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简直被吓傻了,他看着贝丝,磕磕巴巴的问道:“开玩笑的吧?”
贝丝耸了耸肩,反问道:“要真是玩笑,你以为,桑塔路亚城主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进来见你?”
“我估计他现在这会还在后悔呢。”贝丝凉凉的说道:“协助囚禁缇斯兰迪家族下任族长,这罪名要真的确定了,即使是阁瑞斯王子,也够受的,更何况他区区一个城主?你爷爷这一手,来的可真够狠的。”
“现在,各方人马都在寻找你的下落。阁瑞斯王子没办法把你藏太久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在被别人发现之前先放了你。”
“只不过,这一手虽然有用。但是这话是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以后要是改立继承人,面子上可能会不好看。”贝丝看着格瑞,说道:“格瑞,老实说,你可一点都不适合当族长。”
格瑞简直要挠墙抓狂了,他捂着脸呻吟道:“贝丝,你不了解我爷爷……”
格瑞的爷爷,科利夫·戴纳·缇斯兰迪,这个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经历丰富的足够出版整整一系列的相关书籍。但是他不喜欢别人过多的讨论这些往事,因此,格瑞只知道,他当过陆军,也当过海军,曾经最高担任过元帅的职位。
后来战争结束,他便凭借军功,加入了议会,然后一路起起伏伏各种磨难,最后升到议会长。但是,在这个位子上他只带了短暂的三年,就选择了退休。
这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即使后来在官场上打磨了数十年,被硬生生打磨去了一些棱角。但本质,仍然是硬的敲都敲不碎的金刚石,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梆梆作响落地有声的。
即使真的是气话,但只要他真的这么说出来了,他就一定会说道做到。
那个人,说好听了是一言九鼎,可是在格瑞和格瑞奶奶看来,就是个一根筋的倔强性子,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格瑞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之前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可是现在,他不想再给缇斯兰迪家族惹来更过的麻烦。
“贝丝,你在桑塔路亚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吧?”格瑞想了想,下定决心的问道。
贝丝点了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格瑞顿了一下,说道:“去找到埃米尔公主,告诉她,我同意之前她的提议。”
贝丝挑起了纤细的眉毛,疑惑道:“埃米尔公主?凡纳斯的那位?”
格瑞点点头。
贝丝看着他,摇着头感叹道:“格瑞,为什么你总是招惹上这些难缠的人物。那位公主,可是个狠角色。你知道她不久前做出过什么轰动的事情么?”
“她做了什么?”格瑞好奇的问道。
“你知道的,现在帝国和凡纳斯之间的气氛很紧张,难免就又那么一两个家伙热血上头。那位埃米尔公主,就在前几天的时候,被人绑架了。”
她只说了个开头,突然摇了摇了头,叹道:“算了,反正这事也是道听途说,谁知道真假呢。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位公主即使在桑塔路亚,也不是好惹的就成了。”
“你是聪明人,格瑞,既然你决定同她合作,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
贝丝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呆,然后忽然转过头看着格瑞,慎重的说道:“你要记住,格瑞,不同阵营的人即使勉强站在了一起,也不会有结果的。”
她说着,然后然后摇摇头,沉默着再次转头看向窗外。
格瑞一直都知道她是美丽而且坚强的,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看上去像火焰一样活力四射的女性,也许,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的无懈可击。
无论是谁,内心都会有薄弱的地方。格瑞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的那片花园,一整片火红的玫瑰花,安静而热烈的开着,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24.合欢树下
安琪儿提出来的交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她负责营救格瑞,然后保证把他平安送到帝都。而格瑞,则要在皇帝面前,为凡纳斯王国解释真相。
还有,就是不要说出,阁瑞斯王子曾经囚禁他的事情。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那家伙毕竟还是女王殿下的儿子,他做出的事情,凡纳斯恐怕多少都要受到点牵连。”安琪儿那时候咬着扇骨,愤恨的说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格瑞想着,倒了一杯热茶推给坐在自己面前的阁瑞斯。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憔悴很多。格瑞看着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到底,他还是太年轻了。
有些事情,不是单凭想当然就可以做成的。事情的成败,有的时候会取决于各种意想不到的小因素,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会造成一场热带风暴。更何况,还是隐藏起自己这么一个身份复杂的大活人。
他看着阁瑞斯,淡淡的开口说道:“殿下,您还是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说出任何有关您的事情的。”
他说的是实话,阁瑞斯王子毕竟是帝国最重要的继承人之一。也许缇斯兰迪家族的确有同他对上的实力,但是格瑞,却是最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的。
阁瑞斯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杯子里的液体一圈圈的荡起细细的涟漪,脸上突然扬起了微笑。
“格瑞,有件事情,虽然你已经忘记了。但是,对我而言,那却是最为重要的记忆。”他微微偏着头,看着格瑞,面带怀念的说着。
格瑞看着他的侧脸,不属于自己的那段记忆中,少年最初的稚嫩而柔软的模样,渐渐浮现出来。
那是那年夏天最热的一段日子,太阳悬在高空,整个帝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着一样,热浪逼人。
“你这样会更热的吧?”阁瑞斯王子笑着,蹲下身拿手指戳了戳小格瑞略带点婴儿肥的脸颊,发现手感软软的嫩嫩的,于是又再次兴致勃勃的戳了上去。
他们现在正窝在缇斯兰迪府邸花园的一个小角落里,背靠着一颗巨大的合欢树,在繁密的枝叶下躲避阳光。在他们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微风带着些许的水汽拂过,倒也带来了几分凉爽。
但是小格瑞,却死死的抱着那条天蓝色的绒毛毯子,撅起了小嘴,尽管额头上早就沁出了汗珠,却仍旧说什么也不撒手。
“我才不要丢下布布!”他躲开阁瑞斯的手指,大声说道:“布布一个人会觉得孤单,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它的!”
他蹭着毛毯上那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一脸的坚持。
啊,所以说,真是受不了小孩子啊。阁瑞斯王子无奈的叹息着,但是看着小格瑞脸色都开始不对了,又忍不下心来。
“格瑞,可以介绍我跟布布认识么?”阁瑞斯笑着,偏过头看着他说道:“我也想抱抱它呢。”
格瑞迟疑了一阵,看看怀里的毯子,有看看阁瑞斯。好半晌,才咬牙决定道:“好吧,反正布布也很喜欢你,我就让你抱一会吧。”
阁瑞斯接过那条被格瑞体温烘的热腾腾的毯子,看着绣在里侧的那只吐着舌头的小狗,一时哭笑不得。
“偷偷告诉你哦。”小格瑞蹭啊蹭的靠过来,凑到阁瑞斯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今天,是布布的生日哦。”
……这种事情,他为什么知道啊。阁瑞斯在内心里纠结了一下,却仍旧微笑着问道:“是么?”
“是啊是啊。”小格瑞点着头,小小声的说:“所以,我打算在晚上给布布办一个生日聚会,你要不要来?”
他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阁瑞斯看,脸上写满了“快答应吧快答应吧”的字样。
“天使哥哥!”小格瑞拉着阁瑞斯的衣角,不住的晃啊晃的,一脸的恳求。
阁瑞斯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毯子上那只傻兮兮的小白狗,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小格瑞高兴的咧开嘴笑,然后揽着阁瑞斯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那晚上你一定要带礼物来哦。”他说着,生怕阁瑞斯反悔似的,又强调到:“我跟布布都会等你的。”
阁瑞斯笑着点点头,忍不住又开始拿手指戳小格瑞的脸颊。小格瑞乖乖的仰着脸,任他戳来戳去。
但是最后,阁瑞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按时来。
他的母亲,凡纳斯女王,当时仍旧是帝国的皇后。她临时通知阁瑞斯,要他晚上参加一场典礼宴会。
她没有征求阁瑞斯的意见,只是派人送来了宴会要穿的礼服,并且吩咐他一定要准时到达,不能让别人久等。
阁瑞斯看着那套礼服,咬紧了下唇,没有说什么。
等到宴会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阁瑞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急的赶往约定的地点。
那孩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他想着,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去看一眼吧。
还是白天的那个地方,合欢树安静的闭合了叶片,粉色的花朵连成一片,默默的停留在树荫间,被月光熏染成颜色柔和的云朵。
合欢树下,小小的格瑞,抱着那条小毯子,正靠着蹲在那里。身子缩成一小团,毛绒绒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
所以说,真是受不了小孩子啊。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突然觉得心底深处柔软的不可思议。
“醒醒啊,睡在这里会感冒的。”他靠着小格瑞坐下,想要叫醒他。
“嗯”小格瑞不满的哼唧了一声,身子一歪,顺势就倒在了阁瑞斯怀里。还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的胳膊睡的更熟了。
他的身体很软,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阁瑞斯抱着他,一时有些愣怔,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小格瑞睡的不怎么安分,在阁瑞斯怀里拱来拱去,口水全滴在阁瑞斯衣服上,还唧唧咕咕说着梦话。
“天使哥哥……”他动了动身子,在阁瑞斯胳膊上磨了磨牙,继续说道:“……生日快乐……”
一阵风吹过,合欢树轻轻摇摆着身子,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漫长也好,闷热也好。也许只是因为会有一个像这样的夜晚,夏天,便也足够让人喜爱了。
“其实我也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句梦话而已。”阁瑞斯收回视线,看着格瑞,开口说道:“而且那天,也并不是我的生日。”
“可是格瑞,你也许不会知道。那句话,到底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微笑着,在格瑞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轻柔的像羽毛拂过一般。
“谢谢你,格瑞。”
格瑞碰触着自己的嘴唇,看着阁瑞斯离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睛。
也许自己忘记了考虑一件事情,人总是要经历些什么才会变得成熟。挫折也好,失败也好,即使是遍体鳞伤,到最后,只要能站得起来,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有这种预感,阁瑞斯王子,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自己与他之间的牵扯,也许,不会那么轻易完结。
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那枚细长十字架。被禁锢其上的耶稣,面容模糊,难以辨识。
25.恶魔之门
自那之后,阁瑞斯王子就再也没有来过,只不过,阿蜜莉亚仍旧留在这里。
格瑞解开了自己脚踝上的银链,最后决定,去亲眼看看桑塔路亚这座城市。
从书本的文字里了解一个城市,和亲自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去观察,感受,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在书上的字里行间描绘出来的城市,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即使作者发出各种各样的感慨,一旦化为文字,终归是少了那份烟火气,多了一份隔阂。可是现在,格瑞的手指从年代久远的城墙石砖上掠过,深秋的那点凉气,便沿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
书上的确是有写过,桑塔路亚这个城市,曾经经历过众多周边城市的劫掠。但是,如果没有亲自看到这堵伤痕累累的城墙,也许永远不会理解,在这个城市居住着的人们,微笑的脸庞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坚强。
一位卖花的小女孩笑嘻嘻的从格瑞身边跑过去,街对面,一个老妇人在向她招手。街上的人们纷纷善意的闪开身子,原谅了她的冒失。
格瑞喜欢这座城市,与对迪莫斯城的喜欢不同。他觉得迪莫斯,更多的是适合休憩的避风港,那座城市是不安分的,表面的冷漠只是为了压抑总有一天要爆发的激情。而桑塔路亚,这座城市是繁华而世俗的,它更适合作为永久的安居所。
他想,也许在自己老了以后,可以来这个城市定居。在安静的地方买一座房子,每天早晚可以听听飘荡在风中的教堂的钟声。如果那时候自己还有人陪着,也许可以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一个人的话,只要安静的听着就可以了。
在这座城市,连死亡,都是一件祥和的事情。
桑塔路亚的繁华,则是与帝都截然不同。它与贵族们精致的服饰,闪光的珠宝,以及一场又一场永不停歇的宴会无关。它更多的,是体现在那些从早到晚叫卖不停的商贩,街上密集的人流是码头上来往不息的船只,以及,形形色色的艺人们。
格瑞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一位占卜少女的身上。她捧着一颗半透明的水晶球,低头坐在马路旁,她有着帝国人少有的蜜色肌肤,一头棕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垂到到脚踝。
格瑞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冰冷气场,在街道流动繁杂的环境里,只有她,是安静和静止的。像是在彩色图片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抹黑白。
似乎是察觉到了格瑞的视线,她抬起头,冷冷的看了过来。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一对猫眼石一般。
“啊,那个女孩。”跟在他身后的阿蜜莉亚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说道:“是外邦人?”
外邦人,是一个不确定的统称,泛指的是那些没有国家依附的人。他们要么生活在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空白地带,要么就是在自己的国家被吞并之后,不愿意接受另外一个国家,而选择四处流浪的人群。
外邦人,在帝都是很少见到的,这个国家制度的完善容不下他们。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一些小型的国家,或者是没有确切归属的地带生存。
格瑞的家族,缇斯兰迪,曾经拥有过外邦的成员。所以对于他们的一些习惯,倒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他拉了一下阿蜜莉亚,示意她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看。
然而,那个少女却看着格瑞,开口唤到:“你,过来一下。”
格瑞愣了一下,看着少女一脸淡然的表情,还是走了过去。阿蜜莉亚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好奇。
少女看都没看阿蜜莉亚,她只是一直盯着格瑞,半晌,突然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神殿的人?”她收回了手,冷冷的问道。
神殿?格瑞惊讶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皱起了眉头,说道:“你额头上有神殿的印记。”
格瑞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来,在梦境里,那个叫亚撒的人,曾经划破过自己的额头。
“你,认识亚撒吗?”格瑞想了一下,问道。
少女的表情猛然变得锐利起来,她看着格瑞,有一瞬间,格瑞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刀刃刺穿了一样。
“你是格瑞·西斯佛·缇斯兰迪?”她看着格瑞,问道。
“你认识我?”格瑞不禁问道。即使自己真的如贝丝所说,在一夜之间成为风云人物。也没有道理,随随便便在街上遇到的人都能认出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