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古西欧+番外——九派

劳伦斯船长皱起眉头，问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修好？”

“已经正在修理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海水涌进来的速度。”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船身开始剧烈的倾斜，格瑞紧紧抓住船舷，不让自己在甲板上滑到一边。

“船长！”另外一个水手，满身海水的跑过来，急切的说道：“不行了，船长，我们没有办法堵上那么大的洞，海水涌进来的速度太快了。”

这个时候，这些水手们都开始集中在劳伦斯船长身边，沉默的看着他。在他们之外，惊慌的人们来回盲目的奔跑尖叫着，像是和他们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格瑞抓着船舷勉强的站起身来，同样看向劳伦斯船长。劳伦斯船长闭上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水，疲惫的说道：“老规矩，女人和小孩先走。”

没有人在多说什么了。

水手们迅速散开，开始集中甲板上的人。道纳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它在黑暗中闪着寒冷的光芒，阻拦所有想要违背规则的人。

“哦，格瑞，抱歉，刚刚没有照顾到你。”劳伦斯船长笑笑，扶了一把格瑞，让他站稳身子。“不用担心，海鹰号上有足够的救援船只，附近就是可以上岸的地方，情况很乐观。”

他笑呵呵的说道：“我们遇到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那绝对比你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上一万倍。”

他说着，然后忽然沉默了。他摩挲着已经变得光滑的船舷，最后重复道：“没有什么事会是最糟糕的。”

的确，没有什么事最糟糕的，但是海鹰号，它是不一样的。它已经陪伴劳伦斯船长，已经他手下的那群优秀的水手们，在大海上共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在那些与风浪共行的日子里，海鹰号是他们心目中最坚强的依靠。

他们曾经呼吸共存。

劳伦斯船长抹了一下眼睛，哑着嗓子喊道：“其恩？其恩？过来一趟！”

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很快跑了过来，格瑞很清楚的看到他红红的眼眶，和泛着水光的眼睛。

“船长。“他用同样是嘶哑着的声音回答道。

劳伦斯船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格瑞推到他面前。说道：“其恩，你带格瑞离开海鹰号，照顾好他。”

其恩点点头，他把格瑞背到了背后，顺着软梯登上了最先被解下来的小船上。他放下格瑞，又迟疑的抬头看向海鹰号。

“格瑞……”他看向格瑞，犹豫着。

“我一个人也没有问题的。”格瑞裹紧了自己的披风，淡淡的开口说道。

其恩看了他一会，然后下定决心一般的，冲着划桨的水手喊了一声：“照顾好这个孩子！船长交代下来的！”

他说完，就直接再次攀着软梯，回到了海鹰号上。

这艘小船上，除了那名划桨的水手外，坐着的都是一些惊魂未定的侍女们，她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彼此小声的安慰着。

“格瑞少爷？”一个用丝巾裹着脸的侍女，只露出一对眼睛，她看着格瑞，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格瑞并不认识她，想必是王子或者公主的某位侍女。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海鹰号上。这个时候，船身已经倾斜的很严重了，船头上海鹰石像，离海面更接近了。那对眼睛，还一如既往的，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突然间的，他感到腰部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瘫软，却被人刚好接住。一把寒冷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很高兴见到您，格瑞少爷。”那名侍女压低声音说道：“现在，为了您好，请务必保持安静。”

15.侍女

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那名侍女扶着格瑞缓缓的坐到船舱中，两个人靠的很近，她拿着匕首的手藏在格瑞厚重的披风下面。

划船的水手看见格瑞乖乖坐着的背影，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划船。他们很快又再次回到了浮空岛上，那名水手指给她们营地的方向，就急急忙忙的划着船赶回了海鹰号。

停留在营地里的随行人员被这群惊魂未定的侍女惊醒了，他们还不知道海鹰号上发生的事情。正在一团混乱的时候，格瑞被那名侍女挟持着，偷偷的从营地的另外一侧，沿着一条隐秘的小路离开了。

很显然，这名侍女似乎也不怎么熟悉这条路。她不时的在分岔路口处停留下来，然后借着月光仔细辨别路线。她低声咒骂着，变得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兴奋了，抵在格瑞咽喉处的那把匕首，也越来越贴近格瑞的皮肤。

格瑞没有试图反抗，他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这名侍女看起来很年轻，而且明显是个犯罪新手，心理防线脆弱的不堪一击，现在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可能哪怕最轻微的刺激都会造成最坏的后果。

他配合着她的步伐，顺从的走在荒草丛生的小径上走着。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停了下来。

这是在浮空岛的另外一面，格瑞看到了另外一个帐篷区。但是这些帐篷的明显和他们的不同，那是另外一种略微带着一点乳白色调的材料。这种材料是用一种叫做木椰树的树皮制成的，格瑞在书上看到过，木椰树的树皮经过加工，会变得柔韧坚固，而且防水效果也非常好。

据说，有些工匠掌握着一种特殊的手艺，可以将木椰树的树皮制成坚固的护甲，在古战争中，这种护甲给战士们提空了巨大的保护。直到后来人们学会了从矿石中冶炼出金属，这种盔甲才会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人们也不再大面积的种植这种树木。

现在，只有凡纳斯王国还存在着大量野生的木椰树。

格瑞看着这片在月光下异常安静的营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名侍女很明显的放松了下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平息了自己的呼吸，挟持着格瑞就要往那片营地里走去。

“你就这么直接过去？”格瑞站在原地不动，淡淡的开口说道。

那名侍女愣了，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格瑞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您大概还不清楚，美丽的女士，老实说，您能活到现在，其实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格瑞停了一会，给她几秒钟短暂的思考时间，然后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倒是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海鹰号上的救援船只，其实根本连三分之一的人都救不过来！”

他感受到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身后人的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真是好骗啊。格瑞凉凉的想到，然后继续煽风点火的说道：“所以，除了最先登上珊瑚岛的那一批人，其他的，都是被直接放弃的存在。”

“骗人！既然这样，你怎么又会从珊瑚岛上再返回来！”

格瑞笑了笑，嘲弄的说道：“看来，你对于我们之间的差异，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他忽略抵在自己咽喉处得匕首，转身看着那名侍女，冷冷的说道：“我跟你这种下人不同，身为贵族的我，自然会第一个登上救援船只。你刚刚也看到了，即使是劳伦斯船长，也要特地吩咐人关照我。而你，只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了一点而已。”

“这不可能！他那么爱我，他说过他会保证我平安无事的！”那名侍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的说着，但是声音却很明显的在颤抖。

“别犯傻了，好姑娘，他凭什么能做出保证？”格瑞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你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绑架贵族是死罪，既然上帝如此钟爱你，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往地狱的火坑里跳？”

“你懂什么？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再可以帮到他了！”她说着，不停的发着抖，脸颊上一片湿漉漉的泪痕。

“就凭你？别开玩笑了，连路都记不住的人，到底能帮上他什么？”格瑞毫不留情的步步紧逼道：“况且，你真的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毁掉海鹰号，害死那么多人的罪行，足够让任何人死上十几次。这种事情，他真的会随便告诉别人么？除非，在那个人在心目中，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格瑞看着她，脸上突然浮现出微笑来。然后低声询问道：“他对你说过，他爱你？”

侍女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

格瑞脸上的微笑更加甜美了，苍白的月光之下，他安静的微笑着，就像是诱惑亚当偷吃禁果的那条蛇。

“既然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吧。”格瑞笑着，提议道：“我就赌，你一踏进那片营地，就会立刻被灭口。”

格瑞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那名侍女却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的样子，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拿着匕首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动着。

格瑞挑眉看了她一会，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别这个样子，美丽的小姐，您这种表情真的会让我有负罪感。”格瑞柔声劝说道：“相信我，像您这么美丽，并且如此温柔的女士，一定会是众多绅士追求的目标的。忘记那个虚伪的魔鬼吧，别在执迷不悟了。”

“不，他不是魔鬼。”侍女摇了摇头，痛苦的说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像天使的人，他是那么的善良。”

她说着，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说道：“我要去见他！即使归宿是死亡，我也要从他口中亲耳听到真相！”

陷入爱情之中的女人，都是这么无怨无悔的不可救药么？

格瑞挑了挑眉，决定放弃。他又不是圣母，她都已经这么必死的一往情深了，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他冲着那名侍女身后的草丛，淡淡的开口唤了一声：“其恩，出来吧。”

“格瑞少爷。”红色头发的年轻人冷着脸，从草丛中走出来，毫不怜香惜玉的一个手掌劈昏了那名侍女。然后走到格瑞身边，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问道：“您没事吧？”

格瑞摇了摇头，其恩大概是听到刚刚他对那名侍女说的那段半真半假的话了。他看着其恩，带着几分疲惫的说道：“带上她，我们先离开这里。”

其恩也没有多问什么，利索的背起了那名侍女，转身往回走。格瑞跟在他后面，回头看看那片营地，在月光下，那些帐篷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安静的恍如梦幻。

“格瑞少爷！”耳边风声响起，伴着其恩的惊叫声。格瑞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感觉后颈猛地一疼。

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16.小格瑞

冬天的帝都，比起帝国的其他城市，总是要暖和上一些的。

五岁的小格瑞抱着自己心爱的天蓝色小毯子，乐颠颠的爬上花园里爷爷的那把躺椅。眯着眼睛腆着小肚子晒太阳，花园里新移栽的一整片金钟花刚刚开放，金灿灿的在太阳底下舒展着花瓣。

小格瑞中午吃到了想很久的巧克力奶油球，从嘴里到心里都是甜的。咧着没长齐牙的嘴，傻呵呵的笑着。

他在宽大的躺椅里左拱右拱，然后一个不小心，整个人都从躺椅里掉了下来。

“扑哧……”轻轻浅浅的笑声响起来，在花园的空气里回荡着。金钟花抖了抖身子，似乎也跟着笑起来了。

小格瑞咬着小毛毯，四处看看，没有找到那个嘲笑他的人。眼珠子一转，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扑嗒扑嗒不要钱的往下掉。

“别哭啊。”花丛动了动，走出来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嘴唇，金色的头发像是真正的黄金一般，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天蓝色的眼睛清澈透明，倒印出小格瑞张着嘴看呆了的样子。

好美……

小格瑞拿心爱的小毯子擦擦眼泪，顺便再擦擦口水，睁圆了一对闪闪发光的星星眼，激动扑过去抱住：“天使哥哥！”

金发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歪着头笑了。伸手揉了揉小格瑞软软的头发，问道：“你是格瑞？”

小格瑞大力的点点头，然后伸开双手，害羞的撒娇道：“天使哥哥，抱抱！”

少年又是一笑，顺从的抱起格瑞，两个人一起窝在躺椅里，晒着暖暖的太阳。

“你家里人呢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少年肆意的揉着格瑞的短发，问道。

小格瑞坐在他腿上，乖乖的任他玩。然后掰着手指头数着：“爸爸去诊所上班，妈妈跟奶奶在逛街。爷爷去钓鱼，乔恩管家也跟去了。格瑞和布布在晒太阳。”

“布布？”少年不解的问道。

“诺，它躲在这里。”小格瑞骄傲的把还抱在怀里的小毯子摊开，天蓝色毛毯的里侧，画了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正所成一个球，打着呼噜。

“布布白天都在睡觉啦，但是，到了晚上，它就会偷偷跑出来到处玩。”小格瑞仰头看着少年那张精致的脸孔，忍不住又是一阵犯傻。

少年好笑的看着他，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又在傻想什么呢？”

小格瑞揉入了揉自己的额头，咧开嘴笑着，又厚着脸皮往少年的怀里钻。他喜欢这个出现在他家花园里的天使，他的怀抱也暖暖的，软软的。

“阁瑞斯？”

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一堵花墙呼唤道，这个声音非常冷冽，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被冰冻住的，幽幽的往外冒着寒气。

“阁瑞斯，你在哪里？”那个声音略微提高了音量，小格瑞本能的一个冷颤，忍不住抱紧了身旁的少年。

阁瑞斯抱着小格瑞站起来，身子不自觉的崩的很紧。

“母亲，我在这里。”他恭敬的回答道，微微低下了头。

女人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又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小格瑞。

“放下他，阁瑞斯。议会长不在，我们改天再来拜访。”她吩咐道，然后便转身离去。

阁瑞斯摇了摇嘴唇，放下了小格瑞，摸了摸他的头。

“我要走了，格瑞。”

小格瑞想了想，拽拽他的衣角，咧开嘴笑道：“下次要你要再来我家花园玩哦，我会瞒着妈妈给你偷偷留点心的。”

阁瑞斯笑了笑，靠近小格瑞，低声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的。”

小格瑞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努力的踮起脚尖，在阁瑞斯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说好了的！”

微凉的风轻轻的吹过来，金钟花灿烂的开着，沉默不语。在时光的缝隙与缝隙之间，小小的格瑞和稚嫩的阁瑞斯，柔软的像是饱含水分的两片花瓣。在不可测距的未来来临之时，毫无抵抗能力的，被丢进漩涡中碾成碎片。

格瑞睁开眼睛，从记忆的碎片中挣脱出来，呆呆的看着头顶上丝质帷帐上面精致的提花图案。

格瑞·西斯佛·缇斯兰迪。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梦境里，那个裹着天蓝色小毯子的孩子，窝在少年怀里，笑眯眯的看着他。软软的头发，软软的脸颊，湿漉漉的眼睛。宛如刚刚诞生不久的小兽，好奇的观察着这个陌生而奇怪的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个孩子的灵魂。

早已逝去的灵魂。

他觉得眼眶发热，像是有谁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戳了一记，酸疼的难受。他觉得疼，疼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然后再把身体腾出来还给他。

他抓紧身上的被子，侧过头去，突然猛烈的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似乎都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您没事吧？”房间里，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一个端着脸盆的侍女正看怯怯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