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信使大惊:“这……就是破了蒙古三万大军的九皇子殿下?!”
引路人问:“你觉得殿下该长什么模样?”
信使脸腾的红了,支吾半天,神情有些恍惚:“我以为九皇子殿下很勇猛……将军似的人物……没想
到竟然如此柔弱。”
那夜之后,迟慕重新穿起青色衣服。早上,先去看铭雅。铭雅半躺在自己白色蒙古包的垫着羊皮的圈
椅里熬药,脸色苍白,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了。铭雅见到迟慕,强作欢颜,道:“不碍事。”笑起来
却是皮肉牵扯,显得可怖。梁雨萧坐在旁边一味一味帮铭雅递药,暗铜色色皮肤,若不是铭雅伤了容
貌,倒像是一对金玉璧人。
“怎么自己熬药?我来!”迟慕心痛的夺了铭雅的搅拌的长勺,撸起袖子要自己动手。铭雅摇头:“
这味药只有我能熬。”迟慕偏过头:“什么药这么难熬?”
铭雅气吐如兰:“雪莲冰澈的解药。”
迟慕一脸崇拜:“这不是天山的秘毒么……小铭雅好厉害啊,竟然会这味药的解药!”
铭雅安静的观察迟慕的脸,目光对视,迟慕不由得一愣。半响,铭雅道:“这药是给雨萧配的。他带
你回塞外时被人箭上的雪莲冰澈伤了。我不会配完全的解药,只能开半张方子让雨萧先喝着。每日喝
了,可延缓毒素蔓延,多得一年活。所以这药得日日配。”迟慕一惊,想起自己被劫到塞外时的种种
事情,心子一紧,多少事情自己竟不知道。梁雨萧看出迟慕面色不好,无所谓的笑道:“殿下别听铭
雅胡说。在下的身子自己知道,无大碍的。”
迟慕转头望窗外,云色暗沉。起身,在铭雅紫檀木扣着黄铜环药柜里取了三味药草,拦腰折断放入锅
里,道:“冰雪兔丝草,三春玛瑙根,缠檐树藤干。这三味药加进去解药就成了。兔丝草性寒,玛瑙
根性热,树藤干性温,常人不把这三味药开在一张方子里,故试不出这毒的解药。”拿眼斜睨了窗外
苍茫草原,大风阴天,又解释道:“父皇曾今带兵北伐,到了天山,取了天山一位王族公主做妃子,
这味解药就此带到宫中大内。”
继而撅嘴:“要是小铭雅早点告诉我小萧萧的伤,我早把这方子写出来了。”
伸手扯扯梁雨萧紧绷的脸皮:“小萧萧,没事儿了,笑一个嘛。”
手半空中被铭雅截住:“你说的……那位公主后来怎么样了?”迟慕一愣,道:“死了。”铭雅叹一
口气松开手:“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你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出门的时候,梁雨萧起身跟着。到帐外,迟慕笑容隐去,略带惆怅,对梁雨萧道:“要是现在的迟慕
不见了,你和小铭雅会想我么?”
梁雨萧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开什么玩笑。塞外广阔,殿下独自一人能到哪里去?”
迟慕手指在梁雨萧额头上一点,像是笑话一个小孩子:“笨。我说的是迟慕不见了,九皇子殿下还是
在的,不用担心我逃跑。”
之后迟慕到军机处的营帐,开始一件件过问军机要务。赵秋墨来来了一次,撩起营帐帘子看到迟慕,
一言不发的看了片刻,放下门帘转身走了。片刻,一个军士送来一只鸭绒靠垫垫在迟慕腰后的椅子上
,说:“赵将军说殿下昨夜操劳过度,腰身多有疲惫,要好好将息。”
迟慕瞬间郁闷到内伤,昨天明明是自己压的赵秋墨,怎么反过自己来还要被怜惜。遂把靠垫掷回去,
冷言道:“请将军拿去垫坐,今天他坐着恐怕不甚舒服。”军士道:“赵将军骑马出去了。”
听到骑马二字,迟慕再次内伤,几欲吐血。为什么上面的人腰痛,下面的人还可以骑马……果然身体
是革命的本钱啊。
只得吩咐那人把赵秋墨追回来,再请梁副总督和五位骠骑将军到将军帐。
赵秋墨军营的制度是,赵将军亲领十万人,由梁雨萧做副总督监军。余下十万人分与五位骠骑将军,
每人两万军队。骠骑将军之下设轻骑将领十名,往下再是是百户长,十户保。迟慕请的,便是和赵秋
墨一起决策的五位骠骑将军和二把手梁雨萧。
幽幽叹出一口气,如一瓣白莲缓缓落在地上,化为无形。此声之后,迟慕便再也不在,仿佛那个无忧
无虑的灵魂已经由薄唇叹出,化作一缕幽香,空留下冷漠绝美的架子。这幅华美架子的名字叫——青
衣。
为了守护,为了祝福。
赵秋墨见到迟慕的时候,眉毛微微扬起。迟慕坐在纯金靠椅上,身后垫着流泻到地的细毛白雪狐裘,
衣袂上一枝暗青色缠枝莲,神色冷淡慵懒,绝美惊艳。梁雨萧和五位骠骑将军已经分坐在五把镶金裹
银的椅子上,除了梁雨萧顺从之外,其余神情尽是惊异不明所以,只是被迟慕气势所压,低眉恭顺。
迟慕见到赵秋墨,只说一句话:“请赵将军给我十万兵权。”
五位骠骑将军三位大惊,两位哂笑:赵将军手上整好二十万军队,九皇子殿下身份再怎么高贵不过是
傀儡,再怎么美貌又不是女子,竟然开口就提一半的兵权。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赵秋墨毫不迟疑的说:“好。”
所有人暗吸一口凉气。
迟慕继续道,暗含讥讽:“我帮将军夺天下,就请赵将军不要再无缘无故为难人了,比如说铭医师。
”
赵秋墨想想,点头:“可以。”
“你不问我用这十万人做什么吗?”迟慕问。
赵秋墨站在营帐靠近入口的地方,光线从后面照进来,在身上晕开一圈昏暗的天光,如黑色大理石雕
塑。
赵秋墨面无表情道:“殿下想我问的话,我就问。殿下想用这些人来做什么?”
迟慕薄唇微吐,四个字,两个词:“军垦,练军。”
众人大惊。军垦意思众人皆知,是抽调军中士兵闲时务农以筹军需。现在正是与蒙古哈勒激战的时候
,好不容易争到河套宁夏而平原,正要分兵保护,怎么能从中抽调四分之一人力去务农?五位骠骑将
军中站出一名着金鳞磨锁子甲的男子:“殿下久居深宫,未经沙场。战事还是交给在下等人,不烦殿
下亲自操劳。”言外之意是,不懂战争的皇族不要插手。
迟慕冷笑:“久居深宫……”把这四个字在口中玩味片刻,又恢复脸上温和的表情,问:“这位当是
第一骠骑将军张盛浩张将军么?”张盛浩正在思忖明明初次见面殿下什么时候记住自己名字的,还未
思完,听迟慕问:“不知我军为什么要苦守河套宁夏二平原?”张盛浩沉声答道:“自然为粮草。河
套平原素有小江南之称。”“现在粮草够么?”“略微吃紧。”回答的同时暗惊,为何平日只管嬉笑
不问正事的殿下更把粮草情况这种军中机密了然于胸。
仿佛看穿他的疑惑,迟慕略微含笑。如出水青莲,这一颦一笑牵人心肠,美到极致,冷到骨髓:“大
军久驻北方,原本靠朝廷的军粮。现在叛出,军粮必须自行解决。两处平原百姓苦于战乱,流离失所
,能耕的地大多荒废了,大军想要靠赋税自然不行——唯有自给自足的去军垦。两军交战粮草先行,
各位要想胜了这场仗拼个好前程,不固粮草这个‘本’可不行。军中缺粮的事情,我岂不知道。”
张盛浩看着眼前这个不动声色分析军中要害的人,形静如风,气沉如水,惊鸿面容,纵是不识字的武
将,也呆了。半日才撑足点底气:“殿下若抽人去军垦,那军士就不够了。”
迟慕漫不经心的观察自己葱样细指,道:“所以还有五万要练兵。”心里暗叹,不知道练兵之后,这
十指还是不是现今的纤纤摸样。
又漫不经心的问:“不知道赵将军意下如何?”
抬头,猛然发现赵秋墨已经走了,空留个贴身侍卫站在门前,传话说:“赵将军说,都遵从殿下的意
思。”
那日起,迟慕回到当年的青衣,清若梦幻,高不可攀,近在身边,触手即破。
十日之后,围哈勒部下帖木格于磨河西侧,围三面放一面。放的那一面正是面河的南面,蒙古军士死
伤无数。纵是活着出来,也被赶入河中,尽数淹死。破哈勒三万大军。
十五日后,暮春军垦及时赶上,两个平原上麦苗青青。秋粮无忧。
第十七日,信使自京城到塞外,传消息说李子鱼率军平叛,七日便到聊城,离迟慕所在地不过百里。
赵秋墨推门进来,问迟慕:“可要休息?我让人从京城带来了竹架糊纸的纸鸢,我骑马带你去放。”
迟慕淡淡道:“都过了放纸鸢的时节,马上初夏了。再说塞外风大,纸要被吹破的。”
于是想起尚在白王府的时候和画屏放的那只纸鸢。手一松,就扶摇而上,不知道消失在天际哪端去了
。
赵秋墨便把纸鸢挂在墙上。竟然是那日跟画屏放的一模一样的四方形雪白纸鸢,三个细细的尾巴挽成
一个结。
原来,那日他和画屏放风筝的时候 ,暗中观看的不只有李子鱼。
第三十五章
迟慕最终答应陪赵秋墨放纸鸢。草原广袤,天云暗压,风吹草低,吹得迟慕衣袍猎猎飞舞,墨发相绕
。原本不是放纸鸢的天气,只是行军途中远远的甩开众人,不找点事做也无聊。偏偏赵秋墨在众多行
李中加了这么一只江南的纸鸢。
风很大,纸鸢扶摇斜上,偏离旋转,忽悠飘离。赵秋墨瞅着拿着风筝线的迟慕笑问:“怀念江南么?
”
迟慕随意的披了件薄绸衫自,不像是出征倒像是郊游,淡淡道:“人经过的地方多着呢,离开皇宫后
颠沛流离,要每处地方都怀念就怀念不过来了。”仰头望纸鸢,莞尔一笑,笑起来如白梅幽然绽放,
香气婉转,寒气沁人:“小墨,还记得在书院时,程先生牵来的西域雪犬么?”
赵秋墨凝眸,往事浮上心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迟慕还是被人称作“青衣”的少年。程梓园命
人牵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狼犬过来,说今日的功课就是驯犬。驯服了才可以回家吃晚饭。狼犬就极其凶
恶,不让人近身,宁愿纵被砖石打死也不摇尾乞怜,少年都是容饿的,到日头倾斜,便有几个年纪小
的蹲在墙角哭丧着脸要回家的。此时青衣站出来,面纱之后看不到表情。拿了中午吃剩的骨头和鞭子
走到吠吠的雪犬面前,挥一鞭子喂一只骨头,一只骨头再挥一鞭子……直到雪犬伏地摇尾,低头乞怜
。程梓园慢悠悠走出来说,这便是“大棒骨头法”。有朝一日你们都要继承祖业为国效力,对手下要
驯服的人不能单纯暴力压制,也不能单纯金钱收买,一鞭子一骨头才能训练出忠实的属下。
赵秋墨道:“那雪犬,不过是程先生单独给你出的功课。你当时贵为得宠皇子,程先生想考你掌控群
臣的能力,非要全班陪着你一起解答。不过这题对你过于简单了。”
迟慕摇头:“那次考的不是操纵群臣的能力,考的是狠心。我若是狠得住心任大家饿着不站出来说答
案,便是通过;若是站出来,就输了。那次,我就输了。宫廷艰险,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一语未毕,只觉得坚实有力的手环上自己肩头,仿佛保护什么易碎的珍品,迟慕回头,撞上赵秋墨沉
默的面容,没有表情,道:“在这里,不必事事小心。凡事有我担着。”
迟慕斜了赵秋墨一眼,眼底流波,几乎把人看呆:“这次行军虽然是我的意思,也烦恼小墨担待了。
”
赵秋墨愣愣的看着迟慕眼低烟波流转,含笑点头:“自然。”轮到迟慕愣了愣,原来赵秋墨也会笑得
温柔,心中一紧,别过脸去:“这次对哈勒,我们用的便是‘大棒与骨头’法。”
纸鸢虽用厚纸,到底禁不住塞外大风,呼啦刮破,偏着吹跑了,空留一节线由迟慕握着。手一松,蛛
丝一样的线就无影无踪。
迟慕亲点十万大军出征,五万是自己新训练的军队,五万是赵秋墨的直属部队,讨伐哈勒部下真术铁
。真术铁手下三万人,是哈勒的左膀右臂,要除去哈勒先得砍去臂膀。只是真术铁行踪诡异,除了为
了抢劫主动出来,平时蛰伏莽原之中不可寻。迟慕派人多方打探方得行踪,迅速带兵出征,大营由梁
雨萧留守。
行军三日,掐指一算,正是李子鱼带兵到聊城的日子。
迟慕命将士自带冷食,严禁生火,严禁喧嚣。整个军队军容整齐,沉默顺从,悄无声息,虚若幽灵,
朝着真术铁的营地前进。直至真术铁某天掀开自己华丽蒙古包的帘,看到大风停息的天边急速掠过一
片乌云,愈来愈近,直至听得到铁器碰撞之音,才惊奇这天将之兵。可惜为时已晚。
第三骠骑将军李如松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
第二骠骑将军陈南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
第一骠骑将军张盛浩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不语。
十万大军到的时候,真术铁刚起床,他的三位妻子还在暖香的白狐皮上香肌半露,手下那三万人正吵
吵嚷嚷做早饭。所有人见到莽原中赵秋墨从天而降的军队,所有人都愣了。取兵器已然来不及,剩下
的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屠宰而已。
然而,这十万大军没有厮杀着冲入敌营,没有包围自己的营地,反而以河为界,安营扎寨,挖灶生火
,仿佛是大军出来郊游一圈,赏赏初夏景色。
张盛浩冲进迟慕的营帐质问为什么不出兵,迟慕闲闲的把玩一只外壳闪亮的甲虫,想是赵秋墨送来给
他解闷的。被逼到角落的虫子狠狠咬了迟慕手指一口,迟慕疼得直皱着眉头:“所谓困兽尤斗,穷寇
莫追,狗急了跳墙,兔子憋急了咬人。若先喂点甘露给点好处,也不至于这样——啊,张将军方才说
什么事来着?”
张盛浩心里一阵明亮,哑口无言,只叹殿下英明。
正谈话间赵秋墨进来,斜斜的倚着帐壁笑得邪气:“使者已经派出去了。”迟慕点头说好,又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赵秋墨笑得双目明亮:“你要做什么我当然清楚。今天晚上我们宴请真
术铁将军,请他投降,用的就是骨头大棒法。”又沉吟一下:“你若是不想参加,可以不必来。”
迟慕摇头,目光如天外被大风吹散的云丝:“既是我提的事情,自然参加到底。”
赵秋墨托起迟慕的下颌,望入那一潭幽暗翦水,看到游离不定的迷惘,眉尖皱起:“你不必勉强。在
子鱼身边的日子让你变得优柔寡断,不适合今夜。”
迟慕别过头,眺望门外,草被疾风压贴在地面,真术铁的人就在河对岸来往穿梭,缓缓道:“我曾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