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们不敢还嘴,只好听着,这时候太后的轿子到了,曲妃正叉着腰,听到太监的喊声往回一瞟,做了个不屑的表情,依旧站在路中间。
给太后引路的太监一看是她,心道:“皇宫易主了,你还得意什么?”脸上却笑嘻嘻不好得罪:“曲妃娘娘,您能不能让个道?”
曲妃冲天甩了个白眼,这才不甘愿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轿子赶紧加快速度,又开始冲前面赶。
值班的小太监们恭敬地避在两边,还没等经过他们,曲妃突然飞身而起,斜腿踢开轿帘,一把拽住里面的太后,五指死死卡着她的咽喉。
“啊!!──”
刚成为太后的惠妃惊声尖叫,突然闯进轿子的人把她吓破了半个胆,惊恐着双眼颤声道:“曲妃?你……你想干什么?”
“请太后陪我一会。”曲妃笑了笑,笑的很是邪乎,她撩起轿帘,冲外面惊慌的众人喝道:“把轿子抬出宫门,否则我杀了太后!”
“曲妃娘娘,您这是何必的……”太监就差瘫软在地,在外头试图劝说。
“少废话!”曲妃手上的力气加大,示意太后发令。
“听……听她的。”太后被惊吓得不轻,不由得开口。
轿子只好往宫门抬,太监冲后面的小太监示意,那小太监赶紧去报信了。
大典在即,百官都在广场上站定,赵桓头顶旒紞冕冠,身着绣有日月、天地、腾龙团藻的冕服,在殿前一站,颇有帝王架势,他侧后方站着个人,面容秀美十分引人注目,只是恹恹地没有一点精神,正是赵锦。
眼见着吉时要到了,太后还未现身,百官不禁心下着急,负责守卫的御林军首领警惕地扫视四周的一切,有个兵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那首领听完脸色大变,匆匆随他而去。
被劫持的轿子行至一半,曲妃开始着急,催促加快脚步,她突然凝神一听,似乎有踏步声靠近,当即拽着太后跃出轿子,正看见御林军冲这里奔来。
曲妃眼疾手快,眼角余光扫到广场两侧的回廊,提着太后飞跃过去抓爬而上,不消一刻就爬到高处,身体一翻,落到了宫墙上。
御林军登时架起弓箭,准备随时扫射,曲妃将太后挡在身前,声音清脆:“来吧,先扎死太后。”
御林军统领拨开众人赶到了,大喝道:“大胆曲妃,竟敢劫持太后,还不乖乖放开太后,束手就擒!”
“哈哈哈──”曲妃的手紧紧掐住太后脖子,笑不可仰,“凭你还想恐吓本宫,本宫可不吃你那一套!”说完拿太后当盾牌,沿着宫墙疾驰。
她功夫很高,挟持着人在数丈高的宫墙上如履平地,太后在她的钳制下吓得一直尖叫,几次差点晕死过去。
曲妃记得出城的路线,绕路奔跃,眼见着就快到皇宫外城,下面的御林军绕过宫墙追了上来。
“当──”一声隆重雄浑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开来,太后不禁回头眺望。
“吉时已到!”
“告祭天地!”
“礼成,请即皇帝位!”
一声声的唱和传到太后耳边,曲妃的指甲已经陷在她的肉里,她忘记了危险,完全被大典吸引,偏要驻足享受那旷世赞歌。
她的凤冠早就落了,精细盘布的云鬓凌乱不堪,身上繁复的礼袍更是歪曲地扭拧着,她今天本应站在儿子旁边,同样受到众人恭贺,此时却悲哀地被人劫持,一身狼狈。
“快走!”城墙外头马上到了,曲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鲜血顺着对方的手指蜿蜒流下,太后像扎根一样,固执地再也不肯挪动半分。
“你杀了我吧!”她突然说。
听到太后的言语,曲妃惊讶,眉头绞在了一起:“别以为我不敢,再不合作我就下手!”
“以为哀家怕你不成!……哈哈哈……”太后突然大笑,疯狂地高声笑着。
她没有遗憾了,因为她远远地看到了!
看到了在庄严的广场上,百官伏地臣服。
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昂首站在万人之上,傲然接受众人跪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响彻天地的参拜声直冲云霄,昭告着新帝王的诞生。
他的儿子终于当上了帝王,她的梦实现了!
太后疯狂下竟然伸出手,向曲妃抓打过来,曲妃情急,埋深了手指:“小心我掐死你!”
“哀家不怕你,哀家的儿子是皇帝!……哀家要让他知道,他的母后,是个称职的太后!──”太后视对方的钳制于不顾,不知死活地扭打挣扎。有御林军已经跃上不远处的房檐,张着箭伺机进攻,曲妃狠狠一咬牙,将人甩了出去。
“保护太后!”
“抓住她!放箭!”
利箭带着风声射向曲妃,她扭头一跃,跳进了宫城的护城河,御林军穷追不舍地冲河里放箭,河面一处顿时绽红了。
太后面朝着天空,连着几天的阴云覆盖,今天难得这么晴朗。
她想,那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皇帝,是皇帝了。
娘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
总算可以放下心,不用提心吊胆……
飞身来的御林军还是晚了一步,太后精致的锦袍染满了鲜血,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面容一片安详。
第37章
太后身亡,让原本多灾多难,打算借新帝登基而有新气象的北阳国又凝上一股死气。
周贤一死,皇帝开恩赦免了他的家人,却没有放周婉出来。赵桓登基后便搬进了宫里,周婉依旧关在二王府。
骆士昕急得团团转,等到黄昏时分,在二王府门口急切地敲门,守门的小厮赶紧来开:“骆大人,您又来了?皇上以后都在宫里啦,您得去那找他。”
“本官不是见皇上,要见周妃。”骆士昕推着门板,生怕小厮关上。
小厮挠了挠头,为难地说:“皇上下旨,不许王妃见客,骆大人,小人不能让您进来。”
骆士昕知道这些下人做不了主,情急之下编了个谎:“本官是奉皇上口谕来的,你不要阻拦。”
小厮想了想,琢磨着骆士昕是府里的常客,皇上颇为器重,应该不会说谎,就把他放进来了。
周婉被关在屋子里好几天,骆士昕进去的时候,她以为是送饭的丫鬟,头也不抬地坐在床上,骆士昕关了门,一下子冲上来。
“婉儿!”
“啊?是你?”周婉惊讶地看着蹲在自己眼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骆士昕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脸,焦急了几天终于见到了,“你怎么这么憔悴?”
一听这话周婉的泪刷就下来了,骆士昕坐到旁边揽着她,对方的探望让周婉颇为感动。
“我爹已经下葬了吧?家里人还好吗?”周婉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只有太监通知过她周首辅畏罪自尽了。
“恩,皇上放了周府的人,我刚才去看过了,他们都很好,”骆士昕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首辅大人临终前写给你的,我帮你捎来了。”
周婉感激地无以复加,颤抖着打开那封信,看到父亲的字迹悲苦不已,等到将内容仔细读完,早就怆然泪下,泣不成声。
“别哭了。”见心爱的女人如此伤心,骆士昕也悲愤交加。
“我爹说,让我好好活着……他不冤,他去找刘太傅请教学问……”周婉哽咽着说出这些话,手中的信件被泪水打湿了,“他说不是正清哥哥的错,让我不要怪哥哥……”
骆士昕长叹一声,将周婉更紧地搂在怀里:“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支持刘老板,如果先帝再治理下去,整个北阳离亡国就不远了。”
周婉脸上还挂着泪,马上堵住他的嘴:“你不要乱说。”
骆士昕拿开她的手,一双眼睛直看着对方:“婉儿,我们逃吧!”
“啊?你,你说什么胡话?”周婉被对方的言语惊呆了。
骆士昕拉着她站起来,郑重地说:“我带你逃走,去万州老家,我娘肯定会喜欢你的。”
“士昕……”见对方这样信誓旦旦,周婉颤声哀道,“你醒醒吧,这里是二王府,别说我们逃不出去,纵是出去了,我这个身份,老太太怎么能同意做你骆家的儿媳……”
“你就听我一次!上次我们没逃,你不得不嫁给二王爷,令我追悔莫及。这次若还不将你带走,我会后悔一辈子!”骆士昕抓着她就往外走,手上的大力显示了他的坚定立场,“你别看我是个朝官,也会几下功夫,这几天我绕着王府转了不是一次两次,后门把守的人少,我们就从那逃出去。”
“士昕,士昕!”周婉被动地喊着,对方却执意要将她带走。周婉一狠心甩开了他:“我不走,说什么也不能跟你离开!”
“难道你要等着赵桓把你打入冷宫吗?”骆士昕一下子急了,把住她的肩,“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周婉悲苦地摇着头,却不做解释。
“婉儿,跟我走,你不是说过,与我死在一起也甘愿吗?”
“士昕……”周婉仰起头,任泪水划下脸颊,此时的她看起来脆弱又绝望,“我不能断了你的前程……你胸中有抱负,还未施展……不能因为我,不能啊……”
骆士昕身体猛地僵了一下,紧接着一把将对方紧紧抱住。
婉儿,你懂我,让我怎么能不爱你……
赵桓在惠妃的屋子里环视,他摸着母亲用过的东西,回想母亲在这屋里每一处的身影,那个总是挂记着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皇上,天晚了……”太监见他伤心,劝慰皇帝回寝宫。
赵桓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不时回过头看看这清冷的屋子,一没了主人,空荡荡的寒冷。
还没出屋,一个御林军将领急匆匆跑过来,手里呈着蜡封的漆筒:“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
赵桓现在心下漠然,脑子里还在思念着母亲,示意旁边的太监帮他打开。
太监掏出军报,赵桓接都懒得接:“念。”
太监听命展开,口唇清晰地将上面的内容念给皇帝听。
赵桓听完面无表情,一阵冷风吹过,太监冻得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赵桓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在昏暗的宫灯映照下,很像个孤家寡人。
“皇上,您披上外衣……”太监赶紧去追。
“别跟着朕,”赵桓头也不回,但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严厉,“谁都别跟着朕。”
让朕好好静静,别再烦朕。
太监停下来,站在原地哆嗦,低头一看,那军报还攥在自己手里。
兵部侍郎丁奎伙同礼部侍郎陈舜,率领平叛大军,非但没在北阳南部进行平剿,还大肆批判鞭笞朝政,国民纷纷受其蛊惑,拥立忠武王世子赵嘉哲为帝,割据一方。
赵桓不想再从宫里待着,这里太过沉重压抑,而且黑暗,燃多少灯都无济于事。
他选择回到自己的家,只有二王府才是他真正的家。
可他宁愿自己没回去,宁愿忽略掉小厮的话,宁愿没闯入周妃的房间。
他本打算和爱妻和解,告诉她,自己将她关起来是迫不得已。然后婉儿就会原谅自己,让自己在她温柔的怀抱里得到难得的安睡。
可是他的妃子,一个皇帝唯一的妃子,他最钟爱的女人,居然在皇帝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他带来无尽的耻辱。
第38章
皇帝闯进去的时候,屋中二人正吻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赵桓脑袋“轰”的一下,这件事带给他的刺激不亚于得知母亲惨死时的震惊。
骆士昕被关进大牢,他是刑部侍郎,以往都是他关别人,现在换自己去坐牢了。
周婉一改往日温婉,满是恨意地盯着皇帝,她虽然心中惧怕,但撑着胆子与其对视。
皇帝自然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给骆士昕安了个假传皇帝口谕的罪名。
将门掩好后,赵桓上前拽住周妃的脖子,见对方眼中恨意更浓,赵桓恶狠狠地开口:“怎么?背着朕偷情,你还理直气壮?!”
周婉咬牙切齿道:“我爹死了!”
“我爹也死了!”赵桓一把将她甩在床上,欺身上前,“连我娘都死了!”
后背猛地接触到床板,周婉被震得眼前发黑,她抑制住身体的不适,一双美目怒视赵桓:“我爹走错了路,他应该支持三王爷,而不是你!”
“你再说一遍!竟然敢对朕不敬!”赵桓掐住她的脖子。
“呼呼……”
周婉的脸上不消一刻因充血而通红,她在对方的钳制下勉力呼吸,骆士昕被押,让她对赵桓更加抵触,骂道:“你隐瞒皇帝死因,独断专行,逼死我爹,我恨你!”
“隐瞒?本就是刘正清杀了先帝,朕并没有隐瞒,朕何必要隐瞒!”
“哥哥他做事有分寸,怎么会犯弑君大罪?我不信!”
赵桓死死压着她,五官扭曲着,看不出半点平时的温柔:“你想知道详细?朕告诉你,先帝想对六弟做那苟且之事,刘正清不愿意,用匕首捅死了先帝,这就是事实,你满意了吗?你要朕昭告天下吗?!”
周婉一听惊呆了,赵桓捏着她的脸,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朕,想必也只能独断专行!”
“污秽……你们皇家,真污秽。”周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大睁着眼嘴里不由念叨着。
赵桓拧起眉,冷声质问道:“你方才和骆士昕做的事就不污秽?你还有资格评价别人?!”
周婉不能为自己的背叛找出理由,难耐地躲避对方尖锐的目光。
“你说啊!朕难道对你不好么?你是不是怨朕把你关起来?朕是为了你,不想让你再回周家,免得掺和进去,你知道吗?知道吗?”赵桓死命摇晃着她。
周婉在对方的动作下,脑中越发晕眩,纷乱无章,皇上是为了她,为了保护她?难道自己错怪皇上了?
“朕哪点亏待了你,你要这样对待朕!你说!”赵桓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因愤怒而近乎疯狂地逼问,“你对得起朕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朕,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他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周婉跟死人一样瘫在床上,任凭他怎样逼问都不开口,只是眼眸中不断渗出的泪水表明她并不好受。赵桓绝望之下狠狠地一甩手,跌撞着出去了。
疼爱朕的娘没了,朕最喜欢的女人也背叛了朕。
朕要这个皇位干什么?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这么沉重的负担,当这个乱世国君,好累……
赵桓想笑,想放肆大笑,短短的几天,他经历了大喜大悲,现实的残酷让他想醉倒,醉了也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什么烦恼悲伤都没了。
过了二更,赵锦的屋内还亮着蜡烛,一旁研磨的小厮早就上下眼皮打架,偷着打了个瞌睡,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圈。
赵锦写完一页,刚翻过去,眼角瞅见砚台里的墨溅到了案桌上,竖起凤眼瞪了那小厮一眼:“懒奴才,滚出去,本王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