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年华解云心 上——浮弋

抱着莫停云慢慢的朝别院走去，苏郁觉得怀中的人轻极了，根本不像个男子的身体，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散，安静的面容，闭合起双眼，轻轻呼吸着。没有了平日总挂在嘴角的笑，少了一丝平日的淡然，好像摘下了面具一般，显得真实起来。

十二、从六品

莫停云睁开眼睛坐起来时，发现自己已在郁王府别院的房中，而此时窗外已经日头高照，自己还真是睡得沉。

他的身子并无不适，他是个喝酒容易上脸的，但却是不伤身的，每次酒醉就想会睡得很沉，可是次日醒来从不会头晕或胃痛。

莫停云轻轻后仰靠着床沿，整理着思绪，想要回忆起昨晚的情形，但他依稀只能记起些片断，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的王府。

起来洗漱完闭，吃了些东西，莫停云就匆匆起身走出了院门。

来到苏郁的书房门前，莫停云低头犹豫了起来。

进去，还是不进去？问，还是不问？

苏郁上完朝回来，刚走到书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莫停云来回踱着步的身影和略有些纠结的神情，苏郁不自觉的扬起嘴角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莫停云赶紧转过身，看到走来的果然是苏郁。

“王爷，刚下朝？”

“嗯，找本王有事？”

“呃……王爷，在下想问……在下想知道昨晚……”莫停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问好，其实他就想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可是又觉得这种事情问苏郁显得很奇怪，可不问苏郁他还能问谁？

“唔……昨晚你喝醉了，蔡相用马车将你送回来的。”苏郁自然得说道。

听到苏郁的话，莫停云轻吁了口气：“哦，那就好……在下酒量浅显，让王爷见笑了。”

“酒量浅显？本王倒见你昨晚喝得挺豪放啊……”

听到苏郁的话，莫停云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自己到现在也没太闹明白怎么是怎么醉倒的，这就是酒桌经验少坏处。

“进来吧！”

苏郁说着转身进入书房，莫停云只得跟上。

“今日朝堂上蔡相向皇上力荐你，说你此次剿灭九夜有功，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要让你进朝堂效力，户部那正好缺个员外郎，所以皇上就把它指给你了，从六品。”苏郁看着莫停云明显还没转过弯来的表情，继续道：“怎么，嫌品级低呀？嗯……的确是低了些，但你毕竟是刚入朝堂，太高怕会引起妒恨，而且户部算是个好地方，你权且待着吧，以后……再说。”

苏郁说完，莫停云方才回转过心思，赶紧道：“王爷误会了，在下是有些惊喜过度。谢王爷和蔡相保荐，王爷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但凡王爷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在下莫敢不从。”

“嗯……这话我记下了。”苏郁说道：“圣旨应当下午就会下来，你准备准备去宫里谢恩。”

莫停云应下，正准备告退，就听苏郁道：“还没用午膳吧，和本王一起吧。”

莫停云其实想说自己早饭刚吃掉，不饿，不过还是没说出口。

莫停云和苏郁坐下用饭，这次旁边有伺候的人，不用莫停云再斟酒，二人静静的用着，气氛竟然异常的和谐，莫停云也没觉得别扭，仿佛两人是知交好友般。

用膳期间，苏麻进来过一次，莫停云心中纳闷，总觉得苏麻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也没怎么放心上。

用过午膳没多久，宫里就来人了，圣旨下来正是封莫停云为户部员外郎的事，莫停云跪下接过圣旨和朝服，苏麻就很自觉的上前将这位公公请下去打赏和吃茶点了，大厅中只剩下莫停云一人。

莫停云没有起身，依然跪着，看着手中黄色的圣旨和朝服，上面是皇帝的亲笔御书，他真的成了朝堂上的一名官员。仿佛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莫停云将朝服放到地上，摊开圣旨又慢慢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突然心生一股恶心，很想把圣旨扔出去，把朝服扯烂，他觉得手的圣旨像炭火一般灼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无力阻止这种情绪，因为这是一种来自他心底的呼喊。

莫停云猛的双手撑在地上，旨圣被他抓得皱成一团，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合起圣旨，端起地上的朝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走了出去。

随着莫停云背影的消失，堂中转出一白衣男子，眉头微皱，刚才莫停云的挣扎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以莫停云现下的官职阶位，平日是不用上早朝的，但按例莫停云是要进宫去面圣谢恩的，所以第二日莫停云起了个大早，他今天要和苏郁一起进宫。

拿出那身员外郎的官服穿上，六品及以下阶位的官服是绿袍，莫停云望着镜中着着这身绿袍官服的人，再次深刻得感受到，那不是自己，那是个让他感到陌生和害怕的人。

莫停云走到王府门口看到苏郁已经等在了那里，急忙抬脚走了过去。

“王爷早。”

苏郁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莫停云，发现这套官服穿在莫停云身上竟意外的合身，平日只看到他穿青色的衣服，现在这种绿色穿在莫停云身上也并不显得怪异，反倒别有一番韵味。

莫停云见苏郁盯着自己看，正想开口寻问，就见苏郁迈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莫停云一惊，看着苏郁离自己越来越近，犹豫着是否后退。

“怎么连扣子也扣不好？”苏郁边说边伸出手来就要给他扣上。

莫停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襟前的排扣果然少扣了一颗。莫停云觉得这种官服的样式有些太过繁复，特别是从前襟到腰际的那整排扣子，早上他就扣了半天，居然还是漏扣了一颗。

在苏郁的手就到碰到自己衣襟时，莫停云迅速的后退了一步，边扣边笑道：“是在下粗心了，我自己来就好，怎敢有劳王爷……”

苏郁不言语，淡淡收回手，转身走下了台阶。

莫停云看着苏郁转身离开的背影，甩了甩头，许是起太早，脑子还处于休眠状态，所以方才才会产生错觉。他居然觉得苏郁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先前的平静无波，居然带着一种复杂情绪。呃……莫停云不禁全身抖了一下，双手挫挫手臂，赶紧跟了上去。

十三、去谢恩

进宫面圣谢恩的过程中，等候的时间是冗长而枯燥的，莫停云站在最下首，默默得观察起了朝堂上的众人。

坐在上首身着黄袍的九五之尊他只是略一打量，这是位年轻的天子，长相端正，五官俊秀，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小霸气，只是毕竟才登基三年多，总给他羽翼未丰之感，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千古一帝也未可知。

从当朝天子身上转开视线，莫停云目光又悄悄巡视了一圈，见为首的一位虽然年近五旬的文士，却依然一派儒雅之态，给人一种亲和却不失威严之感。想必这位便是在民间称为“雅相”的左相季连了。此人据说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之后桑寂和曲陌相继退出朝堂，是他以一人之和支持起整个朝堂。而之所以有“雅相”一称，也是因为此人身怀经世才学，又一向廉洁奉公，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美誉。莫停云亦觉得此人“雅相”之称实属当之无愧。

引起莫停云注意的另一个人便是苏郁，而且和心中所想出入非常之大。民间总传言这个郁王在朝堂上如何得被皇帝倚重，被百官依赖，所以莫停云心中一直以为苏郁在朝堂上应该是作风高调，言惊四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可是今日一见，没想到是这么一番情景。苏郁只是静静站在上首，对于左右两位相爷的争执是谁也不相帮，显得一派安然，话也不多，只有皇上寻问时才说那么一两句，而且也没有说到正点上，明显得官话套话。莫停云叹气，民间的传言如此失真，真的仅能供娱乐参考而已。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莫停云长长的呼了口浊气，才慢慢的出列，恭敬的双膝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莫停云低着头说道，他觉得自己几乎是喊出来的，不知道够不够洪亮。刚才进殿前有位公公对他稍微讲解了一下礼仪和面对过程，其中一点就是声音要哄亮，不能抬头直视，他现在做的就是这个。

“你就是莫停云？”上方皇袍加身之人问道。

这不明显是废话吗？莫停云心中嘀咕，口中却道：“正是微臣。”

这个也是那位公公教得，不能称‘草民’，‘在下’，因为他已经被封官了，所以要自称‘微臣’。

“爱卿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莫停云站起身，头依旧低垂着，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台面。

“抬起头来朕瞧瞧。”

莫停云突然觉得很别扭，这么宽敞的地方，他一个人站在中间，还让跪就跪，让站就站，这不像是谢恩，倒像是问罪。

“是。”莫停云抬起头，看着上方龙椅宝坐上的人。

“嗯，莫爱卿长得好生清秀啊……只是清瘦了些，是不是郁王府膳食招待不周啊？”少年天子说着，就看像了站在上首的苏郁，眼中满是笑意，显然是开玩笑的。

这少年天子开玩笑不打紧，可是却叫莫停云为难了，这不是挑拨嘛，他赶紧正色道：“皇上误会了，王爷待微臣甚好，不曾有不周之处，微臣对王爷只有感恩戴德之心。”

“哦，如此甚好。”少年天子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之后又对他说了番褒奖勉励的话。

终于熬到退朝，莫停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觉得这种朝多上几次是会冲击他的耐心底线。

莫停云刚往外走了几步，就被追上来的蔡兖拉住了，莫停云又是一番道谢的说辞，两人客套了一翻，之后又有几个户部的人过来道贺，还有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七王爷苏澈也过来了，似乎有很多话想和他讲，奈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也没怎么插上话，他只好灿灿的走了。

对于众人的道贺莫停云也都一一回礼，显得异常谦和温顺，一点都不带江湖匪气，使得一些原本心存不满的官员也找不着半分错处。

莫停云虽然在应付众人，但还是感受到了一道异样的视线。投来视线的不是他人，而是那个‘雅相’季边。季连望向他的目光，深沉而复杂，令莫停云疑惑。这季连，自己此前可从未见过。所以他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季连和那些人一样，觉得他贪恋权势。虽然他心中敬佩这位雅相，但却未想过做何解释，因为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他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终于应付完众人，莫停云边伸着懒腰边往宫外走，他觉得这个比让让他练武还累，幸亏只要谢一次恩，要是让他以后天天来上朝他真的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落跑。

莫停云步履轻松的走到宫门口，居然又看到了那个端坐马上的熟悉的身影——苏郁。他居然还没有走？难道在等他？莫停云赶紧走了过去。

“王爷，你在等我吗？”莫停云站在苏郁马前仰头问道，一手撑在额头上挡太阳。此时太阳光线是对着莫停云方向的，苏郁坐在马上背着光，所以他并不能看清苏郁的表情。

“嗯，上马吧。”苏郁总是喜欢骑着马在京华城里走。

莫停云翻身上马，和苏郁并排骑着。莫停云看苏郁信马由缰，似乎并不急着赶回府，只得也放慢速度陪着，这般慢慢踱着，莫停云觉得仿佛他们不是骑在京华大街上，而是在草原上。

“王爷，你真的在天山上修行过吗？”其实莫停云是想问苏郁当初是怎么决定从天山下来，进入这朝堂的。难道真的是为了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说实话，对于这个说法莫停云是不置可否的。

“修行？”苏郁听到莫停云的话，慢慢的回道：“是练了些武功，学了些东西。”

“民间传言说那天山是仙家修仙之所，凡人都上不去的，是真的吗？”莫停云对这个还真有些好奇，因为民间都传说苏郁那是有机会成仙的，而这苏郁生得好看，又整日的着一席白衫，确实给人有种谪仙的感觉。

听到修仙二字，苏郁的表情有些乐，他想到了带他上天山的那个人，原来那人在民间是被这般传说的。

“那都是民间传言，不可信的，那坐山也并不叫天山，而叫青黛山，常人上不去只是因为常年积雪冰封，难以找到上山的路径，但还是会有猎户上山狩猎的。”苏郁难得的显得非常有耐心。

“哦，原来如此……那王爷当初是怎么决定下山的呢？那种与世隔绝的方外生活应该很是令人神往……或者，王爷真的是为了救苍生？”莫停云大胆的将自己的疑惑也问了出来。

“唔……救苍生啊……原来民间是这么传本王的。”苏郁说着，转头看了莫停云一眼，道“击退夜狼族确实是下山的目的之一。”

莫停云听到苏郁的回答有些失望，他自然知道有其一想必还有其二的，可是苏郁明显不想说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追问。

其实苏郁是想起了那人对他说的话，三年前，那人对他说，该是他下山的时候了，他命定之人将会出现，他应该去等待，假若错过他将永远不知情之为何物，将会此生孤独。

对于他的话苏郁并不全放心上，情之何物对当时的他而言，并非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了解，他满足于那时的生活。

而当时也正好夜狼王进犯大馁，后来那人的到来……他只能选择下山。只是自那之后，他并未遇到那人说的命定之人，一些投靠他的江湖中人，朝堂百官，羽然军……他没有遇到任何可以让他觉得有可能是的人。虽然朝堂上皇上几次三番提起他的终生大事，但他却从不上心，一则他对那些贤良淑德的官宦之女实在无什好感；二则，他始终觉得他的命定之人还没有出现。

“怎么突然想到这问这些？”苏郁回神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哦……你是说，你对本王感到好奇？”

“啊……”莫停云结舌，转头去看苏郁，苏郁亦看着他，莫停云立刻转回头，讪讪得笑笑。

“你要是想去，以后可以带你上去看看，那里很美，雪峰连绵，有温泉瀑布，我们在上面建了一幢小楼，风景极佳。”苏郁笑着说道。

“哦……”莫停云生硬得应了下，没有再说话，双手紧紧拽着马缰，眼睛望着前方。

十四、搬出去

两人回到府中，苏郁又让莫停云和他一起用了午膳。莫停云本来今天应当去户部报到的，但早上要去面圣谢恩，所以下午还得去户部报道一下，办下入职手续，了解下相关工作的流程。

户部位于北大街上，离郁王府并不算近，莫停云权衡了下，在马车和骑马之间，还是选择了骑马，虽然有些招摇，但他实在不喜欢坐在马车中压抑的感觉，轿子那种至少需要四个劳动力的东西他更是不会考虑的，他还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是个朝廷命官的自觉。

户部的报道流程还是有些复杂的，之后见了几位户部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人太多他也认不全，只大致的留意了一眼，反正他也没打算真在这干出什么业绩来，最多也就是个尽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朝廷是给了他俸禄的。

不过户部的职责对他而却并不陌生，因为在九夜里他也是负责管理整个楼里的财政和机构运作的，所以对于自己的职责他大致了解了下就发现，他还是可以干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