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苏,一种草药。”白苏有些惆怅的看着它,似是想起了很久前的事。
千律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眼神一转,转移了话题,“苏苏,你看那个。”
在那株草不远处,有一块红色的石头,像鸡血一样,夺目的红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鸡血石?小时候倒是听我爹提起过,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白苏走上前去,弯腰拾起那块石头,
仔细端详着。
“看来说书人讲的没错啊,这里真是个人间仙境。苏苏,你把石头拿着,我们继续往上爬。”
白苏迟疑了一下,收起鸡血石,跟着他的脚步继续向前走。
脚下的景物渐渐远去,变得很模糊,两人终于爬上了泑山的顶峰,向西望去,不禁被玫丽的夕阳吸引
了视线。
一片殷红的天空,太阳正缓缓坠落,像是镀上了一层妖艳的光芒,散发着柔和迷人的光线。在这最美
丽的时刻,千律牵起了白苏的手,静静的望着那一轮太阳消失在地平线。
难得的静谧,光线照亮了彼此的眸子,他们相视而笑。
山中传来悠扬婉转的曲子,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远在天边,抓不住的一缕清风,从头到身心都感到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苏苏,说不定这里真的有神仙居住呢。走,我们去瞧瞧是哪位高人在此。”千律抓起白苏的手指,
不容分说的带着他向那一阵琴声靠近。
“好。”不管还有多少时间,尽力做完想做的事吧。
琴声还在响起,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竹屋,外面种着奇怪的花花草草,半
人高的琴几上摆着一张上好的绿绮琴。没有人弹,琴弦却自己动了。
这一幕无比的诡异,他们转身,来时的路竟消失了。身后出现十几棵茂密的大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堵得死死的。进退两难间,白苏径自走向那张绿绮琴。
“千律,你见到不寻常的东西了吗?”白苏站在那张琴几前,问向身后的千律。
“没有。”千律摇了摇头,继而又道,“这里的气息很纯净,没有沾染到任何脏东西,只是奇怪了点
。”
“千律,我教你弹琴吧?”白苏的指尖触上了琴弦,那张琴就不动了,他的眼中不见异色,仍是清明
一片。
白苏伸出右手,旁若无人的用指尖拨动起琴弦,左手时而按弦,时而揉弦,清越而高远的曲子自他指
尖飘扬而出。顺应琴弦的张力,不快不慢,如鸣佩环。
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画:一个白衣少年在挥剑起舞,翠绿的竹叶铺天盖地的落下,少年轻轻拂去肩头
的一片叶子,负手收剑。
一曲毕,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沉寂,那十几棵大树慢慢往两边移动,中间又出现了一条路。
“知音难得几回求啊,公子的琴声真是令人沉醉。”
他们的视线盯着那条突然出现的小路,那人却是从竹屋内步了出来。
千律和白苏转回身,一脸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清逸的中年男子,从他出现开始,他们就感到了一种
无形的压迫力,那种压迫感很强大,令人无所遁形。
“哦,是小律儿啊,多年未见,你长那么大了。”男子看了看千律,目光含着慈祥的笑意。
“你认识我?你,我好象见过你。”千律只觉得记忆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又想不起来。这个人,
他一定是见过的。
“韶华易逝,转眼间已过了十年。我在这山中每日抚琴,夜观天象,这次连我都无法逆转天命。唉…
…初柏还是漏算了一步。”男子上前拍了拍千律的肩,眼底有几分可惜。有些事连老天也无法预料,
更何况他呢?
白苏皱眉,淡然的目光中透着几许深思。“先生,您便是蓐收吧?”
男子先是一愣,转而抚掌大笑,“小公子真是个妙人,甚得蓐某欢喜,不知可否与公子单独谈谈?哈
哈,这张绿绮琴难得听话,想必公子也是精通音律之人。”
“晚辈正有此意。”白苏转头看了一眼千律,“千律,你在这里等我?”
千律虽心有不甘,不过看到白苏的眼神就知道拦不住他,只得闷闷的道,“好了,知道了,你快去快
回。”
蓐收大笑三声,带着白苏向竹屋走去,然后又进了屋子。
千律仰起脖子冷哼一声,在原地等了很久,实在无聊,一眼瞥见那个竹屋旁还有个临水的小阁子,便
难掩好奇之心走了过去。若他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断然是不会去的。
竹屋内,烛影晃动。
蓐收与白苏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个红木矮几,上面备着两盏热茶,白烟袅袅,茶香四溢。
“小公子今年该有十八了吧?记得我初见你时,你还尚在襁褓之中,整日里哭个不停,倒是有趣。你
比律儿小一岁,那时候你见了他就咯咯的发笑,你爹还说你像个女孩子啊。”蓐收注视着他,目光有
些悠远。
白苏的眼神很淡,没有诧异也没有惊奇,只是喃喃自语的道,“那个时候我便见过千律了吗?”
“是啊,有些宿命,初柏想改,我也想改,不过最后还是没改成啊。你和小律儿,是孽缘,却也是命
中注定的宿缘。”蓐收移开视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
“先生这话是何意思?”白苏也不急,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问道。
蓐收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只感觉丰神俊朗,一点也瞧不出是个中年男子。“有些事,我不便说,但是
我可以告诉小公子一件事,初柏封印了律儿一段记忆,却只是一段而已。”
“总而言之,力量也被封印了。你该知道,他身上流着狐之一族尊贵的血液。昨日的异象你也看见了
吧?西门绛那小子,按捺不住了。”
“你们在这里管不着人间的事。不过,西门绛要对付的人是你,你总得先回去瞧瞧。”
西门绛?白苏好像终于明白过来,迟疑着问道,“先生是说,昨日的异象,是指西门绛?他,既是太
子,为何要残害人间?”
蓐收站起身,拍了拍有些皱褶的衣裳,然后走到屋门口,轻笑一声,道,“有些人,寂寞久了,就想
着如何让自己不寂寞。就像我,每天都试着弹出不一样的曲子。西门绛这人,未必真的心肠坏,只是
心冷罢了。他今天又做了一件大事。”
见白苏没有说话,蓐收继续说道,“四国的伏妖者及修道之人,如今有一大半在九华山下,这都要归
功于西门绛。你要回去还是继续躲着,自己定夺罢。”
白苏微微叹息一声,起身随着蓐收走出竹屋。
“你们怎么才出来?本公子等很久了。”两人刚走出屋子,就见千律倚在竹子上,懒洋洋的望着他们
。
蓐收长叹一声,笑道,“你这小子,真是不改骄傲的本性。小公子跟着你委屈啊……”
“千律。”白苏轻唤一声,到了他身边,眼神有些犹豫,“我……想回九华山一趟。”
千律脸色一变,看着他,终究是笑了,“你去吧,我再过几日回去。”有些事,不该牵扯到苏苏。
“你……真的不随我回去吗?”白苏想了又想,现在千律跟他走,也不见得是好事。西门绛那里,就
让他来对付吧。
“嗯,我很快就去找你。最多,不超过三日。”千律凑在白苏耳旁,轻轻落下一吻。
“走这条路,就可以出去了,那匹马在等你。”蓐收指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路说道。
白苏轻颔首,转身朝那里走去,渐渐的,消失在千律的视野里。
“凤兮,凤兮?呵……”千律低头,苦涩一笑,眼中是淡淡的落寞。
“小律儿,你想问我什么话?说吧,藏在心里多难受。”蓐收扫过他的眼神,似是对他的心事了然于
胸。
千律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蓐收,你和初柏骗的我好苦,十年,整整十年……呵,凭什么抹去我
的记忆?要生要死,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是千律,我是初律……初雪的初,音律的律。可笑,我竟以为自己是人类……”
蓐收心中悲恸,不免哀叹一声,“你去了那个小阁子?”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千律看着他,声音很沙哑,“如若不然,你们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蓐收,那段记忆,我已经找回来
了。我没想到,你们会封印我的力量。”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白苏,苏苏,苏苏……他还配和苏苏在一起吗?
到最终,他什么都不是。
满身的伤痕,是他在自己心口上一刀一刀加上去的,他痛的遍体鳞伤,却还要把苏苏拉进他的世界。
“初律,你姐姐为了这件事自责已久,说来说去,你和白苏的缘分是天定的。我只问你,你对白苏是
什么感情?兄弟?朋友?还是别的?”蓐收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像一把刀子,不容许任何人逃
避。
“你也真是奇怪,竟然会问出这种话。也好,你问了我便回答你,苏苏比谁都重要,哪怕是我自己也
无法和他比。”他顿了顿,又道,“可我……再也配不上他。”
第16章
九华山之巅。
死一般的静谧,无数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陡峭的悬崖边缘。
参天的银杏树下,白衣少年恍若一尘不染的冰山雪莲,静静的迎视着所有人的目光,唇角含笑,像极
了画中仙。
有几片扇形的银杏叶从树上落下,轻拂过他的肩头,然后缓缓飘落,最终归于尘土。
天空中划过一道蓝灰色的弧光,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雷鸣声,一时间雷电交加,风云变幻,狂风吹得人
衣袂翻飞,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个身披湖蓝色羽缎斗篷的女子站在众人之首,神色不惊,只见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西
门绛,你想做什么?”
西门绛就站在不远处,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白苏,笑着回道,“兰姑娘身为伏妖者,莫非不知道鬼
鉴的封印已经解开了吗?阴阳界碑无法镇守,在下自然是召集各位想办法的。否则,四国岂不大乱?
”
鬼鉴?在场中人有不少是年过半百的修道者,自然对鬼鉴的事很清楚,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异色
。
如此说来,要变天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被称作兰姑娘的女子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西门绛还是波澜不惊的笑,径直走向女子身旁的中年男子,抱了抱双拳道,“空蓝道长,您可知这一
切是谁做的?在下说的是鬼鉴及优昙婆罗花。”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阴谋的味道。
“太子殿下既然如此问我,那你一定知道是谁了。”空蓝仰望天际,目光不见分毫变化。
西门绛退了一步,眸子里迸射出冷冽与温柔的光芒,让人有一种身处在水深火热之境的感觉。
“这个人空蓝道长一定认识,正是您九弟子之一的——白苏公子。鬼鉴为何会解开封印?正是公子苏
的血所致。至于优昙婆罗花,也是被公子苏所得。”
此话一出,在场数百人纷纷交头接耳、论短道长起来。
就像平地里炸起的一声雷,在海面上忽然掀起大风大浪,让人还未开口便已被海水淹没。
白苏原本是背着身子的,此时才缓缓转过身,俊秀白皙的脸庞无可挑剔,唇边的笑意虽淡更雅。
“西门太子,这是绮姝教你的吧?”他忆起蓐收先生的话:西门绛未必真的心肠坏,只是心冷罢了。
西门绛的手指一紧,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笑。“公子苏,难道不是吗?这些事如若不是你做
的,那又是谁?”
白苏……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那夜,赵绮姝的确是说了一句话,让他起了杀意。
她说:得不到的就让他毁了吧。
既然他到死都得不到白苏,那就想尽办法毁了白苏吧。
“九儿,你说实话。”空蓝道长望着这个自小疼爱的弟子,眼中闪过不忍、心痛、叹息,众多情绪复
杂的掺合在一起。
他是被人敬仰的空蓝道长,可是说到底,他终是没有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
白苏轻抬头,双眸清澈见底,众人细看,竟发现他的眸中闪动着琉璃色的光芒,夺目至极。
“是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决定了他的结局。
众人又是摇了摇头,兰姑娘突然出声说道,“空蓝道长,九华山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便插手,只能交
给您自己处置。但是,阴阳界碑维系着三界平衡,如今出现裂缝,妖魔猖獗,怎可作罢?”
“兰姑娘说得对,还有那优昙婆罗花,关系着四国的安危啊!还望空蓝道长秉公无私,以正视听。”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趋炎附势的说道。
空蓝的脸色有些沉重,他走到白苏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师最后问你一次,真的是你做的
?”
白苏浅笑,毫无犹豫的点头,神色清冷,“师傅,是我。”
“啪!”一个巴掌瞬间落下,带着一股凌厉的掌风,把白苏震出了几米外,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大气
也不敢出。
温热的血从他嘴角溢出,将他的薄唇染得妖红。
西门绛神色一敛,其余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空蓝道长看来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温和,还真是狠啊。
眼看着另一个巴掌又要落下,白苏也不躲,一动不动的伫在原地。
“噗。”丹田一热,喉头气血上涌,白苏的衣襟溅上了斑驳的血迹,如点点绽开的梅花。
白苏眼前一晃,双膝已坠落在地,深深陷在泥土里。
空蓝收手,神色肃然,“既然他犯下了滔天大罪,老夫就不应该偏私,如今便任凭各位处置,老夫绝
不插手。”
兰姑娘环视众人一眼,道,“空蓝道长方才那一掌几乎要了白公子的命,于情于理,我们不应该再赶
尽杀绝,便想个轻一点的惩罚吧。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去天之崖,免得妖魔随意肆虐。”
“兰姑娘所言正是在下心中的想法。空蓝道长,听闻九华山谷中有一处禁地,名曰:雪冥渊。如此,
我们便将白苏公子囚于此处,不知道长是否狠得下心?”
西门绛轻笑,目光凝视着空蓝,带了一抹狠绝。
空蓝的神色一僵,看了一眼西门绛,心中百感交集,复杂的紧。
最终,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便依西门公子的。”
西门绛显然还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白苏公子武艺高强,未免他擅自出雪冥渊,晚辈想在各门
各派中挑出八十一人,守在谷外。”
众人听着有理,便由兰姑娘选了八十一个少年留下,其余诸人赶往山下,御剑飞行,朝天之崖飞去。
自己徒儿犯了大错,空蓝道长自然难辞其咎,自是随着他们一起去。临走之前,他看了白苏和西门绛
一眼。
“公子苏,请吧。”西门绛转回身,走到白苏面前,将他轻扶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