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卫祥锦的房间。
贺海楼暗自想到。
顾沉舟会在里面和对方干什么呢?
聊天说笑?同睡一张床上?
贺海楼转转僵硬的脖子,打了个小哈欠,慢吞吞启动车子准备离开,突然有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非要亲自尾随顾沉舟,连飞了两个小时不算还半夜跑到这里来搞盯梢……
找个专业人士不是好多了?
还有……
那只鲜美的巨型龙虾,贺海楼很有些阴郁沮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吃到嘴里呢?
第六十九章:顾渣渣
这个时候顾卫两家都要低调,顾沉舟最终也没有在卫祥锦的家里呆多久,不到半夜四点,他就从对方家里离开,乘着晚上没什么人的时间回到自己订的那间酒店。
这时四点刚过一半,顾沉舟进了房间就直接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好好洗了一个澡之后正准备上床休息,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现在什么时间了?
顾沉舟按了按抽疼的额角,压下心头的不悦,看了眼号码接起电话:“什么事?”
“顾少,”电话那边显然也有点踟蹰,“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看你还没有休息……”
“看我还没有休息?”顾沉舟说,“我记得我让你查的是贺海楼的行踪吧。”
“是的,顾少,”电话那头说,“贺海楼今天一直跟着你……”
顾沉舟:“……”
电话那头对于这一点显然也有点不可理解:“我们一直跟着贺海楼,本来以为他来这里有别的事或者是在找别的什么人,直到刚刚我们发现贺海楼跟着的一直是顾少,才在这个时间打扰顾少……”最后也不忘给自己半夜打电话的行为辩解一下。
顾沉舟说:“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顾少酒店楼下。”电话那头的人连忙说。
顾沉舟穿着一件浴衣,走到窗户旁向看去,向下一望,就看见倚着车子站在路边的贺海楼。
对方还一直注视着他的这扇窗户,顾沉舟望下去的目光正好和他看上来的目光相对,贺海楼顺便就给了顾沉舟一个挑唇轻笑。
顾沉舟平心静气地开口:“我知道了。”一连串交锋下来,他觉得不管贺海楼会做什么都不奇怪,相较于他之前自导自演的那一场“英雄救美”,现在的亲自跟踪尾随又算什么?
“那?”电话那头的人等着顾沉舟的指示。
顾沉舟也没有特意避开楼下的贺海楼,就站在窗户边跟电话里的人交谈:“他是故意站在我酒店楼下的——他发现你们了没有?”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下:“顾少,我猜对方已经发现了。贺海楼似乎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那你们就先撤退。”顾沉舟简练说,接着直接挂了手机,拿起房间的电话拨服务台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酒店前台,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往酒店大门外看,”顾沉舟淡淡说,“你们这里就让随便一个人站在那边窥探客户的房间?”
前台显然久经酒店客户奇奇怪怪要求的考验,加上贺海楼站在外边的举动确实不大对劲,他有条不紊地说:“感谢您的建议!给您带来不便非常抱歉,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处理,十五分钟内将解决这件事情。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顾沉舟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上床,连身上的浴袍都没换就坐在沙发上等。
仅仅十分钟的时间,他的房门门铃就被按响。
顾沉舟起身打开房门,房门外,酒店的服务生和贺海楼一起站在外边,穿制服的服务生面带微笑说:“先生,这是您等的客人。”
顾沉舟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也没有说什么,一来跟一个服务生说有什么用?二来如果贺海楼能被一个酒店的服务生拦下来——那不止贺海楼是天大的笑话,一直跟贺海楼交锋的他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知道了。”他对带贺海楼上来的服务生一点头,说道。
服务生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临走时还多看了意态轻松样貌英俊的贺海楼几眼——这家酒店接待过不少明星和前呼后拥的成功人士,但是那些带着黑墨镜的明星要跟他带上来的这个人比,没有对方的气势;成功人士要跟这个人比,又没有对方的英俊……
想到这里,他顺势看了对方来找的酒店客户一眼,但还没怎么看仔细呢,就见本来站在门口跟人轻言细语谈笑自若的英俊男人微微侧头,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阴冷又尖锐,简直像尖顶的冰块突然掉到皮肤上一样。服务生连忙收回目光,快步走过转角,让墙壁挡住对方的目光。
贺海楼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让唇角的轻笑更深了几分:“本来不该这么晚来打扰顾少的,不过嘛——我在外面看到顾少还没有休息,顾少也正好看见了我,这可不是一份了不得的缘分?什么招呼都不打反而更失礼,就深夜前来,打扰顾少了——”
“贺少想说什么?”顾沉舟斜倚在房门口问。
老实说,贺海楼不太常看见这样的顾沉舟:身上就穿了一件浴袍,脖子和锁骨甚至更往下的一线的胸膛都露了出来,神情和动作都显得懒洋洋的,眼皮半垂,看上去漫不经心,手上和脸上的肤色还是跟往常一样是偏白色的,但露出浴袍外的前胸却从皮肤底下透着一点淡淡的红色……贺海楼猜是因为顾沉舟今天晚上有喝酒的缘故,虽然喝酒了不上脸却体现在身体上,有一点儿奇怪但是——
贺海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不期然地就想起了一道有名的菜叫做醉虾……他咳嗽了一声,挥去突然窜进脑海的图片,对顾沉舟说:“顾少要在这里谈?”言下之意的是不请我进去坐坐?
说完这句话,贺海楼还以为对方怎么也要表现出一点冷笑或者轻蔑或者敌意——结果什么都没有。
顾沉舟只是笑了一声,就侧开身子:“贺少请。”
这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倒是让贺海楼多看了顾沉舟两眼,他当然不可能觉得是顾沉舟已经忘记两家甚至两人之间的对立关系,但确确实实,从顾沉舟砸车开始,贺海楼就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像一道选择题,乍看过去,所有答案都非常直观,但稍有不慎,就会选错:
他以为顾沉舟不会一下子玩那么大,但顾沉舟就是玩了;他以为自己动了卫祥锦,两人见面顾沉舟就算忍得住不给他一拳,也会将他无视到底,但结果是……顾沉舟刚从卫祥锦家出来,他们就坐在了一组沙发上,气氛不说友好,至少不箭拔弩张。
顾沉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顾沉舟曾经思索过贺海楼一样,贺海楼也在越来越多地思索着顾沉舟的身体——以及他这个人。
冷静、自信、沉得住气、头脑好用、典型的利益奉行着、还有……出人意料的冷漠和虚伪。
贺海楼的目光再一次扫过顾沉舟的身体,这回他没有做任何掩饰,视线就一寸一寸地在顾沉舟的身体和露出在外皮肤上移动着。
但对方还是平平常常地坐在他对面,双腿分开,领口微松,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随意地稍稍屈起,对他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
让人喜欢的自信和自傲。贺海楼暗自想着。
但现在他又确实没办法很快动到顾沉舟……贺海楼垂眸片刻,看见顾沉舟抬起食指,轻敲了一下扶手。
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贺海楼笑起来:“这次来是要告诉顾少一个消息的,就不知道顾少有没有兴趣了。”
“洗耳恭听。”顾沉舟说。
“遂林那边的事情顾少应该一直有关注吧,”贺海楼似乎不经意地说起,“遂林那边已经彻底安定下来了,贺总理昨天去了遂林,跟遂林的地方政府见了面。”
正开始考虑对方再不说话,就该将其赶出去的顾沉舟心头一动。
贺海楼这是话中有话,他想要说什么?
遂林,地方政府,贺总理……
贺海楼又说:“还特意去了桑赞地区视察——”
桑赞是一块属于遂林省内的,居住少数民族并由其自治的地区。
“不论是会晤还是视察,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贺海楼恰到好处地收了口,笑眯眯地对顾沉舟说,“现在遂林的局势稳定下来,交通也重新开放,据说桑赞地区的雪山和草原都很美,顾少有没有兴趣去遂林再玩一趟?”说道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和我。”
顾沉舟静静看了贺海楼片刻,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若有所指说:“景点是雪山和草原?”
贺海楼暧昧笑道:“雪山和草原再美,哪里有颜色不同的人美?”
“有道理,”顾沉舟也跟着笑了笑,接着却话题一转,问对方,“贺少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起这件事?”
贺海楼唇角还是挂着若有似无地笑容:“我看顾少对我的身世这么感兴趣,还以为顾少非常明白呢。”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心道对方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
但这时候,贺海楼又笑道:“贺总理让我没事别鬼混,我只好过去欣赏欣赏美景,陶冶陶冶情操了。不过一路上只有一个人,也太寂寞了点——”
顾沉舟说:“恐怕贺少还是得一个人上路。”
贺海楼挑了挑眉。
顾沉舟又继续往下:“不过,贺少不妨把目的地的地址给我,说不定到时候大家能够巧合碰上呢?”
贺海楼唇角的笑容加深,却没有拿出纸笔,而是站起身身走到顾沉舟身前,微微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说:“桑赞市东临区,顾少可以到处逛逛,我想我们一定能碰到的——”
他看见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耳廓,心头突然被羽毛挠了一下,正犹豫着是要再进一步还是干脆点退后,顾沉舟就突地转头。
目光相对。
贺海楼一本正经地直起身退开两步,一边暗示对方自己没有任何歹意,一边深深懊悔,觉得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不过,他忍不住想道,这只巨型龙虾哪怕喝醉了,也舞得一手好螯钳啊……
第七十章:透过水面看水底
“旅客您好,飞往桑赞市的飞机即将起飞,为了您的安全,请您暂时关闭您手中的电子设备,非常感谢。”
“旅客您好,飞往桑赞市的飞机即将起飞,为了您的安全,请您暂时关闭您手中的……”
下午四点二十四左右。
顾沉舟闭着眼睛在座椅中补眠,却没有真正睡着。
一个星期前和贺海楼的对话直接改变了他的行程,让本来准备在卫祥锦那边呆几天再回京的顾沉舟直接取消了几天后回京的飞机票,同时打电话回京,跟自己爸爸聊了这件事几句,其中不外乎贺海楼是什么意思,贺海楼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至于聊天时候,贺海楼自己说的“身世”问题,顾沉舟干脆直接就忽略了,这个理由真的有点考验智商——哪怕贺南山真的是贺海楼的生父又怎么样?没有贺南山,贺海楼能做什么?
同在一个屋檐下呆了那么久,虽然回国之前父子两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但光光就生活习惯来说,也算了如指掌了。
顾沉舟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正好是顾新军看晨间新闻的时间。顾新军听了顾沉舟的话之后,调小电视音量,沉思片刻说:“你确定贺海楼是说真的?”
“贺海楼不是傻子,”顾沉舟说,“他没有必要在真假这种一下子就会被戳穿的事情上做文章,”接着他顿了一下,又说,“他只会说那种真真假假能把人坑进去的谎话。”
“贺海楼特意提到遂林和贺南山……”
顾新军话还没有说完,顾沉舟就接上去:“从我们家这边来考虑,现在有兴趣的,一是利益,二是贺南山倒霉。贺海楼后面说的那句有关身世的话可以解释第二个,至于第一个……我觉得贺南山倒霉了,本来就是一种利益所在。”
“他说了桑赞市东临区?”顾新军突然问。
“嗯。”
“你了解过那边没有?”
“查了一点资料,不过不多。”顾沉舟解释说,“时间太紧了,我只知道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
“你卫伯父之前借着祥锦的事情,在边境梳理了一番,了解到一点事情……这一起暴动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
顾沉舟怔了一下:“有境外其他势力的掺和?”
顾新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顺着贺南山的事情往下说:“那时候你卫伯父的主要问题是祥锦的事情,加上这件事里头也有我们这边的人帮忙遮掩着……”
境外其他势力买通了我国官员?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顾沉舟皱眉说:“贺南山也知道了。”
顾新军纠正了自己儿子的一个用词:“贺南山的人先知道了,”
顾沉舟若有所思:“一个大功劳,但并不特别适合行政人员……倒是非常适合在军队里的卫伯父。贺海楼暗指的如果是这一件事,”他突然有点想不透贺海楼的举动了,“这个功劳就算贺南山自己用不着,也可以卖好给其他郁系的人,或者他自己用来结交军队势力,为什么贺海楼要拿出来?”他始终觉得贺海楼来找他谈话是贺南山的暗示,就算不是暗示,至少也是默许。
顾新军喝了一口刚泡的浓茶:“你最近还在关注贺南山的动作吧?”
“当然。”顾沉舟说。
“那你说说,那些乘机咬上去的人怎么样了?”
“很倒霉。”顾沉舟说。
“郁系的那位前一段找汪书记谈了谈,”顾新军继续把事情掰开来跟自己儿子分析,“开出了一个非常恰到好处的条件,显示出了一定要保贺南山的决心。这个条件刚好压了汪书记的心里底线,他回头跟我讨论了两天,贺南山已经手段凌厉地把那些乘势扑上去的食人鱼一个个敲碎了牙齿,其中汪系算是损失最不容忽视的一个。”
“爸,你的意思是……”
“贺南山作为一个副总理,虽然一直以手段凌厉着称,但凌厉到这个程度,不论这一届还是上一届都很不多见,尤其是在他本身已经非常高调的情况下。”顾新军点到为止。
这是在说贺南山现在做的,不全是他本人的意思啊,所以他想要退下来暂避风头……顾沉舟沉思一会,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透:“就算这样,我们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和贺南山接触,两家对立,何况我们要考虑汪书记的意思……”
“我和贺南山干什么要接触?”顾新军说,“我只需要冲上去咬下他身上的一块肉,不就够了?”
顾沉舟哑了哑:“爸爸,你的意思是……”
“后天我会前往遂林,目的地和贺南山一样,是那里的首府桑赞。”顾新军轻描淡写说,“行程已经定下来。贺家的小子邀你一起旅游?他邀你你就去吧,但时间要往后压一下,要等汪书记或者郁系的那位发了话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