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这个男人竟然笑了,“说得好,如果我告诉你,他恨你,是他对你的恨使得他变成了今天的这幅模样你质疑吗?”
我无言以对,是啊,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放手,说不定哥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告诉你,治他病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亲手将你杀死,泄了他心中的恨,你会如何?”
我怔住了,几秒钟,我回答道“可以,只要能治好他,死我也不在乎。”几秒钟,大脑飞速的旋转,从福利院到张家,林诺,哥哥,我知道如果我死了林诺会有多么伤心,可我……
“那就去再现那一天,那个时候分离的场景,然后给他一把刀,让他将心中的恨释放出来。”
轮到我笑了,“谢谢,谢谢您肯救我哥哥。”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救他的人不是我,是你。”说罢转身离去。
如果没有哥哥,我不过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哥哥给我的太多太多,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回哥哥的常人生活,我决不吝啬。
这样很对不起林诺吧,也许我真的注定一生只会失去,注定不甘于命运吧。
边想边走回了医院,第二天早晨,程医生发来了短信,是一个地址,他让我把哥哥转到他的诊所,他会对哥哥进行“泄恨”所需要的辅助治疗。
我只是告诉曹易凡找到了能治好哥哥的人,而没对他说其他的什么。对林诺我则全部隐瞒了,每日除了陪护哥哥外都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日子看上去依如往昔,却无声无息的多了许多甜蜜。
高考前1个月,程医生要求我暂时不可以见哥哥,尽管安心的像往常一样,哥哥的病等高考后再做商议,如果不放心可以让曹易凡向我报告哥哥的境况。
这一个月,我将整颗心用在了林诺的身上,就像是我们刚刚在一起一样,每天欢声笑语,爱得缠绵悱恻。
高考前的晚上,我欣然的伏在林诺的身上,两人狂野的心跳还在延续,唇齿相印,鼻尖不时碰触到彼此余热未消的脸颊。林诺温柔的手掌抚着我的背脊,“嗯哈,呵,手往下一点……嗯……”一面喘息着,一面亲吻他的唇。
林诺嘴角微微上扬,手抚在我的腰间,“嗯……腰上……有痒痒肉……再……再往下一点……”
林诺的手比那时滑的更低,“呵……哈……乖乖,我现在哪使得上劲啊……”
我们一齐笑了,傻傻的笑着,笑啊笑啊,林诺的眼圈泛起了红,他用手背轻抚过我的脸颊“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诺……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要一起考大学,一起租房子,一起工作’”林诺特意模仿我的语调来说这段话,然后回复他一本正经的声音道,“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永远。”
“记得啊,呵,我就算变成鬼喝了孟婆汤也会记得。”
林诺笑了,我敢说这是我见过的他最难看的笑容,真应了那句“笑比哭都难看”,似笑非笑,欲哭却止。
“傻样,一笑像哭似的。走啦,冲个澡睡觉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嗯,你要是没考好,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呵,到时任你处置,绝无怨言。”
第32章:泄恨
每一个相同的答案都让我们欢笑,每错一题都令我们心惊肉跳。相同的大学,相同的专业,除了个人信息完全相同的两张志愿表。
“诺,如果,我是说如果,只是说如果,我没能跟你一起……”
“呵,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只是说如果,我会说无所谓呢?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样的爱你。”
“切,别总学我说话。哎,那你会不会恨我?”
“爱之深,恨之切,不过,我算是个例外,我啊,只会爱你,不会恨你。因爱生恨其实说白了还是爱,既然爱着,干嘛骗自己骗对方说‘我恨你’?坦白一点,大声说‘我爱你’不是更好吗?”
林诺早晨的这一番话反反复复在脑中浮起飘落,再次打量手中的遗嘱,扳起手指数上一数,当初断绝关系时拿到的220万扣除给哥哥治病的费用,林诺可以得到的遗赠大约有150万左右,呵,这家伙看到回到他身边的只有这样一笔钱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搞不好当场指着天对着地念着我的名字破口大骂。
到了程医生简陋的诊所却没见到哥哥,曹易凡叼着烟在诊所前踱步。
“你可算来了,就等你啦。”
“路上办点事耽搁了。不进去?”
“走!”说着拉起我的手上了一旁等待的出租车。
“去哪?”
“不远,人都在那边等着呢。”
也对,在人家诊所见血、闹出人命,以后谁还敢来看病,到时面对警察也不好解释吧。曹易凡今天难得的好心情,不过哥哥病好了后说不定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曹易凡只有点头和摇头。
到了郊外一家废弃的小工厂,门口还挂着“出兑院内场地厂房”字样的牌子,刚下车,程医生就催促我去换衣服。过了片刻,程医生看了看我的打扮,十分满意“不错不错,再在地上打几个滚,弄脏点就更像了。”
这火辣辣的夏日穿着这身深秋时和哥哥分别那晚穿的衣服已经很奇怪了,尤其是这衣服一没缝二没补,破衣烂衫跟个乞丐差不多,裤子上还星星点点几个洞。
曹易凡在一边偷笑,指着我满天星的裤子道“呵哈,你什么时候改穿卡通的了?”
我白了他一眼“和你分手后就换了,这有什么好笑,你不是阅人无数吗?还在乎这个?”
“雾里看花,别是一番滋味啊。”我都要一命呜呼了,这家伙居然笑得如此happy,不知道雨果老人家如果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此情此景更具讽刺意味?
程医生将我带到了工厂附近的一家农舍小屋,院中杂草野花一丛丛,大概有些年头没人住了,曹易凡则没有跟来。程医生指了指房间中的一扇门,“子恢就在里面,一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只要配合录像的演出握住子恢的手,死死握住,给你信号放手的时候你再放,还有无论发生什么只能按指示说话,不可以随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着给了我一个蓝牙耳机。
“好,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带上耳机,心里犯嘀咕,怎么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犀利哥版特工,呵,人都要死了,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真好笑。
进了房间才发现这里不过八九平米,空间狭窄,光线昏暗,明明是正午,这里却像是傍晚。里面一张四周拉着淡蓝色围帘的床,一把椅子,一张放着笔记本电脑的矮桌,墙上装了一台空调。程医生示意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则半个身子转入围帘中,也不知忙了些什么。
几分钟过去后,耳机里传来了程医生儿子的声音,“陈源,听得到吗?听到就做个手势。”
我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笔记本电脑旁的视频头上,做了个OK的手势。
哥哥的手从围帘中伸出,无力的搭在床头,笔记本电脑上显示出画面,同时我才注意到围帘内的也有光线和声音,似乎里面的某个位置也装了显示屏。
画面上,一个客厅,两个男生躺在沙发上,说是两个人,其实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全貌和另一个人的手,然后视角转向了大门,一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对着两人大吼,身后的女人在偷笑……惟妙惟肖,这些都是曹易凡和程医生找来的演员,以哥哥的视角来拍摄那天发生的一切,当然,这里面的“我”还是由我来演,为此曹易凡还请了专业的老师教我演戏。对外我们宣称只是拍一段感人的DV,所以没人知道我在扮演自己。
说人生如戏,可是真要再演一遍“拍过的戏”的确不易啊,毕竟那人不是哥哥……
和屏幕上的画面同步,我握住了哥哥手,一开始哥哥的反应仅是动动手指,渐渐的哥哥的手上有了力气,一点点将我的手攥紧。
到了最后一幕,哥哥昏厥,手却未松丝毫。“放开手吧。”耳机中传来了指示。然而,我放开手,就像那时一样……
哥哥却和那时一样死死攥着我的手,“小源,不要放手!别放手!”围帘内的哥哥突然开口。
“你就按照当时你的话再对子恢说。”
我的喉头哽咽,那种懦弱的话居然还要再说一次,我……不想再一次伤害哥哥。
“陈源?听得到吗?你快说啊!”耳机那一端不断的催促着。
“哥……放手吧……你快放手啊!”我突然低吼起来,“放手吧!求你了,快放手!”随之泪水夺眶而出,决堤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这不足二十年的人生辜负的人太多太多,违背的誓言恐怕永远无法弥补。也许我就一直趴在那窗前羡煞世人亲情十余载就不会有这些是是非非,我啊,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就应该一无所有……只要你能恢复往常的那个你,弟弟我此生足以。我不再欠你的情,不再值得你爱,不再是你的小源,这辈子我们两清了,11年兄弟却已害得你如此,如若可以从来,我们不要再做兄弟……若有天国,我便寻得父母共享天伦,无颜再见你……
第33章:往事
漫步在空旷的厂房,脚边不时踢到锈迹斑斑的零件,夏的气息透过残破的窗充盈着厂房的每一个角落混杂着铁锈与灰尘泛起陈旧的味道,黄褐色的风扇吱呀呀的摇晃,拼尽全力也无法回转到曾经。
“哥哥已经离我而去,往事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吗?对于往事,对于未知的过去,难道你知道它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张子恢?”
我看着程医生慈祥的面容,微笑道,“也许吧。”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离你而去?你明明是他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也许,他恨我吧。”
那一日,我本以为是自己的死期,却不想,哥哥竟然从床上猛然坐起,扑入我的怀中失声痛哭。
那时,那目光令我此生难忘,“小源,不要走,别离开我好吗?”晃动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搜寻着答案,“哥?你认出我了?”
“小源,别走……”那忧郁的双眸中映着我的脸,泛起无限的渴求。
“哥……”顷刻间泪如雨下,死死相拥。
是啊,那时他明明说“别走”“别离开我”,甚至那之后的几个夜晚,我们十指相扣,爱不分离,每日嬉戏谈笑,尽如昔日……可一切却如黄粱一梦般顷刻即逝。到头来仅是一张字条,“已走勿念”四字罢了。
“恨?唉,因果报应啊……”程医生仰面长叹。
“此话怎讲?”
“来,我让你见个人。”说着程医生走到厂房大门口,扯着嘶哑的嗓子颤颤巍巍喊道,“进来吧。”
一个四五十岁穿着皱巴巴的蓝衬衫、灰色大短裤、黑拖鞋的男人走了进来,领口三个扣子没有系,脚上没有袜子,皮肤黝黑,看上去就是个种地的普通农村人,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正诧异的端详这个人,他也向我看了过来,紧接着两眼大睁,一阵暖风掠过,老旧的窗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夏日的午后这人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强。”然后程医生指了指我,“这位以后就是这个工厂的所有者,近期工厂将重新投产。”
“什么?”我一愣,程医生今天精神不太正常吧?
“啊,好,好,好。”那个王强连连点头。
“老王,这厂子十几年多亏你照料了。等开厂,股份有你一份。”
“诶,诶。”老王连连应道,“程老板,这新厂主,我怎么看着……”
“看着眼熟吧?他就是这厂房原厂主陈亘的儿子。”晴天霹雳,我的生父是这家工厂的厂长吗?
“唉……”老王挥泪掩面离去。
“程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躁的夏撩动着树上的知了,泛起吱吱的烦躁之声,破旧的厂区四面咯咯作响,似乎也想诉说这里曾经的一切。
八十年代,“下海”在这个词绝对算是时代的标志性词语之一。随着改革开放的大好势头,有些积蓄的人们大批量下海经商,个个热血沸涌的想闯出一片天。
张爸爸就是在那时开始从商的,起初是在现在的珠三角地区,也就是所谓的特区。机遇好,又有头脑的张爸爸很快在商界站稳了脚,有了一席之地。渐渐南方市场竞争激烈起来,为了找到廉价的原材料和稳定的市场,张爸爸选择了北上。
生意红火的同时人往往也会“走火入魔”,张爸爸变得行事高调,飞扬跋扈,收购小厂,挤占市场。因此得罪的人多了起来,因张爸爸而破产,失业的人不计其数。
“你父亲陈亘就是那时被你张叔叔排挤的小厂主之一,债主不断上门追缴订单、赔偿,你父亲负债累累,只好将厂房抵押。好事成双,祸不单行,你母亲本来怀了一对双胞胎,临近生产摔了一跤,这一跤要了你兄弟的命,你母亲生了你不久便也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些本应该由福利院告诉你,就当我多嘴好了。”
“我爸呢?他之后怎么样了?”
“一年中痛失爱妻爱子,事业又一败涂地,人已经有些癫狂了。把你独自丢在医院,他自己却跳楼自杀了。因为发生在我当时工作的医院,所以这事我一生也难以忘却。”
听了这些,我早已经哭红了眼,小时候自己天天问,问爸爸妈妈在哪里,现在知道了,却不如继续浑然不知,只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效仿三国安乐公,一句“此处安乐不思蜀也”,便也不必徒增悲痛。
“同样是这个厂房,几年之后,一伙人绑架了一个孩子,经过警方全力追查,最后案子破了,孩子回到了父亲身边,主犯自杀,两个共犯进了监狱。”
“孩子?”
十二年前,财大气粗、被金钱冲昏头脑的张爸爸与人结仇甚多,一日,哥哥吵着要张爸爸陪陪他,往日忙于事业的张爸爸本就难得在家陪陪儿子,平日都是宋妈妈领哥哥去宋妈妈工作的中学去和她的学生一起玩。如今儿子对自己的怨气与日俱增,再不顺着他,恐怕以后这父子见面就形如陌路了。按理说这一天张爸爸该带哥哥出去玩,公司来了大客户,等着张爸爸去拍板,无奈之下带着哥哥去了公司。
往常都是年龄大些的哥哥姐姐和自己玩,现如今变成了一堆忙前忙后的叔叔阿姨,可想怎一个哭闹了得。
当天,生意没谈拢,哥哥又哭又闹,“呜呜……骗子!爸爸是大骗子!”
张爸爸狠狠的瞪着哥哥,“你老实点,安静点行不行?我这脑子乱着呢。”
“不嘛,不嘛,你就是骗子!说话不算数,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去……”
“你要你妈陪你干嘛还哭着喊着让我陪?”哥哥却哭闹不止,“给我闭嘴!要不然小心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