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某人终于憋不住地皱起眉,“什么叫‘名义’上是的?”
“呵呵,人与人之间总会存在一种名义上的关系,而实际也许并无任何瓜葛……”说完这些,男人又
住了口。
“……”某人继续皱眉,等待着下文。
肖丞卓端详着他,眉目含笑,“真好……”
“什么真好假好的,你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唉……”男人悠然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懂的人真幸福。”
“幸福你妹。”莫光夏射过两道冷冷的眼刀,“你是不是男人?长了那一根没有?能不能痛快点?”
“我有没有那一根你不是最清楚嘛……”哪怕气氛再严肃,每当他丢出这种话来,肖丞卓还是忍不住
想要逗他。
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就很容易放松。某人因为又惊又怒睁大的双眼,总会让人联想到天真的
孩子。
偶尔逗逗他就会让心情变得很好,两个人在同一空间里即使什么也不说地沉默着也不会觉得尴尬……
这样的他,不是那个自从十几岁开始就成为别人支柱的肖丞卓,不需要逞强,不需要刻意伪装,释放
真实的一面总是格外让人感觉惬意。
这或许就是他拼尽全力也要把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吧。
谁叫过往的这些年……他撑得实在太辛苦了……
“你别误会,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掩饰住不由自主浮上嘴角的笑意,他尽量让自己有个严肃
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指那种从小在别人的呵护下长大,即便是走上社会了依旧能保留纯良心地的感
觉……”
“那又怎么了?”某人眨眨眼,依旧一派天真的样子。
“没什么啊,就是很让人羡慕。”
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男人任由窗外的夕阳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尤其是对像我这样自幼就失
去了父母,还要撑起一个家的人来说……”
他脸上那种平静中透出哀伤的表情,令莫光夏觉到自己正在接近对方的心灵,于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
咖啡杯。
相识已久,他第一次有机会倾听肖丞卓向自己倾诉。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嗯……”他默默点头。
男人笑了一笑,声音低缓地继续下去,“记得我也跟你提过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嗯……”
“老实说,在他再婚以后,我才觉得母亲的早逝不是不幸,而是她的幸运呢……”夕阳斜射的角度让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反衬出他淡淡的哀愁,竟然也透出一股温暖的亮色。
只不过,说早逝的母亲“幸福”这种说法,还是让莫光夏置于桌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伸出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肖丞卓的手心里的温度也不比他温暖,湿凉的一片。
“光夏,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很感激你父母的开明,以及二老对我们关系的认同?”男人拉着他的手,
继续说下去。
“嗯。”他点头。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对方身上那处伤疤,问起它的来历时,肖丞卓曾提起的事。
“是啊,如果我的爷爷也能够那样开明,也许在我父亲身上,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男人以一
种让人一听就觉得心酸莫名的语调娓娓道来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更不会让悲剧葬送了四个,哦,
不,至少是三个人的幸福……很幸福的是,母亲的早逝让她逃过了这场煎熬……”
“……”他对面,莫光夏的瞳孔一瞬间睁大。
一种不成形的猜想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通过他表情的变化,肖丞卓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给予了肯定,“你猜得没有错,我父亲并不爱
我母亲,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从始至终爱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丞赫的父亲……”
“……”莫光夏悬着的一颗心,因为这样的事实猛然下坠。
“据我所知,他们是大学时代的好友。那个时候能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啊。结果,
他们两个偏偏相爱了,非但不能给家族荣耀,反倒使族人蒙羞……”
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呷了一小口,肖丞卓此刻的举动依然在疲惫中透出优雅,“于是,很自然闹
到天翻地覆,有情人劳燕分飞,最终父亲遵从家里的安排与母亲结婚了。”
“……”
“几年以后,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心灰意冷不愿再娶,便独立抚养我长大。年少时我并不懂得父
亲为什么这样严苛的要求我,直到他去世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希望我变得像他的爱人那样优秀。”
也许是喝下了黑咖啡的关系,男人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许苦涩。他的声音和着店内低缓的旋律,飘进
莫光夏的耳中。
“本该就此交错而过的命运,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变化。父亲辗转得知了自己爱人患脑瘤
病逝,留下孤苦的妻子和遗腹子的消息……”
“他星夜兼程地赶到邻市去奔丧,而后在后来的岁月里承担起照看那对母子的重担……他的行为现在
的我终于可以理解,就算那个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好,不过对对方仅存于世的骨血疼爱有加,或许这
是父亲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吧。”
“……”
“那个时候的社会舆论远不比现在开明,一个丧妻的男人总是往一个独自带着小孩的寡妇家里跑,自
然是要有人说闲话的。于是父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娶了对方的遗孀为妻……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
“这样一来,我就又有了新的妈妈。还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牙牙学语的可爱弟弟……那个孩子,就
是肖丞赫。也就是现在的‘辰光’。”男人淡笑着与他对视,“这个,你应该猜到了吧?”
“……”不知该说什么,某人只得一再点头。
“从那以后,我又有了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继母对我其实也还不坏,加上小时候的丞赫又像个会活
动的洋娃娃一样可爱,每天‘哥哥、哥哥’的跟在屁股后面……那几年真的是我一生中难得的好日子
。直到在我高二那年,父亲在施工现场因为碰触到裸露的高压线发生意外……”
听到“意外”两个字,某人倏忽抬眉看过去。
“等我接到老师的通知即匆匆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在弥留之际。尽管如此,他还要求我要考上他指定
的大学,叮嘱我照顾好继母和弟弟……我当时候点懵住,只是惯性地点头。生怕有一点忤逆他就会从
病床上呼一下坐起来训斥我……”
伸出另一只没有拉着他的手揉揉发痛的眉心,肖丞卓脸上微笑的表情仿佛早已经凝固,“可是,他毕
竟是有些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提出要跟丞赫父亲合葬的事?如果他不提,也许我的处境就不会那么为
难。”
微微笑着,他歪了一下头看向莫光夏,“光夏你说,要是有一天你知道自己的恩人自己的丈夫从来没
有倾心于自己,而是从一开始就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最宝贵的东西,你会作何感想呢?”
被那到目光看得心头蓦然一凛,某人凭着直觉就脱口而出,“会生气,会迁怒的吧……”
“一点也没错。所以……”如今提起依然感到无可奈何一般,肖丞卓摇了摇头,“我与继母之间的尴
尬,可想而知。反倒是小丞赫还是那副心无城府的样子,依然拿我当偶像一样崇拜。只不过他的妈妈
开始很戒备我与他之间的接触,就好像生怕我们父辈那种喜欢同性的基因遗传给我们一样。”
还真是遗传了呢……想到对方总是二话不说将自己推到吃干抹净的“不良记录”,莫光夏费了好大的
力气才没有将吐槽的话说出口。毕竟现在的气氛,也不是适合开玩笑的时机。
这一次似乎完全无视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肖丞卓淡笑着将脸撇向窗外,“老实说,认识到自己跟父
亲一样喜欢男人的时候,我也恐慌了好一阵子。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潜意识里我与丞赫的关系也
有了嫌隙……虽然没有血缘,但毕竟相伴着成长,我希望自己宝贝的弟弟能过得幸福一点,简单快乐
一点……而作为一个HOMO,很难有这样的人生。”
说着,他带点落寞地调回眼光,停留下莫光夏脸上,“刻意疏远一个自己已经习惯对他好的人,还真
的有点难。”
“……”莫光夏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胸闷。
“丞赫自然是不高兴的,跑来学校找我。我一时情急,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他那时候正好
在青春期最叛逆的阶段,哪里懂得什么是用心良苦。跟我赌气说那不如一刀两断算了,转头就跑去申
请了远在英国的学校,并且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
提起这一段往事,男人的脸上无端带了宠溺的笑意,以一种长辈对小孩子惯有的语气感叹道,“那孩
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想必他父亲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吧……我这样的恐怕根本比不上,怪不得父亲
生前总是对我不满意。”
这种妄自菲薄的话莫光夏还真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莫名地就愤愤不平起来。抿着唇好不容易听
对方说完,异议的话便猛然脱口而出,“谁说你不好了?我都很想感谢你老爸,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
儿子!”
以他别扭又骄傲的个性,是很少表达出对什么人的赞许的。这番不假思索的褒扬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脸迅速变得绯红
“……”对面的男人微微眯起眼来,也看不出有多欣喜,“光夏,你这么说是真的觉得我很好?”
第四十八章
人总要经历一番坎坷,才会知道风平浪静有多可贵。
莫光夏记得多年前看到的一部MV,怀抱伤痛的女主角踏上开往远方的列车,迎面遇到一对白发苍苍的
老夫妇,他们在一起剥着橘子最后靠在一起小睡。
悠扬的旋律配合着女主角淡淡的独白,“像睡觉和剥桔子一样简单的幸福,怎么会那么难得。”
当时他听了还有一种这是MV编剧在故作伤春悲秋赚人眼泪。现在想想,也许并不尽然。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沉睡中的人,莫光夏睁开眼,就看到肖丞卓吐息均匀地睡在自己身边。
金色的阳光给男人浓密的睫毛镀上浅淡的金色,使他脸部的轮廓更显深邃。
也许是这一阵子工作太过疲劳的缘故,他依然睡得很沉。
这幅难得静谧安详的画面只需要看一眼,就使人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微笑默然。
微微动了动身体,就能够感受到对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指尖的末梢都有妥帖的温暖。
看看看着,他就不由得有点走神。
下一刻,也不知怎么就俯身亲了上去。
温热的吐息交错,只是一个寻常的亲吻,点到辄止。
然而,就在他刚刚将自己的唇离开的一刹那,本该在熟睡中的肖丞卓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交接,那双深邃的眼中满是毫不遮掩的揶揄和促狭。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的某人一瞬间大脑硬盘就
被格式化了,只能僵硬着脖子定在原处,却阻碍不了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奔涌着冲上头顶。
晨光下,他的脸顿时化作一颗熟透的番茄。
“光夏,你刚刚在做什么?”男人眯起眼,淡淡地问出一个在他看来明显是卑劣无耻的问题。
“……我……没……”
刚刚张开口,相距咫尺的唇瓣便在一次贴合了。肖丞卓灵巧的舌紧跟着送进来,辗转地加深了这个吻
,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结果,一个没有任何不良动机的早安吻,在男人的主导下迁延出一场炽热的烈火,整个席卷了他刚刚
从睡眠中清醒的意识……
与之前的N多次引火烧身一样,事情是以他在床上趴了整整三天宣告收场的。
“嗳——都三天了,你要赖床到什么时候?”中午特地为他送饭回来的“罪魁祸首”见他依旧在床上
做挺尸状,上前照他挺翘的后臀来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咝——”尽管时隔三天,某人还是因为这种突入起来的震动倒抽了一口冷气,射向对方的目光无比
哀怨。
害他都下不了床了,还专盯着他受伤的部位出手,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恶劣啊!
满腹怨念,但埋怨对方不知节制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说到底这档子事要是他不配合,对方也不能霸王硬上弓,所以说顶多能算“和奸”。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得了谁?
“来起来洗个澡,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喜欢吃的菜。”笑着递过床头的睡袍,肖丞卓看了看卧室
门外,“再耽搁一会就该凉了,藕夹那种东西热过之后就不好吃了。”
他微笑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称得上是个谦谦君子。当然,要除去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的坏心眼…
…
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这部分坏心眼才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床都下不了,某人就觉得有一口气郁结在胸口
,不由得转过头把头埋进枕头里,赌气地说:“我不吃,饿死算了!”
“那怎么行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爸妈交代啊。”
如此一说,某人又顿时联想到杯具的威尼斯之旅,被男人用一套水晶茶具与母上置换自己终身幸福的
往事,不由愈加愤愤,“我死了就不用交代了。”
“亲爱的,你是铁了心不想离开这张床了?”
肖丞卓煞有介事地抬眼想了一想,方才缓缓地开口,“那也好,反正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也确实
离不开床,所谓‘生在床上,死在床上,生生死死亦在床上’——那不如我们把这个过程加速一点怎
么样?”
他一边恶劣地加重了“生生死死”的重音,一边促狭地伸手作势要去掀开某人身上的被单。
这句话加上掀被单的动作所制造出的效果真是迅疾无双。
某位前一秒还高卧在床的神兽顿时从床上窜起来,光速般卷进了浴室。只留下一句“省省吧,敬谢不
敏”在砰然关上的门外。
不动声色地就又完胜一局的男人站在原地,听着浴室里响起的流水声笑得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