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 第一部——云想幽

“你不奇怪自己怎么会晕倒吗？”凯像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问我。

我刚要开口，凯却不等我回答，自说自话，“以你现在的状况，会发病晕倒只有三种原因，处在相对

空气较差的地方，做过激烈的运动，情绪起伏过大。那次在地下室晕倒是空气不好，修米死时你晕倒

是打击太大，这次看你满身的汗，应该是做过什么激烈运动了，你这种病，是很容易出汗的。”

我听了只觉得冰凉冷，不是为了凯的话，而是他的语气。

居然连一点语气波动都没有，让我想起了机器人。

没有温度的语气，没有波动的语调，就好象是机器人在说话似的。

但随即我又有点胡涂了。我这种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什么病？我很确信自己从小除了身体底子稍差了点，其它并没有什么慢性病之类的……

等等！

猛然间想到凯给我吃的药，该不会是吃药吃出来的病吧？

怎么会呢？

心里开始自己安慰自己：没听说过吃药能吃出病来的，又不是毒药……

“你以后……自己小心。”凯站起来就走，可他的脚步不稳，像是在飘似的。

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进来的凯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他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是在告诉我我会晕倒的原因，还要我以后自己当心。一想到凯居然在关

心我，我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只要这样就够了……

第八章

凯在躲我，不像过去那种因两人之间的默契而故意减少见面，而是彻底的躲着我，真正是三天不见踪

影，不论是早餐午餐晚餐还是我每天三次的服药时间，都不见他的踪影。

其实，如果我真的非常想要见他，并不是不可能。

只要我一句话，只要凯还在这个屋子里，自然有人会把凯架来见我。

但我没有。一来，是我不想逼他，也许我天生就不是一个懂得强求什么的人。二来，则是因为我也在

躲人。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因为不希望让他因为找人而让他有了找我去见他的

理由。

想到这里，我几乎为自己的自恋感到好笑。

我凭什么这么肯定哥哥会这么在意我？凯会这么在意我？凯也许只是与我错过了，而非在故意躲我。

毕竟故意闪躲某人，多少是必须有那么一点在意对方的情况下才又可能成立。

我，对凯来说，有这个影响力吗？

我怀疑。

除了叔侄关系，除了我是他的外甥，在他的心中，我恐怕什么都不是吧。甚至，或许如果我不是外甥

的话，他会恨我也不一定。

毕竟，他爱的那个人，爱的是我。

不，或许他现在就是恨我的，否则……

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水杯和药片，我承认，我其实还是怕死的。所以在凯没有出现的

这三天，这些药，我就再也服用过。

我知道这药一定是有问题的，由此可见，凯其实恨我的，恨到希望我死也不一定……

我定定的看着杯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凯不在我的面前出现，我究竟有多想念他我不清楚，但可以

确定的是，凯没有出现的这些天，我经常会恍恍惚惚的却是真的。

门把旋转的声音传来，我反射性的抬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话居然有几分幽怨的意味。三天，说长不长，但

也不短。

中国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照那样算的话大概有九年了。

凯向我走过来，然后站在离我有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我。我贪婪的看着他的五官，我以为

我不想念他，结果现在我才知道，我好想他，想看他，哪怕只是看他也好。

在我的注视下，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的面前递了个纸袋给我。

我接果纸袋，却见纸袋上有着我熟悉的笔迹。

这是提尔的笔迹。“提尔来了？什么时候？他怎么进来的？”

凯看着我，摇摇头，“他没有进来，是我……出去的时候遇见他的，他说中午他在那里等你。”

我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有些犹豫的问，“你……出去？”

“晓，我要走了。”凯转过头去很久，再转头看着我，“本来我刚才就走了，没想到碰上了提尔，送

这个给你，也……顺便跟你道别吧。”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要走了？

“你不是说，你要补偿我，要照顾我吗……”我不知道我这话是在质问还是在自言自语。

凯近乎是怜悯的看我，“晓，以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知道那些话都是假的。”

！朗……

连着几声的巨响，椅子被我过大幅度的站起动作推在了地上，手上的杯子也被我一个失手摔在了地上

。

这些我都顾不得了，我只想留下他。

两个大步拉住凯，唯恐不拉着他就会不见了，会走出我的世界。

“不要走好不好……”

凯没有挣开，任由自己的双手被我拉扯住，只是很平静的说：“我不信你没有发现，我给你吃的药，

对你的身体是有害而无益的，你的身体越来越差，全是因为那个药的缘故。”

我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突然间，凯狠狠的甩开我。

我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只是祈求看着凯，“凯，我只有你了，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

凯很快的接道：“你还有罗伊。”

我怔住了，凯眼里分明是有着怨恨，这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见凯眼里的怨恨。

“是因为罗伊吗？”因为罗伊，所以他恨我。

他沉默了，我也不去催促他回答，任由他默默的将我扶起来，拉起了椅子让我坐下。

坐在我的对面，凯再次开口说话：“晓，你知道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吗？”

我摇头，母亲生下我就死了，我对她，除了偶然一次看见的她的相片，我对她根本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所知的，只有我与她长得很像，至今依然很像。

“姐姐很温柔，我们的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凯的神色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我

们的童年，因为那样而在孤儿院度过，姐姐总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坚强，不可以哭泣。冬天到了

，孤儿院里的衣服有限，姐姐就拆自己的衣服给我打毛衣，那时候很冷很冷，她穿这单薄的一件衣服

，在寒风下一针一针的织，我甚至可以看见她的手在颤抖，冷得在抖。”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母亲的事，我想起相片里的母亲。她靠着父亲，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开朗，眼中有

几分调皮，很难想象，这样单纯活泼的母亲实际上是这样一个人。

“姐姐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或者说，她从小就故意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当我

们慢慢的长大，姐姐因为很优秀，被学校送出国留学，就在那时候她遇上了你的爸爸，我一直以为姐

姐从此就可以幸福了，没想到……”

凯的声音愕然终止，我想我知道他想到什么了，同时，我也明白了。

他恨我，不是因为罗伊，而是因为我的母亲，他的姐姐。

我的出生，夺走了他姐姐的生命，所以，他恨我。

我很想哭，也觉得很可笑。每个人，每个人都是如此！

每个人都把母亲的死归咎于我。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难道说我的生命是个错误吗？

我只不过是活下来了而已啊，难道仅仅就因为我活下了，而母亲死了，所以，错的那个就一定是我，

就因为我出生了，而母亲死了，所以就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

凯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就是这样在看我，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为什么不去怪让母亲怀孕的父亲？反倒来怪我这个身不由己的人？难道母亲死了是我愿意的吗！？

从小，为了母亲的死，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所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当初死的那个不是你，我宁愿，当时活下来的，是姐姐。”我没有哭，凯的话伤了我的心，

可是，我却丝毫哭不出来，连眼泪的凝聚都无法做到。

原来他怨的是这个，原来他希望当初死的那个人是我？

那真是对不起，让那么多人都失望了。

我，活下来了。

而母亲，死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活该承受吗？

所有人都只想着他们自己的感受，为什么没人来为我设身处地的想想呢。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被父

亲拋弃的孩子，从小在打骂中长大的孩子，原本其中的任何一项都会成为大家的同情对象，可为什么

，所有人都认为最活该的人是我？

我做错了什么。

母亲的死不是我的错，从头至尾，最无辜的那个人，是我！

“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药，作用是什么？”我突然觉得好无力，我留不住凯，也不想再留他了。

“心脏。”言简意骇的两个字。

“现在我的心脏不好了吗？”平静到连自己的不敢相信，我只是点点头，“我什么时候会死？”

他很希望我死吧，要不然不会用药让我的心脏出现问题。

但面对我的平静，凯却乱了。“我……不知道，如果你……好好照顾自己，应该可以活到六七十岁，

但如果……”

凯并不如他想象当中恨我吧，我突然有了这种认知。

大多数的时候，凯的温柔不是假的。

“你喜欢我吗？”我不要求爱，我只问喜欢。爱有很多种，喜欢也一样，凯应该是喜欢我的，虽然他

也恨我。

他怔了怔，却不回答，看了我一眼，便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忧郁与无奈。

我知道他要走了，不知道什么冲动，我问他：“如果没有罗伊，你会爱上我吗？”

凯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说：“会的，一定会的。”仿佛是叹息，继续道：“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的生命中没有罗伊，那我，爱上的，一定

是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我知道凯最后的那个如果，是不存在的。

可是，当很多很多年后，那个如果成了现实，却已经太迟了。

错过是生命中必然会有的，而我与凯的错过，也许就如同凯所说的，那是命中注定的。

＊＊＊＊＊

坐在椅子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坐了多久，我知道凯不会再出现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在我的生命

中出现了。

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

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他。

我甩甩头，希望有什么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猛然注意到桌上的纸袋，我这才想起凯交给我的这个东西。

这个，似乎……是提尔给我的。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盒带子。

我有些茫然，这盒带子是什么？

拆开信，里面，果然是提尔的字迹。

“晓，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那天是我的情绪太激动了，请你原谅。可是，也请你明白，我不否认自

己那天确实做的非常过分。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你的哥哥，他恐怕会连我的亲友的事业也搞垮，而

我家，死的也就不只我父亲一个了。

你一定很疑惑是不是？现在，我来告诉你真相。

我的父亲，正如你所只是葛特集团的总裁，而父亲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有你哥哥在后支持的

缘故。

没错，其实我父亲是你哥哥的心腹之一，自你出生前就是了。

也正因为如此，你哥哥才会想要杀我父亲灭口，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我与你的友情和我对你的

感情。

晓，请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开始时确实是因为你哥哥的命令而接近你，保护你。可是，

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所以你与修米在一起的事我并没有说出去，我怕你哥哥找你的麻烦，我希望

你可以幸福！

其实，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你就被你的哥哥当成了棋子。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利用你让你的父亲身败

名裂，这些，都是为了让他坐上了蓝提斯家的族长的位子，为了成为祈门的首领，他已经不择手段到

连自己的父亲都杀。

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你难道不觉得寒心吗？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想想你童年时代

所遭受的一切吧，那些都是你哥哥所设计的。

晓，我给你的，还有一盒录音带，听完之后你可以选择相信或是不相信，假如你愿意相信，或者你想

要了解更多，请到你家附近的那个海滨公园的门卫室里，找那个白发老爷爷那里去拿我父亲的遗物，

你只要告诉他你是晓，他就会把东西给你。

那个，一定有你想要的答案。

再见了晓，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我会默默的祈求，你能够得到幸福。”

空荡荡的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不信。

我一直都是被哥哥利用的，我居然……只是哥哥手中的棋子……

我不相信，可是，理智却告诉我，这些，有可能是真的。

提尔不会骗我，如果是两个月前，我同样会认为哥哥不会这么对我。

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法在相信那个我曾经全心信任的人。

我注视着手中的那盒带子，我决定，不论如何，先听听看！

下定了决心，我深呼吸，将录音带放入音响，按下播放健，首先传来的哥哥的声音。

“晓呢？”

“少爷，二少爷他在学校里很好。”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的回答。

“你还想骗我！”哥哥似乎猛地拍了一下什么，声音充满了怒气，“我要你儿子去保护晓，不是要他

对晓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少爷……”

“晓早就不在学校了！提尔．葛特，晓什么时候不见的我想你很清楚，说，他在哪里？”

“洛少爷，晓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提尔的声音。

“提尔……”

“好样的！葛特，你养的好儿子！”

“少爷，请听我说……”

“不必了！葛特，背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还有，提尔．葛特，你要明白，有些人，是你到死也碰不

得的！”

巨大的甩门声后，录音带便中断了。

那确实是哥哥的声音，我很确定。这么说来，哥哥曾经来找过我，就在我不在学校的那几个月。

难怪当初我觉得不对劲，哥哥一定曾经在丽芙死后来找过我，结果发现我失踪了，于是迁怒提尔的父

亲，最后……

不，晓！你不能仅仅只凭借一盒录音带里寥寥数语就定了哥哥的罪，也许，那只是声音像而已！

可是，提尔不会骗我，提尔的个性我太清楚了，他没有道理会那种事情来骗我，他最不会撒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