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小女孩,想收养她,让自己有个家庭。你可以笑我妇人心肠,当时我真的渴望一个家,推开
门有人迎接我,展颜欢笑。我想利用她的天真来安慰自己的寂寞。可惜我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她
便是河套平原上的流民,染了疾病,医治不及时”迟慕声音愈来愈低:“所以今夜,不过是为千万流
离失所的百姓还债。”
赵秋墨拍拍迟慕的脸,笑得春花灿烂:“小慕慕,我可以陪你呀。要陪多久都可以。今晚,你爱怎样
便怎样,我把处事权全权给你,想杀多少人都可以。”
迟慕咬咬嘴唇笑道:“的确,我们适合在一起。那夜你不是提到过催眠?我已经不爱子鱼,现在你提
到他我也不怎么害怕了。留着无聊,你不如替我解开算了。”
赵秋墨脸上神色一闪,玩味的抚摸迟慕细若瓷器的脸:“你还在害怕子鱼这两个字,不过极力掩饰罢
了。什么时候你肯让我在上面,我就给你解开。”
迟慕一撅薄唇,满脸不屑:“随你信不信,我早不怕你提‘李子鱼’这三个字了。”
“我在上面,你在下面,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赵秋墨的手指仔细抚过迟慕脸庞,嘴边笑容得颇
有深意。
迟慕懒懒应道:“你那里又紧,技术又差,那夜之后便再不想跟你做了。不解就不解,谁稀罕。”
赵秋墨松手,大笑出门。
出门那瞬间,迟慕冷汗涌上,双手牢牢抓住椅角,身子颤抖不止。
夜宴,杯盏交错,欢语不断。真术铁带着两个儿子前来,皆是衣冠华美,玛瑙项链猫眼石手镯,一层
层装饰了一身。迟慕撇撇嘴,一般只有自己底气不足才会借名贵饰品给自己撑面子。转过头,不想记
他的脸,怕以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噩梦中。真术铁竟然会汉语,枉自迟慕备了翻译。同行的还有三百
刀剑锋利的亲卫队,被拦在外面。十万人的军队往三万人面前一放, 你说什么人家都只有答应。谈话
内容不过是展望未来:真术铁脱离哈勒归顺赵秋墨,反攻倒算,大事成了之后共享胜利果实,瓜分草
原。迟慕拍拍手,预备好的酒壶便被端上来。
真术铁举杯叹道:“有一点还要请教殿下。我把族人深隐在草莽之中,北原这么大,殿下如何找到我
的?”迟慕悲哀的看着真输铁手中的毒酒,薄唇勾出淡笑:“草原虽大,湖泊众多,供得起三万人饮
水的地方唯独这条河而已。我派人沿河逆流打探,便得知将军所在了。”
满座举杯,迟慕徐徐放下。 真术铁满脸不可置信,目光渐渐涣散:“我们喝的同一壶酒,为什么你不
中毒?”迟慕修长的手指按按酒壶铜柄的机关,一按酒里就自动掺上鸠毒:“阁下到蔽府,规矩自然
是鄙人定。就如同阁下带着这三万骑兵南下抢掠,杀多少人烧多少村子不过凭一时兴致而已。”
真术铁已倒在铺着锦绣的地毯上,仰望迟慕,只觉得冰冷不可侵犯,方才宴会上言笑晏晏的翩翩公子
何处去也?为什么方才没发现这秀眉玉面下竟是如此狠心阴冷的一个人。
“阁下年年到南下杀戮,得到的东西不过与令郎独分,手下人日子其实并不宽裕,抢来的东西用不过
前半年,后半年甚至衣不蔽体。阁下却割下那些想和平互市,畜牧牛羊的人的头颅悬在营外以作警示
,或留着下次南侵时祭旗。这帐欠多了,是不是该还了?”
忽然掌飞暗转,真术铁自袖内飞中几粒朱砂铁丸,嘶哑大笑:“不错,我是杀了不少人。我若做鬼也
要殿下陪着。”
眼看铁丸飞至,迟慕并不躲闪。身边忽然多出一名侍卫手指一夹,停住暗器,语气略微责怪:“公子
为什么不躲,万一暗器有毒如何?”
迟慕抬头,看到一张线条刚毅沉稳的脸,脸型陌生,气味却熟悉,于是低问:“风崖,你怎么在这里
。”
风崖低声叹道:“在下奉命暗中保护公子已经很久了,只是公子不知。”
收拾地上三具尸体任由人拖走,赵秋墨进了将军帐,看迟慕指挥人清理尸体,笑问:“外面的三百亲
兵已经毒酒赐死。接下来呢?小慕慕难道要放火烧他们大营?”
和谈宴会是骨头,毒酒放火是大棒,这便是当初学的“骨头大棒法”。
迟慕瞟一眼赵秋墨:“不用浪费柴火。这三百亲军是随着真术铁南下杀戮的主力,万死而有余辜。让
人连夜把真术铁头颅挂在营外高杆上,入军劝降,条件是互市。蒙汉两方可定期开展互市,一切生活
必需品靠通商用马匹羊肉奶换,不再抢劫扰民。”
“宴请是骨头,毒酒是大棒,互市是骨头……”赵秋墨笑道:“殿下真是英明。可惜我们现在正叛乱
,河套宁夏两个平原正荒着,拿什么和人家互市?”
迟慕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军垦。还有,我们可以向子鱼派使者,另一部分互市的物品由他提供
。算起来,小鱼该到聊城了,那里可是物产丰富。”
提到李子鱼时,眼底烟雾朦胧
第三十六章
聊城最高的是天守阁。从楼阁的南面望去是接连不断的青瓦街巷,自北面眺望就是落日草原,孤云飞
雁。
李子鱼在天守阁顶层看风崖飞鸽传回来的报告。信很短,写在叠得细小的条子上,李子鱼秀美的眉头
颦起:“竟然不躲,不怕真术铁手中那暗器有毒么?”,继而又笑:“不愧是迟慕,竟然不费一兵一
卒就收服了哈勒的左臂样人物。撞上迟慕真是难为他了……”
笑到最后,面色渐渐黯淡下去,如褪色残阳。
密报越到后面越详尽。风崖的报告上竟然有两人在行军途中甩开众人放纸鸢,月色清辉下对酒小酌,
还有迟慕要兵权时说的那句:“我帮将军夺天下,请赵将军不要再无缘无故为难人了”,白纸黑字,
风崖一字一划写得很清楚,原来赵秋墨这几次大捷后面都站着迟慕的影子。
我帮将军夺天下。
贴身侍卫来报,赵将军遣使前来,想面见王爷。李子鱼挥手,让副将军周钰棠去见。侍卫领命,却不
走,道住:“来使自称九皇子殿下。”
一语未毕,李子鱼已经从梨花香木椅上站起,匆匆往会客的聚散堂走去,面色如霜。侍卫看着主子,
想王爷何时也会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
迟慕到城下,交了来使的帖子,不久便被请入城内地势较高的华美楼阁。聊城处于塞外江南交接的地
方,街道是江南曲折细致的青砖小巷,卖的东西却有塞外的玛瑙龙脑香羊皮樟脑。街上行人小贩或是
江南布衣,或是奇装异服,不可一论,看得迟慕有些呆。只至被带入聚散堂才整整思绪,凝神静气。
聚散堂上,就见得到那个人。
方入堂,迟慕被请上座。堂上设有一张书案,一把太师椅,左右两边设了许多陪坐。北征军所有高级
将领悉数落座,可见接待级别之高。大堂很深,李子鱼坐在尽头太师椅上,迟慕坐对面,中间隔着很
长的距离,恍惚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容。
看不清楚李子鱼的脸,迟慕反而心中放松。赵秋墨布下的恐惧尚且不能完全清除,只不过靠毅力克制
而已。这样的情况不知能持续多久,不知心中的弦几时会绷断。
站在这里,代表的就是赵秋墨的利益。
与李子鱼无关。
与小理无关。
有人接了手中的使者通帖递上去,两旁的人便窃窃私语,有人甚至大声质问:“九皇子殿下早就死了
,这位是哪里来的?”“真不害臊,想功名也不该开九皇子殿下的玩笑。”“王爷怕会下令把这个骗
子抓去砍头吧?”
迟慕但沉默不语。赵秋墨早在自己的军队中做好了舆论铺垫,没有人怀疑迟慕的身份,但换到李子鱼
从朝廷及各个地方带来的军队就不一样了,所有人早已接受九皇子已死的既成事实。
不久就传来对面李子鱼好听而沉静的声音:“子鱼见过九皇子殿下。事出突然,没有远道迎接,子鱼
知错。”
满座讶然。
但白王都承认来使是九皇子殿下,其他人心中虽是不信,却没有再多说的权利,只能上下打量迟慕,
暗叹那惊为天人的容貌。迟慕目光幽如一挽青丝泻地,冷冷清清,看得人发怔。但凡男人想他变为女
子委身于自己,但凡女子都愿与之亲近,换取一夜爱怜。求之却不能得,自然妒火中烧,不愿意这个
人存在。
大堂那边李子鱼的声音又传来:“不知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迟慕道:“请王爷答应与蒙古真术铁部落通商。”以前叫惯了小鱼,后来叫惯了主子,忽然变成分庭
抗礼的王爷,多少有些叫不出口,两个字在迟慕喉中卡了片刻,方才艰涩吐出。
李子鱼拍手,有彩裙翠衫丫鬟婢女托着水晶酒壶水果点心,逐一分放在各桌上。李子鱼端起一只酒杯
,遥遥向迟慕致意:“塞外琉璃美酒不逊京都,子鱼敬殿下一杯。”
旁边一位陌生的侍卫急忙给迟慕面前放置水晶杯斟酒,斟酒时附在迟慕耳边低声道:“在下是鲲鹏堂
的人。王爷问殿下愿不愿意回家。这就准备车马。”
迟慕一惊,抬头正要见李子鱼遥遥举杯,饮下那杯酒,远远的看着自己。迟慕黯然道:“告诉王爷,
我支持赵将军。”
侍卫又端着酒壶挺直身子走到大堂那头去给李子鱼斟酒。迟慕看不清李子鱼的表情,只看到李子鱼手
中握的酒杯啪的落在桌上,又玩味的端起,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杯脚,晃啊晃。
酒杯再次被斟满时,侍卫又附在迟慕耳边低语到:“王爷说,知道殿下是被赵将军强迫的。”
迟慕再次摇摇头,斜着眼看周围人,举杯笑得眼底满是醉意,青丝垂下沾湿琥珀色酒:“告诉王爷我
不是被强迫的。”
迟慕举杯遥遥致意,声音一瞬间从微醉回复到清醒:“互市之事,王爷如何答复?罪魁祸首真术铁已
死,残部已无恶意,令其与聊城通商互换有无,百姓换得皮毛奶肉,蛮人也有丝绸茶叶,岂不是王爷
做的利国利民的好事?不要用一杯酒回避这个话题。”
李子鱼摇头微笑,把玩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洒在香木桌上莹莹一片:“赵将军与哈勒之间的战事
,为何要子鱼来收场?子鱼这次前来是奉命平叛的,敌人是赵将军和殿下的军队啊?”
到这一步,迟慕只得叹息:“其实,赵将军遣我出使,还另有其事。”
“哦?”李子鱼很有兴趣的扬起眉毛。
“请王爷和我们联手击退哈勒平定草原。蛮寇当头,民不聊生,先合力攘外然后再安内也不迟。”
“那,子鱼岂不是负了王命?这般大事不上报圣上不行。”
迟慕摇头,明雪一样的眸子里映透的是洞悉万物的青衣:“王爷不必担心,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恰
巧’出兵,追击一下哈勒前来骚扰的残部罢了?”
李子鱼笑得暧昧,缓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侍卫斟酒:“那如果殿下特地把哈勒的大军赶到子鱼军前
,可算是‘前来骚扰’?”
迟慕意味深长道:“那就看王爷了。”举起酒杯,也缓缓饮下,仰起一段玉样脖颈美如雕刻。放下水
晶杯,发现旁边站的是先前传话的侍卫,依然是低低的声音,道:“主子说,请迟公子回家。”
迟慕身子猛然一震,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明琥珀色的好酒流出一地,上好酒杯摔成几瓣棱
角锋利的碎片,看得自己心痛。迟慕怔了怔:为什么明明变回了青衣,却依然会以一个杂役的心情感
叹小小的酒杯和一杯洒出去的酒呢。往事如烟,鲜活而沉寂,仿佛隔着流水看岁月的倒影,可望而不
可即。想起白王府里小四的大饼脸,画屏嗔怪巧笑,厨娘怒气冲冲拿着扫把,迟慕心中一动,又苦笑
,脸上的动摇瞬间隐去。
李子鱼道:“殿下累了。来人,把地上收拾干净。扶殿下去天守阁醒酒休息。”
迟慕摆手:“承蒙款待,但不知王爷答复如何?好歹给个答复我好像赵将军回话。”
李子鱼已经起身离席,被几位侍女锦秀花团似的拥着隔开,只看得到模糊背影。肩似乎微微抽搐了下
,并未回头,道:“殿下初来聊城,可以多留几天。这事情且容慢议。”
迟慕被引至天守阁的时候,北征军副将军周钰棠紧跟李子鱼身后:“大将军不会真的想要接受那个…
…殿下的联合请求吧?”
李子鱼疾步带风,匆匆道:“自然不会,我想先留他在这里几天。”
“这个来历不明的‘九皇子殿下’,大将军切勿真信。不过空凭着一身皮相讨得逆贼赵秋墨的欢心,
谁知到——”话到这里,忽然感觉到寒气压袭,一个寒噤,对上李子鱼冷若冰霜的睨视,话到一半只
能咽下去。
“不得对殿下无礼。”
直到李子鱼缠金描龙白袍隐没在夜色一角,周钰棠才止住双腿颤抖,肩上无形的千斤压力骤然卸去,
身体顿时轻松许多。心中暗惊,白王的武功究竟到了怎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为何一个眼神就可压迫自
己到如此地步?
天守阁最顶楼,星光洒了一地。湘妃竹塌,黄木香案,一杯饮到一半的茶。之前谁在这里小憩过,又
匆匆离去。迟慕凭栏而立,北面看得到塞外夜空群星璀璨,南面望去是江南小镇的万家灯火明灭温馨
,真是视野绝佳之处。
引路的侍卫沏了新泡的龙井后默默退下,迟慕忽然闻到身后隐约熏香。有人站在星光下和门框的阴影
里,洒了一身清辉,看不清脸。
迟慕警惕的问:“谁?!”
待来人近一步,迟慕惊道:“小理?”
下一秒钟,已经撞入温暖的胸膛,一双手顺着迟慕墨色长发抚摸下去,青筋分明的手掌挑起发中不显
眼的银丝,余紫理心疼道:“怎么累着了?发中怎么有银丝了?”
迟慕只觉得被温暖包围,心中莫名的安然,一时未反抗,道:“是有些累。小理,你怎么会在这里?
”抬头,怔怔道:“不知道为什么,看道小理就感觉安心。你怎么——这么黑,是不是行军辛苦了?
”
余紫理顿时冤屈:“难为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看你,还说我不好看。再美的人站你边上都跟珍珠搁夜
明珠边上一样,黯淡无光了。我听说你被绑到塞外,就向白王要了管文书的职位跟过来了。你的事情
我都打听过了。”又拉着迟慕细细打量,手滑过迟慕挺秀的鼻子,抹了胭脂般的薄唇,仿佛确认眼前
这个人是否是真的。然后哑声问:“为什么不回京城?我是来接你的。”
听到“京城”二字,迟慕眸子突然清明起来,记起敌我关系,推开余紫理,冷声问:“你衣服上薰的
什么香?”
“不过是普通的安神香,你太乏了,有助休息。”余紫理笑得温和:“不要紧张,你看是我,是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