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年华解云心 下——浮弋

“倘若方才你没有救到我，我跳下去会怎样？”

“你应该等我。”苏郁不答反如此说道。

对方既不说明，看来方才自己确实是九死一生。莫停云了然一笑，“我等了，以为你不会来，所以才……”

苏郁急喊出声，“我回去了，我找不到你” 那样随意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

莫停云笑容僵住。他之所以没有在原地等他，是以为对方……

“总算有惊无险。”他不想再将这个问题深入。

越过苏郁看到前面竟然是一个沟口。“前面是……？”

“走吧，进去就知道了。”

苏郁当先前行，莫停云随着他进入沟，一个村落乍然而现。

四七、山脚村落

这个村落的位置十分隐蔽，有别于普通村落的小道，而是坐落于沟口。沟口宽度仅五十余仞，入口便在此处，由沟入村，沟口后别有洞天的设置，为村落做了极佳的掩饰。

进入村落，漫行在小径上，耳中是来自大自然的一片静谧之声，傍晚中，高山环抱地古村落，犹如陷入沉睡的婴儿，安详平静。

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径，才看到屋舍林立的村庄，袅袅炊烟说明这里的确是个有人烟的村落。

苏郁牵着马走在前面，显然对这里是颇为熟悉的。

“你经常来这里？”莫停云打破沉默。

“这是上山的必经之地，穿过这个村庄便是青黛山。在山上时偶尔也会下来村里向他们换些吃食和酒。”苏郁说道，“喜欢这里吗？”

莫停云眼望远方，点头：“喜欢，这里能让人的心很平静。”

苏郁在一个院落前停住，“那你一定也会喜欢青黛山。”

莫停云不置可否。

“我们今天在这住一晚，明早再上山。”苏郁转身说道。

莫停云走到院门前，小院是用一些林头槛栅围的，站在院前能看到里面的几间茅舍，舍上飘渺的炊烟，屋中亮着昏黄的烛火，还能闻到诱人的米饭香，莫停云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今天中午用的是干粮，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城镇分布。

莫停云的举动没有逃过苏郁的眼睛，苏郁轻笑一声：“进去吧。”说着便推开院中小门走了进去，莫停云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肚子，才亦步亦趋的跟上。

苏郁上前轻敲了几下门板。

“咿呀”——木门应声而开，一嗓子清亮的声音传来，莫停云不由后退一步。

“哎呀，神仙公子！”一个虽衣着朴素，但仍难掩风韵的中年妇人激动的嚷了起来。

“戚嫂子。”苏郁边向妇人问候，边伸手捉住身后之人的一只手腕。

“诶！快进来。”村妇喜笑颜开，春风满面，热情地将俩人往里边迎，忽然又朝身后唤了一声：“那口子，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莫停云被苏郁牵着进了屋，轻挣开他的手掌，退开一步，便开始打量起身旁的苏郁。

长身玉立，白衣不染尘俗，面容又是这般俊美，丹凤眼风流媚惑……莫停云边摸着下巴边点头喃喃：“神仙公子……玉面郎君……倒都衬及了你。”

苏郁没有回应对方的调侃，无奈的说道：“戚嫂子，都叫你别这么叫。”

“嫂子知道了，这不是很久没见小郁，激动的嘛。”那村妇笑说着，让俩人坐到了桌边。

“你和大哥最近还好吗？”

“好什么呀，还不就那样……只是小郁怎么这么久没有进村？大伙都天天念着你呢，可把你给念来了。”这时一位中年大汉从屋后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东西，想必是这位妇人的丈夫。

“戚大哥。”苏郁先向大汉叫了一声。

“诶！”这位大汉显得有些羞涩，但是喜悦之情却显露无遗。将手中大碗放到桌上，搓了搓手，“饿了吧，刚做的，你俩先填填肚子。”

莫停云看到面前碗里放着的是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大馍馍。

“哎呀，这位好看的公子又是谁？”中年妇人注意到苏郁旁边的莫停云，盯着他打量了起来。

“小云，我的朋友，这次和我一起上山。”苏郁说着，拿了一个大馍馍，递到莫停云面前，“你刚不是说饿了吗？趁热吃。”

“大哥大嫂，打扰了。”莫停云笑着向那二人点头示意，伸手接过苏郁递来的馍馍，心中不免嘀咕：他方才好像只是不小心用行动表示了下而已，并没有说出口。

“哟……什么时候起，我们小郁竟然也懂得体贴人了？”

妇人调笑的话语令莫停云正撕着馍馍的动作一顿，不由抬头看了眼苏郁。这段时间以来，对于苏郁对他的这般照拂，莫停云早已视以为常，对于夹菜，添衣这些更是理所当然的接受，再不曾觉得别扭或者推拒，现在想来，两个男人之间，这般……在别人眼中，是否显得过于……不正常？

“戚嫂子，你的饭别烧糊了。”苏郁仿若不觉，只是眯着眼睛对那妇人如此提醒。

看了眼莫停云，那妇人嘻笑一声，“小郁果真眼光不俗啊。”在看到苏郁要沉下脸时，那妇人才道，“好了，嫂子不逗你们小俩口就是。”

“……”

莫停云瞪着惊愕的眼睛看着俩人消失在厅堂里，半晌才回过神，转眼问身旁之人：“她刚说什么？”

“你听到了。”苏郁耸肩，也拿了个馍馍慢条斯理地撕着，放进口中轻嚼。

“她……为什么说……我们是……”小俩口？莫停云张口结舌，语不成句。他们到底哪里让她觉得像小俩口了？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说我们是……”

莫停云眼睛猛地一瞪，苏郁收口，突然又感叹了一句：“大嫂果真慧眼。”

按捺住想要暴走的冲动，莫停云狠狠撕着手中的馍馍。如果他没有听错，没有误会，那么他简直难以相信，他以为这里民风淳朴，难道其实他们早已遁出世外，如方外高人一般，已经看空一切，眼中没有男女之别？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苏郁看到他脸上不断变化的神采，就知道他一定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莫停云抬眼，就看到了面前放大的面容。“没有。”伸手将对方逼近的身体推开。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这村里人的先辈是为了躲避战乱，机缘巧合之下迁居到了这里，而后便在这里繁衍生息，世世代代都没有再离开过。而断袖之欢，分桃之乐确实古已有知，他们只是将其慢慢沿袭了下来，在这里与世隔绝，没有俗世礼法，同性之间相交相知相恋对他们来说乃是正常之事，在这村中更是不在少数。”苏郁开口简短的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莫停云疑惑大解，看来和自己所想出入也不大。可是转念一想，虽然苏郁解释了这么多，但还是不能说明这一节。“那为什么她要说我们是……”

“你真的想知道？”苏郁再次逼近。

“不想。”莫停云马上矢口否认。

苏郁耸耸肩撤回身子，继续绞着手中的馍馍。虽然现在他俩的关系貌似近了，但莫停云却也对他越来越提防，或者说，对方越来越了解自己？这么一想，苏郁心中因偷袭不成的微微失望也烟消云散了。

莫停云绞完手中的馍馍，又伸手从碗里拿起一个，却被苏郁拦住。“一个够了，这个太实成，容易积食，等会吃些饭菜。”

点点头，莫停云收回手，苏郁也吃完了馍馍，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无聊地对视了一眼，莫停云突然轻笑了一声，清朗的笑声在房中回响，昏黄投射在他身上，带起一片暖意。

“笑什么？”苏郁轻问。

“你不觉得，这种沉默的氛围，很熟悉？”莫停云收敛笑意，对他说道。他们之间总是会莫名的陷入这种沉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言语的匮乏？

“行动有时候比言语来得更有力量，更能昭示一切，更能表达心中所思。”苏郁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如此说道，“所以比起言语，我更喜欢用行动来表示。”

莫停云欲张口辩说，却见那妇人的身影自内堂走出，便收了口，起身帮忙布置碗筷。

饭菜终于上桌，众人围坐一桌，本应是一顿温暖的家常饭，谁知……

看着自己碗里高高叠起的菜，莫停云一阵汗颜，两双同样灼热的眼睛在旁望着，令他无法发作，在多次有眼神示意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气闷地用脚发泄，饭桌下的脚抬起，狠狠一踹。

苏郁闷哼一声，夹菜的手一颤。

“呃……”莫停云微怔，他以为自己会踢空，所以他这一脚卯足了劲。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躲开，而是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脚。

以他的武功，躲开这一脚易如反掌。

苏郁无视对方疑惑的眼神，只是温言说道：“多吃些，上了山就吃不到这么新鲜可口的饭菜了。”

收回眼神，莫停云埋首碗里专心用饭，心中却想：看来山上的日子一定很清贫，或者艰辛。

戚大嫂呵呵笑着道：“来，你俩都多吃些，不够里边还有。”说着给俩人都夹了一大筷子菜。

莫停云笑着谢过，那妇人一怔，方才只道这青年长相不俗，星眉朗目，没想这一笑带出的轻暖气息竟如天边云绻，暖人心房，令了不禁心神荡漾，不自觉得神往，想要接近。

用过饭后，戚大嫂将俩人带到旁边的一间房舍中。

“被褥都是新换的，你俩早些休息，嫂子就不打扰了。”戚大嫂笑说着退到门边。

“等一下！”莫停云喊住欲转身离开的妇人，“大嫂，你这可还有……”

“有劳戚嫂子。”苏郁截然打断，走到门边挡住视线。

“客气啥。”看了眼苏郁身后的莫停云，巧笑道：“没事我便回去了？”

“嗯，嫂子也早些休息。”苏郁不客气地合上房门，在莫停云的眼神注视下走到床边。

莫停云知晓这是苏郁有意为之，看了眼房中的那张大床，虽然足够二人同榻而眠，但直觉此次事件的危险系数颇高，见对方已经准备宽衣，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去向大嫂再要床被子，我打地铺。”

“只是睡觉而已……” 苏郁抬手制止往外走的人。

莫停云推开对方的手，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心中却不免暗怒，更觉别扭，为苏郁的那句’只是睡觉而已‘。

纠结无奈了一番，终于敲开了对面的房门，在戚大嫂异样的眼神，怪异的表情中，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成功要了两床被褥。

莫停云抱着被子进屋，看到苏郁正背着他在更衣准备就寝，合上房门，便径自在地上铺起了被子。

苏郁回身，慢慢踱过来蹲到他身边，轻声道：“一起睡床上吧，睡地上会着凉的。” 因为这里离雪山近，所以温度还是很低的。

莫停云瞪了他一眼，整理被子的动作不停，嘴里懒懒道：“王爷千金贵体，区区不敢与王爷同寝。”

“你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王爷。”苏郁耐心陈述。

“虽然现在不在王府，但王爷皇族身份终身相随。”

“你也说了王府是王府，出门在外岂能处处以皇族身份自居？”苏郁停了一下，突然认真道：“身为王爷我必须要顾着身份，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并非喜爱奢靡之人。”

莫停云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没想过这些，也并不认为苏郁是个奢靡之人，看了眼身边只着白色里衣的苏郁，“我知道。”

“那……”

“你放心，我不会着凉。”莫停云重新整理被褥。

苏郁有些气闷，好言软语都没有打消对方的防范，“你在怕我？”

四八、同榻而眠

“不是！”坚决地反驳之声令莫停云自己也有些怔然，缓了缓，加了一句，“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

没想到莫停云这次竟会如此执拗，苏郁再次求证，“你真的决定睡地上？”

“是。”莫停云头也不抬的回答，铺好被褥，起身宽衣，眼角瞥见蹲在地上的人揭起被子就滑了进去。

“苏郁你……”莫停云看着自顾理着身上的被子的苏郁，恼道，“你出来！”

“你不是要睡地上？快进来。”窝在被子里的人抬头说得理所当然。

“……”莫停云抬手抚额叹息，他觉得这样的苏郁，有些……无赖？

莫停云无语地走到床边，解下自己的衣带，他发现坐在地上的苏郁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眸中光芒闪现。

僵硬地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脱下外衣，穿着中衣上床钻进被子里，躺到了床的里侧。

看着空出来的半边床铺，苏郁挑了下嘴角，抬掌劲风扫过，烛火熄灭。

莫停云背朝里侧睡着，望见窗外天空中一轮黄色圆月，洒落光泽，为本应黑暗的房间添了丝清亮。

身后的被子揭起，一阵细琐微动后，一个身体贴上了莫停云的脊背，吓得他身体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睁着眼睛看着那轮圆月，不知为何，心中徒升起一丝暖意，这不是一弯冷月，而是一轮暖月。

不知过了多久，莫停云依然睡意全无，绷着的身体早已不知不觉的放松。四下无声，只有耳边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你睡着了吗？”鬼使神差地轻问出声，果然没有回应，他知道对方多半已经入眠。

“睡不着？”半晌后苏郁的声音传来，清明异常，显然并未睡着。

“哦……嗯……”没想到会听到苏郁的回应，看着天边的那轮暖月，内心的话语不自觉地说出，“你辞官隐退的事，是真的？”

“真的。”暗夜中清冷的声音不假思索的回答。

“原因？”不待对方回答又补充道：“我要真实的！全部！”

身后一阵沉默之后，听到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皱了皱眉，莫停云看到月亮的一半被云层所掩。果然是另有原因吗？

“那为什么要对我……”以苏郁的品性相貌，身份地位，何愁找不到可以相伴一生的惊才绝艳的女子？

“或许自你那日那般踏雪而来，出现在我面前，便注定了我苏郁将自此为你羁绊，沉沦……”如此诉说着，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气息喷在后劲，那是苏郁呼出的鼻息，声音仿佛贴着自己耳朵钻入，莫停云抑制住想要伸手挠痒地冲动开口淡淡说道：“你该让我离开，那么自此你我便再无瓜葛……”

“我只是害怕。”苏郁的快语打断对方的话语，“我怕错过了你，自此再无一人能让我心动……这二十三年来，你是唯一一个第一眼便乱我心神之人。”轻放在对方腰间的手不由收紧，胸膛整个贴了上去，似要将他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