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四哥放手,我自己会走。”
胤禛不仅没有放开,甚至握的更紧。胤禩拧眉,想用力抽出,结果胤禛加速了脚程。于是,胤禩光要跟上胤禛就用去了大半精力,自然没有时间想法子收回自己的手了。
直到胤禩被推进了屏风,丫鬟送上干净的衣服时,胤禩才无力叹了口气。竟不知不觉被带回胤禛的府邸了。
换好衣服出来,在正厅见到了胤禛。
胤禛也换了装束,原本的湛蓝官服换上一袭浅紫长衫,他坐在桌边,和华真谈论着什么,华真面容带笑,透着幸福和满足。
胤禩假咳一声,打断静谧的两个人。
第四十八章:罢储
胤禩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华真看到胤禩,稍微有些不自然。她起身,在胤禛耳边说了句话,胤禛点头,她微微一笑,对着上前的胤禩福了一礼后,便由着丫鬟搀扶着回屋了。
胤禩莞尔,并不在意。胤禛看着他,淡淡地笑着:“看来我没有记错,这身衣服刚好合身。”
胤禩微惊讶:“四哥的意思?”
“前段时间华真要给我做件衣裳,我便让她也给你做了件。”胤禛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胤禩心里不痛快起来,连着刚刚觉得还不错的衣裳,也一并讨厌起来。
见胤禩皱眉,胤禛一时不解:“八弟不舒服?”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胤禩漠然:“衣服洗干净了,会让下人送过来的。”
“这衣服本来就是做给八弟的。”
“福晋做的,我怎好意思收下。”
胤禛顿时了然,心中微微窃喜,他拉住欲走的胤禩,嘴角含笑,连着眼睛里都覆上一层温柔:“八弟误会了,华真自幼在草原长大,对女红也不甚熟悉。这件衣裳是在城里衣庄上定做的。”
胤禩顿时愕然,脸上隐隐发烫,他撇过头,不发一语。
胤禛开心,他觉得八弟其实很在乎他。灯火照着胤禩的侧面,衬得耳垂都红透,可爱的紧。胤禛离他近,把一切尽收眼底,顿时起了亲近之心。
上次的梦太过迷离,让他分不清真实。如今心心念念的八弟就在眼前,触手可碰。胤禩感到身旁阴影越来越近,心钟大惊,他侧身退后几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最大。
胤禛眼光暗淡:“八弟……”
“呵。”胤禩冷笑:“四哥怎和太子一样,莫非四哥也想羞辱我?”
“太子?”胤禛上前一步,胤禩退后两步。胤禛见对方这么害怕自己,心中焦急:“八弟说太子?太子对八弟做了什么?”
胤禩昂首抿唇:“分明是一丘之貉,又何必假惺惺,你我本就不是一条路上面的,多说无益。今日得四哥所救,胤禩万分感激,就此别过。”
胤禛拦住不让胤禩走。
“八弟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门口和前厅的奴才们面面相窥,却也同时默然低头。胤禩甩开胤禛的手,面露嘲笑,而眼底残留着遗憾。
“四哥现在在为太子做事,你明知我的目的,又何必接近。你越靠近我,只会让我觉得你有其他目的。”胤禩站在门口,看着胤禛:“你既然要和我争,就堂堂正正的和我争!”
胤禛瞳孔深沉,他等胤禩说完,才惨淡一笑。那样的笑容,让胤禩满心酸涩。
“我说过,我不会和你争。我所作所为自有我的苦处,但八弟放心,我既然说过会帮你,就不会食言而肥。”
胤禩睁眼看他。
胤禛想靠近一点,但终究在胤禩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胤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八贝勒府的,只记得那一晚,胤禛的脸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惊的他一会一醒,睡不安稳。
这一夜过后,谁也不知道,天,要变了。
八月底,暑气渐消,百姓们很少再纳凉,而是纷纷投身农忙了。而在紫禁城里,每个人的步伐明显加快,脸上更是看不出喜怒,木着脸行动迅速。
九月初,几本连续弹劾书,让高高在上的太子一时成为阶下囚。
加上年初北部贪污一案,和近期几桩案件连到一起,让本颇受微词的太子,正式在康熙的盛怒下,关进了宗人府。
太子涉及的案件太多,且多为机密,康熙担心牵涉过大,秘密令宗人府彻查。累计的罪行已然成立,但康熙却迟迟不下圣旨。群臣逼得紧,康熙也一再沉默。
最后不知谁悄然递上太子的全部罪证,不仅有数次交易的记录,甚至还有太子的亲笔密信和信物。彻查之后,康熙大怒,把与太子近身的一党几乎歼灭,整个朝纲一番整顿。
只要跟太子扯上关系的人,统统把罪过全部推给了太子一党,能撇多清有多清。其中也牵扯到大皇子胤褆,但好在证据不足,康熙只是将其禁足于府。惠妃为此奔波不停,刚好几日的身子病情频频加重。
宗人府,皇家的监狱。
里面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起码衣食虽然简陋,但总算可以用。胤礽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正安静地看着一本书。
即便是罪人,但此刻他还是太子,简单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铁链相撞产生的声音,胤礽抬起头,看向正进门的胤禛和……纳兰寂清。
胤礽有一瞬间晃神,待听到那特有的润色轻柔的嗓音时,他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纳兰拎着食盒站在牢门口微微发愣,身后的胤禛推了他一下,开口:“先生,时间紧迫,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个了。”
随后胤禛离开,整个牢房里,只有纳兰寂清和胤礽。
胤礽并没有穿囚服,穿的还是在毓庆宫里的服饰,只是少了挂件和别致的配饰。淡黄的长衫,衬得脸有些白。纳兰抿了抿嘴,提起勇气走上前。
“听说宗人府不如外面,所以,我来看看你。”
纳兰寂清把食盒放在房中唯一的木质矮桌上,胤礽放下书,缓步走至他身畔。胤礽站着,把纳兰寂清蹲下的身子全部纳入了眼中。
消弱的背脊,和女人差不多的手。
胤礽忍不住泛起一丝温情,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纳兰始终是那一年的纳兰。
十岁那年,胤礽也是心中充满抱负,期盼做一个像皇父那样的明君。他聪颖好学,甚得皇父喜爱。相比较其他的兄弟,他总是有一种优越感。因为他是太子,是这个国家的储君。
然而,有一个特别的人对他不一样。
他地位卑微,却双眸清明。几乎是第一眼,小太子便迷失在那双明眸上。他想亲近他,然而那人总是若即若离。
他使用自己的权利让他跪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人微垂着头,样子乖巧,他以为那人已经拜服在他的聪慧下。谁知几日后,依旧如初。
那人没有奉承他,甚至不愿归纳到他的旗下,可是却顺从他,尊重他。他不懂,然而随着年纪增长,他渐渐明白。
原来在那人的眼中,有一种分别,叫做君臣。
纳兰寂清布好菜,才发现胤礽离他极近,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远离。但宋明望的叮嘱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他抬眼,刚好看到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寥。
他心中微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从食盒里拿出一双银筷子,递到胤礽的面前:“吃吧!”
胤礽见他没有像以往那般远离自己,顿时欣喜。几乎是立马接过筷子,他笑着吃了几口菜,看旁边的纳兰寂清,索性拉着他一起坐在了地上。牢房简陋,除了一张床和矮桌,已无他物。
纳兰被胤礽的举止弄得怔了片刻,他想不到,竟有和太子席地而坐的一日。胤礽本就不是拘谨的人,如今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哪里还会注意繁琐的礼节。
能开心一分,便要珍惜一分。
“太傅,怎么想到过来了?宗人府,怕是不好进吧?”胤礽一只手支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纳兰寂清知道他会问,本就不打算隐瞒。
“我请求皇上的,微臣想,皇上也不愿看到殿下在此受苦,想必过不了多久,殿下就可以出去了。”
“呵呵。”胤礽笑的意味深长,他转首对上纳兰:“太傅可知我犯了哪些罪?虽然可以不杀,但是也不会容易糊弄过去,更何况,外面想我死的人,太多了!”
“殿下……”
“太傅能来看我,我实在太开心了。”胤礽突然截断纳兰寂清的话,他放下筷子,伸手去拉桌下的纤手。纳兰寂清本能的缩手,被胤礽紧紧的握住。他有些慌乱地看胤礽,胤礽却不松开一点。
这样的时刻,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珍惜无比。
“不管我的未来会怎样,有一件事我总算可以确认了。”他将纳兰拉近自己,看着那双明眸,一字一顿的说:“太傅,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门被大力踹开,胤俄满脸愤怒的进来,后面跟着慌张无措的丫鬟。胤禩放下手中的毛笔,收掉桌上写残了的字画。他朝着丫鬟说:“你先下去吧,暂时别让人进来。”
“是。”丫鬟应了一句,关门出去。
胤禩对上胤俄的眼,问:“怎么了?让十弟这么急躁?”
胤俄哼笑,顿时气得表达不出来,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条,掷到胤禩面前的桌上。这纸条正是上次,胤禩偷偷递给他的。
“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胤俄怒极反笑,他过去敞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可利用胤禛’。“八哥说的利用,竟是利用四哥的感情?”
胤禩眨了下眼,从座椅上下来,边踱步便说话:“十弟,我记得曾经说过,如果他胤禛挡住了我的路,我也不会手软的。”
“所以,你甚至可以委身在男人的身下,只为了达到目的?”
胤禩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拢。他眉角微扬,唇角带笑:“有何不可?”
胤俄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八哥吗?曾经嬉笑玩耍,彼此扶持的八哥吗?
“你知道德妃利用四哥巩固十四的地位,所以你也利用四哥打压太子,甚至不惜在别府演一场戏,让四哥心存疑惑,然后透露给太子,让太子告诉四哥他做的错事,然后顺理成章,让四哥觉得对不起你,甘心为你卖命?”
胤俄摇头,眼睛酸涩:“八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怎样?”
第四十九章:胤禛
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怎样?怕是他胤禩本人,也回答不上来了吧,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位,与开始衔对不上。所以只有见一步,走一步,不论这中间有怎样的伤害,所有的一切最后他都会自己承担。
胤禩靠在院中,盯着满池的绿尤发呆。
他知道后,一定会恨我的吧!胤禩苦笑,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胤禛吗?还是为了不改变历史?
不是,全部都不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叫胤禩的人。
他想远离这个地方,却偏偏越陷越深。他想等着四哥回来,却沉陷在金色的牢笼里。他想为四哥铺好道路,却渐渐把他逼上绝路。他想结束一切,却已经不知期初的愿望是什么了。
这半辈子,他一事无成。
“爷,爷!”丫鬟巧牙慌张的从院子后面跑出来,待看到胤禩,她张大了嘴却说不全完整的一句话。努力吸了几口气,她才紧张叫道:“爷,福晋,福晋要生了!”
胤禩站在门外,里屋里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叫喊声,痛苦中夹杂着期盼。胤禩这辈子恐怕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他虽然不爱这个女人,但是她的温柔理解每次都让他感到安慰。
现在,那个女人面临着痛苦,只为了他们的孩子。
胤禩紧张的来回踱步,他知道必须要镇定,这个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直到屋里孩子的啼哭声响起,他才终于放下跳动不安的心。
这是,他的孩子!
胤禩的喜事,总算给连续冷淡的皇宫里添加些喜气。孩子百日后,良妃迫不及待的让胤禩带着福晋和孩子到储秀宫。
今日,天空一片晴朗。抬头望天,只会让人觉得无限舒畅和惬意。
良妃看到自己的小孙子,内心止不住的欢喜,抱在怀里不停的逗弄。胤禩无奈,只得和八福晋相视一笑。
那些宫女丫鬟许是没见过这么粉雕玉琢,可爱玲珑的小家伙,纷纷忍不住亲近,和良妃一道逗着小家伙玩。
萱婷跟着良妃的日子最久,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忍不住道:“呀,娘娘你看,小弘旺长的真像八爷小时候,特别的鼻子呢,高高挺挺的。”
丫鬟被萱婷这么一说,纷纷开始幻想八爷小时候的摸样,不由的脸上发烫,真的好可爱啊。连八福晋也不禁想象起胤禩小时候的摸样了。
储秀宫一片欢喜,可是另一边,永和宫里就不似这番风景了。
德妃气的双手微颤,但她必须要保持端庄的摸样。她坐在上位,看前面的两个儿子。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一个死心塌地的跟着别人身后跑,一个吃里扒外帮着别人执政,呵呵,好,很好!”
德妃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努力的平息着自己。十四见母妃似乎真的动了大气,一时有些担心。
“额娘别气坏了身子!”
“你还知道我会气坏了身子,你们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偏偏甘愿被别人踩下脚下!”
十四皱眉,不赞同德妃的话。“额娘这话不对了,这江山分明是有能者居之,只能说四哥跟错了人,太子不是明主。”
胤禛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德妃却笑了。
“明主,你怎知胤禩就是明主了?”
“八哥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然太子就不会败在八哥的手上了!”
“十四。”
“胤祯。”
胤禛和德妃同时出口,只是前者是严厉,后者是担忧。十四被两人叫的一愣,德妃叹了气,扶额:“傻孩子,这种话能随便说出来吗?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别说不能提太子,就是胤禩这两个字,也最好禁口。”
“……”
“今早,听说朝堂上已经开始讨论罢储了,这废太子的事只是迟早而已,现在你也别和胤禩接触频繁,以免逆了皇上的意。”
德妃的一番肺腑之言多半是说给十四听得,胤禛站在一边,一直保持沉默。低垂的眼睑和抿紧的唇角看不出什么情绪。
离开永和宫后,胤禛踱步在皇宫里,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荷塘,与胤禩的秘密基地。只是今日,来这里的人,并非他一人。
十三刚收好喝完的酒袋子,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胤禛。他微感惊讶,以为这人间美景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欣欣然走上前打招呼:“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四哥,真是有缘!”
胤禛扬起唇,转眼看满池绿尤:“十三弟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啊?”他似是尴尬,假咳两声:“除夕夜,我一时贪杯,多喝了点,就莫名的走到这里了。”
“这样。”胤禛应了一声就住了口,气氛一下子沉吟起来。
十三古怪的瞄了眼胤禛,开口:“我一直好奇,不明白十四为什么那么喜欢家里养的那几株绿尤,原来放眼看满池的绿尤,竟是这么惬意的事情,哪日,我也带十四来看看。”
“十三弟慎行,这里可是禁地,还是少来些好。”
“禁地?”十三蹙眉。
“虽然这里没人看守,却是禁地没错。”
“那四哥怎知道这里的?”相比较而言,十三也很好奇胤禛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胤禛顿了下,才开口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