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下午场结束的时候,暮晓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那帮年轻人借着酒意,直接又追加了夜场,打算直接闹到天亮。
暮晓多少还是有些神智的,格瑞定下的门禁,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违反。顶着所有人的埋怨,还是坚持要回去。
“家里有荒野女巫在啊,迟了门禁,会把我一直骂到满脸皱纹变成老婆婆滴。”暮晓做了一个鬼脸,笑道:“所以诸位,为了我的青春美丽着想,饶了我这回吧。”
众人以为她说的是自个妈妈,也不好再留。把班长推出去送她,然后一帮人继续对着麦克风鬼吼鬼叫。
送暮晓的人,正是他们班长,他今天是喝的最多的,整个人比暮晓醉的还厉害。哥俩好的拍着胸膛保证道:“我送你回去,妥妥的。”
出了KTV大门,被夜风一吹,暮晓清醒了不少。回头看向班长,整个人还是头重脚轻,一步走一步颠的。
这到底是谁送谁啊?暮晓苦笑一阵,伸手去扶他,省的他再摔着。
谁知道,他却突然顺势抓住了暮晓伸过来的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暮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暮晓被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神志不清,一个劲的把她的手抓的死紧,怎么都挣脱不开。
“暮晓,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说着,眼睛都开始泛红了,拉着暮晓的手就往自个儿怀里带。
暮晓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她看着他后脑勺撞到墙上,顺势滑了下去。她不敢多呆,转身就跑,直到上了出租车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虽然没有过了门禁,但是她满身的酒味还是让格瑞生气。立刻化身荒野女巫整整训了她一个时辰,结果说道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妮子竟然睡着了!?
摇醒,继续训。
暮晓听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但是心里的不安,却渐渐的消失了。她忍不住偷偷在心里笑弯了眼睛。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格瑞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刚打开门,就看见暮晓中邪了似的站在电视机前面,脚边是摔碎的玻璃杯子。开水把她的脚都烫红了,她似乎也不觉得疼。
电视画面里,字正腔圆的播音员正在播报着一则新闻。说是在某地,民警发现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身份不明,希望知情人士提供线索之类的。
暮晓惨白着脸,僵硬的回头看着格瑞,一脸的惊恐。
“哥,怎么办,我好像杀人了……”
那个死掉的人被发现的地址,就在那晚她推开他的地方。她以为,她把他推得撞到了墙上,他才会死。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那一推,能有多少力气。能推开那个人,也不过是因为他醉的脚软的缘故。离能够杀死一个人的力道,还差得远。
可是暮晓却不相信,她颤抖着打那个人的手机,没有人接。打同学的电话去问,都说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就没看见他了。最后,还是从班主任那里,要来了他的住址。
那小子活的好好的,连丝皮都没破。他就是觉得做出那种事情,不好意思见人,所以关了手机躲在家里种蘑菇。
暮晓一看见他就一脚踢了上去,他知道自己理亏,不闪不避的。暮晓一边揍人一边哭,把那小子吓得够呛,一边挨打一边还要安慰人。
格瑞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压阵,觉得自个儿的妹妹真是可爱到不行了。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想着那个时候,暮晓又哭又笑说出来的这句话,忍不住低低的感叹道:“还好,你还活着……”
“笨蛋。”安格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抱怨道:“脑子里就不会想点正常小孩子会想的吗?”
……这样真实的想法,简直一点都不可爱了。
“反正现在我还活着,你可以想想看,怎么行使救命恩人的权利之类的事情。”
格瑞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说道:“想也没用,你又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不来记恨我把你关在地下室那么久,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为什么你醒来之后,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安格斯看着他,反问道:“你以为我那个时候出现在迪莫斯城,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么?”
哎?格瑞忍不住惊讶的看着他。安格斯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告诫性的说道:“圣蝙蝠骑士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所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曾经救过我。”
格瑞知道他不想说下去,便也顺势转移了话题“所以说到底,我还真是你彻头彻尾的救命恩人了?”
安格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格瑞被他扫了一眼,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脖颈一路蔓延到后背。
“吃完就快点回房接着睡吧,路还远着呢。”
他说着,再次伸出手想去揉格瑞的头发,然后被格瑞一巴掌拍开。
28.耶摩尔城
两天之后的中午,他们到达了耶摩尔城。即使现在已经接近深秋,维纳斯玫瑰的花期也早已结束,但是这座浪漫的城市,空气中依旧飘荡着浓郁的玫瑰香。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而言,这种香味是一直渗进他们的骨子里的,从出生一直到死亡。
因为海娜公主的强烈要求,他们将在这座城市休整一天,隔天再上路。
“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格瑞,老实说,我真的很担心你是不是能撑得住。”
海娜公主打开手里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一对蓝色的眼睛,看着格瑞说道:“你的脸色很不好。”
即使口中说着关心的话,她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像瓷制的美女俑一样。只是看着美丽鲜艳的外表,内心,却是难以捉摸。
格瑞看上去的确不怎么好,脸色苍白,眼睛下面也是一片青黑色。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格瑞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目前这种强度的赶路,他还是能够支撑的。
“感谢您的关心,公主殿下,我一切都好。”
他略微低下头,回答着。
海娜公主的视线转移到了格瑞身旁的安格斯身上。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们一直故意躲避着彼此。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当面对上。
“安格斯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海娜公主微微弯腰,但是姿态却仍然是高高在上的,“非常感谢您一路以来的护送。”
“这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安格斯的态度同样是冷淡的,回答也是非常敷衍。
格瑞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不自在,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空气中看不见冷箭刺穿。
所幸,海娜公主也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她看了一眼安格斯,转而对格瑞说道:“晚上在城主府,会有一场欢迎舞会,请务必准时到场。”
她没有给格瑞拒绝的机会,冷冷看了一眼安格斯,就转身回房了。
安格斯伸手搭上格瑞的肩膀,冷声说道:“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
格瑞闪开他的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乖乖听话。”安格斯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说道:“她比你想的要危险。”
格瑞觉得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说这话的立场。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比她安全。”格瑞说着,再次拍开了他的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格斯不请自来,也跟着进来了。
“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格瑞皱起眉头,提醒道。
“你刚刚一定没有好好听旅店老板说话。”安格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的人太多,这里的房间不够。所以,我跟你,被分到了同一间房。”
啊哈,美妙的解释。格瑞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觉得没有从旅店老板那里,听到过这样的鬼扯。
他拿了自己的睡衣,走向浴室,准备换好衣服,然后午睡一小会。
“安格斯,我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可以自动消失。”他在走进浴室的时候回头,告诫性的说道:“或者,你比较喜欢我去找旅店老板,重新换一个房间。”
他在浴室多呆了一会儿,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安格斯已经不在了。
很好,他松了一口气。
他不确定,安格斯继续呆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他对于这个男人濒临边缘的自制力不抱任何希望。
他身上越来越放肆的痕迹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它们几乎已经快要突破格瑞能够容忍的尺度了。
格瑞觉得自己的态度出了问题。他不能够放任这种情况继续蔓延下去,他应该做点什么来让这个男人彻底清醒。他并不是什么他可以肆意碰触的人,这种冒犯的举止早就该受到谴责,然后停止。
理论上他早该这么做。
格瑞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一股淡淡的芳香笼罩着他,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抛开了那些想法,渐渐睡了过去。
门外,安格斯守在门口,手指间捏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石瓶子。瓶子里,一些淡绿色的液体正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芒。
耶摩尔城,有很多东西,是格瑞不知道的。比如,它出产的各种功能的精油。
做个好梦,格瑞。安格斯吻了吻手里的水晶石瓶子,唇边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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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这一觉睡得比预期中的久,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已经距离地平线很近了。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中,安格斯正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
“醒了?”他说着,态度淡定到格瑞无话可说。他觉得似乎自己因为这个跟他争执,会显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只能毫无杀伤力的瞪他一眼。
安格斯不痛不痒,说道:“起来,我带你去拿晚上舞会的礼服。”
格瑞顿了顿,老实说,这件事情的确很重要。没有乔恩替他处理这些事情,他自己也没有带合适的衣服。
他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安格斯,示意他离开,他要换衣服。
“我很高兴,格瑞。”安格斯突然弯下腰,吻了吻他的额头“你现在的表现,看起来真的很像戒备的小女孩。”
他站起身子走了出去,格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狠狠的扔了枕头过去。
见鬼的小女孩!
耶摩尔城是个浪漫到不可思议的城市,关于这个,我们已经说过了。但是也许我忘了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情,虽然这里的确充满了热爱购物的贵族女性,但是,它之所以被男人们奉为艳遇首选之地,是有着另外一个原因的。
这里拥有着,哪怕帝都都不能与之相比的,密集程度居帝国首位的,妓院。
海娜公主大概不会很高兴发现这一点。格瑞凉凉的想到。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担任车夫的安格斯,很高兴的看到他持续性的被各种鲜花和小物品攻击中。
“看起来你很得她们的欢心。”他隔着车壁,嘲讽性的说道。
安格斯回头看了他一眼,仍旧专心赶着马车,没有说什么。
人流虽然不是很拥挤,但是对于街道而言,这辆马车未免过于笨重了点。实际上,格瑞觉得他根本没有必要乘坐马车,步行反而会更快一点。
他倚在车壁上,无聊的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街道。突然,他愣了一下,那个女孩是……
尤朵拉?
可是为什么,尤朵拉会和海娜公主在一起?
她们正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走过来,虽然海娜公主戴着面纱,但是格瑞还是认出了她。她比尤朵拉要高上一些,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海娜公主没有发现他们,倒是尤朵拉,大概是看到了赶车的安格斯,冷冷的看过来一眼。然后她抬头向海娜公主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很快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安格斯,尤朵拉和海娜公主认识?”格瑞忍不住问道。
安格斯也同样看到了她们,他顿了一会,说道:“我不清楚。但是海娜公主曾经是神殿圣女的候选人,如果尤朵拉认识她,倒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神殿的具体阶层划分一直都不为外界所知。格瑞只是大概的了解到,除了祭祀一职之外,他们还拥有长老的职务,掌握着神殿的最高权力。而圣女一职,则是神殿的精神领袖,在神殿内拥有很高的地位。
“那是在海娜公主出生后不久的事情。但是,圣女候选人当时除了她之外还有其它几名女性,在海娜公主十二岁的那年,神殿的祭祀和长老们决定了圣女的最终人选。虽然没有像外界公布最终人选,但是很显然,不是她。”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神殿不会放任帝国的手伸到他们内部。而同样的,帝国也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渗透进神殿的机会。圣女人选的最终决定,必然经历了双方的博弈。
不过,格瑞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尤朵拉是神殿的人?”
安格斯没有回答,他停下了马车,表示目的地到了,谈话到此结束。
这是一条相对来说偏僻了一点的小巷子。格瑞拒绝了安格斯的搀扶,走下了马车。巷子里光线很差,格瑞看了一会儿那家店摆放在门口毫不起眼的招牌,却只看到了简简单单的“制衣”两个大字。
“就是这里?”格瑞看着安格斯,怀疑的问道。
安格斯直接揽着格瑞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屋子里。屋子里点了灯,屋子靠里面的地方,摆了一张旧桌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低着头,拿着剪刀剪裁着铺在桌子上的一块浅色布料。
他抬头看了一眼安格斯,冲他点点头,接着,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格瑞身上,仔细的打量着他。
格瑞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他很难想象,一个裁缝会有这种眼神,简直要把他整个人给看透一样的锐利。
“嗨,托恩,这个孩子的衣服好了么?”安格斯适时的出声,微微上前半步,把格瑞挡在了自己身后。
那个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声,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满。他瞪了一眼安格斯,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然后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活计。
房间一侧的一扇木门轻轻的打开,走进来一位笑容和蔼的妇人来。她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仍然是漂亮的。只不过在她的脖颈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一直蔓延到衣领内。
她先是拥抱了一下那个男人,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才转身招呼着说道:“很高兴再次看到你,安格斯。因为你的到来,托恩今天一整天都很高兴。”
托恩不满的皱起了眉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妇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看着格瑞说道:“你一定就是格瑞了,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克瑞丝,他是托恩。”
格瑞眨眨眼睛,迟疑的说道:“很高兴见到您,克瑞丝女士。”
克瑞丝笑笑,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却递给了安格斯。
“这是按照你说的尺寸赶制出来的,带这孩子去试衣间试试看吧。如果有哪里不合身,现在还来得及改。”
格瑞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安格斯揽在了怀里。
“您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克瑞丝夫人。”他推着格瑞走进试衣间,回头笑着说道。
克瑞丝笑笑,看着被“彭”的一声关上的门,回头轻轻攀上了托恩的胳膊,亲吻着他皱起的眉头。
“别再担心安格斯了,亲爱的,我保证,那孩子会教会他,那些他早就该懂的事情的。”
29.更衣室
关于托恩和克瑞丝,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就想所有历史背后的细枝末节一样,只有无处不在的吟游诗人还记得那些片段,日久天长,被浸润出风和细沙和月光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