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平日里温顺的美人嗔怒一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许久没碰过女人的雷将军匆匆告退,逃命般的躲远了。
苏青顿时来了兴趣,冲着苏晨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这个雌性有意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有多远滚多远,这是姜离的伴侣。”
深褐色的杏眸已经多年都没有见到了,苏青咂咂嘴,倒是挺怀念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当年死的时候,姜离不过才这么一丁点大,比划了一下,嗯差不多到他大腿这里吧。如今,都有伴侣了吗?
那孩子,就是这个漂亮雌性和姜离的幼崽?
“不是说能救暮儿吗?到底用什么法子?”苏晨哪里有耐心等,见几人都没有动静,不由得催开了,“这里物资匮乏,还是说要回樊国?”
“我姜家子孙,那冥府断不敢轻易收了魂去。不过这回魂之术施展起来倒也需要个条件,这肉体必须完好,可这般看来,可是要回兰若观好生调养了。”姜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是怪异,虽是对着苏晨所说,可余光却是不是落在那四人身上。
“无妨,虽然肉体并无魂魄,可既然有琉璃针,这身子便和生时无甚区别,也有愈合能力。回去用药调养,不出半年,应该就会没事了。”苏璎若似乎是瞧出了他们之间暗涌的火花,一下子站到了姜云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走,跟我去毁了绝杀。”
身为坐地仙的苏璎若很少会有这般强烈的感情波动,可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竟是拉着姜云就走,根本不管他不久前还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苏晨这么多年学会了乐天知命,既然知道暮儿如今并无大碍,于是便也放下心来。可瞧着儿子身上这些个伤口,只觉得揪心的疼。一张脸蛋纠结着,眉眼中的哀伤散不去。他自然知道怕是之前受人强暴,可终归还是保住了这身子。
拽过薄被盖住苏暮的下半身,然后解开他的上衣,拿了沾了水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擦拭他的伤口。苏青瞧着心里难受,喉咙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别难过……他定是不疼的。”说话的那男人涨红了脸,有些不安的抓着自己的一头乱发,见苏晨抬头瞧他,更是有些局促的努力冲他笑笑,却异常的难看。
苏晨眨了眨眼,眉宇间的哀愁淡了一些。长袖挽起露出两只皓白的手臂,与手中染了鲜血的布巾形成鲜明的对比。
黄铜盆被端了过来,那人低着头,拿过苏晨手中的布巾投了投,又交还给苏晨,默默站起身子挪到床边。
苏晨再次瞧了四兄弟一眼,除了那个苏青他已经认识了之外,剩下三个倒是性格鲜明的紧,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纤细的手指依次滑过帮他端水盆过来的男人,依旧局促的抓挠自己短发的男人,以及站在那边没说话的男人:“萧然,莫宇,白瑞。我是苏晨。”
萧然眼角含笑,和白瑞都没说话,唯有莫宇惊呼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苏晨故作神秘,低头继续为苏暮处理伤口。
苏青眼中的赞许不言而喻,他继承了苏璎若的傲气,很少敬佩谁,不过眼前这个柔弱雌性,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其实很简单,苏晨虽然与苏璎若另外的四个兽人儿子并无接触,可也多少了解一些他们的性子。
白瑞沉默寡言最是安静,萧然性子最温和,而白瑞则是有些大条爱胡闹,苏青就是最为正常的大哥性子,拽着一帮弟弟的那种。
就像苏晨。
54.养伤
苏晨天生不爱多言,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会主动去问。和苏暮为人冷淡的表象不同的是,苏晨面部表情要柔和一些,哪怕他不会主动询问什么,也会有人跟他搭话。
如今,搭话的人就是莫宇。
莫宇也不忌讳什么,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踏板上,开始和苏晨聊家常。苏晨有问必答,时而让他搭把手帮苏暮翻个身子。
白瑞依旧是不说话,但是却很认真的听那两人对话,而苏青和萧然则是偶尔会交流一下,总结出了几点疑虑。
“也就是说,这里有女人和男人。女人就是娘那样的,男人就是阿晨你这样的?”这会儿就已经足够亲密的称呼起来了,“可是这么说来不就是男人女人都会生幼崽了?”
“不会的。如果不到那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个体质。”苏晨帮苏暮处理了所有伤口,细细的缠上绷带,然后换上干净衣物。苏暮的身子依旧温暖,就好像在熟睡中一样,格外安详。
坐下歇歇喝口茶,姿势优雅。
莫宇红了脸瞧他,却不想被一只鞋正面砸中。
苏晨愕然,瞧着依旧保持着扔鞋姿势的苏璎若,无语。苏璎若则是拔高了调门,恶狠狠说道:“阿离有独享伴侣的权利!还不给我把鞋拿过来笨儿子!”
莫宇哦了一声,捧着鞋小跑着过去伺候苏璎若穿上。
所以其实之前苏晨认识的苏璎若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她要更顽劣一些?
苏青缓缓摇头,很是无奈。莫宇虽然有时候会脱线,可毕竟已经成年很久早就不是顽劣童子,自然分得开轻重缓急。他不过是单纯觉得苏晨好看罢了,倒也犯不上到追求的地步。倒是苏璎若太草木皆兵了一些。
谁都知道苏璎若当年偷跑掉了不过就是想寻个能托付终身的人,而如今看来,姜离恐怕就是她和心爱男人所生。而她的心爱男人,应该就是那只不容小觑的九尾狐,也就是笑得毫不掩饰的邪美男人。倒是和姜离极像。
如今这一屋子人,对于苏璎若来说,才有资格称得上家人二字吧。苏晨虽然不能在她脸上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但依旧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都变得不同了。
听苏璎若说,她取了绝杀头领的首级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更加没有遣散这一组织,而是直接将他们收为己用。抛开别的不谈,绝杀是顶尖的杀手组织,苏璎若惜才。
“暮儿自己也有情报组织,将来让雪枭和锦鸾负责管理绝杀,定能派上用场。”苏璎若这般说道,瞧了一眼软榻上的苏暮,“前些日子已经把敌将首级送回了京城,这场战役也算是结束了。”
苏晨淡淡的嗯了一声:“绝杀暂且不动,留着压制南疆。我已经吩咐雷将军准备马车,即刻启程。”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对于兽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也是模样一流的漂亮雌性,可终归是生长在人类世界的男人,说到底是和雄性一样的物种。而所谓的强者,恐怕喜欢的正是这种不矫揉造作的雌性。
那个不可一世的坏小子姜离,终于还是认栽了。
苏青似乎心情很好。
文公子有命要准备马车,这可让雷将军犯了愁。他们这里哪里有能拿得出台面的马车啊。在整个军营里找一了遍,也只有一辆略显简陋的小小马车。可是这个大小,武公子躺不下。
雷将军很是苦恼。
“这玩意叫马车?”出来验收的姜云和苏璎若皱了皱眉头。
“雪枭大人莫要生气,这已经是末将能找来最好的马车了。若是不急的话,末将可遣人到最近的市集买。”雷将军擦了擦汗。
姜云哼了一声:“最近的?没有被南蛮侵袭最近的集市在哪儿呢,雷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特别的远。
苏璎若扯了扯他的衣袖:“罢了,从绝杀拉一辆过来吧。”说完掏出收缴而来的银哨子召唤绝杀的传信隼。
等到一行人真的上路,也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那马车大得咋舌,乃是四驾马车,车身用的上等檀木精心雕刻,内里铺了柔软的垫子,也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苏晨本就享王爷待遇,这等马车自然是见怪不怪,心安理得的搂了苏暮上马车。苏璎若的四个儿子似乎不大习惯骑马,并且马儿也不大敢让野兽这么直接坐上去,总是惊魂不定的样子。
于是没办法,大家都挤马车,再大的空间也不够,苏璎若撩开帘子哼了一声:“给我变回原形。”兽人若是以兽形示人,自然是可以控制身形大小,于是四只皮毛颜色不同的猫儿般大小的狐狸都团在苏晨身边。
苏晨逗逗这个,摸摸那个,心底的想法不自觉的说了出口:“这皮毛,要是剥下来做围脖可就好了。”
顿时,八只圆溜溜的眼睛无不哀怨的瞧着他。弯弯眼睛,苏晨戳了戳莫宇的脑袋:“我随口说的。”
兰若观依旧是门庭若市,香火鼎盛,若不是皇帝一早收到消息掉了禁卫军过来守着,恐怕这马车寸步难行。不想让外人瞧见苏暮的模样,马车从后门直接进了玉凌阁,然后让姜云把苏暮抱进了屋里。
樊炤锱传唤苏氏父子进宫听赏,传了一次两次不见回应,苏老爷亲自过来请人,碍着祖宗规矩不得进入后边的玉凌阁,于是也只得让人去通传。
向来淡漠的苏晨这回真的是恼了,一挥手把桌上的茶盅扫落在地,怒道:“我儿如今昏迷不醒,万岁爷还当如何?要我们父子提头相见吗?”
若真是昏迷不醒,倒还好了。
姜云闭关,只说是追魂去了,苏晨不方便过问,可也明白,他们夫妻两人对苏暮绝对是掏心掏肺,又何必去怀疑什么。苏晨大闹一场之后,意外地樊炤锱非但没有着恼,反而命人送了各种疗伤圣品过来。
苏晨哼了一声,冷冷瞧着堆积如山的药材补品。这些东西苏璎若统统瞧不上眼,她需要的,是能简单有效的东西。苏暮筋脉具断,外伤并不难恢复,只是内伤却比较麻烦。将自身仙气送入苏暮体内,几个周天之后,才开始渐渐愈合。
这疗伤需要的时间甚久,他们夫妻自然顾不上别的,于是苏晨在一堆药品里挑挑拣拣,拿出几样药材,亲自研磨起来。
莫宇蹲在一旁瞧着有趣:“阿晨你干什么呢?”
“给你们煎药。”苏晨嗯了一声,缓缓答道,“毒已经分散,所以也有法可解。”苏璎若体内的毒,基本都过到了她的孩子身上,毒素残留根据年龄依次递减。所以苏青中毒最深,可也在能解的范畴之内。
自从得知了姜离身子不好,那毒甚是顽固,多年不散导致姜离偶有毒发,苏晨便寻了很多名医想法子解毒。而苏璎若本人也因为见多识广,慢慢的倒也寻着了法子。不过是用这边的药材,好在当年姜云为了追随自家老婆,带了挺多家当,包括很多种子。如今那些种子长势喜人,正好被苏晨拿来研究药性。
苏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天回到姜离身边,然后告诉他说,你的毒我能解,日后再也不用受那苦楚。
现如今,姜云和苏璎若都腾不开时间,苏晨便全权负责兄弟四人的身体调养。听闻他们四人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只因狐族规矩安葬的时候棺椁齐全不说还一定要保证尸身多年不腐,这才得了机会活过来。
虽说缘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在乐天派的莫宇看来,能复活就是天大的好事,原因为何有何关系。
苏晨清冷冷的回了一句:“若是找不到原因,他日突然不行了怎生是好。”
于是莫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颓废下去,苏晨甚至就看到了那对本来看不到的狐狸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脑袋。
55.苏醒
在兄弟四人喝完第一轮汤药之后,苏晨仔细帮他们摸了脉,情况确实得到改善,但是问题是,就其脉象上,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死而复生。
苏晨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等那两人了。
药方没错,便也交给下人煎药,苏晨闲下来,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那苏家别院后头,可还住了人的。
因为早早被接入皇宫,所以当苏家的人入宫告诉他苏晔殁了的消息时,他也只是简单写了封信,遣人转交给薛琬,也嘱咐了定是看护好腹中骨肉。
那日樊炤锱也在旁边,只是多问了一句可是苏暮的骨肉,苏晨略一犹豫,竟是回了一句:“万岁也听了那坊间传闻?”言语中,多少有承认了的意思。
樊炤锱哦了一声,挥挥手赏了安胎养身的药材,便也没了别的说辞。
如今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苏晨嘱咐了四人莫要乱跑,这才上了马车去了别院。
薛琬清瘦了许多,如今六个月的身孕似乎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些许负担,脸色有些苍白。夫君的亡故对她自然是打击甚大,可终归腹中孩子是夫君的唯一骨肉,她又哪里敢怠慢分毫。
身上只穿了一身天青色的淡雅长裙,身后却是供着苏晔的牌位。
见了苏晨,便是放了绣绷,扶着桌子站起身子拜了下去:“婉儿见过大伯父。”苏晔临走之前,已经允了她正妻之位,这大伯父的称呼,并不算逾矩。
苏晨赶紧搭了把手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坐吧。这几日难为你了。”一早就瞥见一身素服整齐叠好放在一旁,苏晨只觉得心里噎得慌。
如今世人都以为她是苏暮的女人,这丧服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穿了,若是传将出去,说不清道不明。可也就是这般,连她为哀悼最后的权利都剥夺了。“你好好养身子,这般瘦弱,到时候生产时都没的力气。烨儿他就这么一个骨肉,你要撑下去,为了他为了孩子。”
薛琬红了眼眶,咬着唇点头应了。
“你若是想让孩子入苏家家谱,恐怕要过继给苏暮了。”苏晨微微皱眉。苏昶的性子他知道,虽然疼爱苏晔的生母杜姨娘,可但凡要牵扯到家族声誉,那就是谁说都不听的主。
她抚着隆起的小腹,轻声道:“自然是不妥的。孩子是相公的,又怎能赖上大哥。日后我会告诉我的孩儿,他爹是为国捐躯,是无上的荣耀。”
“侄儿不想孩子一辈子都入不了族谱。”
那日,苏晔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平静,语气平缓。他入军营随军出征,为的不就是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苏家庇荫。十五岁的少年,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开始初尝为人父的艰辛。
可如今,这孤儿寡母可要如何度日。
早就决定不继承苏家,也早就决定暮儿的将来不由苏家做主,他们父子能护着薛琬多久?答案自然是能护多久就护多久,断不会再让她受到丁点委屈。
既已想通,苏晨便也不再勉强,多叮嘱了几句,然后就让管家清点了补品,全部收好,更是去请了个大夫,暂居别院,日日为薛琬诊脉。
而苏府,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方一踏入苏府的大门,苏夫人就惨白着一张脸奔了出来:“你出去,别进这个门!有什么话,门外头说清楚就得!”
苏晨默然,后退几步站在门槛外面,瞧着苏秦氏站在那儿抹泪,心下怆然。
“不是娘不让你回来,府上办白事你也知道,暮儿伤重我也知道,可别……可别……”话未说完,又是嚎啕大哭。苏晔是苏夫人的孙子,在老太太心里,嫡庶都一样。
“母亲当心身子。这些事情我同大哥说就好,母亲还是早些休息吧。”苏晁让下人扶老太太回屋,可不敢让她在这里久站。苏晨道:“娘,暮儿身子没事,不用担心。”
老太太这才抹着泪,脚步蹒跚的回了屋。
苏晁眉眼间都是疲累,几天没睡了,他一个壮年男人都吃不消,更别提老夫人了。“大哥,这几日你就别回来了。暮儿是长孙,爹和母亲整日心惊胆战就怕有什么不妥。不如给他冲冲喜?”
苏晨眉心一突,道:“我心里有数。”苏府恐怕早就做了准备红白喜事一起办了,顾不得苏晔的身后事,长孙的平安如今倒成了重中之重。
“大哥,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侄子受伤我们也有所耳闻,可大哥也不能拦着我们不让探望不是?母亲都急出病来了。”苏晁心里也后怕,怕的是大哥一向心思沉稳,若是刻意将此事压下,樊国上下没有人能翻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