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李承宇则留下继续听人胡吹乱侃。
“要回家了?”李炎枫陪着鬼车走了会儿,突然道,“回家走左边那条路。”
正打算把脚往右边迈的鬼车立即若无其事地转个方向,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遂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对这里地形似乎挺熟的啊?”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对我心里想什么似乎也挺熟……哎这位兄弟你是寄生虫吗?
“我之前有看校区的平面示意图。”李炎枫一板一眼地回答,仿佛完全没懂鬼车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
。
碰了个软钉子的鬼车只得干巴巴的道:“啊,是嘛?你真有先见之明。”
他本想揪住对方小辫子并趁机抢占语言优势的,但却未曾料到这平常像个闷葫芦的李炎枫,竟也不知
不觉间变得无懈可击起来。
不,是有苗头可循的,鬼车稍稍回忆了一下,双胞胎最近的变化很明显,应该是从军训第六天开始,
两人整体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出鞘了的刀剑,鬼车想,虽然不至于咄咄逼人,但也算是锋芒毕露了。
虽说容貌与以前相比并无不同,但那种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带出的气质,以及双眸中偶尔掠过的细微神
色,足以让他察觉到两人哪里有些不对。
也许旁人感受不到,但鬼车一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二来又一直颇为留意两个“饲主”,自然不会忽略
那股异样的违和感。
难道是那天晚上自己用血液放倒了梦游的两人,但效力过猛致使他们脑袋也坏掉了的缘故?鬼车恶意
的想。
除去本身的改变,两人在对自己的态度上也是奇怪,不仅将他的心理活动掌握了个通透,而且眼底也
染上了十成十的真诚意味。
不再像过去那样半真半假,也不再带有那种类似于对待宠物的放纵情绪,鬼车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
这两个人目前着实让他有点焦躁。
偏偏身体还总比大脑快一个反应,没等自己记起要远离两人的决心,手脚便早已自发享受上对方体贴
的照顾了。
这绝不是个好现象,鬼车瞄了眼身侧的李炎枫,他投注在这两人身上的注意力有些过多了,完全不符
合他的本性。
暂时性的玩乐可以,然而一旦倾注了大量的情感进去,他可就要体会被束缚住的滋味了。
自由对鬼车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再不能恣意纵情,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到家先别急着和白琮出去疯,”待两人走进宁阳街后,李炎枫拉住鬼车手臂往旁边带了带,避开一
辆正在拐弯的轿车,这才继续道,“下午要回学校拿书,明早还要上课。”
潜台词就是:你给我乖乖在家里窝着,别又惹事情出来。
你真的不是寄生虫?鬼车低头,用眼刀狠狠扎戳李炎枫那两条长腿,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由于不
敢直接违抗“饲主的旨意”,所以才转用的这种精神胜利法。
“知道了。”鬼车很不情愿的道,两人在这方面简直惊人的一致,管东管西不说,还非得要他作出肯
定承诺。
他们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会遵守?明明睁眼说瞎话的人多的去了。
话虽如此,鬼车却只想仰天哀嚎一番,因为他的确是将言出必行这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欺骗向来是被鬼车所不屑的,无论出发点是善意也好,恶意也罢,他始终固执的认为,一旦给予了他
人回应,那就必须做到。
不过鬼车的承诺从前是没人敢要,如今是没人会要,哦,除了双胞胎。
B17号公寓很快就到了。
不得不说,双胞胎的眼光着实长远,虽说公寓面积不大,但却占尽了地理位置方面的优势:处在大学
城与闹市区的交界处,既不会显得吵闹也离学校比较近,而且日常生活也很方便,基本上需要什么东
西的话一出门就能买到。
“是、是小然吗?”正当鬼车跟在李炎枫身后准备进门时,却有一个颤抖的女声突兀地从围栏外响了
起来,话语中满满都是惊喜。
还在为自己将来哀叹的鬼车自然没有留意到他那个人类名字的变异体,而李炎枫却蓦地回过了头。
也许真有必要给公寓附近安排点人手了,李炎枫面无表情的想,要不然自家门前怎么总是会蹦出些莫
名其妙的玩意儿来?
“?”差点撞上前方某个巨大人形障碍的鬼车疑惑仰脸,这才注意到周围气氛有异的他立即顺着李炎
枫的视线向后方看去。
那是位身材十分纤弱的女性,一头黑发如瀑,可脸却叫额发遮了大半,看不太清楚,肩膀微微缩着,
很有些胆怯意味。
“有事?”心知李炎枫在外人面前一向都会摆出那副惜字如金的面瘫脸,根本指望不上他会主动说话
,于是鬼车只能自己开口去问。
“小然,你不认我了?”那女人抬起手,也不知是想伸向鬼车还是想抓住点什么,神经质地痉挛着,
声线也是颤抖得越发厉害,“我可……我可是你的妈妈啊。”
鬼车顿时头大如斗,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有水痕划过,滴落于地溅起点点水花。
“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好……但我也、我也只是……”女子见鬼车依旧没有反应,眼泪霎时汹涌而出,
威力好似闸门坏掉的水龙头,“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再过一会儿恐怕就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鬼车瞅瞅对方脚下那滩渐具规模的水迹,极为无奈的道:“哎
,你冷静冷静。”
“进来再说吧。”鬼车又道,并将“李炎枫”牌木桩子往屋里推了推,自己再稍退开几步闪出一条路
来,最后冲着傻站在原地的女人偏了下头,他可不想在家门口接受那些过往行人施与的注目礼。
“给,”接了杯热水放到桌上,鬼车在李炎枫身边坐下,与那女人正好是个脸对脸的位置,“喝点儿
水,再把脸擦擦。”
听到这里,就连一直提防着对方意图不善的李炎枫也忍不住开始了自我反省:他们是不是把这家伙照
顾得太过了?勉强倒个水还算行,可有光动嘴说让对方擦脸的么?好歹也该送条纸巾吧?
“谢谢、谢谢。”女子倒是显得很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没想到他还愿意关心自己,一边道谢一边用手
胡乱抹了抹脸。
“……柳如云?”李炎枫终于开了金口,他好不容易才在一段被自己抛诸脑后很久的记忆里翻出了对
方的名字。
“是我,”将热水杯捧在手里,柳如云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感谢您还记得。”
此时她那过长的额发已经被抹开了,一张苍白的脸随之完整地露了出来,虽说五官看着颇为憔悴,双
眸也带上了岁月浸染留下的风霜,但这却并不能掩盖住她曾经的秀美轮廓,再加上眉宇间那种习惯了
逆来顺受的神色,怪不得当初会吸引到本性懦弱、妻子又过于要强的李盛睿的注意。
“小然,我今天只是想来见见你,”悔恨与不安这两种感情、色彩在柳如云的眼中纠缠交织,她急急
地解释道,“只要你过的好,我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鬼车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女人出现的时机也太奇怪了。
柳如云的头低了下来,她的头发漆黑且光滑如缎,而且皮肤和身材也保养得极好,没有一点被艰辛生
活折磨过的痕迹。
“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柳如云低声道,“他领走你的时候,给我了一笔钱,足
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可后来,我却总是想再看看你,但我没脸去李家问,就经常偷偷在宅子周
围……”
“直到有一天不小心被李盛睿撞到,我求他,求了很久,他才告诉我你已经到A市念大学去了,我也答
应他不打扰你,可是我没忍住……”
“哦。”鬼车简短地应了一声,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这种情况。
柳如云却以为儿子还在怪自己以前冷待他的事情,眼泪不由再度流了下来:“我没想到你在李家受了
那么多苦,我以为她顶多只会无视你的存在,谁知你竟然产生了自闭倾向……”
“你别哭啊。”这女人难不成是水做的?鬼车头皮一阵发麻。
22.较劲
“呜……小然,对不起,对不起……”柳如云此刻再难抑制自己的后悔与悲伤情绪,只不断地道歉。
于是继食物之后,又有了一样能让某人乖乖举手投降的必杀器。
被刺激到头疼的鬼车悄悄将视线朝李炎枫那边移过去,接着又把眼珠子转了回来——算了,这位完全
是靠不住的。
就在柳如云哭泣不止,鬼车无语扶额,李炎枫一脸漠然之时,公寓大门咔嚓一声开启,忙完了学校事
情的李承宇拿着一叠社团宣传单走了进来。
“你回来啦。”鬼车头一次主动打招呼道,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李承宇的出现,可算有人能打
破眼下的僵局了。
李承宇点点头,随即将宣传单随手搁下,眼中一片温和神色:“这位是?”
“啊,她叫柳如云,是我……”鬼车突然觉得那个称呼使用起来竟是如此的尴尬,“我妈。”
——唉,学着入乡随俗真是麻烦。
这声妈入耳,顿时让柳如云猛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鬼车,嘴唇更是哆嗦个不停:“小然,小然…
…”
李承宇的眼神也有点诡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刚才那一瞬的异样根本让人无法捕捉:“你好,
我是李承宇,他是李炎枫。”
李炎枫见状,只得几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
迟来的相互介绍终于登场。
“你好。”勉强克制住了鼻间酸意的柳如云立刻站起来,微微躬了下腰,她很清楚这两位少爷在李家
的地位究竟有多高,那可是李逸然这个终究不过挂名少爷所永远都无法比肩的高度。
李承宇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柳如云,体贴的道:“不用这么拘谨的,随便坐吧。”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啊,鬼车装模作样的想,几句话就让这女人把眼泪收回去了。
“那您这次来是……”李承宇绕过茶几坐到鬼车左边的位置上,开口问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并不会
让人觉得其中含有责问或者逐客之意。
柳如云用纸巾擦了擦脸颊,轻轻地喘了口气:“不论这听起来有多荒诞不经——小然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的确对他不够好,还经常把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
“但我今天来,真的只是想看看我的儿子,就这么简单。”
屋里其余三人心思各异,不过没人插话,似乎都在仔细地聆听着,柳如云不由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说实话,我还能有什么可求的,十多年前稀里糊涂地爱上李盛睿,做了让人不齿的……当初我也是
傻,还妄图用孩子去绑住他,没想到最后反是把自己给弄得走投无路。”
“我心里当然就有了恨意,更后悔自己所托非人,所以故意忽视小然的存在,甚至连他在外面受欺负
也不管。”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犯错,还什么都看不开,但等我连最后的血脉至亲都失去后才发现,”柳如云
看向鬼车,手指微微有点抖,“原来我一直被怨恨蒙蔽操纵着,并且愚蠢地认为所有事都是别人对不
起我,却没想过我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种状况,其实一切的根源全在自己身上。”
“……”鬼车目光发直,一向最不喜欢听长篇大论的他心思早不知飞哪里去了。
李炎枫则是光明正大地闭上了眼睛,若非他的两只手还在不厌其烦地玩交叠游戏,恐怕谁都会以为他
已经睡着了。
只有李承宇始终直视着柳如云,一副正认真倾听着她讲述的姿态。
“小然,你能……原谅我么?”柳如云心里没底,那张纸巾在她手里都快被搅得不成样子了,“不、
不原谅我也没关系……那我以后、以后能偶尔来看看你吗?”
李承宇闻言有些好笑,不过他并不打算接话,而是暗地里戳了戳鬼车的腰,提醒他把注意力拉回来。
“嗯?”鬼车蓦地一惊,忍不住挠挠自己的侧腰,好痒。
那里是个敏感点啊,李承宇眸光深暗,面上却不露声色。
“你不愿意?”柳如云误解了鬼车的反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她还是勉强撑起了一个笑容,“那
我留下联系方式吧,万一哪天你有……”
“不用,”鬼车拒绝了她的提议,“我没什么事需要你的帮助。”
这句话无异于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找不到退路的柳如云整个人就好像处在了崩溃线边缘一
般,连要努力维持着嘴角上扬这点都忘了,满脸的茫然失措。
她怎么了?鬼车瞅瞅对方那个呆滞的样子,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又没有预报明天地球就要末日
……
谁摊上这家伙谁不幸,坐在旁边看戏的李承宇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其实鬼车之前根
本就没留心柳如云所讲的内容,偏巧一回过神又听到了最后的那句“万一”。
——以鬼车的性格,必定会按照字面意思回绝对方,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示好,自
然也就不可能坦然接受了。
“哥,”不由地回忆起某些类似事件,进而愈加感到无力的李承宇总算给了他一点提示:“你还在责
怪阿姨么?”
“没啊,”鬼车想也不想,很顺畅地答道,“她跟我不——”
“那你是原谅阿姨了?”李承宇截住他的话头,诱导着让话题朝向良好那面发展,免得柳如云二次崩
溃,接着侧身将右臂放到了鬼车的背上,似乎在安抚他一样。
李承宇的四肢本就修长,这一搭刚好是把胳膊轻松圈在了鬼车的腰际,手掌瞄准了地方后还很有节奏
地轻拍了几下。
“!”鬼车身体下意识地一颤,那五根总在自己腰眼处徘徊不去的指头明明没带着多大力气,为什么
却能让他猛然打了个激灵?
“哥?”鬼车侧脸上泛起的那层细小颗粒使得某人心情格外愉悦,嘴上却仍在疑惑地询问着他的意见
。
被双胞胎卡在中间位置的鬼车想躲也躲不开,只得强迫自己忽略掉那阵若有似无、令人难受的麻痒感
,转而对柳如云道:“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至于李逸然本人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鬼车很不负责任地挠挠下巴,其实他更想拍掉那只在自己腰
间作怪的爪子。
柳如云在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里,就将各种感情体验了个遍,过大的悲喜起伏让她一颗心仿佛坐了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