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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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小杰劝他,身体不舒服的话别出席开业晚宴,到时候面对一桌桌的酒,他一定挺不住。
顾卓愣愣的看着日历,乔立消失的那个日期被他圈上一个红色符号,此人至今未归,在别人怀里欢笑,他满满都是后悔。
希望能带上乔立出席,希望乔立能开心,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乔立,没有碰触乔立,遥远得仿佛过了一世纪,上次乔立还跟他说的话都模糊了。
晚宴七点开始,八点十二分包小杰把醉醺醺的顾卓塞给自家司机:“送他回去。”
一路上黄色的灯光闪过他红透的脸庞,顾卓趴在车窗上回忆,发现他几乎要记不起那些他以为刻骨铭心的事情,拍拍驾驶座的后背:“去长湖小区。”
“顾先生,老板交代过要送你回家。”司机很为难。
“我有事要去那里,你开车到小区门口就可以。”顾卓眯着眼睛,将头伏在椅背上。
司机拗不过他,送他进了小区,想着要找个人接应,顾卓却下车,直直往乔家走去。
“顾先生?”司机疑惑。
“你回去吧,我爱人在家。”顾卓朝他挥挥手。
司机见他敲了门,房里似乎有响动,这才开车走了。
乔炎在二楼玩游戏,听到乔妈妈让他下楼开门,正奇怪谁会在这个时间敲门,开了门只见一个黑影朝他倒来,他差点接不住。
“乔立,别躲,出来,我错了,我真错了……”顾卓的眼睫毛竟有些湿润。
“顾大哥?”乔炎一头雾水,深更半夜的,而且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顾卓,虽然他勉强能认出来,但顾卓明显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让他无从适应。
顾卓听了声音,这才眨眨眼睛,稍稍站稳:“乔立在吗?”
“他不在。”乔炎心想,老哥在非洲,怎么可能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酒精的蒙蔽,使得顾卓还天真的以为,乔立不过又藏在家里了。
“呃,顾大哥,你还好吧?”乔炎闻到酒气,“你先进来坐坐。”
顾卓身体虚浮,推开他,撑着墙面走。
“妈,你能去做点解酒茶吗?!”乔炎冲楼上喊。
“冰箱里面有,谁喝酒了?”乔妈妈不想下楼。
乔炎想了想,顾卓被老哥说过几次坏话,乔妈妈不喜欢顾卓,他还是别暴露了:“没事,我一个同学。”
他带着顾卓轻轻上楼,怕乔妈妈发现在他房里,于是带进去老哥的房间,让顾卓先别出声,他下楼去拿解酒茶。
顾卓很不舒服,头昏脑胀的解开领带,发现这房里似乎有乔立的味道,转过脸,朦胧之间乔立好像倚在窗边,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乔立……”顾卓要走过去,一个翻身,却狠狠掉落在地板上。
乔妈妈在房里听到动静,问:“怎么回事?”
乔炎拿着一杯茶慌慌张张跑上来:“没事,我同学可能撞到柜子了。”
乔妈妈没再说什么,乔炎蹑手蹑脚的进了老哥的房间,看到顾卓倒在地上念念有词:“乔立,乔立……”
乔炎好想去撞墙,他这会儿终于看出点眉目,老哥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话里提到的人除了许墨就是顾卓,每次谈起许墨都是爽快的神情,要么讨厌,要么解气,唯独说起顾卓时,会犹豫不决,而且出去住了快一年,之后莫名其妙跑去非洲。
今晚顾卓一身酒气出现在他家,还老念着老哥的名字,乔炎怎么都觉得头大,交友不慎秦小关是个弯的,他已经悔青了肠子,亲大哥也是,他真的要欲语泪先流了。
“顾大哥,你能不能放过我哥?”乔炎叹息。
顾卓没有回答,稀里糊涂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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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醒来,顾卓摸着床头灯,什么也没有,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家。
拿起不远处的夜光闹钟去找灯的开关,顾卓在按下开关的瞬间清醒了,这是乔立的房间,就算没人告诉他他也能知道。
一切的摆设都是乔立的喜好,他一眼看穿,更何况,书桌上还摆着两人的合影,乔立依旧是不情不愿的神色,只有自己在笑着。
盯得久了,顾卓发现这个笑让他没由来的感觉恶心,好像所有的照片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笑容,无论是他的证件照还是集体照还是生活照,角度没有一丝变化,眼神恰到好处,甚至没有温度。
顾卓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角,没有上扬,于是放松了,在书桌前坐下。
桌上全是乔立爱看的书,顾卓用食指沿着一排书脊缓缓抚过,手指上沾着一层灰,他不禁感慨,乔立放下这些书,应该已经有些年月了。
食指最终落到一个小本子上,顾卓抽出来看,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心情小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还有自己写的字,这让他想起送给乔立时的情景,然而他绝不会料到,乔立写满了这个本子,无处可写到最后见缝插针,密密麻麻的一本全是心事。
顾卓在那些描绘风声描写日月的句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处处都是痕迹,看了越发难受。
拉开抽屉,乔立的抽屉里没有太多东西,就是几张两人的合影以及一套碟子,但顾卓在角落里找到里一件小东西,这东西叫他心窒。
套在他无名指上的小东西刚好合适,顾卓颤抖了手指,他坚信这是乔立要送给他的,款式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每天夜里都会梦到。
这是一枚简单的素戒,简单得让他只能屏息凝视,怕太多的举动都会玷污了它的美好。
第四十一章
顾卓没有打招呼就从乔家走了,赶着雾蒙蒙的早晨出现在医院里,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工作计划表,几乎要不眠不休。
众人发现时,他的高负荷生活已经维持了数月,基本上处于一种极度工作狂的状态。
他想见乔立,当思念噬骨得他忍无可忍,他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曾不止一次设想,假如现在去找乔立,乔立会不会还牵着他的手回来。
过去的顾卓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厚脸皮,信心满满的认为,乔立没有不回头的理由,而目前的他,甚至连想起乔立都会有愧疚,他竟然那样对待乔立好几年,回忆起乔立时而空洞的眼神,他内心充满不安。
他一丝把握也没有,开始质疑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乔立眷恋。
包小杰偶尔会叫他出去散散心,有时候主动给他放假,顾卓仍会没事找事干,静处对于他是种折磨。
“过年好好休息,给你一个月的假期,要是有人在医院看见你,我就让人把你捆送回老家。”包小杰实在无奈,勒令他。
顾卓看了看计划表,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虽然这些事情不一定必须由他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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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愿吃饭的顾卓,秦小关间隔几天会热情招待他去吃顿饭,就怕他会饿死在家里。
可是看着别人幸福也是一种痛苦,就算眼前的人单纯是在殴打。
“许墨你停停好吗?你昨天才打了我……”秦小关求饶。
“谁规定我昨天打了今天就不能打?你欠扁!”许墨扬起拳头。
秦小关示意顾卓在场:“有客人……”
“那是死人。”许墨看不起一点活气都没有的顾卓,一副乔立刚毕业的模样,没有寻死觅活,但情绪全在脸上,摆明了是行尸走肉。
秦小关挡下许墨的攻势,见招拆招,顺便招呼顾卓:“你吃饭呀,我今天做了三人份,你不吃就浪费了。”
顾卓没有食欲:“没事我先回去了。”
许墨没好气的拦下他:“犯得着这样吗?一个两个全是死人脸。”
“抱歉,影响你们了,我这就回去。”顾卓更加要走。
“我是说,你们有话为什么不能摊开讲?!要比闷骚?比赛谁藏得久?”许墨见他就郁闷,“除了把自己憋死有别的好处吗?”
顾卓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不反对?”
许墨凶神恶煞在捏拳头:“我一直在反对,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一辈子都这样!”
秦小关冲过来,一把推开顾卓:“你先走!”回头安抚许墨。
顾卓被推到门外,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害了乔立。
许墨甩开秦小关,趴在门上咬牙切齿的说:“打死我也不想见到他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他全家,也不能代表他,不过你要认真告诉我,你是真有心要跟他走下去,不是玩他吗?”
顾卓半点自信都没有:“我想和他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许墨冷冷瞥他:“我认识的乔立,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神魂颠倒,你他妈算哪根葱?!”动作利落狠绝的关上门。
“他心情不好,会不会……”秦小关努力在思考温和点的措词,“伤到他……”
“管他去死!你皮痒了最近,不该管的全管!”许墨撸起袖子要干架。
“不不不,我是怕他想不开,最近他瘦得人样都没有了。”秦小关连忙解释。
“他还可以再窝囊点,让乔立看笑话。”许墨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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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没吃成,又挨了一顿骂,顾卓自认倒霉回家陪皮皮,皮皮不像他,这阵子吃得皮毛光滑膘肥体壮,怎么看都是营养过剩。
自己不吃饭,只盯着皮皮吃,顾卓却发现皮皮也不爱进食了。
“思春了?”顾卓疑惑。
上网找资料,好像没有什么帮助,顾卓托腮看着笼子里的皮皮,自言自语:“你想谁?”
自然还是无人响应,顾卓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就要一直这样下去,想起许墨骂他算哪根葱,不禁发笑。
他还记得大一认识的时候,乔立想摆脱他,还问过他,同样是欠调教,他为什么不去烦许墨。
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回答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时光倒流机会重来,他还是要去烦乔立,只因为那人是乔立,个性鲜明得独一无二,其他人不具可比性。
回想起最喜欢乔立的模样,应该是他冷冰冰的样子,这让顾卓有些无奈,大概就是迷恋那一份傲气凛然,而如今才想通。
那乔立究竟喜欢他什么?
他极想知道,他与其他人的区别,他可以读得出那些肤浅之辈看他的眼光,是一种直白的崇拜与敬仰,或许,别人看到的只是他的荣誉,当他一无所有之后,只有乔立可以给他一个家。
顾卓花了很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关于乔立如何看待他。
年末时,竟然收到了包小杰的一份意外之礼,顾卓手上有着别人领不到的红包,打开来,里面放了一张飞往非洲的机票。
他当机立断打电话给包小杰:“我不能现在去见他。”
“那要等到你老了牙都掉光吗?”包小杰似乎是在应酬的酒会上,嘈杂声不断。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落魄,而且他有新的男朋友……”这是顾卓最难堪的事情。
包小杰长叹一声:“你认为在他眼里,你有落魄或不落魄的区别?他在意的,只有你是不是真心诚意对他好而已吧。”
顾卓想不到包小杰有一天会要跟他讨论这些,但还是犹豫不决。
“我现在没空,先告诉你,这阵子会帮你跑跑关系,尽量把你之前的医疗事故那件事消除影响,方便你以后混官场。”包小杰说得很轻松。
顾卓有点惶恐:“这份心意我可不敢接受。”
“你就当我在投资,长远投资,到时候给我捞点利润就好。”包小杰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只做个医生不像你,躲在家里更不像你,有目标就一步步经营好才是我认识的顾主席。”
顾卓一时语塞,都快忘了他还有这个称呼。
包小杰打趣道:“就先这样了,顾主席晚安。”
望着对方已挂断电话的手机,顾卓恍惚起来了,他想起了意气风发的大学时代,而乔立,不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主席还是无家可归的失意男人,一直留在他身边。
原来是他不够好,以为能给的都给了,才发现那时他总是带着虚伪的面具,心藏在连自己都触摸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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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不用去闵文丽家过年,顾卓准备飞往非洲一个很小的国家,那个地方有他想念的人。
秦小关去送机,还顺带领了天竺鼠皮皮回家养,白白挨了许墨好几顿揍,声称他把这世上最脏最恶心的东西往家里带。
“为什么不去送他?”秦小关不解,“你不是支持他去找回乔立吗?”
“你哪只猪眼看见我支持了?!”许墨瞪他,“再说他是我仇人,凭什么我要去送他?为了制造能引起坠机的祸端?”
这人的心情千变万化,秦小关闭嘴了。
“他奶奶的,手上戴的那狗玩意儿老刺激我眼球,不就是一对戒指么,还装作找了男朋友,我呸……”许墨小声念叨,转身准备去给天竺鼠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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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大半年不见,顾卓一路紧张设想,乔立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他无法入眠,出乎意料的是,乔立相当难找,最后到了援外队,被告知,乔立和一名当地少年去偏远地区了。
顾卓知道那名当地少年是谁,他在队里等了几天也等不到乔立,虽然对别人说自己是乔立的亲人,但很多人不相信,因为乔立从来没有提起过他。
乔立提起过的有家人有许墨,甚至有上瑜伽课的王老师,没有顾卓。
乔立的床头或行李里也没有顾卓的痕迹,那些书不会是乔立喜欢看的类型,顾卓短时间内难以接受,不得不怀疑,他所认识的乔立,是不是已被他毁了。
从乔立的日用品看来,他更倾向于成为一个阳光型的男人,顾卓惴惴不安,提出要去找乔立,被队里否决了。
又住了三天,乔立还是没有回来,听说这次是有些大规模的出诊,说不好什么时候结束,而且乔立所处的地方最近暴雨太多,洪水泛滥。
顾卓再也没法忍受,决定独自一人去找。
队里的人拗不过,只好让当地的司机开吉普车带他去。
顾卓从没想过要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但他一想到乔立是被他逼到这里的,他心里就不好受。
在经受了各种惊吓和磨难之后,顾卓终于在一排简陋的小屋外面看见乔立的身影,远远的,似乎在和一名赤裸上半身的黑皮肤少年笑语。
顾卓的心情直直坠入谷底,他有心理准备的,明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假如乔立不爱他了,假如一切都来不及了,可当现实来临,他的心像是被人细细切成片了用盐水腌渍,他已然浑身脱力,无法轻而易举唤出那个名字。
吉普车停得有段距离,因为道路泥泞过不去,司机见他脸色发青,像是随时要晕厥,赶紧跑下去找医生。
死死抓着车门的把手,顾卓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青筋凸显,抓到疼了他也没想好要如何对乔立开口。
乔立明显没注意到异样,直到少年塔比特望着他身后远处,好奇的问:“那人是谁?”过于特殊的东方脸孔,应该是中国人,但塔比特没有见过此人。
回过头来,一眼看到车里还在不安的顾卓,乔立马上转头,对塔比特说:“我们走,那是神经病。”
第四十二章
曾经多少次的希望,顾卓能不是敷衍他,当现实一次次的提醒他,自己爱的人又在欺骗了,乔立却选择视而不见,无数人都懂得当局者迷的道理,包括他,可只有跳出顾卓的影响,乔立才发现,自己傻得纯粹,傻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