喘息着。
“用不了多久,那手腕那都能扒下一层皮来。”坐我对面的人还在笑。
他说,“你看地上的汗了么?”
男人的汗水缓缓的滴在地面上。
“什么时候他的汗能把他整个身子的影子照出来,什么时候就放他下来。这是规矩!不然别犯法,犯
法就别把自己当人!”
我抱住双臂,却也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要我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冷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们那些龌龊事我心知肚明!我就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他去哪
儿了?”
男人还推了推桌子的一次性纸杯。“诺!没事!喝水!”
小虾,你躲起来了,为什么不带着我?
我双手抓起纸杯,把热水灌进喉咙和脏腑的深处。
对不起,小虾。
我是孬种。你早就知道的。
要为自己打算。这是你教我的。
不要信任任何人。这是你说的。
希望……你没有信过我……
我不断地干呕着,终于将胃里的食物呕了出来。我没有打开卫生间的灯,没有窗子的房间,也是一片
漆黑。
我摸索着,踉跄着爬起来,脱掉衣服,爬进浴缸,打开喷头……冷水打在肌肤上,让我慢慢地镇定下
来。
“林弟弟……”谭流在浴室外面敲门。
“我没事……”我不停的地发着抖,用牙齿咬住嘴唇努力克制着。
“浴室的门有钥匙的。”是猫桥的声音。
“林弟弟,我进来喽!”谭流打开门,带着一线刺眼的光亮。头发和着水流粘在面孔上,我睁开眼,
眼前一片模糊。
“乖!喝杯热咖啡!”谭流抓着我的手,把温热的杯子放在我手里。我极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却突然
想到某一个夜晚。
某一个夜晚,小虾疲惫地伏在我的身体上。他来回抚摸着我的面孔。
他从来没有夸过我。但是我知道,他很喜欢我的样子。他喜欢抚摸我的脸,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各种
伤口的手。
那一晚,他扳着我的下巴,看着我,“我会氤氲的。”
我不解,回视他。
他说,“我会氤氲的,我有预感。”
小虾的面孔,在没开灯的地下室里,看不清,只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
我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记忆里,只剩下了那双眼睛。
浴室的光线却随着门的打开,明亮起来。谭流漂亮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他笑得很好看。手指干净、
白皙、纤长,撩开了铺在我脸上的湿发。
“乖,喝一口。”
那双漂亮的手,把我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满是怜惜。
“不论怎样,有哥哥在呢。”
25.最后协议日(1)
“不论怎样,有哥哥在呢。”谭流说,表情无比情真意切。
我觉得可笑。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荒谬可笑。于是我笑出声来。谭流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颈,直到我
笑得力气全无地歪在墙壁上。
他站起身来,将门再次反锁。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只有我们两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看着他,不语。
他失笑,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喷头,调试水温,柔声道:“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浴缸里的热水渐渐蓄满,我摊开了本来环着双膝的手臂,坦然地在浴缸中躺下。
“你知道,对吗?”我毫无羞耻地展露着身体。
“什么?”他狭促地眯眼,撸起袖子:“是要我帮你洗澡吗?”
“你知道……那个出卖了小虾的线人就是我,对吗?”
谭流默然,转身取了毛巾,在水池中浸湿,拧干。他在浴缸旁蹲下,用毛巾擦拭我的脸,像对待孩童
那般。
“我知道,有记录的。”谭流说,“我还知道你当时一定很害怕。你应该这么想,你只是进了一个公
民应尽的义务——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我知道你很聪明。里面那些手段你抗不过,很少有人能抗住
。你不过是让自己少吃了一些苦头。”
他说,“你的情况我也顺便了解了一下。我能猜到,小虾的做法你也未必认同。他该受到惩罚,即便
……他所犯的罪有一部分是为了你。”
我看着谭流。他的表情很平静很温柔,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风骚模样。
浴室的雾气升腾起来,我极力睁大眼睛,抵御企图把眼睛弄湿的雾气。
谭流说的不对。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是知道小虾做的事情的。是的,我知道。
他带着一群小混混收保护费。他教唆那些年轻人在各个夜店贩卖毒品,我知道的。他说,他想回家。
他说,要带我去丽江……
他害死林广山一家,是因为他恨他们伤害了我吗?小虾的眼里揉不了沙子,他是个在社会最底层挣扎
的流氓、混混,我不该意外的。
可是……小虾,你究竟躲回了老城区的破房子,是吗?
我摊开手掌,一道纹路横在掌心。我给谭流看,“你信吗?”
他笑,“天煞孤星吗?”
“我原本不信。现在信了。”我轻声说。身体泡在热水中,我却依旧冷得打颤。我想,应该和小夜猫
桥分开了。
“我认识一个道士,改天让他给你破一下。如果你真的信这玩意儿的话。”
他笑着,把洗发液倒在掌心,轻轻地涂在我的头发上,慢慢地搓揉起来。
“干我吧。”我轻声说,“免费的。”
温水在头发上冲刷着,泡沫从头上流下来,眼前的景象越发迷离起来。
小虾说,我会氤氲的。我的嘴角轻轻挽起来。
谭流用毛巾细致的擦着我的面孔。
他叹息,“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了?保姆加炮.友?不但要帮你洗澡还要为你的坏心情献身?”
我蜷起一条腿,顺着肚脐向下,抚摸。我望着他轻呢,“不来吗?”
谭流一把握住我不规矩的那只手。“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来点更刺激的。”
我的头脑还不及作出反应,身体就被谭流从浴缸里扯了出来。谭流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把我摁在腿
上扬手就打。
我抱住他的小腿,心中发懵。“谭……”我想直起身体,又被用力摁了下去。
“你内疚吗?自责吗?”谭流狠狠的打我,力气大的惊人。
我默默地承受着,对眼前的状况有些不明所以。
我想,我大概是已经没有什么廉耻心了。
谭流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打。击打的频率太快了,我的意识控制不住身体,开始挣扎。
手掌击打在皮肤上,带着微妙的水声,在安静的浴室格外响亮。
我咬住嘴唇。
许久,谭流终于揪着我站了起来。他环着我的身体,迫着我的后脑贴在墙面上。我别开脸,他扳过来
强迫我与他对视。
“疼么?”他轻声问。
我不语。
屁股上又挨了一下,他说,“想哭就哭出来。”
就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孩童在无人陪伴时跌倒了,往往会自己爬起来。可是如果有家长陪在身边,
却会更觉疼痛的大哭起来。我咬着嘴唇,鼻子一阵发酸。
他叹气,把我拥入怀中,一只手轻拍我的脊背。“不怪你。你其实没有选择权,事情一步步的把你推
着走,你又能怎么办?”
我想深呼吸,却呜咽着哭了出来。
我并不意外。小虾死了。虽然在那之后,我就没有了消息的来源。
可是,在供出他的藏身之处时,我想到了吗?我记不清了。
或者,是我对后果怀有侥幸心理,我以为他不会信任我,不会躲到我知道的地方。
或者,是我根本就不愿去想那么多。
小虾死了。谭流却说,我没有权利选择。
多么好听的理由。
我轻声的哭泣着,伸手环住谭流的腰身。此时此刻,我需要一个避风港。而他是这么的温柔,连打我
都如此节制。
他不是蒋文生,他不为快感,为的是我的宣泄。我知晓。
房间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杯子打碎的声音。接着是猫桥软软的轻语声,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所痛恨的理智,清醒过来。
有些贪恋地枕在谭流的肩膀上,我终于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抱抱他,表达谢意,在他耳边说:“我没
事了。”
谭流的身体有微微错愕的僵硬,而后他退开一步,认真的审视我。他莞尔一笑,“我的林弟弟……真
是好样的。”
“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如何?”我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恼火,这句话出口却又马上后悔。我不该再他
充分照顾了我的情绪之后,再去捅他的伤口。
我只好转身,若无其事地打开淋浴,冲洗身体。
谭流没有回答我。安静地环胸倚在墙壁上,看着我。余光中,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直到我穿好衣服。他才停止了对我的打量,看了一眼手表。“一个下午就这么浪费掉了,本来是找你
放松一下神经的。你却偏给我上发条!”
我还嘴,“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对我的事那么关心。”
不知为何,面对谭流我总是很松懈地放任我的本性流露。我对他,似乎客气不起来。
谭流哈哈大笑,拇指轻抚我的唇角,“说的真好!自作孽不可活,一语道破天机!我得赶快请道士给
你破一破,别真不小心死你手上。”
我要去开浴室的门,腰被他从后搂住。
耳垂被轻轻咬住,谭流小声地哼哼着,“好好考虑下,跟我走。”
我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地面上的赤足。“我会考虑的。”
谭流一脸春风得意的离开。若非我是当事人,几乎要怀疑他在浴室中捡了什么大便宜。
房间里,猫桥正在收拾地上杯子的碎片。他抬头看我,想询问什么,又犹豫着不敢开口。小夜的脸色
几乎是铁青的,眼睛激光扫射一样的看着我。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小夜,“骂我死鸭子?哦,忘了,我们彼此彼此。”
“说我不要脸?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有脸!你别忘了,这是我家!”我指了指猫桥,“他是你保姆吗
?喂你吃饭,抱你拉屎撒尿,还得伺候你不定期的发神经……”
“小花……”猫桥打断我。“别这么说。”
“你是受虐狂吗?”我忍不住对猫桥喊起来,“你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他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天天摆
出这副装B德行给谁看!现在把他扔到外面,别说人了,就连野猫野狗都敢欺负他!他在这装什么大
头蒜!还敢摔杯子!以后不用给他水喝!”
“扔吧!”小夜吼,“我和猫桥在这多碍你的事!你他妈的不情愿收留我们就直说!”
我打开抽屉,甩出一张存折。“猫桥的存款,密码是你们入住的日期!给你们一个礼拜的时间,找房
子去吧!”
我说着拿起外套就要出门。猫桥冲过来,把存折往我的衣服里塞。
“我们不会搬。说好要一起的。钱我不要,都给你。我们买一栋大一点的房子……”猫桥絮絮叨叨的
,用身体挡住门。
“搬!搬!”小夜吼,“你拦着他干什么!他这个基佬!他这个死同性恋!我是个残废,你喜欢女人
,我们怎么满足得了他!”
“司小夜你给我闭嘴!”猫桥从没发过火,他这么一喊,不但小夜,连我都怔住。
猫桥把存折塞到我的裤兜里。“你去散散心吧……小花,我们是朋友,不是么?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
说。要是不高兴还可以找我打架,大不了我不还手。”他整理我的衣服,将外套的扣子系好。“都会
好起来的。慢慢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轻轻扭开头。低声说,“我出去一下。”
“好。”猫桥笑眯了眼,“我做晚饭,等你回来吃。”
从单元门走出来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太阳摇摇欲坠的又要从天边沉下去。
地面的积雪,竟然有要融化的迹象。
我取出手机,终究给蒋文生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彼端却久久的沉默着,然后是一
串的咳嗽声。
我喉咙发干,“老板,你打针吃药了吗?”
“协议结束了……咳咳……”蒋文生沙哑的声音说,“我不再是你老板。”
一个小孩踩着滑板绕着小区已经颓败的花坛滑行,也许是方向没有掌握好,滑板载着他冲进了旁边清
扫出来的积雪堆里。引起了一阵笑声。
孩子的小脸涨红,拍了拍身上的雪。把滑板拉出来,用带着手套的手把雪拍掉。
那是他心爱的玩具,我知道。
“今天是11月3日,是我们协议的最后一天。”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蒋文生沉默着,然后是咳嗽,我听到电话彼端有交谈的声音,蒋文生喝水的声音。
“你在门口等着,我叫人去接你。”最后,蒋文生这么说。
来接我的,除了蒋文生的司机,还有坐在后座的老人。
“马叔好。”我有些拘谨地看了看他。
“开车。”老头儿面无表情地对司机吩咐。车子内沉默了许久,他才悠悠开口,“你好大的本事啊。
”
我知道还有后话,于是沉默。
“少爷那晚在你家楼下等了一宿,回去就病倒了。”马老头慢悠悠地说着,却猛然在我心里划破了一
道大口。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马老头竟然笑眯眯的,小到只剩下一条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睨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开始后悔。
“对不起。”我说,“我今天头脑不太正常。”
“我不去了,放我下去吧。帮我转告老板,我怀疑谭流……我怀疑他知道我偷看了文件。我怀疑那份
文件可能是假的。麻烦您帮我转告老板。”
马老头的两道卧蚕眉开始上扬,“哦?”
我搓着手。“我觉得谭流这个人很聪明,他好像能看透很多事情。他……”
我不知该如何表达。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并不相信我和蒋文生毫无瓜葛,可是他并没有去深究,这
反而是令我怀疑的地方。还有,那文件得手的太易,我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还有小虾的事
情,更让我觉得他或许对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温柔却似乎洞悉一切的态度,
这让我感到不安。
“那你自己跟少爷说。”
“不要……”
马老头已经拨通了电话,递了过来。
“什么事?”蒋文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