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已经装修好,乔立常常去贴点装饰,他还是喜欢往墙上粘贴纸,电灯开关是小猫,玄关处是大树,浴室门口是玫瑰花,他才不管是不是搭调或配套,他喜欢怎么贴就怎么贴。
顾卓也没有时间陪他去选家具,乔立花了一天时间去家具城逛,逛得满头大汗,收到顾卓的短信:【我忘了拿银行卡出门,帮忙拿到建材市场,我在大门等你。】
这不是第一次了,乔立纳闷,建材市场离家具城很近,他懒得再跑回家一趟,估计顾卓急用,他给店员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要他们送货上门之后,直接奔赴建材市场大门。
顾卓远远看见他,很诧异:“你怎么那么快?”
“我在买家具,你要钱干什么?”乔立要掏出自己的银行卡。
顾卓拦住他:“我的银行卡呢?”
“没拿,你先用我的。”乔立塞到他手里。
顾卓不接不是,接了也不是,工人还在等他,想来想去:“回去跟你说。”拿过乔立的银行卡走了。
“密码。”乔立轻轻说,“你生日。”
顾卓顿了一下,回头冲他笑笑:“回去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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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都洗了澡,顾卓陪他看电视,难得没有出去。
“我跟包小杰合伙开一家整形医院,之前一直想和你说,没有适当的机会,而且这阵子总是忙。”顾卓给他揉干头发。
乔立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顾卓用轻柔的动作给他慢慢揉搓,每一根头发都照顾到,恰到好处的手法深得他心。
“哦,那你肯定很累,医院那边呢?”乔立闭上眼睛,仔细的听毛巾摩挲头发的声音。
“医院那边我暂时要上班,必须等到这边成气候了我才能辞职,铤而走险的事情我不想干。”顾卓放下毛巾,拿出电吹风,“今天已经买齐了建材,也联系好了工头,就等包小杰办好手续。”
“就你跟他?”乔立被暖风吹得有点飘飘然。
“还有韩伟,但韩伟办事不牢,没敢让他管太多,开工之后,他负责看场地监工就好。”顾卓担心他误会,还补充,“不是故意瞒你,怕你生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乔立自动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昏昏欲睡的说:“你有点事干才好,你烦躁,我心情也不好……”
见乔立睡了,顾卓无奈的笑,坚持给他吹干头发,才抱着他回床上。
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顾卓没多想,走一步算一步,他的人生里已经有太多意外,只是乔立顺从听话了,他没多少后顾之忧,有时看着乔立静静的不说话,他倒满足,这样走下去也不坏。
轻轻抚过乔立的手,他记得乔立当年的桀骜不驯,一早注意到乔立也是因为那股傲气,可到了现在即使没有傲气也无妨了,虽然那样的乔立让他感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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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一切安好,包小杰与顾卓都没有想到,只是让韩伟监工也会出岔子,那年丁绍是故意坑害包小杰,这次韩伟却是无心。
一夜之间,堆放在建筑工地的钢筋被洗劫一空,一群胆大妄为的贼用卡车运走了钢筋,而韩伟放了工人一晚上的假,出去路边摊喝酒。
韩伟颤颤巍巍的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明天就要开工了,我想大家要先培养一下感情,激出点干劲,谁知道会有人去……”
包小杰狠狠踩灭一根烟头,他无语了,卡车驶出工地之后,与路边摊擦肩而过,听说还有工人在高呼:“这附近不止我们一个工地吗?!”这群笨蛋才跑回工地,看门老头正躲在房里听京剧,咿咿啊啊跟着唱,一脸无辜的以为刚刚是要提前开工。
算是赔了,这堆钢筋用的刚好是顾卓的钱,他此刻正站在夜风里面无表情,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包小杰为难的拉他到暗处:“除了这处,我在别的地方还有投资,都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我恐怕暂时抽不出钱补这堆钢筋,你手头方便吗?”
顾卓的存款实际上已经花得差不多,加上他和乔立买房子,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韩伟自知不对,忏悔的跑过来:“不然我赔这笔钱好了,我没什么钱,但我爸妈攒了大概五万的退休金,够吗?”
两人都怕了,真让韩伟继续淌这浑水,不知还要发生什么,这笔账算也算不清。
“我再想想办法。”顾卓闷声说。
“等我一个月,你先垫上,一个月之后我调资金过来。”包小杰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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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卓回家之后,整个人瘫软,他刚去公安局报案,但对方说希望不大,因为他们施工的路段附近没有路况监视器,也没有工人记下车牌号码,全是一群醉醺醺的酒鬼,连卡车的颜色都有好多种说法。
乔立端宵夜出来,递筷子给顾卓,发现他一动不动,手挡在额头上,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顾卓?”乔立用筷子戳戳他的手背。
顾卓还是没有接,有气无力的说:“我不吃。”
“怎么了?”乔立搁下筷子,担忧的问。
“没事。”顾卓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将乔立拖到这件事中。
乔立也没了心情,把东西端回厨房,回到沙发上四处看看:“顾卓,明天我们要搬家了。”明明是愉快的事情,两人却都闷闷不乐。
顾卓想起那房子,还是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明天没空。”
乔立愕然,他记得顾卓说请了假和他一起搬,怎么这会儿又说没有空。
“到底发生什么了?”乔立被他弄得忐忑不安。
顾卓长长叹息一声:“韩伟捅了篓子,包小杰挪不出钱,我答应了要垫钱,但我身上只剩五千块。”说完又四处摸烟盒。
乔立拿过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烟,正正经经的问:“多少?”
顾卓停滞了动作,随即抢过烟一手丢垃圾桶里,抱着脑袋说:“你别插手。”
“要多少?!”乔立执拗的掏钱包。
“乔立!”顾卓突然抬头,大声制止他,“别让我看不起自己!”
乔立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我爸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打了二十五万到我卡里,是给我娶老婆用的,你就当我娶了你。”食指与中指夹着银行卡,潇洒给他,“拿去。”
这是一张崭新的卡,与那天顾卓接到的不一样,这张卡一次都没有用过,上面的牡丹绽放得火红艳丽。
顾卓更喘不过气,他不愿接,乔立的话如果是玩笑还好,他偏知道这不是玩笑,乔立无比认真,微颤的手指就泄露了一切心事。
“乔立……”顾卓为难。
乔立不出声,手也没收回,一直伸着,就算他快夹不住那张卡了。
“我会还你的。”顾卓不忍心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接下。
“你敢?!”乔立一掌拍向他脑袋。
反被握住,顾卓深深的吻他,吻得他思维错乱,他似乎觉得这吻里有一丝感恩的意味。
放开他之后,顾卓对他说:“我会还你,然后攒二十五万,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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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立的钱包空落落了,那张卡他放了好几年,莫名的心情也有些失落,顾卓终究陪他一起搬家,晚上去了工地。
顾卓在半路与他分开,叮嘱他要马上回家,外面乱得很,怕他出事。
乔立不听话,他去了市中心,逛遍一家家首饰店,对着那些熠熠生辉的戒指发傻。
花了不到两百块钱买下一对素戒,素得什么装饰都没有,他不需要钻石,不需要繁复的花样,他只求一份安稳的感情。
并不打算送给顾卓,他希望留着做个纪念,他已然失去了娶妻的资本,那么这对戒指就是他的一个梦,一只是他的尺寸,另一只刚好适合顾卓的无名指。
放在家中自己房间的抽屉里,他怔怔看了数小时,即使在黑夜里,两只戒指也依偎着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美好得像是他泡沫一样的爱情。
二十五万对于乔立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却坚决不会让顾卓还,倾尽所有都为了顾卓,他甚至知道,如果顾卓还要负他,他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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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未到,顾卓出事了,他两头奔波下来的结果是精神不济,时常在工作中走神,偶尔医院还要他上夜班,顾卓管不住自己不打瞌睡,就在他趴桌子上沉睡时,病房里一位老人的氧气用尽,而他没有及时换上新的,老人挣扎了一番,等到夜巡的护士发现,老人已过世。
这件事情还在被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鉴定的过程中,顾卓收到了院方让他停职等候结果的通知。
顾卓自此又抽上烟,乔立拿水泼他都没用,顾卓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第三十三章
顾卓阴郁了好多天,通知下来,说明整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还有其他一同值班的医生,无人发现出事,但作为当晚最高领导,顾卓必须负主要责任,他被停职半年,支付院方20%的赔款。
什么都完了,顾卓深知,自从与乔立的关系被暴露,他就感到周遭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意外与轻蔑混杂。
这次收拾办公桌的私人物品时,同事也都沉默,上级领导难得送他到大门,话语间暗示了他,再次回来之后,他就只能是普通医生。
跳槽也为难,他的档案里会记录这次事件,他只能希望包小杰那边顺利进行。
原本打算用乔立的一点钱,剩下的先还给他,因为工地与医院的事情,顾卓却不得不拿了八成出来,转了金额后,他与乔立算是彻底纠缠不清了。
整天闷在新居,顾卓连出门吃饭也不愿,买了几本烹饪书回来,美其名曰是为乔立精进厨艺,其实躲在厨房抽一两根烟,不然他平复不了心情。
乔立偶尔会发现,一进厨房,顾卓就会慌乱掐灭指间的烟,他什么都不说,推开窗户扭头就走。
他知道顾卓有麻烦,知道顾卓不开心,知道顾卓手头拮据,以至于在看到王老师给他留言说新的瑜伽老师还不如他时,他的心蠢蠢欲动了。
乔立只有诊所方面的收入,存款都给了顾卓,他开始考虑增加收入的事情。
王老师对他说,新的瑜伽老师同时在教健美操,没多少心思放在瑜伽上面,搞不好下周就要辞职不做了。
“王老师,之前你说过我可以教瑜伽,现在还有效吗?”乔立很少会这样直白的询问,面子都能拉下,全为了正在厨房里抽烟的人。
他担心王老师会尴尬,但那边快速的回复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欢迎。”
王老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两人在讨论了薪酬之后,乔立重新敲定自己的日程安排表。
乔立看着挤得满满的日程叹气,每天傍晚两个小时以及周末两天下午的瑜伽课,还要去诊所,许墨的意见已经越来越多。
所以乔立不让顾卓接自己下班,即使顾卓真的没事干,顾卓只好整天跑工地,或花时间联系一些愿意跳槽的老医生。
乔立看得出来,顾卓只有在聊到那家整形医院时,脸上才会有活气,其他时候都不像个人。
一两个月下来,乔立也感觉累,来回奔波,身边的人也不会知道,许墨是阴阳怪气的脸色,老讽刺他怎么不去非洲了。
李医生很上道,即使是在两个任性的医生之间,也能安然存活,诊所的生意越来越稳定。
乔立认为生活就这样下去了,就算累一点,就算顾卓没钱支付房子,每次都是乔立掏钱,弄得顾卓老生闷气,可这就是生活,他无所谓。
冬天再次来临,每次乔立冒着寒风去上课,他都有种一如几十年的感觉。
但随着越来越近年关,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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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卓,你过年要回家?”乔立很不情愿面对这个问题。
关掉电视,顾卓不是很在意:“是啊,怎么了?”
“那闵文丽呢?”这是乔立唯一介意的地方,就连木屑堆里的皮皮也探出小脑袋,似乎在仔细听他们说话。
顾卓看了他数秒才想起来他担心的问题:“我还是会去她家,她也在我家过年。”
乔立死命咬着下唇不吭声,他一个人等候也就算了,可他无法容忍闵文丽的存在。
顾卓当他是偶尔的闹脾气,安抚他:“我跟她没有实质性的关系,都是协议而已。”
“她不是要了你的房子还闹过你吗?你怎么还……”乔立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哽住说不下去。
顾卓眼神里的确出现稍纵即逝的一抹异样,但还是将他的头靠拢:“瞎想什么。”
是呀,不需要瞎想,人都在身边了,房子也买了,可乔立还是难受,心如蚁啃,都说恋爱的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他万万无法见到别人来分享他爱的人。
乔立安全感全无,就算夜里闭上眼睛,听到的也不是耳边顾卓的呼吸声,而是窗外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刮过他的心扉,凉意嗖嗖。
不想计较,乔立从来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也不愿自己为顾卓失掉所有分寸,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他有计较的必要,他却提心吊胆倒数过年的日子。
闵文丽不是普通的路人,她曾是这世上唯一被承认为顾卓的合法伴侣的人,即使顾卓对她没有爱,可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难道每一年乔立都要独自过年而顾卓会和闵文丽在家长面前大秀恩爱么。
无论这世上有多少人在祈祷时间慢点过去,那些分分秒秒却从不停息,最后乔立执拗的要送顾卓去机场。
反正闵文丽已经知晓两人的关系,乔立更是故意在机场亲昵的给顾卓系上围巾,迎来的,当然是闵文丽鄙夷的眼神,以及能预料的顾卓的烦躁。
“你先回去,今天风很大。”顾卓当机立断,拉着他往大门走。
“你心虚了?”乔立无法抑制自己要说出这样的话。
顾卓失望的看着他:“别丧失理智,等我回来。”不顾他的反对,将他塞到出租车里。
失望的又何止是顾卓,乔立的心越来越冷,他也做不到要把两人的关系公开给家人,但闵文丽是知情的,为什么顾卓不能结束这样的闹剧,为什么顾卓不肯为他做一点点退步。
乔立回家,艰难的关机,要关半个月,他暗暗对自己说,不能打电话给顾卓,不要打,他不愿成为顾卓的包袱,他记得顾卓的目光,好像他是一个准备闹事的小三。
要理智是么,乔立冷笑,他理智了二十年,然后栽在顾卓手里,干尽一切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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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立为了压抑自己不给顾卓打电话,重新看了那部电视剧,看得他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回忆起两人的点点滴滴,记得顾卓在得知他的心意后神情冷却。
最终看到女主角出国的镜头,他猛然顿悟了,第一次看时没有注意女主角眼中含泪,想来必定不舍,有后悔有痛楚有悲伤,她却没有选择委屈自己。
乔立鬼使神差翻了去年报名援外队的时间,自己也被这样莫名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安慰自己顾卓会回来。
一天比一天焦虑,他恨不得时间唰唰的过去,真等到顾卓回来,却不敢置信。
“傻了?”顾卓用掌心碰碰他的脸。
冰凉的触感瞬间冻醒了他,乔立呐呐的说:“你回来了……”
“不然呢?”顾卓失笑。
闵文丽还是讨厌他,招呼也不打一声,从两人身边穿过,乔立做不到以平常心看待顾卓的前妻,她自然也无法淡定对待前夫的同志情人,一想到顾卓八成是因为乔立而性冷淡她就郁闷。
顾卓尴尬的送他回去,拎了一些特产要他拿回家:“过年你多陪陪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