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凑得比较紧,所以曲越他们进化妆间准备的时候,其实上一期节目也才刚录完。录节目的嘉宾还都没有走,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庄稼跟着曲越的后面,见曲越明明开了门却不进去很奇怪,探头一看,看到里面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的,看起来像是与他们相反正要出去的样子。
然后他听到有个声音诧异地叫了声:“……曲越?”
这个声音他认识,是楚璇!庄稼也相当震惊地看了过去——虽然他认不出楚璇。
原来上一期的节目,正是为楚璇参演的都市爱情片做宣称。导演和女主角都来了,楚璇这个男主角自然也来了。
他最近新闻频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宣称手段了。虽然一部电影要靠演员本身的花边新闻炒作来增加票房很无奈,但谁叫这是商业片呢?买不了钱,说什么都是多余。
如果能让自己主演的电影大卖,楚璇并不介意贡献自己的私生活作为别人的话资。这就是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庄稼看到楚璇一步步靠近曲越,然后目光不离曲越地对旁人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早就看气氛不对的其他人立刻鱼贯而出,连着把庄稼也挤出了门。
“曲……”庄稼想留在房里。
可曲越连头也不会地说:“你在外面等我。”
庄稼一顿,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被关上。
他像是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耷拉着肩站在门口,双眼盯着薄薄的门板,像是要把它盯穿。
他知道自己此刻委屈的莫名其妙,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
要说啥事把人都赶出去啊?神秘个啥劲儿啊!让我注意着点记者,你自己还不是不知道注意!
来回踱步,庄稼心里忍不住地腹诽。
而此时化妆间里上演的,是七年离别后的再聚。
“曲越,我们好久不见。”楚璇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像是真的在面对一位久不见面的故友般,熟稔又疏远。
曲越靠在门上,面无表情:“是你不见我的。”
楚璇笑着递了根烟过去,曲越摇了摇头:“我戒烟了。”
楚璇一愣,收回烟:“也对,都这么多年了,不可能什么都维持原样的。”
他这么说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感叹,口中喷出的白烟瞬间模糊了他的五官。
曲越闻言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缓缓道:“的确,我们都变了。”
楚璇突然问:“曲越,你恨我吗?”
他像是随口一问,漫不经心。
曲越静默了一会儿,回道:“从没恨过。”
他心中对楚璇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当中惟独没有恨,也不会有恨。有楚璇相伴的少年时光,不该成为恨的源泉。
楚璇歪了歪头,接着问他:“那你爱过我吗?”
他仍是很随意地开口,像是谈论天气好坏一般,然后尽量让自己笑容的每个弧度都堪称完美,希望能让人忽略他手指间不受控制的颤动。
这个问题对曲越来说显然要比上一个难以回答,他想了更多的时间。
在楚璇以为时间都要静止的时候,他开口了。
“曾经。”
曲越用着无比清晰的发音吐出这两个字。是的,曾经,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爱了。至于是多久前的曾经,也已经没人在乎了。
他叹息一般地说:“我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你的。”
“是嘛……”楚璇睫毛轻轻颤抖了下,如果曲越现在去看他,一定能发现他的笑是有多么僵硬脸色是多么难看。可惜他没有。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曲越垂着眼道:“我以为是你不愿再继续这段友谊的。”
楚璇闻言笑了起来,被烟呛得直咳嗽,眼角眼泪都出来了:“咳咳!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怀念过去的。我现在时常想起当年,要是我没另签乐门,要是我们还是‘无上’,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曲越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在不久前还会经常想起,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明白到,他们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所以这个问题也不存在意义。
等不到答案的楚璇接着说:“但我不后悔。在你身边,我永远只是你的附属,看不到出路,也没有退路,像是被人逼到了悬崖一样。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放手一搏。索性最后我搏对了!”
曲越眼眸一闪,终于看向他:“你和那个林凡远……是认真的吗?”
楚璇手一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什么是认真?曲越,入行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他和我之间只存在交易,他要我的身体,我要他带给我的名利,仅此而已。”
曲越蹙眉,楚璇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他无法认同。
楚璇笑着靠近他:“怎么?觉得你心中的楚璇破灭了?”
曲越摇摇头:“做你自己就好。”
他无法迫使任何人改变,就像他曾经说过的——这是楚璇的选择,他会尊重。
“楚璇,保重。”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楚璇的脸颊,就像他们过去常做的那样。
楚璇知道,这是曲越对他真正的放手了。这句保重,他整整晚了七年,却还是说出来了。
楚璇一下子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真是奇怪,这明明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你也保重。”他微笑,然后在曲越开门的霎那,乘机在他嘴角留下一个淡淡的吻:“就当留个纪念吧。”
曲越失神地摸着嘴角,目送楚璇离开,没有在意站在门边完全看傻了的庄稼。
而目睹全过程的庄稼此时心里异常难受,总觉得像是什么东西发酵似的,又酸又痛,不是滋味。
楚璇小小的一吻,在庄稼心里造成了惊天动地的一系列化学变化。
曲越收回视线,对庄稼说:“别告诉董爱卿我跟楚璇见过面。”
他瞒着董爱卿完全是因为不想被他唠叨,可庄稼却以为他做贼心虚,心里越发别扭。
但他还是闷闷点头:“哦,知道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楚璇亲曲越后,就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了。
不是病了吧?庄稼傻傻地想。
“OPEN你的心”有三个主持人,一女两男,都是活跃气氛的高手,耍宝、搞怪不断,连一向以冰冷气质着称的曲越都被他们逗得不时发笑。
而场下的庄稼就笑不出来了,他小子一向乐天派,却惟独在曲越的事上犯了难。
他此刻的脑海里正滚动播出着楚璇亲曲越的那一幕,每回放一次他的心口就要疼上一分,害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了。
有点不对劲……
他摸摸自己胸口,又看了看摄影机前微笑着的曲越,心里乱作一团。
“小子怎么了?病啦?”董爱卿看着庄稼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走到他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没有,没病。”庄稼摇着头,嘴上这么说,眼神仍是有点恍惚的样子。
董爱卿最见不得人这样要死不活的,当下一掌拍下去。
“没病就给我精神点,装什么忧郁啊!那不适合你!”
庄稼被这好比降龙十八掌的威力一掌打得差点以为自己要内伤吐血了。一下子什么心慌慌意乱乱啊都不见踪影了,比吃药还管用。
董爱卿接着把他推到门口,用脚踹了下他的屁股把他踹出去说:“给我下去车里拿份文件上来,快点!”
庄稼捂着屁股火烧火燎地就一路下了楼,也顾不得扮什么忧郁小青年了。
他从车里拿好董爱卿要的文件,手还在不停揉着受伤的屁股和胸口,埋怨着董爱卿下脚/手太重,一定乌青了云云。
“请问……能帮我个忙吗?”
庄稼停下来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色衣服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手上捧着一个盒子,正是在向他寻求帮助。
“帮啥忙?”出于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庄稼朝女孩走了过去。
女孩抬了抬手上的盒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我知道今天曲越在这里录节目,你能帮我把这盒小点心交给他吗?这是我亲手做的。”
这样代交礼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庄稼没多说什么就收下了女孩的一片心意。
“请一定亲眼看着他吃下去好吗?”女孩像是有些紧张地揪紧了衣服的下摆。
庄稼拍胸保证:“放心,我一定送到。”
女孩再三地向他道谢,声音都因为欣喜而微微颤抖。
庄稼接过盒子,眼角似乎有扫到女孩的手腕,那里正包着一圈圈的纱布。
“你的手……”
“谢谢你了!”女孩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收回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快步离开,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庄稼看了看手上的糕点盒再看看远去的女孩,奇怪地耸了耸肩,没多想,夹着文件就上了楼。
他重新回到楼上的时候正好曲越他们中场休息,他见董爱卿不在,就先把糕点盒给了曲越。
“什么东西?”曲越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几个模样可口的小蛋糕,惊奇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面对他时庄稼心里仍有些古怪,于是别开脸,简短地说:“楼下歌迷送的。”
“闻上去好香。”曲越拿出一个摆在手上欣赏。
“人家亲手做的。”
曲越原来如此地点点头,继而道:“我正好肚子饿了。”
就在此时,董爱卿远远地发动他的狮吼功:“庄稼!东西拿上来了没?快给我过来!”
庄稼拿着文件就往他那里冲刺:“来了!来了!”
那慌张的模样,立刻让身后的曲越笑出声来。
董爱卿拿着文件卷成一卷敲在庄稼头上:“叫你拿个文件都能磨蹭半天!”
“我在底下遇到个歌迷让我送东西给曲越。”庄稼揉着头解释道。
“什么东西?”
“蛋糕。”
董爱卿点点头,没有多问。
“呀啊——!!!”尖叫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庄稼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瞬间四周嘈杂了起来。
有人大声吼叫着:“叫救护车!快点!”
他感到身前似乎有阵风刮过,回神的时候董爱卿已经奔向曲越的所在了。
怎么……回事?突然而至的不安让他跟着向曲越而去。
有好多人围在那里,他在外面,听到董爱卿焦急的询问。
“曲越你怎么样?有吃下去吗?”
他死命排开人群,然后见到了这辈子都难忘的一幕。
如果说看到楚璇吻曲越还是心口酸痛的话,那看到曲越捂着嘴鲜血直流的此刻,就可算是痛彻心扉了。
曲越的脸色苍白,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口和衣领,并且还在不断滴落。
庄稼看到桌上的一角是那块只吃了一半的蛋糕,上面还沾着曲越的血,而连同它一起滚落一边的是一片锋利而小巧的刀片……上面同样沾着曲越的血。
庄稼一瞬间头脑空白了。
女孩的声音紧张的动作不正常的喜悦……好像一切都在瞬间有了答案。他开始浑身不可抑止地发汗发冷,像掉到冰窟窿里似的。
因为怕引来媒体,他们最后并没有坐救护车去医院,而是自己开车去了医院。董爱卿坐在副驾驶上一路催着司机快点快点,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
曲越嘴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流得那么凶了,他用一条不知谁贡献的手帕捂着嘴角,靠在座椅上,血迹斑斑的模样让任何一个喜欢他的人看了必定都要哭晕过去。
“你痛不痛?”庄稼觉得自己喉咙干涩,一字一句都像是拼尽全力挤出来的一样。
曲越闻言看向他,缓缓将他的手握住,然后摇了摇头。
“对不起。”庄稼捧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声音已经抖得不像话了。
他在自责,他该自责的,要不是他的疏忽,曲越也不会……
听到他莫名其妙的道歉,曲越只是片刻便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不是你的错。
他在庄稼手心划下这几个字,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没想到这一安慰性的举动却起了反效果——因为曲越的不责备不怪罪,庄稼心里负疚感不减反增,竟然非常不爷们的哭了起来!
曲越有些诧异地看着庄稼眼眶里一滴滴的水滴往下落,顿时哭笑不得。
——别哭。
他用手指轻轻抹去庄稼脸上的眼泪,却被庄稼一把猛地拽进手心里。
“要是你有个啥,我养你一辈子!”曾经没敢说出口的话,在这种非常时刻傻小子倒是异常顺溜地说出了口。只不过那满脸鼻涕眼泪的,立时减少了话里的帅气度。
曲越闻言眼里有些错愕,但很快化为笑意,弯了眉眼。
——好。
他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能说说那个女孩的长相吗?”
“她……长头发,穿着粉色的大衣……长得……我不知道。”
小警察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我……”庄稼咬了咬牙,他的确是不知道。
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记不住人脸的这个毛病。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就自己记不住呢?
他拼命回想,希望自己脑海里奇迹似的对那个女孩有印象,可结果只是徒劳。
他怎么这么没用呢!庄稼沮丧地简直不能自已。
“对不起,我记不起来……”
小警察看他这么难过也不好再逼他。像这样的突发事件,一般记不起对方的长相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说:“那好,你再记起什么的话就通知我们。”
“好。”庄稼红着眼点点头。
警察离开了以后,庄稼迫不及待地一路飞奔到了医院的口腔外科。
董爱卿正在走廊里和司机小周说话,见庄稼来了就匆匆吩咐了小周几句让他先回公司,自己则向庄稼迎了过去。
“董哥,医生怎么说?”庄稼跑得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稳。
“走这么急干嘛!”董爱卿拉着他在走廊椅子上坐下:“需要缝几针,还好只是皮肉伤,没伤到他嗓子。不过这几天恐怕不太能说话,而且只能吃流质的东西。”
他本来是在里面陪着曲越的,不想他晕血的老毛病却在此时发作,先前情况危急给他挺过去了,现在回过味来就觉得自己手冷脚也冷的,就给逃出来了。
听到曲越的嗓子没事,庄稼一下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轻了不少。
嗓子是曲越的命,也是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一百倍的东西,要是真有个啥,他是死都不足惜的。
董爱卿拍拍大腿,叹口气说:“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现在外面都是媒体记者,看样子想低调处理也不行了。”
他看到庄稼微红的眼眶,想起车上庄稼抓着曲越的手死不肯放一副天人永隔的样子,就安慰他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只要好好照顾曲越就好,别七想八想的。”
“董哥,这都怪我!”庄稼哑着声音说。
董爱卿二话不说一巴掌拍他后脑门上:“这只是意外,乖乖的别让曲越看到你一双兔子眼啊,他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