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年走来,如同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蜕变过程,常常自省,常常回忆,然后常常觉得伤感。所以宋禹怎么对他都不过份,都能忍,只要他不贱踏他。退一万步来说,作为雇佣关系,他也没权利跟雇主耍性子讲个性。
将家务做完,拖着多余去洗澡。多余在这住了挺长一段时间,胖了些,毛色也渐渐有些亮色。第二次发育的特征也渐渐显示出来,身形明显的开始抽长。宋禹在家时,多余很乖,大小便会到规定的地方;也不挑嘴,米饭伴着狗粮也能吃得很香。其实在这之前也不是这样的,犹记得它来的前几天,随时都能看到宋禹对着多余怒目而视。因为地毯被抓破了、洗澡之后趁唐穆去拿风筒把沙发滚得一团湿;再比如宋禹在客厅工作时,钻到桌子下去舔他的脚趾……被宋禹斥得多了,多余渐渐认清男主人不可忤逆的地位,顿时中规中矩收敛了不少,不敢惹主人生气。
唐穆却颇喜欢看那一人一狗对峙,而每次被宋禹凶过之后,多余多半会湿润着一双眼,哼哼叽叽的扑进他怀里。宋禹会怒气冲冲地说:“明天去买一个狗链子把他栓起来。你再惯着它,它会把这个家都拆了。”
多余眼巴巴的哼哼。唐穆于心不忍:“你看它自己都认错了,就不要跟他计较了。多余,下次还会不会惹你爸生气,嗯?”
多余满不跌的哼哼几声。
其实有的时候,他们相处的也挺和谐的。唐穆会微笑地想。
支开活动床躺下,多余腻在他身边不肯走,一会舔舔他的手心一会舔舔他的脸,哼哼的不亦乐乎。唐穆痒得不行,一边推开一边忍不住笑。最后多余干脆不回自己的狗窝,就直接趴在唐穆床边。宋禹下来喝水,看到睡得正香的一人一狗,顿时怨气心中起。
因远销海外的产品设计上出了点问题,宋禹需要赶过来处理。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唐穆尽责的帮宋禹收拾好行李,还特地查了当地的气候,特地多收了一件羊毛外外套在里面。行李箱一下鼓得不像话,宋禹看到直皱眉头,“里面装了些什么?”说着将行李箱打开,一脸黑线:“毛毯?你以为我是去哪过冬吗?牙刷?这些东西又不是卖不到?”宋禹‘啪’的将行李箱合上,“唐穆,你这脑袋越来越不灵光了!”然后提着行李箱往外走。
唐穆被噎住了,嫌弃又照单带走,这是什么人啊……
宋禹直接去飞机场,唐穆去上班。刚到公交站宋禹的电话就来了:“你在哪?站在那等我。”
二分钟不到宋禹的车就到了,一上车就听他说:“你跟去机场,等会把车开回来。”
唐穆诧异:“怎么不让李司机直接送你过去?”
宋禹心无旁鹭的开着车,“他没空。”
既然都到了机场,也不可能把宋禹撇一边调头就走。陪他在候机厅坐了一会。入闸时,唐穆挣扎了一会突然说:“等你回来。”
宋禹身形定了定,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半晌才嗯了一声。
看着宋禹离开,心却为刚才那句话震得砰砰跳个不止。就连开车时都还按捺不住的心跳加速。唐穆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犯心脏病。
将车停进车库,旁边一人正在清理车厢,是李司机。正巧李司机也看到了他,又看了看那车,才恍然笑道:“我还说为什么宋总不让我去接他呢,原本是让小唐代劳了呀。”
唐穆一怔,脑中电光火石,脸上一时热气升腾阵阵滚烫。
第18章
唐穆刚到市场部,就见一个人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引起阵阵笑声。离他最近的小郑一看到他,把他扯进八卦圈,“停停小A,这是我们的部草,唐穆。没见过吧?我告儿你,你们那高处不胜寒,你得经常来基层走动走动,体验民间疾苦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们以为我想待在上面任人鱼肉吗?你们都不知道老板那人有多变态多不可理喻,我被他欺压的很苦好不好!啊咧……”小A用一句灼灼发亮的眼睛在唐穆脸上巡视了一遍:“唉唉,我见过你。”
“切,废话,你当然见过。别一看见帅哥就两眼发直沾亲带故,这是作风问题。唉唐穆,这是小A,咱宋总的助理。法号脱僵的野马,特别在宋总不在的时候。”
“哇靠!什么脱僵的野马,是神马好伐!本大爷英伟不凡,高大勇猛,野马什么的太伤自尊了!”
唐穆咳了一声,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自来熟的小A三言两句就跟唐穆勾肩搭背上了,其实也就是一厢情意的勾搭。小A虽然是单眼皮儿,但眼皮薄,所以眼睛圆溜精亮,动不动盯着唐穆WS的傻笑,很令人头皮发麻。
很不可思议他既然会是宋禹的助理,不是说他不够好,而是……这和宋禹的行事风格也太不搭边了吧?而且就从刚刚到现在,从小A嘴里出去的粗口没有二十个都有十个。
小A跟大伙扯皮了一会就说内急,一溜烟跑去洗手间,把格厕的门一关,蹲在马桶上给某人挂电话:“哈尼哈尼,我告诉你一个特别劲爆的消息,小爷英明神武洞察力非凡堪称现代版的福尔摩斯……”
“说重点。”
“我老板是GAY!真的!不骗你!千真万确!我老板不是有一张很宝贝的照片吗,每天都要拿出来摸摸擦擦,今天我终于看到照片里的正主了,嘎嘎嘎~~长得那个秀色可餐!我刚刚去老板办公室偷拍了一张,我传给你看,哇咔咔~”小A同志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你怎么会知道人家抽屉里面有照片?”风雨欲来的预兆。
“呃……?”槽糕!得意忘形了!寒气顿时爬上背脊,“啊咧,哈尼,我有说什么吗?”
“叫你别乱翻别人的东西你耳朵穿孔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嘶声力竭的程度媲美狮子吼!
小A已呈阴影状缩成一团:“┭┮﹏┭┮哈尼,我错了~”
“积极认错,坚绝不改是吧?”
“哈尼~这次是真的,我再也不敢了TAT,我发誓!”
“回来再收拾你!”
嘟嘟嘟,收线了。
呜呜,好可怕!小A泪奔。
宋禹不在,唐穆也没心思弄菜,随便下碗面条对付肚子了事。多余却被大鱼大肉养叼了,特别是宋禹不在,有恃无恐的耍性子,不愿意吃狗粮,绕着他哼哼撒娇,怀柔的抗议。唐穆没法,只要给它煎了些小黄鱼。多余高亢的咽呜一声,蹦哒着轻快的步子,摇着尾巴眼巴巴的等待着他添食。
侍候完多余吃喝拉撒,才得空打理自己。
唐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多余蹦上沙发,头枕在唐穆大腿上,享受的半眯着眼。这只小家伙似乎知道了大财主不在,就随了性子的我行我素。有恃无恐的将沙发当窝,有时趁着唐穆不主意还明目张胆的在宋禹床上滚来滚去,滚得不亦乐乎。唐穆又狠不下心来收拾他,只能认命的将床单被单拆去洗,晒得又松又柔,检查过没有狗毛毛才敢往床上搬。
相较于多余的脱僵欢脱兴奋,唐穆却觉得日子乏味无趣。一个人的生活,面对空旷的大屋,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晚上电视播着肥皂剧,他像一干阿姑阿婶一样守在电视前,眼睛却十分钟或十五分钟的空隔去看墙上的钟表。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
这天本部门的同事又邀他聚会,平时这样的聚会唐穆是一概推拒的,同事之间已颇有微词了。他想着今天反正回去也是无聊,偶尔与本公司的同事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很有必要的。
唐穆会点头应邀让大伙始料未及,不过却是求之不得。市场部就是一和尚庙,而且个个小伙都是狼性沸腾的年纪,去夜店大多都是打着勾搭目的去的。他们一伙人中个个长像一般,往酒巴里一站,立即融为灯红酒绿中的一道布景。现在带上唐穆这一活招牌,往人群里一站,还怕招不来MM?
唐穆出色的外表即使是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也依旧出众。八人找卡座坐下,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在舞池中寻找猎物,果然看到不少模样不错的女生往他们这边瞄。唐穆倒是一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正经的连眼睛都很规矩,喝酒跟同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仿佛对周遭群魔乱舞视若无睹。
其实也不是说唐穆定力足,他小十六七岁变开始混迹各种酒吧,明的暗的,都见识过不少。年少时玩得利害,早就腻味。叛逆时容易轻浮气躁,享受铺天盖地不知所云的迷乱颓废,重金属让人歇斯底里,淋漓尽致的宣泄多余的精力。漂亮女孩若有似无的暧昧笑容,身体若既若离的碰触,心口小鹿乱撞,像吹大的气球,虚荣心让人飘飘欲仙。可现在年纪渐长,却不在喜欢撕心咧肺的重金属,因为真正痛过的人,疼得狠了是无法说出口的。也不再在意年轻女孩的各种暧昧暗示,生命里每一次粹练,都在朝着成熟迈进。因为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会适时忽略那些无关紧要的。
不消半刻钟,同事们已人手一个女生,他们只顾着和女伴调情,也没空搭理一旁的唐穆。在他们看来,唐穆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X!在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兢兢业业的扮演柳下惠,那就是有福不会享,死脑筋。于是其中一个人开玩笑的说:“小唐,你不会是有女朋友吧?管得够紧的嗬,都不带松绑的。”
其他人哄笑,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
唐穆生活极其规律,二点一线,不是公司就是家,哪里像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他这么说,也就是活络活络气氛而已。没想到唐穆微微一笑,竟然默认。这下几人齐齐愣了几秒,才说:“啊靠,有女朋友藏这么严实?有没有搞错?不过你模样这么好,有女朋友也不奇怪。哪天带过来给兄弟瞧瞧,看是个怎么天香国色的美人儿,值得你这么为她守身如玉。”
唐穆嘬了一口酒,神情有些放松,嘴角仍是挂着淡淡的笑:“他脾气不好,要是让他知道我做了坏事,肯定会被他扫地出门。”
“这么凶悍?这么凶悍的婆娘早甩早好,不然结婚以后有你受的。”
唐穆目光柔得像水一样化开,“舍不得。”
听完他这一句话,有的人笑,有的人惋惜,有的人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穆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明。是的。他舍不得。
第19章
酒已喝过一轮,大家都有一些薄醉。拼酒声中,唐穆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的心猛得跳了几下,重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个号码是宋禹选的,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他忙起身去安静的地方接听,却被人拖住。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将人甩在一边,挤着汹涌的人流到了洗手间。洗手间隔音很好,门一关,外面的杂声几乎都听不到。
电话一接起,就听宋禹说:“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哪里?”
面对那头的质问,唐穆有些心虚。如果让他知道他这点还在酒巴,指不定又弄出什么事来。
“在浴室给多余洗澡。”
“这么晚?”虽然还是疑惑,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唐穆也为之松了一口气。干脆把谎话编到底:“嗯,刚刚它闹着要去楼下,滚了一身灰尘。”
“以后再闹,就直接把它从楼上扔下去!”宋禹对多余一向不假辞色,跟管自己顽劣的孩子一样。
唐穆不由忍俊不禁的笑:“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呀?动不动想把它从楼上扔下去,怪不得它跟你不亲近。”
“谁让它不听话?它也就敢在你面前耍威风。你别太溺着它,狗没狗样。”
“嗯。其实多余它……挺想你的。”唐穆躇踌地说。
那头沉默了半晌,“……嗯。”
然后是令人心慌的沉默。
就像个情寇被开的孩子,惴惴不安,手心都是汗。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唐穆在心里嘲笑自己,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这种既紧张又热切得心跳加速的感觉却陌生又美好。说是陌生一点也不为过,虽然他有过几段感情,但其实他的感情经历多半是不完整与不健全的。年少时与丁甜在一起,是舆论促成的,追求与暧昧的环节直接跳过;过后交的那几任女朋友,大多是为了排遣情绪,来来去去连个脸都没记熟。后来就是宋禹,他们比较特殊,从两小无猜直接过渡到恋人,也独独缺了这一环。和玖久一起,他也是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所以对某些方面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菜鸟。
“那……”
“那……”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唐穆眉眼不自觉被笑意渲染开来,“你先说。”
那头许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早点休息吧。”顿了顿又说:“到卧室去睡。”也不得唐穆答应,就飞快的挂了电话。
唐穆心跳快得有些鼓痛,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去升腾起汹涌的悸动。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到那个家。
唐穆回到卡座跟大伙说有事先走。有人取笑:“老婆电话查岗呀?小唐啊,男人做到你这份上,也算罕见了。先走也可以,你看哥几个好不容易邀你出来一次,你却要提前退场,多扫兴不是?”另一个人也嚷开了:“就是就是,不如这摊算你请了,哥几个就原谅你。”
唐穆一愣,顿时悔得肠子快青了。自从宋禹限制了他的经济,他几乎没有带现金出门的习惯,况且他也的确没什么现金。而宋禹给他的信用卡,除了在商场买些日用品生活用品,其他地方都不敢消费,所以也不常带身上。就算带了,也没胆在这地方刷。今天他也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身无分文只兜着一张公文卡就跑出来聚会。他的尴尬表情足足僵了数十秒,才恢复脸色平静,“我现在真的要急着走,不如下次吧。下次请你们去BINGE。”
BINGE是私人会所性质的高端休闲场所。唐穆回国之后,也就去过一二次。
“真的假的?”那几匹狼蠢蠢欲动,那里的消费高得吓人,美人也都是走高端路线,就算勾不到,养养眼也行也。
唐穆摆脱了那个环境,顿时耳根子清净了不少。他步行去公交站坐车,对于这种大众交通工具,他已经可以算得上公交全城通。几路车走几号线,途经什么站,问他准没错。这还得归功于客厅里摆着的全城公交车攻略,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唐穆闲来无事就常拿来看。
其实八卦碎嘴不仅仅是女人的天赋。不消一上午,公司基层就流传出唐穆有个谈及婚娶的女友,而此女品性之恶劣只有天上有凡间难得几回闻。
唐穆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哪跟哪呀?
同时办公大楼的白领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在这个遍地恐龙的时代,好不容易来个品行端正,面貌端正,又处在同一个世界的帅哥是多么不容易!怎么就给人捷足先登霸占了呢?
焦虑期一过,唐穆又恢复到老大爷的生活方式。朝九晚五,下班溜狗,挑些喜欢的事打发打发时间,偶尔期待期待大洋彼岸的某个人的来电。
多余早脱离了营养不良的壳子,抽长的威风凛凛,金黄色的毛光亮顺滑,一对一浅金一浅绿的鸳鸯眼,看上去跟一只拥有血统证书的贵族狗并无两样。都说丑小鸭变天鹅,毛毛虫破茧成蝶,小土黄狗也利落的变身为贵族犬。假贵族多余开始拈花惹草,下午在小区花园散步,他就撒着欢儿调戏各款各形的同类家宠。俨然你个花丛杀手。
唐穆也不爱死拖着它不让他蹦,只要它不捣蛋欺负其它小狗小猫,他就让它去了。
多余在草坪上跟一只脖子上套着粉色的蝴蝶结的吉娃娃玩,唐穆就坐在那看老太太们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