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很清楚,他们这一族虽然对同类十分重视,但实际上也相当地自我,崇尚随心所欲;没有婚姻制度,也没有家庭生活,除非因为发情期到来或养育幼崽而在短时间内共同居住,不然他们通常都是独来独往,也并无人类所谓孝顺或者尊亲的概念。
他也曾经听闻一些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同族的事情,但他们的意志从未被迫改变,除了近乎被放逐的境遇以外,并没有受到别的惩处,所以纳森尼尔过于强烈的怒意确实让他难以理解。
其实对方大可以不要管这件事,或者最多劝谏几句;但是知道这件事后,纳森尼尔的反应竟然是问了他的地址,直接过来找他,可见对方把这件事情看得十分严重。
在被纳森尼尔养育的日子里,对方并不常生气,相反地,对他也还算纵容;只是纵容之馀,对于一些特定的事项却十分严格,如果他所作所为触及对方的底线,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惩罚,并且受到严厉的训诫。
赵先生悄悄望了对方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愤愤不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凭什么还要被当成孩子一样对待。只是想归想,他依旧敢怒不敢言。
十
赵先生起身,眼见对方专注地读书,瞧都不瞧自己,干脆关上门,迳自上课去了。他没注意到,自己离开客厅时,纳森尼尔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与工作,赵先生回家时已经将近六点,虽然纳森尼尔一个人待在家里,但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担心什么。果不其然,打开大门时他闻到了一阵浓浓的香气,走到厨房一看,纳森尼尔回头望他一眼,平静道:「我准备了晚餐。」
虽然还是不肯低头,但赵先生在餐桌前坐下时,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纳森尼尔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虽然不觉得对方擅自在这里住下来是对的,但是如果把纳森尼尔想像成一个担忧儿子在外独自生活的父亲,那么强行留下来也还算情有可原。
明明讨厌他跟人类在一起,却仍然出于好意为他准备了晚餐,他虽然不是完全弄清了纳森尼尔的心情,但仍然可以理解这些作为代表什么。
两人默默吃了晚餐,直到睡前,赵先生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这间公寓里没有客房,而他的房间内有一张双人床。虽然也可以让纳森尼尔睡在客厅,但赵先生自知这么做并非待客之道。
心中天人交战,赵先生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跟我一起睡吧,这里只有一张床。」
纳森尼尔不置可否,洗完澡后相当自然地裸着身体爬上床,赵先生勉强维持着从容神态,觉得自己大概会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瞎了眼。对方的身材并不差,相反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看过,记忆已经模糊,此时他居然觉得裸着的男人好看得近乎陌生。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视线,纳森尼尔问道。
「没,没事。」赵先生摇头,急促道:「你怎么不穿上衣服。」
「拿去洗了。」对方解释道,「我来得太急,没带换洗的衣物,明天我会去买新的。」
既然纳森尼尔都这样说了,赵先生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可以叫对方化成兽形避免自己的尴尬,但是这张床的大小不可能容纳兽形的纳森尼尔加上他。赵先生努力镇定下来,最后道:「那好吧,明天我还要上课,早点睡觉。」
纳森尼尔点头。
于是赵先生关灯,拉好被子,正想倒头就睡时,却察觉身旁的热度一瞬间靠了过来,几乎是隔着睡衣偎在他身上。男人有力的臂膀环了过来,从后方抱住了他,赵先生一时间呆住了。
他几乎尴尬地道:「放开我。」
纳森尼尔的胸膛,腹部,甚至是下身,都毫无隔阂地贴在他身后,虽然已经不是会为这种接触害羞的年纪了,但是基于对象的缘故,他仍然感到强烈的不自在。
「为什么?」纳森尼尔问道。
感受到对方吹在自己耳边的气息,赵先生脸热了起来:「我不想被抱着。」
「但是现在天气变冷了。」
对方接下来没说的话赵先生也猜得到,无非是怕他受寒生病之类的。但是他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让对方抱着他睡,再说怕冷多穿几件衣服不就好了?
「我有情人了,不能这样跟别人抱在一起睡觉。」
纳森尼尔沉默了半晌,低沉的声音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不是别人。我是养育你的人。」
察觉对方的不快,赵先生有些战战兢兢,却仍然坚持道:「但是我们以前发生过关系,这样做不恰当。」
「我不能,那个人就可以?」
「啊?」
「你的身上——」纳森尼尔的手指沿着他的后颈滑下,近乎指责地道,「都是那个人类的味道。」
赵先生涨红了脸,不敢回头看对方的神情,小声地道:「那又不干你的事。」
说完这句话后,赵先生突然惊叫一声——纳森尼尔的情绪完全反应在动作上,赵先生感觉耳朵一阵热辣辣的疼痛,登时脸孔扭曲,怒道:「你做什么!」
「下次最好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纳森尼尔收回拧他耳朵的手,语气平稳,内容却近乎威胁,「或许你是该受到惩罚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赵先生又疼又恨,愤愤地起身下床,才要出去就被对方用蛮力拖回了床上。虽然外貌已经是个青年,但赵先生的力气仍然不及纳森尼尔,挣扎了半晌就被完全压制住,一上一下的两人对视了一阵子,赵先生率先投降,放软了声音道:「放开我,你弄得我好痛。」
纳森尼尔并不回答。
「我保证不逃走,真的。」赵先生垂头丧气道。要是现在是兽形的话,他肯定是垂着尾巴的颓丧模样。
纳森尼尔接受了他的提案,终于松开了手。赵先生感觉自己再度被野兽抱住,浑身被暖热的温度环住,并且动弹不得。
虽然知道对方拥抱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是万一被伊凡看到,肯定会误会的;即使是亲生兄弟,也没有人会亲腻到晚上抱在一起睡觉吧。想到纳森尼尔对伊凡的敌意,他不由得更加头痛。
如果纳森尼尔真的是他的父亲就好了,那样一来,他就不用为了这种事情感到尴尬,明知靠在一起睡觉跟为彼此舔毛一样,都只是一种野兽习性的表现,但他仍然没办法无视对方的存在……
过去那些两人相处的回忆虽然随着时间过去而渐渐模糊,却从来都不曾消失过,赵先生想起自己幼年时被对方教导照顾的情景以及后来的那些事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虽然自己的屋子里无端多了一个人,但赵先生的生活并未发生重大改变。
自从那天纳森尼尔抱着他睡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赵先生有时干脆把床让给对方,自己化成兽形到地毯上打地铺,醒来时却发现兽形的纳森尼尔同样依偎在自己身旁。
如此数次,赵先生逐渐麻木,自暴自弃地不再多想。
这一日中午下课后,赵先生接到了情人的电话,心中不免高兴。
因为纳森尼尔住在他家,所以他实在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外宿,加上伊凡工作也忙碌,只能偶尔一起吃个午餐;这一天刚好下午没事情,对方也休假,所以他搭上计程车,干脆地去了对方的住处。
两人吃了午餐,一整个下午都腻在一起,直到傍晚,赵先生才依依不舍地自行回家。
却没想到,回到家里时,纳森尼尔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漠。
因为时间紧迫,赵先生离开对方住处前没有洗澡,打算回家再冲澡,但是纳森尼尔的神情却让他感到有点心虚。其实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做错事情,只是对方长期积累的权威让他的气势无来由地就先弱了三分。
「你回来了。」
「嗯……」不知为何,赵先生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纳森尼尔起身,扣住他的手腕,赵先生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对方拖进了浴室里,衬衫的扣子被扯开了几个。他愣了一下,呆呆道:「你做什么?」
男人并不回答,不顾他的抵抗强行脱了他的衣物,赵先生又踢又打却毫无成效,最终略微单薄的胸膛露了出来,上面些许淤红的痕迹也清晰可见。那是情人留下的痕迹,赵先生意识到纳森尼尔正在看他身上吻痕的同时,整张脸都热了。
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奋力抵抗,纳森尼尔一时不察,被他在下颌处打了一下,手也松了开来。
得到了短暂的自由,赵先生没有立刻逃出浴室,而是先拿了衣服穿上遮住身体,同时怒道:「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
「帮你洗澡。」纳森尼尔沉着地道。
「啊?」赵先生一脸惊愕,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被激烈地抵抗,还被打了一下,纳森尼尔这一次完全没有留情,赵先生很快地被脱光了全身的衣物,即使又羞又怒地推打对方,但是对方无动于衷,把他扔进了浴缸内,打开了热水开关,赵先生登时像被雨打湿了毛皮的动物一样狼狈。
纳森尼尔维持着压制他的动作,一手按了沐浴乳,就像给不听话的宠物洗澡一样,就着泡沫开始搓揉他赤裸的身体,尽管态度专制强横,但是手下的动作强迫中仍不失温柔。
赵先生坐在浴缸内,也没有抵抗的心思了,脸上却满溢着愤怒。
他不懂纳森尼尔到底想做什么,强行抱着他睡,替他洗澡,赵先生从未反抗成功,最终往往屈从于对方的力量,但那并不表示他心中毫无芥蒂。
过去他尚且年幼时,还能说服自己纳森尼尔是为了照顾幼崽才用这种态度对他;可是如今他早已成年,虽然力量有所不及,但对方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好像他只是一件物品,不必被尊重,也不需表达意见。
打从纳森尼尔来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虽然心中也缅怀着过去相处的光景,但那并不包括对方对待他像对待孩子的这个部份;当然这个部份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但他此刻只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为什么纳森尼尔要来见他呢……
不只身体四肢,两腿间的隐私部位也被洗了几次,赵先生脸颊泛红,一脸受到羞辱的神情。热水浇在身上却完全感觉不到暖意,男人的手掌在他的身体上搓揉,也完全无法引发他任何的感觉,只让他觉得麻木。
赵先生垂着头,看也不看对方,喃喃道:「你凭甚么这样对待我……」
纳森尼尔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替他冲洗,反问道:「明明不是发情期,为什么你身上有那个人类发情的味道?」
「因为我们做爱了!那又怎么样!」他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水雾瞪着高大的男人,神情倔强又凶狠。
纳森尼尔并不回话。
他很少见海德里安露出这么具有攻击性的神情,虽然有些稀奇,但他此刻的注意力都被对方的话语引了过去。
「我不喜欢你身上带着那种味道。」纳森尼尔道。
因为不喜欢,所以必须清理掉。
海德里安望着他,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徒劳无功地瞪着他,最终像斗败的野兽那样垂下了头;纳森尼尔的听觉向来极佳,自然不会疏忽对方发出的细微声音。
「海德里安?」
对方没有抬头,甚至不肯看他。
纳森尼尔意识到,对方是在哭。虽然他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哭,但是他确实注意到,对方的脸颊上溢满了微热的透明液体。
他知道人类悲伤或难过或受到刺激的时候会哭,然而他仍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觉得难过。他用手去碰触,用舌尖尝了一下,发现那东西像盐水一样是咸的。
海德里安的身体已经清洗得很干净了,泡沫也都用水冲去,青年白皙的身体蜷缩在浴缸里。纳森尼尔拿了一条大浴巾,裹住对方的身体,把他抱出了浴室。
把人放到床上,海德里安还是一语不发,甚至不肯看他。
纳森尼尔并不急躁,瞧着对方的身体,想了又想,又有些不满意;他爬上床,化成了兽形。放平了舌面的倒刺,他小心地用舌尖一寸一寸地舐过对方带着一丝沐浴乳香气的躯体。
舔到两腿间时,毫无意外地,对方开始剧烈地挣扎。
但是纳森尼尔身长超过两公尺,因此轻易地压住了对方,舌尖慢慢地舔完了剩馀的地方。这个带着别人发情味道回家的人,身上终于没有那些讨厌的味道了。
然而对方仰面躺在床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又变得潮湿。纳森尼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随即闭上了嘴……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怎么喜欢那种液体的味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赵先生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眼时钟,松了口气。自己昨晚哭得太久,之后就睡着了,也忘了调闹钟,幸亏生理时钟准时地让他在上课前清醒。
他起身下床,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张望了一下,才意识到纳森尼尔不在。
看着镜子里双眼略微红肿的自己,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目前的年纪以种族而论确实还算年轻,但是这一辈子也活了将近百年,受了委屈就哭成那样子,真是比一般孩子都不如。
所以纳森尼尔会把他当成孩子对待也不是没原因的,因为他确实很幼稚。想着想着,赵先生又生气起来。
明明已经拒绝过对方了,却还是被迫洗澡,还被舔了全身,纳森尼尔简直不可理喻。虽然这并非自己有心出轨,但他仍然对伊凡感到愧疚。
赵先生愈想愈是恼怒,想起自己昨晚所作所为又觉得难堪,一气之下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留了张纸条便离家出走了。他走在路上,犹豫了一下,决定去找一家饭店暂时先住下来。
他走得干脆,完全不知道纳森尼尔带着早餐回家,看到那张「我决定暂时在外面住一阵子,不用来找我」的字条后到底做何感想。他只是单纯地想,既然纳森尼尔不肯走,那他离开不就行了。
赵先生把行李安顿好,便直接出门上课了。
回到家中的纳森尼尔望着那张纸条,若有所思。
他本以为海德里安生气归生气,在力量上赢不过他,也只能无可奈何,没想到对方说走就走了,倒像是还在闹脾气的样子。
除此之外,他倒是不担心对方去了哪里,事前就已经知道对方的课表与打工的班表,现在这个时间,海德里安肯定在上课。等对方下课,届时他等在校门口,自然能知道对方另寻的住所在哪里。
这一天,纳森尼尔弄清楚了海德里安只是在市区找了一间饭店住下,并没有去找别人。心知对方还在生气,于是他打算先放着他一阵子不管,虽然弄不懂海德里安生气的原因,但他一点也不急躁。
第一次离家出走,多少有点冲动的成份在,但是在第二天第三天过后,对方始终没有找来的迹象,赵先生也松了口气。争执吵架什么的,他一向不拿手,更不要说对方是野兽,他完全没办法以理服人,既然对方没有追过来,那再好不过。
赵先生一如往常上课打工,偶尔约会,直到第十天,他工作结束准备下班时,才赫然发现纳森尼尔站在门外。店里虽然有后门,但却是连接着一条死巷,走出来后还是得经过纳森尼尔现在站着的地方。
做好了心理建设,赵先生鼓起勇气,推开了店里的大门。
门外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都不由得看了纳森尼尔一眼,一是因为少见的银灰色的头发,二是因为对方身材相当高大,三是因为……赵先生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的目光聚焦在这里,是因为男人确实长得好看。
两人站在路边,彼此都沉默着,最终还是纳森尼尔先出了声音。
「你该回家了。」
「我不会回去的。」
在赵先生的预想中,这本该是两只野兽互不相让的对峙,但纳森尼尔完全没有配合他的意思,只说了两句话,便抬手把他打横抱起来;赵先生惊慌地想让对方放手,又怕自己被摔下去,两只手下意识死死地抓着对方的肩膀。
「你做什么!喂!」
「带你回家。」纳森尼尔语调平静地道。没人注意到,他瞥了一眼状似猫咪炸毛的青年,唇角挑高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