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闭着双眼,无声的蠕动嘴唇,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千律……不要……
千律拼命的按住心口,那里好像有什么要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痛?苏苏……他的苏苏哭了。
傻苏苏,我怎么舍得你为我落泪呢?
别哭。
或许是剑的怒气也或许是压抑了太久的力量,终于在此时爆发。那一刻,妖气大湛于九州四海,三界
生灵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撞得鬼哭狼嚎,银白色的光芒在九华山升起。
剑光一闪,千律整个人扑了过去,绕邪剑的力量陡然强了几倍。
可是手中之剑一触到结界便脱离了出去,结界外围绕着强大的气流,千律几乎用尽全部的力量才勉强
没有被弹开,他努力破开结界,强忍着身心撕裂的痛楚,终于探进去一只手。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苏苏。”他真的很想够到那张苍白的脸,因为,他的苏苏在哭啊……
哪怕舍弃一切都可以,只要救得了他。
千律眼中弥漫着水雾,冰蓝色的泪在结界中缓缓漾开,泛起了水波,那朵红色的蔷薇花似在为他哭泣
,渐渐的,结界在变弱。
千律好像也感觉到了,纵身一跳,闯进了结界。
结界突然消失,白苏的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了一下。
千律趴在地上,用袖子擦去嘴边越来越多的血,艰难的伸出手,缓缓的向前挪动着,他好像浑然不觉
得痛,亦或是……他连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抓到了白苏的手。
白苏的手指微动,良久,他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千律,眼中的泪不断涌出,他紧紧的反
握千律的手。
“律……对不起。”明明,是不想让他受伤的,为何他们都伤的体无完肤?
“谁要你说对不起了?”千律微微抬头,凝望着他,唇角轻扬起,“苏苏,你说本公子对你有多好?
”
他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却痛了白苏的心。
他和他,岂止是对不起?
白苏艰难的爬到他身边,触上了他的脸庞,手上既有鲜血也有泪水,他那么悲伤的望着千律,好像痛
的支离破碎。
千律勉力支起身子,将白苏拥进了怀中,死死的抱着他,山崩地裂都无所谓。
白苏的身子轻颤了下,虽然全身痛到无法呼吸,可他仍是紧紧的抱住了千律,他怕失去千律……他要
千律知道,白苏没有千律是活不下去的。
“七年来,你从未落过泪。”白苏的眼中盛满了忧伤,只因手背上那滴冰蓝色的泪。千律是那样的骄
傲的一个人,却为他落了泪。
“因为是你,所以才流泪的。只要苏苏活着,我死了也可以的。”千律的话还未说完,一双柔软的唇
已赌住了他的嘴。
涩涩的,咸咸的泪,划过薄唇。
白苏轻轻的抚过他的脸颊,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冲下脸庞,他的唇齿间含着鲜血,声音透着几许怒
气,“我要你活着,活的比我还久。你怎么可以死?若是你死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好,我们都不死,苏苏,闭上眼睛,睡一觉就没事了。”千律抚摸着他的长发,眼神温柔又宠溺。
这句话,像是蛊惑。可是,白苏真的闭上了眼睛,渐渐失去了知觉。
千律的九条尾巴不知何时已收起,他抱着白苏,抬头望向洞壁上的八尾狐图腾,沉淀了十年的感情,
终于释怀了。
“姐,你少了一条尾巴,为什么?”十年前,初柏那九条美丽的尾巴羡煞了所有涂山氏族人。
“为偿还罪孽。律儿,当年是姐姐对不起你,不过看到你为了他这么拼命,我也放下了。你走吧。”
那个图腾隐隐有些浮动。
“初柏,十年早已还清了。我救你出去吧?”千律轻咳了声,压制着体内杂乱的气息。
“还不清的,要还永生永世啊。律儿,你离开这里吧。”
千律心知初柏还是和当年一样谁也劝不住,只得勉强笑了一声,“初柏,我会来看你的。”
这时,整座九华山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地面隐隐出现裂缝,千律抱着白苏站起身,最后又看了一眼
墙上的图腾,转身慢慢走出洞穴。
出得雪冥渊,千律放下白苏的身体,单手搂住他的腰,面无表情的看着谷中堆满的尸体,血将大地染
红,他的眼睛却没有半分动容。
千律单手一抬,手背上的火焰图案化作鲲鹏神兽,烈焰燃起,展翅欲飞。
千律将白苏放到了鲲鹏的背上,揉了揉他的长发,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凝视着他,似要将他深深的刻
进心里。“鲲鹏,带苏苏去泑山。”他放开手,眼睛再也没有看白苏一眼。
鲲鹏神兽颇有灵性的扇了两下翅膀,突然随着风的方向飞起,直上九霄,隐匿在朵朵浮云中,从底下
往上看就像一团流星般的火焰掠过。
地面不停的颤抖着,山上的石头开始裂开,一粒粒小石子从九华山掉落。风云也开始变幻,天空中黑
云密布,一道又一道的雷声轰隆隆的滚过,妖兽四处奔走逃窜。
“律儿,你怎么还不走?”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千律抬起头,什么都没有,然而他的脸色变了三
变。
“初柏,我要救你出去。你快点回到雪冥渊,这样妖气散尽,你会死的!”
诡异的蓝色妖气接连不断的从雪冥渊涌出,在空中慢慢飘散,千律刚抓回一团,另一团又以极快的速
度散去,他的眼神中布满了焦急。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负了你!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样会死的,你会死啊!”千律怒急攻
心,又喷出了一口鲜血,精疲力竭的喊道。
“一切皆为虚幻。几百年未能参透的东西,我在今日终于看破了。律儿,而今我罪孽已还,终于能去
地府找他了。你,要比姐姐活得幸福啊……”蓝烟越来越淡,都朝一个方向飘去。
“初柏……姐!”千律用力的喊出声,可是谷中空荡荡的,再也没有那个人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乱他的墨发,身体被一股外力撕扯着,冷冽的寒风打在脸上,令人发疼。
千律的呼吸一滞,忽然想起什么,快速朝山脚下跑去。一个巨大的石头从山顶上滚落,速度越来越快
,几乎就要砸到千律的后背。就在那石头触到他衣角之际,千律闪身一避,险险的逃过了一劫。
袖子被擦破了几条口子,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抬头望着云端一瞬间涌现的妖气。天之崖,阴阳界碑快
碎了。呵,他们……怎么会有力量再次封印呢?
千律冷眸微眯,右手一扬,绕邪剑自动飞到了他手里。他将剑往云中一扔,剑气流转,剑身有些蠢蠢
欲动的发出长鸣,单足一旋,他已轻松的跃上了绕邪剑。
“走——!”不用任何言语,剑已与他心意想通,向着目的地飞去。
第19章
街上不时有人抬头向天上望去,揉了揉眼,只看到神仙从云端飞过,路人不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
讨论起来,以致于此事还被载入野史。不过已是后话。
在宿月国,有一座不曾被人发现的山,山上终年云遮雾绕,也不曾下过雨,这个地方比天上的仙宫还
要美。
此时的千律,就在这座山里,跟着前面带路的绿衣小少年,一路走得飞快。
正当他四下打量之时,前面的小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声音很沉闷,“鬼祭大人,有客来访。”
这是一处人间仙境,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舒心的气息,不远处,一个身着墨黑色袍子的少年在摆弄一些
花花草草,对面前的两个人影视而不见。
“鬼祭大人每天都是这样子的。”小少年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千律也不动,只是看着他手中的动作,眸子里有些复杂。
“夙祈。”
少年看也不看他,只是将手中的花种子洒进了泥土里,然后手上施了一个法术,又轻轻吹了口气,红
色的蔷薇花便迅速长了出来。
“夙祈,这么多年你还没放下吗?”千律几步走到他面前,望着他,有些无力。
“你记起来了,真好。说吧,找我什么事?”
夙祈站起身,拍了拍手,温润的眸子像是一片晶莹的雪花,瞬间融化万物。
“夙珈死后,你就一直这样,你变得不像你。为什么?!”
夙祈的眼中有着不可言喻的悲戚。“没有为什么,当时我可以救她的,可我亲手杀了她,那个我最爱
的人。她不知道的,她到死都不知道,其实我也是爱她的。”
“我明白了。夙祈,我找你只为一件事。”千律叹了口气,夙祈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所有人都
以为他冷酷无情,连亲妹妹都可以下手,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
夙祈凝视他良久,好像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他,目光有些闪动,“嗯,你说吧。”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内丹吗?我给你,不过我要向你讨一件东西。”
“没有内丹,你就是一只普通的狐妖。你的身上,流着涂山氏的血,那是极为尊贵的。你想清楚了?
”夙祈收回目光,右臂微抬,一柄泛着紫光的剑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天地皆知,九州四海,唯有鬼祭大人纵横六界,不受拘束,连玉帝都奈何不了他。而其手下的紫微剑
,更是凌驾三十二天,即离恨天之上。
因为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拔剑,故而神仙、妖魔或者是凡人,都未见过这把紫微剑。
“明明一副想要我内丹的样子,还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到底要不要?!”千律此时看他极不顺
眼。
“要。有了你的内丹,夙珈就能回来了。你说吧,要什么东西?”
“天鉴。就是那个比鬼鉴更厉害的东西,我知道在你手里。”
夙祈了然一笑,从衣襟中掏出一副白色的卷轴递于他,神色坦荡,“初律,你为他牺牲太多了。上次
为了一株优昙婆罗花,被万鬼噬心、天火焚身。这次又是为什么?”
“你不懂,他为我牺牲的更多!作为交换,你把我的内丹拿走吧。”千律收好卷轴,定定的望着他。
夙祈横起手中的剑,面色沉静,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紫微剑上抹过,一滴滴深红色的血液将剑身
染得妖冶,待剑尖上沾满鲜血之时,他才将剑指向苍穹。
“你真的不后悔?”虽然知道答案,夙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如果现在后悔,那我就不会来找你了。为了最重要的人,我们都要舍弃一些东西,夙祈不也是这样
的吗?”
是吗?夙祈看着他,渐渐有些迷茫,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夙珈一眼,就是夙珈死的那天,他也没有落
过泪,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然而,时间越久,他越觉得痛苦,心像破了一个大洞,无论他怎么补都填不满,夙珈会常常出现在他
梦中,一颦一笑,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很想亲口告诉夙珈,他是爱她的啊。
“初律,我……懂了。”夙祈将手中的紫微剑往上一抛,嘴里念着冗长的祭词,那柄紫微剑在空中倒
转了个身,直直的刺向千律的心口。
鲜血飞溅而出,紫微剑穿透他的心口,千律的身体似是有些痉挛。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双唇微张,一
颗冰蓝色的珠子缓缓从他嘴里飞出,升到了半空中,湛着剔透的光芒。
夙祈立马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举起空瓶子,瓶口朝向那颗珠子的方向。
珠子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凉凉的气息在弥漫,然后飞到了瓶子里。
待收好瓶子,夙祈才想起千律,上前两步,纵身一跃,接住了千律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现在很虚弱,还是想走吗?随你。不过,那个人见你这副样子,你要怎么告诉他整件事情?”夙
祈想放开他,不过看到他已经昏死过去,只好揉了揉眉心。
夙祈施了个法术,将紫微剑从他心口抽出时没有流一滴血。可是千律的周身笼罩了诡异的红色光芒,
夙祈的眼神一凝,指尖一抬,一张沾满鲜血的符咒被他剥离出来。
“用自己的血写禁咒,真是不要命了。我说律,你是惹了什么人?”夙祈将指尖符咒随手一扔,眼神
转向躲在不远处的人影。
“鬼祭大人——!”是那个绿衣小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蓝,还是绿?算了,把他带下去吧,别让长老看到,看到也没关系,让他来找我就
是。”夙祈把千律交到了绿衣少年手里,想了想,终究还是施了个愈合咒,转身继续去摆弄那些花草
。
绿衣小少年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什么蓝啊绿的,他叫小游好不好!
* * * * * *
泑山。
等白苏醒来天已经黑了,他一睁眼就看见蓐收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不知在烦恼些什么。
“先生?”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千律让他闭上眼睛那一刻。白苏疑惑的看着蓐收,四下环顾却不见
千律的身影。
“小公子醒了啊。”蓐收这才回过神,几步走到床前,俯身诊上了他的脉,神情有些凝重。
良久,他才笑着起身,“没有大碍,只是小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在哪里?”白苏对自己的伤根本不关心,心中想的念的只有千律。那个骄傲的男子,废了一半的
武功只为救他的命,拼尽所有的力量只为救出他,他那么那么的骄傲,却为自己落下了泪。
他做了那么多,让自己的心一步步沉沦。
“他……”蓐收有些迟疑的说道,“是外面那只鲲鹏带你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律儿去了哪里。”
“……”白苏用力撑起身,想从床上下去,可是力气好像都用光了一样,手臂一滑,整个人都摔下了
床,脸颊上又多了一条伤痕。
蓐收连忙将他扶到床上躺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小公子这又是何苦呢?他不回来,自然有
他的原因。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他为我,已经做的太多了。”白苏努力的闭上眼,才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他说:凤兮如何,凰兮又如何?若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说:我也只这一次,苏苏,如果救不了你,那我陪你死。
他说:因为是你,所以才流泪的。只要苏苏活着,我死了也可以的。
千律……这个名字已经刻在自己的心底,不用说什么,也不必做什么,对他的爱已经占满心房。
“小公子,蓐某给你讲个故事吧……”他的思绪有些飘远。
……
三百年前。
狐族出现了一只拥有九尾的狐狸,她是流着涂山氏血脉的高贵银狐,承万物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
她的美貌只能有四个字形容——妖色绝世。
她叫初柏,初雪的初,玉柏的柏。她有点坏,但是本质善良,很多妖或仙都喜欢她。
奇怪的是,她手中总是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初柏说那是她的弟弟,初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