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得到了滋润,补充水份之后的宋禹舒服多了。但这趴着的姿势还真是难看又不舒服。他不经意间看到唐穆藏袖管里腕上的血红印子,眼尖微微一跳,伸手撸上的袖子,果然……
“被家法了?”
唐穆胡乱将袖子扯下,漫不在乎的说:“还不得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哪要受这种罪。你最好赶紧给老子好起来,不然一天抽一顿,我可吃不消。”
宋禹的手指收了收:“唐穆……”
“骗你的。傻样儿,挺聪明一人,关系时刻总犯傻。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没病吧。”
宋禹暗吁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你说风凉话还是眼盲,我就躺这了,你还要置疑我是不是病人。”
“……这不是重点!”
听到说宋禹醒了,大人们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到医院来。在床前嘘寒问暖了好一番,在主治医生那了解情况之后被唐穆全哄回去了。
宋禹似笑非笑的看他,“就这么几天,你就快成我老妈子了。”
“你少在哪往自己脸上贴金,说着我好像有多关心你似的。”
宋禹没理他。
在宋禹休养这阵子,唐穆学校医院两处奔走。早上备早餐,中午带饭,下午陪吃陪聊,到有人来接班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去。
宋禹重新回到学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早上上学时蔡荃明一再叮嘱让唐穆要好好照顾宋禹。说是宋禹伤口还没有大好,挤公车的时候不要被人挤到碰着,不能受寒吹风,不能吃辛辣的食物,要格外注意伤口会不会发炎而引起高烧……唐穆格外顺从一一应下。所以在公车时唐穆硬是用两臂给宋禹撑开了一个稍稍宽松的空间。不只如此,每天课间十分钟,唐穆就跟发动机似的抓住体温计跨越一个楼层跑来监督宋禹量体温,打热水。一起去食堂,宋禹盘里只要跟辣有关的菜最后都会被他搜刮一空……
宋禹倒淡定的很,心安理当的享受着唐穆贵宾级的照顾,却将好大一部份人有些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友情攻势,纷纷下巴落地。特别是陈程和柳卯时犹其觉得寒毛倒立,莫不是唐穆被妖魔附身了?明眼人都看出来前段日子因为丁甜的事两人隔着几里都能闻到火药味,本以为两人会就此闹崩,没想到……X!这世道果然妖魔化了,鸟多了什么林子都有。
当着宋禹的面陈程当然不好说什么,等宋禹一走,他和柳卯时就按捺不住了,“靠,你丫也太孙子了吧?你唐大少几时这么服侍过别人了?何况那人还是你情敌。”
唐穆辣的满脸通红,嗤嗤喷着热气,“你俩有完没完,我欠他的,怎么样都不过份。我唐穆最难受就是欠别人,既然欠了,当然要还。”
“你欠他什么了?要说欠也是他欠你吧?”陈程不解。可偏偏有人不接茬,牛哄哄的赶人:“陈程你还不滚回去上课?都这个点了,还有时间闲嗑牙?”
陈程懊恼不已,杯具的高三,吃个饭都得开着马达,连十分钟找兄弟茶水八个卦的时间都被剥夺。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两年甜头换来一年水深火热,还非要觉得自己是赚了。
陈程撒着脚丫子跑了。唐穆和柳卯时慢慢往教室挪。柳卯时也是一肚子问号,他一边打着擦边球一边刺探军情,奈何唐穆不笨,净给他打太极。
快到教学楼下面,唐穆老远看到宋禹拿拖把拎着水桶往他们教室走,姿势看上去有些僵硬。唐穆一看肝火一下就上来了:他像侍候祖宗似的把他侍候的好好的,他倒好,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干力气活,还非要逞能!
柳卯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唐穆就冲上去了,抢了拖把水桶就咬牙切齿的往地上掼,“你脑子烧糊了是不是?这活儿不会让别人干吗?”
宋禹皱着眉头,拜他所赐他们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人物。这家伙自从他受伤之后性子越发火爆了,像只喷火龙似的,走到哪都如临大敌。其实他哪有那么娇贵?论体格,估计他还要比他高上几公分呢。
“没事,唐穆你回教室去吧。”
唐穆虎着一张脸,把拖把和水桶没收带走,临走时闷闷的说:“我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你自己注意点成不成?”
丁甜站在远处一直看着那两人,一脸复杂。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每逢下课回家那段路途都是一种折磨。人贴着人挤在公车里像一听沙鱼罐头。唐穆双手大抵在椅背两侧,将宋禹护在胸前。他一边低咒一边说:“明天咱骑车,这公车不是人坐的。明天给老子起早点,穿厚实一点,吹到风你可别赖我。”
“嗯。对了唐穆,上次给你那套卷子你做了没有?”
唐穆撇了撇嘴,“做个P,老子看那题目都要靠猜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吃饱撑着出这么变态的题目,难道上街买几斤猪肉还得计算它的分子变量皮层组织什么的吗?”
“……”
第13章:选择就像QJ犯
吃过晚饭唐妈把唐穆赶去对门家和宋禹一起做作业。说什么良好的学习气氛能促进大脑发育。我去!敢情他唐穆在自个儿老妈眼里就是智力不足的智障儿?
学业荒废了不止一年半载,基础没打好的情况下重拾课本做个乖学生简直比登天还难。其实他也不是下定决定非得认真学习不可,只是自从丁萧说了那事之后,他下意识不去那种场合,一是怕碰到丁萧尴尬,二来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丁萧。所以无处可去,只好留在家里拿本书做做样子。最起码这样可以让爸妈安心点。
他正咬着笔头发愣也不知道宋禹几时凑到了他面前。拿起桌上摊开跟新书没两样的课本翻了翻,“唐穆,你有没有打算考大学?”
唐穆往宋禹床上一倒,“打算有什么用?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我这成绩,估计也就三流体校肯收我。”
宋禹没有接腔,顿了顿才说:“我想考F大。”
唐穆猛得坐起,一脸纠结:“F大,那不是在外省?那城市好像没什么体校。靠!本市不挺好的,你丫跑那么远干嘛?”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有那么丁点的出息么?F大是国内屈数可指的名校,本市的大学根本连前五十都进不了。”
唐穆不由有些气馁,宋禹成绩优异,考哪都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事?只有他选学校,没有学校选他的份。他声名在外,就前段时间就有好几所本市大学想提前保送他入学。
“唐穆,你记不记得考初中那会,其实你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
唐穆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摇头说:“那时数个指头就能通关,现在那些玩意儿我看它们那是两看两生厌无语凝噎。你别说了,我自己有几斤重还不知道么?瞎操什么心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宋禹气得说不出话来,和这个什么都不上心的笨蛋沟通还真是需要非凡的忍耐力。不过他好歹和唐穆打了十几年交道,他那乱七八糟的性子他能不知道吗?他还得想想办法再慢慢治他。
第二天大早唐穆果然弄到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的架子还特地装了一个软垫。唐穆跨坐在车上单脚点地冲宋禹嚷,“快点儿,跟蜗牛赛跑,你是想急死锅牛还是气死我?”
唐穆接过宋禹的书包挂在车头,丢了口罩和帽子给他,“赶紧带上,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晨光中,唐穆的头发不听话的往上翘起,蓬蓬松松的。他的两腿修长有力,带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惺松的城市,感染的人也暖洋洋的。
宋禹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是以后后悔,至少这些日子是值得的。
“最近怎么没瞧见你去接你女朋友?”宋禹忽然问。
唐穆脑筋有些糊着,一时半会还真有些想不起他嘴里的女朋友到底是哪个女朋友。反应了好一会才答:“没意思,分了。”
“还……惦记着丁甜?”
记得上回他俩因为丁甜闹翻,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唐穆不大去想这事。
“有什么惦记不惦记的,反正我俩是没戏了,我又不会碍着你们交往。”
“你误会了,我跟她……”
唐穆声音倏得沉了下去,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你有完没完了?你们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跟我解释!坐好,再罗里罗嗦老子就把你丢出去!”双脚猛力一蹬,车子顿时加速了不少。
宋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后脑勺,微微抿紧了唇。
唐穆夹着浑身热浪走进教室,柳卯时贼兮兮的凑过来把他扯到一边说:“我昨天在我初中同学那弄到一点好东西。”
好东西是他们那个年龄段对某样东西的特定暗号。唐穆眉头一蹙,“没多大意思,别算上我。”
“靠!唐穆你还算不算一男人?该不会那方面有隐疾吧?”柳卯时笑得一脸恶心。
“去你妈的,你才有隐疾!”
“开玩笑呢,别较真嘛。说真的,今儿个还真是不能缺了你。我家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砌麻将,里面面摆了三四桌,压根没闲地方给我。况且,就算有,在那一二十口人面前我也不敢冒这险不是?要是被我爸妈逮着,我非得被他们活剥了不可!兄弟你家环境好,房里设备齐全,你就成了人家嘛?”
唐穆被柳卯时娇滴滴的声音弄得周身鸡皮疙瘩,“滚开,你不嫌恶心啊?我必须申明一点,在我家动静小点,招来我爸妈的话,我会让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喳!唐哥威武!嘿,等会叫上陈程,让那小子也放松放松……”
唐穆对那东西也说不上排斥。第一次接触那玩意儿还是和丁萧认识不久。那时他和陈程对那玩意有着十二分的好奇,于是为了满足他们躁动的荷而蒙,丁萧就从他朋友那顺了几张过来在他那小阁楼里偷偷的看。那玉体横陈尺寸夸张的画面让他俩呼吸不稳脸红心跳。只有丁萧四平八稳云淡风清。当时他和陈程都佩服他佩服到不行,以为他身经百战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早已视钙片如龚土。现在想来才知道,他那根本就不是淡定,而是压根对女人就没兴趣。
下午车宋禹回家,又招来不少大惊小怪的目光。陈程和柳卯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辆车,乐滋滋的跟在后面嬉笑打闹。
家里一如既往的没人,唐穆早见怪不怪,他的父母要么出差,要么应酬,正常呆在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俩小兔崽子撒着脚丫子正襟危坐满脸饥渴。唐穆暗骂了一声‘禽兽’,但还是得满足这俩‘禽兽’的‘兽欲’。
不一会儿屋子里都是嗯嗯啊啊的煽情呻吟,俩人眼珠子几乎要贴屏幕上面,咕噜咕噜的咽口水。唐穆也看,不过没他们那么夸张。正到火热处,唐穆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几人吓傻了,但看清门口那人时齐齐松了口气。柳卯时十足热心,狗腿子似的招呼,“啊是宋禹啊,好东西哦,过来一起看啊?”
陈程背地里踹了他一脚。人家宋禹是什么人,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吗?缺心眼儿!
怎料宋禹瞥了一眼屏幕上又扫了唐穆一眼,还真走进来在唐穆身边坐下,嘴唇动不动,声音虽小,但唐穆听得分明:“没想到你好这口。”
唐穆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他们正值这个年纪的热血大小伙,不好这口好哪口?不好这口的人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发育不完全好不好?
唐穆也懒得反驳他,将目光调到屏幕上,半晌又推了推宋禹:“地上凉,坐床上去。不要呆会儿又弄出个什么发烧发炎的,我可担当不起。”
宋禹半晌未动,神色专注的盯着那些妖精打架。唐穆火头一下就烧起来了,使劲推了他一把:“你丫耳聋了是不是?”
宋禹颔首,一副研究者的模样,“这体位不错。”
“……”
在双亲回来之前,唐穆把陈程两人给打发走了。吃饭洗澡看了一会书就上床睡觉了。不知是受钙片的影响,梦里湿热黏稠,粗重的喘息声、湿漉漉的身体和额头,头发像松针刷子,针在身上痒进心头……
“穆穆,赶紧醒一醒!”
唐穆沉重的大脑皮层被强行入侵,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唐妈急孜孜的催促着,“你还愣着干啥?你爸去开车了,你赶紧的。”
唐穆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想是忽然想生出一条丝,太阳穴抽得直跳。他没空去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匆匆忙忙套好衣服就和双亲冒雨直奔医院。凌晨二三点,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空旷的路面湿漉漉的,潮湿的让人郁闷。
他们赶到医院时,宋禹正好从急症室里推出来。虽只晃了一眼,但从那白的像纸的皮肤可以看出情况很不乐观。
宋爸宋妈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后脸色一直很差。后来唐穆才知道,宋禹这次忽如其来的休克和那刀伤有关。医生初步诊断之前那刀伤到中椎某条神经,在某些特定或非特定的情况下出现间歇性神经痛疼。而这种痛疼可能超过负荷而导致间歇性假死,也就是休克。而这样属不定性神经类的疾病现在还没有方法根治,运气好的话,可以自动复原,最不乐观的状况就是发生某类疾病病变。最后医生语重心长宽慰道:“小伙子身体还成,平时注意点,身体素质跟上去,痛时忍忍,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如果再发生昏厥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就诊。当然,这种情况越少越好。所以家长应该照着点。”
虽然医生说的乐观,但宋爸宋妈却仍是满面愁容。而唐穆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宋禹正当是雄鹰展翅翱翔高空的年纪,他有这个机会和能力,心比天高的他一门心思要上隔家万里的F大。这意味着他将离开父母,孤身一人在外地完成学业。同时也意味着即使发生像今天类似的情况,也无人在身边照应。
难道要他放弃他的鸿鹄之志,放弃他理想中的生活轨道,在这小城市安身立命?唐穆心里沉淀淀的,说不出的难受。
清晨初亮的天空还下着毛毛细雨。唐穆冒着雨去医院旁边二十四小时营业部买了一包烟,站在屋檐下抽。看细雨绵绵,看不雾笼罩的城市。他想,一切的命理自有一番绝妙的安排,他欠下宋禹的,怎能让他轻易赎去?
他没有再回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洗了个澡,然后去上课。难得这一天他在课堂没有睡觉、没有逃课、没有打球,就一直在发呆。
第14章:经一事长一智
下午接了宋禹回家。一路上心思像如同跋涉万里长征,彼此沉默不语。宋禹脸色仍然白,出神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穆一进家门就被叫进了书房。从小到大他对这间书房都有一种庄重的恐惧感。这个严肃中规中距的地方,藏匿着最顽固的铁面无私。
唐建国背着手在书架前踱步,小半会才说:“对你的疏忽教育是我的错。你祖母还没过逝时,一直说你的性子随我,虽然冥顽不灵,但好在明白是非对错。她说穆穆是一个好孩子,聪明好动,拥有一种勇敢无畏的精神。而随着你祖母的过逝,这些标签一一被否决,在我心里你变成了一个不求上进,娇纵享乐的孩子。不是谁的质地变了,而是欲念让心态横生了过多杂念。一旦过高的期待被落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认知度与欣赏力也会减低,所有的褒奖都会变成贬义。因为你祖母的关系,从小到大我对你的定位过高,一边希望你有个自由快乐的童年,一边又想压制你的野性做一个循规蹈矩学业优异的孩子。到头来,造就了今天的你,这样的局面。人金贵之处在于分得清轻重急缓,原则和心无愧疚。唐穆,你做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