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想了想,便说:“殿下,或许灏殿下是被蓉贵嫔拦住了,不让来,其实他并不恨你了。”
“是吗?”夏彦将信将疑,但青荷的话多少让他轻松了一点。
青荷犹豫了一下,小心提议道:“不如……殿下去宝毓宫看看?”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现在没有人限制殿下的行动了啊。”
“可是……他如果不想见我呢?”
“不会的,”青荷安慰道,“灏殿下是个聪明的人,冷静下来之后他就会理解你的。”
“哦……”夏彦想了好久,终于抿出一抹微笑,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用力道,“好,我去找他!”
夏彦在上课结束后去了宝毓宫,他怀着忐忑的心走到宝毓宫门口,一个太监将他拦住。
青荷上前道:“麻烦通报一声,五皇子来探望灏殿下。”
那太监听了立刻说:“抱歉,殿下吩咐了,他不见五殿下。”
青荷回头看了一眼夏彦,果然看到夏彦唰地白了。
夏彦向宝毓宫里张望了一眼,却有一名太监不动声色地站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显然不愿意让夏彦向
里探望。
青荷微怒,欲上前争辩,但夏彦却已经转身离去,轻声道:“青荷,走吧。”
直到夏彦离去,夏彦也没有再和夏灏见上一面,哪怕远远看上一眼都没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
们隔开了。
夏彦离开那天皇帝来送了,不过夏彦看得出自己的父皇对自己并无好感,他的父皇甚至吝啬于说一句
场面之外的话。
夏彦隐隐失落,但想到当年父皇将母后打入冷宫时也是这般无情,夏彦便不再期待什么了。
“殿下,上马吧。”
青荷为夏彦牵来马。夏彦最后看一眼送行的人群——没有夏灏。
夏彦心中黯然,总还抱着点奢望想在最后一刻看见夏灏到来,只是时间不等人,那边车队已经要出发
了,夏灏依然没有出现。夏彦无法,不得不收回目光翻身上马,驱马跟上了苏国使臣的队伍。
离开皇城的那一刻,夏彦望着东方陵寝的方向默默地道别——
“再见了,母后。”
——第一卷·那年春天·完——
第二卷:人面桃花
28.出行的兔子
使臣团出了京城,一离开百姓的视线,夏彦就下马和青荷一起回到了为他准备的马车里,随行的将士
看到这一幕,都不免露出轻蔑的神情。
此时正是寒冬,马车里却很温暖:厚实的帘布将外面的寒风挡去,车厢里安了一个暖炉,烤得整个车
厢都暖烘烘的。夏彦躲在里面裹着厚厚的狐裘很是舒服,甚至可以说,这马车里的环境比他在育芳宫
里还要舒适。
上车后青荷拎了小水壶放在暖炉上烧,准备给自己的小主子泡一壶热茶驱驱寒。
夏彦坐上矮榻,看着青荷的动作又想起刚才上马车时周围将士的目光,不免有些郁闷地说:“青荷,
我这样进来是不是会让人看轻了?”
北方人大多性情豪爽,以健壮为荣,他们自然看不起夏彦这副“娇弱”的模样。
青荷微微一笑,道:“殿下别这样想。我们此去苏国人生地不熟,还是留上一手比较好。”
夏彦想了想,点头默认了。
青荷说的“留一手”夏彦知道,从小在冷宫长大,青荷都是这样叮嘱他的。别看夏彦白白瘦瘦体弱多
病的样子,但他练武数载,身体并不差,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生过病,虽说马术确实不精,但也没有
到一点颠簸都受不了的程度。只是青荷再三教他凡事都要“留一手”,所以夏彦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
武艺。不过夏彦毕竟是个少年男儿,如此被人轻视,面上不表露什么,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暖炉上的开水壶开了,青荷从马车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茶叶,抓了一小撮放在茶壶里,冲入开水,转
眼车厢里就被茶叶的清香弥漫。
夏彦坐在矮榻上,靠着暖炉,闻着茶香,抛开了那些烦人的心事,只感叹道:“青荷,如果我们可以
一直这么烤着火,喝着茶,聊着天,多好。”
青荷笑了,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仿佛两汪桃花潭。
青荷道:“殿下,您会过得比这更好的。”
夏彦也笑了,只是笑容尚未完全展开就渐渐消失了。夏彦想起了夏灏,想到了去苏国之后的未来,他
并不觉得乐观。从没有听说那个质子能在别国的领土上生活得很好的,屈辱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来
自苏国的人,也来自康国的人。
夏彦有些怅然,不知未来会如何。以前在宫里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十六岁时就能离开那个清冷的地
方,然后天南地北任君逍遥,他有时还会想,他可能会在那条小河边碰到一个采莲的少女,如同诗歌
中所吟唱的那样“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可是苏康一战打破了所有的幻想。
夏彦看着远处的城墙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或许这辈子都只能是个质子,走也走不了。
气氛突然沉闷下来,夏彦看着茶杯,闷闷道:“青荷,去了苏国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好了吧?”
青荷也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半晌,方道:“殿下,青荷不会让坏人欺负您的。”
“谢谢你,青荷。”
夏彦感激地微笑,他知道青荷一直在保护他。夏彦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青荷都会将太监送来的饭菜
先喂给鱼吃,开始的时候夏彦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第一头鱼死去,夏彦才明白了青荷的苦心。
就这样,育芳宫后院水池里的鱼儿们一头头地消失,而夏彦则艰难地活了下来。
夏彦靠在青荷肩上,道:“青荷,有你在真好。”
青荷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您不嫌青荷丑陋,能让青荷留在身边已经是青荷的幸运了。
”
“青荷哪里会丑呢,青荷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夏彦真诚地说。
青荷微微一笑,却下意识地拉了拉面纱,将自己的面容尽可能遮去。
青荷道:“殿下,当初若不是皇后娘娘出手相救,青荷也活不到现在。可不想娘娘却因为青荷之事而
身陷囹圄,青荷无以为报,唯有尽力照顾殿下,才能消去我心中的一点愧疚。”
夏彦不是第一次听青荷这么说,却依然像以前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能说:“青荷不要这么说
。母后不是因为青荷才出事的,那些人早就想将母后除去,哪怕没有青荷的事,他们也会趁机动手的
。”
青荷却摇头:“殿下您不懂。”
夏彦也不分辨,只是拉紧了青荷的手。这么多年他和青荷相依为命,早已视青荷如姐姐、母亲一般亲
切。
这次夏彦到苏国当质子,宫中本要派人跟随,但他都拒绝了。夏彦知道质子的生活并不好,他不想拉
着人和他一起受苦,况且那些人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跟在身边也不贴心,与其带人去受气,倒不如
孤孤单单还更自在。夏彦本想给青荷一些银两,让青荷就此离宫,找一个好归宿,但青荷却执意跟在
他身边,甚至以死相逼,夏彦无奈之余也万分感动,这才带上了青荷。
夏彦和青荷靠坐在一起说一些琐碎的小事,说着说着就说到韩式希藏在面具下的脸会是什么模样的。
韩式希的面具遮去了他鼻子以上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和下巴,单看露出的部分也不觉得他长得有什
么特别,只是那韩式希身形高大,站到夏彦面前更像是一只大老虎和一只小兔子面对面,令夏彦很有
压迫感。
夏彦曾被韩式希扣住下巴动弹不得,所以他坚持认为韩式希是个面目丑陋的大魔鬼,但青荷却一展少
女情怀,认为韩式希面具下的面孔一定极度英俊。但夏彦却不忘给他泼上一盆冷水:韩式希十六年前
就在苏国崭露头角了,再怎么说,今年恐怕都四十了吧?都是小老头了!
青荷不服气道:“哪有老头像他那样高大威猛,还充满气势的?他肯定很年轻!”
夏彦撇嘴道:“照你这种说法,他岂不是十来岁就当将军了?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青荷说,“我听说北人生性彪悍,十来岁的少年能上战场搏杀了,一点也不比
我们这边弱冠的男子差。”
夏彦不信。
韩式希最早崭露头角就是他在一场对塞外游牧民族的战争中,一人一骑独入大军,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阵脚大乱,趁机救出了陷入包围的苏国主帅。
夏彦曾问过陆昕阳,若是换成他,他能不能做到。陆昕阳说黑白游鱼剑法不是适合沙场的剑法,但若
是能让他再练十年,那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陆昕阳再练十年就是二十九岁了,比青荷口中那个韩式希
大了不止一轮。十来岁的少年身体都还没有长开,而二十九的青年正是出于巅峰时期的男人,两者哪
里能比?
夏彦所见之人不多,他眼中武学最厉害的除了游天骐就是陆昕阳,而论天赋,陆昕阳又比游天骐更胜
一筹,已称得上天资卓绝了。夏彦觉得陆昕阳都做不到的,韩式希又怎么做得到?
夏彦才不信青荷的鬼话。
青荷见夏彦不信也不在意,反正这些也不过是说着玩玩而已,韩式希长什么样子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与其关心韩式希长什么模样,倒不如关心一下那个男人对质子一事究竟是怎样看的,要知道现在韩
式希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日后夏彦在苏国的日子是好是坏。
青荷曾听夏彦说过晚宴当天的情况,青荷听了眉头微蹙,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好,
但又怕说出来会让夏彦担心,便将这些事情藏在心里,想着到时注意一点就是了。
29.韩复
夏彦和青荷又说笑了一些其他事情,中途苏国的使臣团有事停了下来,夏彦二人也不在意,却不想听
了一会儿就有人敲了敲马车厢,青荷应了一声:“谁呀,有什么事吗?”
外面的人道:“我找夏彦。”
青荷微微皱眉。夏彦不论怎么说也是康国的皇子,纵然质子受人轻视是必然,但马车外的人直呼姓名
也不免太无礼了。
青荷回头看了一眼夏彦,想请示一下主子的意思,却不想看到自家小主子一脸惊讶,仿佛外面的声音
让他想起了什么。
“殿下?”青荷唤了一声,唤得夏彦回过神来,夏彦指指那门帘,道:“青荷,快开门!”
青荷很是诧异,但还是依言打开了门帘,就见外面站着个男人,仅是一眼,青荷就被这男人深邃无底
的眼睛摄住,竟呆在当场。却是身后夏彦一声惊呼将她叫回了神智:“韦大哥?!”
“韦大哥?”青荷惊讶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这就是那日夏彦出宫碰到的男人?
夏彦离座来到门口,惊喜道:“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韦卓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在这里,我不能吗?”
夏彦听了神色一黯,低头不语。夏彦想起了夏灏,那愤怒的眼神,和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那一巴掌
打得夏彦好痛,脸痛,心更痛。夏彦低着头,连分辨的话语都难以出口,只等待着韦卓的责难。
韦卓似乎看穿了夏彦的心思,然而他并没有发难,只是轻笑了一声,一只大手罩上夏彦的脑袋狠狠揉
了一下,揉得夏彦的头发全乱了,就听韦卓笑道:“想到什么了?说起来,当时你就算你是一个皇子
我也会当你是发疯,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怎么会想到还有皇子那么窘迫还那么……呵,单纯。你大概
是我见过的最容易骗的皇族了。”
夏彦哑然,他想起小时候青荷对他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所以殿下做个快快乐乐的孩子就好了
。”于是,这么多年来,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被青荷挡在了夏彦的视线之外,正是因为如此,夏彦深处
最隐晦的冷宫却依然能保持一颗纯良的心。
韦卓又道:“而且我不也骗了你?其实我是韩将军身边的人,先一步到建兴(康国京城)探察情况,
当时我也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身份不是吗?”
“嗯……还是谢谢你,韦大哥。”夏彦的眼眶有些发红。
韦卓笑笑,说:“你以后不必叫我韦大哥了,我叫韩复,因为跟在将军身边就随将军姓,你以后叫我
韩大哥吧。”
夏彦没有半分怀疑,立刻道:“好,韩大哥。”
韩复道:“那,你不让韩大哥进去坐坐?”
夏彦这想起两个人是在门口说话呢,连忙侧身让韩复进入马车,“韩大哥请进。”
韩复上了马车四下打量一下,随口问:“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怕冷?”
夏彦不解地看了一眼韩复,就听韩复说:“这还没有过江,你就把暖炉烧得这么旺,等过江了你怎么
受得了?”
到了冬天,江南江北的气温就差很多,像建兴那种气候对于北方的战士来说简直和春天一样暖和,暖
和得甚至有些士兵还不适应了。但相对于南方气候给北人造成的影响仅仅是不舒适,北方的天气对南
人来说简直是要命了,夏季酷暑,冬日严寒,春秋两季又是极度干燥,都不是什么舒服的气候。
夏彦觉得马车里的暖炉不过是开得刚好,而这“刚好”对于韩复来说就是“热”了。
夏彦听了韩复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让韩复看轻,却又记着“留一手”的教诲,一时不知该说什
么。就在夏彦左右不是时,青荷插嘴道:“韩大人,倒不是殿下怕冷,主要是奴婢身子弱,殿下体贴
奴婢,这才将暖炉烧得旺了。大人从北方来,大概不习惯这样的温度,让奴婢把这暖炉拨拨。”
青荷给夏彦解了围,作势要去调整暖炉,却被韩复伸手拦下了。韩复道:“无妨,烧暖点也好。”他
转而对夏彦说,“看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真怕你到了贺安(苏国京城)会吃不消。”
“呃……还好,还好,我……我没有那么怕冷……”夏彦不好意思地啜啜回答。他差点想说自己习武
多年身体没那么糟,但转念一想,他和韩复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于是就将那些话都给吞了回去。
说到底,夏彦对韩复还不是完全信任。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单纯是单纯了一点,但对人起码的防
范和谨慎还是有的,而且他现在要去苏国了,完全陌生的人和事更是让他整个都提高了警惕。
不过夏彦顶着那小动物模样话说一半拐弯,只让韩复觉得这小家伙是怕他担心才说些逞强的话,当下
拍拍夏彦的小脑袋,道:“怕冷就多烧点炭火,这点东西我们还是供得起的。”
“哦。”夏彦低头应了一声,顿了顿,想起一事,抬头问,“韩大哥,你这样来找我这里没关系吗?
”
韩复笑道:“是将军让我来的。他知道我和你认识,就让我来陪陪你,免得你太过寂寞,闷生病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