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前夕向他告别的那个夜晚一摸一样。
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何要这样三缄其口,那并非什么机密任务,所有的事实似乎只在昭告着他已然不
再是熟悉的那个青年,而这样保密的意义,他也没有弄清。
眼前冷着脸的男子与季明泽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亦不十分清楚,他们师徒之间的隔阂,从季明泽踏
入南美的那块阴深而恐怖的无人之地开始后就愈加的深刻,而到现在,他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桎梏,只
是那浩瀚的前方,他们无从知晓,更无法预测。
“别说了……翟叔,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吧。”季明泽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也不再争辩,带
着魏延和离开了那黑漆漆的房间。
翟洪海独自一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悠悠然点起了烟,黑暗中红色的烟火忽明忽暗,那叹息
似乎亦同这烟雾缭绕般一起淹没于黑暗之中。
“启悟啊……他果然是你的儿子……”
出了警局,季明泽不着痕迹的扶着对方有些消瘦的身影,多日的担心和操劳似乎让他有些显老,与自
己印象中的那个温和的青年人有些相去甚远。
但毕竟,魏延和依旧还在这里,通过指尖缓缓传来的钝痛感让他确确实实的感受着男子微微低语常人
的体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有生之年跨越那依旧根深蒂固在眼前之人内心中的障碍,却异常坚
定的相信那曾经掌心中所遗留的温度,总有一日能够找回他所失去的过往。
“去哪?”思考的片刻,旁边的人突然低低的问了句。
“我送你回家吧。”不等男人开口,他很了解般的抢先说道:“小翰那边送你回去后就去医院看他,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也不想等小翰出院回家后却眼睁睁的看着你又进医院吧。”
“放心吧,我说过要保护你们,你好歹……信我一次吧。”看着对方仍是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几乎无
奈的说道,最后那句话,语气近乎哀求。
魏延和最终动了动嘴,没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我,可以信任你吗?”
半响,旁边传来低低的声音,若不是魏延和的气息与平日里所观察到的有些不一致,他本来还以为自
己出现了幻听。
“……当然!”他笑了笑,略微有些力度的握了握对方的手。
“那么,成交吧。”
“啊?”
“不是你说的交易吗?你保护我和小翰的安全,我……嗯……随便你怎么样都行。”
季明泽的脸似乎一瞬间绽开出完美无缺的笑容,真挚而动人,因为太多高兴,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自从
父母去世后已经很少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出现的那一霎那,身旁男子的手很快变得冰冷,指尖微
颤。
自此季明泽彻底走上了卧底的岗位,表面上是“星光”酒吧的店老板,实际则是警方安插在黎秦声身
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而魏延和,安安心心的坐着他的心理咨询师,安安心心的看着亲生儿子渐渐长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夜幕降临之后,在魏宇翰因为劳累的学习而缓缓沉入酣甜梦乡的时候,他必须得悄悄的关上门扉
,去赴那个如同堕入黄泉一般的约会。
那个他自认为蒙上了最为深刻耻辱的肉体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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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感觉不断向他冲袭过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深处竟发出了无法抑止的陌生呻吟。全身的血液
顿时直往脸部涌去,已经神智略微不清晰的头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全身的
弱点尽被攫住接受吊诡折磨,原本几欲让人死去的极度痛楚逐渐离他远去,只有说不出口的陌生感觉
弥漫四肢百骸、直冲脑门……这具身体变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了,彷佛有自个儿的意志般,在男人操纵
的手里狂乱起舞。
“喂,这才一次就不行了?”头顶上方男子的嗤笑声透过耳膜传达到他的体内,魏延和禁不住瑟缩的
抖了下,他微微睁开了眼,灯光昏暗而微弱,从下体电流一般的钝痛猛然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魏延和
转眼撇到了男子那受伤的手指,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运动过度还是他自己完全不在意,伤口似乎又裂
开而微微渗出了血。
结束了吗……他这样想着,嘴唇间扯出一丝嘲讽,终于又熬过一天了。
“我要回去了,小翰过几天就要集中考试,我暂时不来了。”他抬手甩开男子的桎梏,只不过这些动
作就已经耗费了自己全然的力气一般,下身粘腻而疼痛,腰部几乎无法直立,双腿还在微微颤抖,但
他固执的穿起衣服,扶着墙沿慢慢走出门。
至始至终季明泽都没有出声,他平静的看着他费力的穿好衣物,抖着双脚走出房间,关门的那一刹那
,他却突然说道:
“正好,我也正想和你说,直到小翰考试完为止你都不用来这里。”
“咦?”
“怎么?”季明泽幽幽然的在这间还充满淫靡气息的房内点燃了烟,“不高兴?看来你的屁股倒是比
你人要诚实的多。”
“你……你胡说八道个什么!”他脸上很快飞上一抹红晕,随之被愤懑所取代,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最后仅仅是动了动嘴唇,选择了漠然。
季明泽看着他冷然站在清朗空气中的沉静身影,低沉的暗哑声音漂浮在这诡异的气氛当中,看着烟蒂
那通红的一段越来越少,从鼻音发出的不知是嘲弄或者无奈的语气:
“你不必这么紧张,既然我已经说出口,你放心,魏宇翰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而我说过到他考试完
之前,都不会上你。”
深吸一口气,看着男人深深皱着的眉目,他轻轻呼出一口有些呛人而刺鼻的烟:
“而相反的,你必须保证到小翰考试之前都只能待在家门口附近,你可以去上班,但必须和樊朽池保
持联系,下班后必须回家,只要没有必要,绝对不允许在外多待一分钟。”
“和学长?”魏延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看似很怪异条件,“关学长什么事?”
“哼,学长学长的,倒是叫的很亲热嘛。”季明泽冷笑着。
魏延和懒得和他多计较,这个家伙的不讲道理不可理喻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和你这个……?”
他刻意掩去了“卧底”这两个字,就算失去了部分某些记忆,曾经所需要的职业道德他还是记得清清
楚楚。
“放心吧,”仿佛早已将他内心所想看得一清二楚,“这你不用管,我答应的事情我都会做到,你还
有什么不满意的?”
“……”
“喂!有话直说!摆一副死人脸给谁看?”
季明泽愤愤将烟蒂丢在地上,盯着那张每每能轻而易举的点燃他心中怒火的男子……他清楚的知道那
个人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是的,怒火是不够的。
那火焚般的苦楚的欲火,才是让他发狂的根本。
“……我可以相信你吗?”过了许久,他轻轻的问了一句,脸上没有表情。
“这个话我听过无数次了?”季明泽不耐烦的在屋内来回的渡步,“我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你才能明
白?”
“你这些举动……太反常,我无法……”
“说了你不用来就是不用来!魏宇翰那我每天都有叫人盯着,这些东西你到底要多久才会明白?”
而我的心意……你又到底需要多久才会明白。
“……你的所作所为,你真的以为能让我相信吗?”不再理会男子面色发青的神情,魏延和摇摇头扶
着墙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算了,当我多嘴,随便你吧。”
他知道,那是男子暴怒的前兆。
“手指注意不要沾水,记得换药。”最后一声叹息随着门扉“啪嗒”一声关上。
他是真的累了……那处还在隐隐作痛,每天每日应付着爆炸的男子与没有好脸色对自己的儿子,他真
的累了……
为什么,想要得到一点点的幸福就那么难呢?
妻子出轨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她,得到的回答却是她认为他从未真正爱过他。
他也有想好好组成一个家庭,只是他可能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感受,但从未想过一直体贴贤惠的妻子会
背叛自己。
那个时候他偶尔会在宿醉之中问着自己,但现在,他已经不奢求了。
只要小翰能顺利考上大学,远离这个城市,远离这块地方,远离……他这里。
然后能安安稳稳的,在另外的城市里生活下去,彻彻底底脱离危险,这是他这个当父亲的,现在能给
儿子的唯一的东西了。
26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椅子彻底遭了殃。
包扎好的小指正在淌血,一滴一滴的跌落在地板上,疼痛似乎从左手的神经慢慢延伸过来,只是他浑
然不觉得。
“季明泽……你想得到的东西,终究得不到。”
这是魏延和什么时候说的话?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那样火焚般的苦楚所带来的内心撞击,更将他推
向了绝望的顶端。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有的时候甚至不明白,他一度认为自己有被虐倾向,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愤怒
异常,又会因为他临走前担心自己的手伤而感到莫名的欣喜。
“季明泽……你是真的疯了。”
他挫败的躺倒在床上,那里还有方才他们欢愉所留下的痕迹,一如魏延和那样清冷的味道。
恬淡的,却又无法掩盖那样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神经的气息,如同高岭之花一般。
十几年前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一直延续到现在,心中的那份若然怅失感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的
不满,这么多年来,没有丝毫的减少。
他知道,他不正常,自从爱上那个男人之后,他早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办法,思念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将他的整个身躯灼伤,人因为什么样的目的而活着,总要有
这样的信念,他在热带雨林那潮湿而闷热又缺水饥饿的环境中,无数次挺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抉择,无
数次跨越过死亡的边缘,靠着甘露度日,吃虫子,树皮和草根,还要防止各种各样的野兽袭击与不知
从哪都能冒出来的狙击手,能让他真正活下来的信念,他知道除开要为父母找寻他们死亡的真相之外
,还有另外的一个。
因为只有活下来,他才能再次见到他。
他曾经如此坚信。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不明白,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无时无刻不在紧皱的眉头
有丝毫的放松。
指尖传来的微微钝痛终于提醒了他,季明泽摇了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找出魏延和拿来的纱布随意
的缠上,翻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最近黎秦声似乎很忙,很少来酒吧,而且组里最近相当的暗涌,似乎离起风的日子不远了。
他暗暗想着,现在正是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他才会让魏延和离自己远一点,保证他的安全,才是自己原本的目的,至少到这场魏延和所认为
的契约结束之前,他要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到最好。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翟洪海那头显得有些急躁,更多的却是担心:“明泽你怎么样?有没
有什么事?最近日子不怎么太平,你……”
“我没事,翟叔你放心吧,”他笑笑,看着自己暂时止住了血的手指,毕竟很久没有联络,他正等着
警惕放松的这段时间。
“哦,那就好那就好……”听声音似乎都都松了一口气了,毕竟既然还能通话,确实问题不大。
唉……他的心脏啊,自从季明泽开始做卧底的日子以来就一直没有平稳跳动的一天,翟洪海不仅有些
悲哀的想着,季启悟啊你儿子真是……总有一天会要了我的老命。
时间不多,季明泽也没有多聊什么,神色肃穆起来,简短的问道:
“翟叔,阿九的猎鹰成功了吗,蛇血已经潜伏,近日破土。”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他特意用了暗号。
蛇血是他们这次卧底任务的名字,季明泽的意图一目了然。
“黎秦声那个家伙疑心很重,那次只是简单的亚麻物品没能抓住线索,注意行动,若有任何闪失马上
退回。”
因为职业习惯,翟洪海的声音变得很低很沈,却字字清晰:
“一旦拿到数据光盘,马上撤回,明白吗?”
“好,我挂了。”
“等等,”翟洪海顿了顿,重复着那句他一直以来都在说的话:
“季明泽,一定要活着回来,明白吗?”
不用想,他也能猜得出电话那端男子绽放出的自信笑容。
“我不会死,”季明泽站起身,舒展了筋骨,“还有人在等着我呢,我当然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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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像梦一样,那没有男子骚扰的清闲日子,真的如同做梦一般,魏延和简直不敢相信,刚开始的好
几个星期他还担惊受怕的好一阵,但每天看着小翰安安全全的归来又是别样的一种欣慰。
他知道自己目前唯一的不安只有小翰,况且现在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正是毕业生的重要时期,小
翰似乎最近也听话了不少,不再对他不理不睬,偶尔还会和自己聊上几句。
这样的转变让他欣慰而感到快乐,这样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没有季明泽打扰的时光。
他不知道季明泽到底在想什么,那个男子太过精明,举止之间尽是细小的算盘,自己每走一步仿佛都
在他早已布置好的棋盘之内,他知道他斗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要和他斗。
他是怎样的狠毒角色,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被掩盖在那张嬉皮笑脸的表面下的真实,他最了解不过
。
有时候他亦不明白为何季明泽对于自己如此,印象中他并非那般咄咄逼人,甚至听其他人说原来季明
泽小时候其实是很温和阳光的少年,是因为父母双亡的刺激所导致的性格改变,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
因……总之已经扯不清楚了。
自从自己陷入了这场肉体交易之后,就再也扯不清楚了。
别说印象,他就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画出一个清晰的图案来,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对方呢?
如果仅仅是当做泄欲的对象,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那个方面得罪了对方,因为每次做爱,季明
泽都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挖掘出来办的力度深深刺入他的身体,除开越来越窒息般声音以及愈加沉重
的喘息,还有肉体之间所撞击般的疼痛,都让他的大脑昏沈而眩晕,变得无法思考了。
而相处了这么久以来,他知道季明泽只和自己做爱,得知到这个讯息他有些惊讶,他并不明白那意味
着什么,他不认为季明泽那样的人是同性恋,却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