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楼这时候突然凑到顾沉舟耳边说:“看那些人的衣服和裤子口袋。”
顾沉舟并不需要贺海楼特意提醒,早在这一群人进来的时候,一位靠近他这里的人就不慎露出了一截扁平的、椭圆形的、上面有一圈一圈花纹的刀柄——显而易见,不是平常人家用的菜刀刀柄。
顾沉舟露出一抹笑意,用同样的低声回答:“所以老板娘说‘两位是外地来的’。”只有外地来的,才会因为不知道这一带的具体情况而走进这家店。
“据说这一带的几个人,人面非常广啊。”贺海楼抛出了这一次旅行的第二个诱饵。
顾沉舟目光闪了闪。不了解内情的人当然听不懂,但今天早上才从顾新军那里知道一些事情的顾沉舟听起来,就没有任何障碍了:这一带的几个人人面非常广,说得已经够直白了——和境外联系、掀起动乱的某个组织就是这一带的组织,或者跟这一带的组织有着直接的联系。
有了方向就好查了……几个念头在顾沉舟脑海里转悠了一圈,就听贺海楼说:“差不多了。”
顾沉舟抬眼一看,发现周围几个桌子上坐着的回民都在往这边窥视,他直接点点头:“我们走吧。”
贺海楼叫了老板娘结账。对方过来一算,总共42块钱。
顾沉舟刚好有零钱,就直接交清楚了。
小巷子里的灯光并不特别明亮,相对着天上的月亮跟星星就显得更明亮一些了。
来的时候是贺海楼带路,出去的时候也是贺海楼带路。这时候时间已经有十点钟了,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小巷子里更是寂静,两人走了来时的一小半路程,没见到有几个人,反倒是流浪猫狗时不时从他们脚边蹿过。
“脚步声,有不少人。”走在前面的贺海楼突然停了一下,等顾沉舟走前一步,跟他并肩的时候轻声说道。
顾沉舟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点头,跟贺海楼转过巷子的转角,就看见一小群五六个人迎面走来,正是刚刚在小店里碰见的那一群人中的一部分。
两方人都没有停下,顾沉舟和贺海楼稍稍放慢脚步,并朝巷子的墙上避了避,但交叉而过的时候,两人还是“无可避免”地跟迎面走来的一群人发生碰撞。
一两声痛苦的声音响起,被顾沉舟和贺海楼撞到的两个回族捂着手臂幅度很大地倒退了好几步,剩下的人立刻鼓噪起来,有喊“怎么走路”的,有喊“你撞到人了”,还有最干脆直接爆粗口和两人长辈发生关系的。
顾沉舟看了一眼身旁的贺海楼,对方的目光正四下移动着,并且好几次扫过对面人鼓胀的口袋。
是在想着逃跑还是在想着揍人?
……八成是后者。
顾沉舟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然后换了一张笑脸,上前一边问候对方的伤势一边拿出自己的皮夹——然后被站在他面前的人直接抢过去。
顾沉舟索性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他钱包里的钱不少,五六千差不多有了,对于一般的讹诈跟抢劫应该差不多了。
那些人接过钱包打开来数了数,显然感觉还成,只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要顾沉舟的手表和手机。
顾沉舟皱一下眉又松开,脱了自己的手表丢给对方的同时说:“手机没有带在身上。”
接到手表的人对着光线照了照,对着其他人点点头。
那一群五六个人估摸着差不多了,没有纠缠顾沉舟,却又把目光转到贺海楼身上。
贺海楼看了他们一眼,居然也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手表和身上的钱包丢给对方。
接过钱包和手表的人同样对着光线照了照,又数了数钱,互相点了点头,终于收起了包围圈,看上去准备离开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一位走到最外边,刚好就站在贺海楼身旁的回族人看了贺海楼一眼,居然拿起皮夹顺势往贺海楼脸上拍去,同时用阿拉伯语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黑色的皮夹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并不明显也并不特别快速的轨迹。
贺海楼靠墙站着,双手还插在兜里,大概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做,只来得及在皮夹快拍到脸上时侧了侧头。
但在那个黑色皮夹拍到贺海楼脸上的前一刻,站在贺海楼身旁的顾沉舟冷着脸,用力一脚从背后踹倒拿皮夹的人,同时顺手一抽,就将对方放在兜里的刀子抽出来,直接朝另一位靠近他的人肩膀捅去!
“啊!”真正的惨叫在巷子里响起来。
贺海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顾沉舟在把钱包和手表交给对方的时候就退回来了,他们站得很近,打劫的那些人大概没有听见,但贺海楼明明白白地听见,顾沉舟在踹人的那一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简直给脸不要脸。”
短短几十秒的功夫,一个人被踹倒,一个人被捅了一刀,打劫顾沉舟和贺海楼的一群人出现了短暂的骚乱。
贺海楼乘势抓起脚边的垃圾桶盖子,直接照着刚刚被顾沉舟踹倒的人的脑袋拍去——这一下,可比对方用皮夹拍贺海楼的脸来得可怕多了,贺海楼是用凸起的边沿照着对方的脑袋拍下去的,又再重新倒下去的人后脑勺上重重踹了一脚,对方就直接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出来打劫的几个人终于从突然的冲突中清醒过来,其中一个人大声喊了一句,剩下三个没事的人,包括那个捂着肩膀受了伤的回民统统掏出插在口袋里的短刀或者棍子,朝顾沉舟和贺海楼砸过来!
昏暗的巷道宽不过三米,平常经过还好,但五六个人挤在一起斗殴就显得尤为狭小了——但这对顾沉舟和贺海楼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两人默契地背对背,一个朝冲过来的人挥刀一个照旧拿着垃圾桶盖子,或者挡刀挡棍或者顺势给顾沉舟扎伤的人照着伤口补上一盖子——别的不说,就这个盖子的肮脏程度,至少被拍中的伤口肯定要感染。
这时候外头的一个人退出战团,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喊了几句阿拉伯语——反正不会是叫救护车。
两人已经由背对背的姿势转成背对墙壁,肩并着肩的姿势。同时看见对方讲电话,顾沉舟和贺海楼对视一眼,顾沉舟刚刚想要说话,一跟棍子就从旁边朝他敲了过来。
顾沉舟肩头一矮的同时脖子微微后仰,让过了这一棍子。棍子就顺着预定的轨迹朝顾沉舟身旁的贺海楼砸去。
贺海楼手中的垃圾盖正挡着他身前的砍刀,他同时看见了这跟抽冷子出来的棍子,不知道是慢了一拍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反正没有躲闪也没有收回自己身前的铁制垃圾盖。
这个时候,顾沉舟矮下的肩膀顺势抬起,手臂上扬,一刀从对方胸侧直直划过对方的腋下在挑起到对方的胳膊。
拿短棍的男人几乎顷刻间就惨叫着倒了下去。
用短刀砍贺海楼的那位男人跟拿短棍的站得近,没看清楚事情的经过,但发现对方半身的血,忍不住就侧了侧头。
正是这个时候,贺海楼将手中的垃圾盖往对方拿刀的手腕用力一砸,将短刀砸掉的同时将垃圾盖照对方脑袋上一丢,乘势蹲下身拣起短刀,一刀扎进对方小腿!
从战斗开始到出来的五个人中三个人躺在地上一个人手臂受伤,总共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剩下的三个人顿了顿,没有再上前,转身飞快朝巷子深处跑掉了。
国外的两年经过这方面的特别训练,顾沉舟知道自己出手的力度,只往贺海楼砍伤的那一个人看了看,就弯下腰从地上的几个人拣起了他们的手表和钱包——两块手表和贺海楼的钱包都在,但顾沉舟的那一个钱包就在跑掉的几个人身上了。
“快走。”顾沉舟将东西给了贺海楼,简洁说了一句就拿着短刀快步往巷子外走去。
贺海楼也没有丢掉抢过来的刀子,默不作声地跟上顾沉舟,在走到岔路的时候一把拉住对方的手,然后选了另一个方向,两人从快步到小跑,又从小跑到奔跑,一路转过无数个狭小的幽长的似乎走不到尽头的巷子——终于再又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看见了外头车流不息的马路。
但这个时候,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自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爬窗:
据说X年X月X日
卫祥锦爬了顾沉舟的窗户。
顾:[茫然拉人进来]你在干什么?
卫:[同茫然地]身体自己动起来了……
顾:[喝醉了吧]爬上来就上来了,一起睡吧。
卫:[宽心躺下]睡吧
一觉到天亮ING~
于是X年X月X+1日
半夜,贺海楼有样学样,爬了顾沉舟的窗。
顾:……
贺:[笑脸][笑脸][笑脸][伸手]拉一把?
顾:[打电话]喂,XXX吗?这里有小偷爬我的窗户。
XXX:[惊]这小偷不打算要命了!顾少我马上过去!
贺:……[卧槽!太不公平了!!]
第七十二章:喝口头汤②
大马路在前面,脚步声在身后。
顾沉舟和贺海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向前奔跑。
平常虽然有锻炼,但更习惯于狂欢和日夜颠倒的贺海楼呼吸略微急促,跑动的过程中不忘对顾沉舟说:“你说他们敢不敢当街砍人?”
“你不是说他们跟境外势力有关系吗?”顾沉舟的呼吸就均匀一些了,他乘着这个时间回头看了一眼,又跟贺海楼说,“既然跟那些势力关系,他们肯定参加了动乱。动乱分子连政府都敢冲进去打砸……”
他还没有说完的话是:跟这个一比,当街砍人算什么?简直弱爆了!
贺海楼的笑声在夜里响起。
前面的喇叭声喧闹声,后面的追逐声喝骂声,离他们很近又很远,唯独并肩奔跑的两人的交谈声,那样亲近,那样熟悉,一转眼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碰触。
贺海楼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晃神。
由于从离开斗殴现场时两人就一直在奔跑,加上刚才转过拐角时看见马路,马上就能离开错综复杂的巷子,顾沉舟和贺海楼的手都松开了。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奇异感,贺海楼不自觉地朝顾沉舟再次伸了手——然后他整个人都被顾沉舟用力推开!
一下子没站稳,贺海楼被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推着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下来,一站稳脚步他就去看顾沉舟,刚刚好看见顾沉舟朝他相反的反向后跳一步,同时一柄长刀从两人中间飞过去直直落在小巷外头的道路上!
恰好经过巷口的人吓了一大跳,反射性转过头来,朝顾沉舟和贺海楼这边张望一下,脸色立刻就变了,一下子就撒腿朝前面跑去。
一前一后冲出巷口的顾沉舟和贺海楼非常理解路人的表现: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十几个拿着砍刀往外冲的彪形大汉,只要他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假装没看见或者赶紧躲避;同样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十几个拿着砍刀往外冲的彪形大汉的追逐,只要他脑子还正常,就会赶紧收拾了准备逃跑。
显而易见,顾沉舟和贺海楼都是正常人。刚刚面对五六个人时还跃跃欲试想要打一场的贺海楼只朝后面瞟了一眼,立刻和顾沉舟一样,利索地掉头逃跑。
两人虽然冲出巷子的位置不同,但显然没有选择不同方向逃跑的打算,一个朝左边一个朝右边,仅仅几个大步之后就又汇合在一起了。
“找车子我们开车走。”顾沉舟飞快对贺海楼说道,同时朝左右看去,没看两眼就见跑在他旁边的贺海楼直接把一个沿着路边慢慢开车,好奇心过重,频频朝他们这里回望的摩托车司机从车子上拽了下来。
“这里!”贺海楼朝顾沉舟叫道,这显得有点多余,在他把人拽下来的时候,顾沉舟已经从他身旁跑过去,抓住摩托车的手柄将还没有完全倒下的车子扶起来,跨上去对贺海楼说,“上来!”
贺海楼正要上去,却被他拽下来的路人抓住一只脚大骂,他不耐烦地将人踢开,但这一耽搁,后面追逐的那些人已经赶上来,跑在最前面、拿着棒子的那个男人抬手就朝贺海楼的脑袋砸去!
顾沉舟脸色一沉,直接启动摩托车,将油门转到底,朝对方撞过去!
拿棒子的男人吓了一跳,但没来得闪躲就被顾沉舟撞飞出去摔倒在地,接着顾沉舟又用力一扭车头,摩托车以和地面相近近乎30°的角度打了个圈,又回到贺海楼身旁。
这回贺海楼几乎没等顾沉舟停下车子,就准确地跳上了后驾驶座。
感觉到背后的位置一重,加上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腰腹,顾沉舟心领神会地一加速,车子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入马路之中!
他们身后,那群没有追到人的回族人互相用阿拉伯语大声交谈,其中几个还气势汹汹地抓起被贺海楼拽下来的摩托车主,一顿好打之后又问出了对方摩托车的车牌。
看上去领头模样的男人挥挥手,他旁边的一个男人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喂,王队长吗?有一件事麻烦你,有一辆牌照是XJ8836的摩托车,车主在我们这边,他的车子被外地人抢了……是的,简直太猖狂了……没错,我们想让王队帮忙关照一下,调调路段摄像,看看这辆摩托车是往哪里走……当然,不大不小也是一个案子……王队长跟我们合作那么久了,我们最信任的就是王队长了!新来的什么,不会有人敢买他的帐的!……”
电话很快讲完了,这个男人回答领头的身旁,换回阿拉伯语说:“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领头的男人皮肤黝黑,头上戴着绣有星月图案的回回帽,他点了点头,朝另一个人说了两句话,那个人立刻就将自己拿着的顾沉舟的皮夹递给对方。
领头的男人打开皮夹看了看,先将皮夹里厚厚的一叠钱抽出来,随手递给身旁的人,又去将里头并不太多、大概也就四五张的卡一张张抽出来看。
一张银行金卡,两张不同银行的信用卡,另外两张是不懂什么地方的会员卡。
翻来覆去也没有看见什么具体信息,领头男人沉着脸说:“明天带着这些卡去见王经理,看他能不能给出这个账户的资料。两个外地人惹上事很可能马上就跑掉,我们分头行动,去机场汽车站火车站守着!”
“好。”、“好。”
三三两两的答应声响起来,一行人又往回头路走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好心的路人打了电话叫来救护车,将被几棍子砸倒、趴在地上呻吟的摩托车车主送进医院。
时间仅仅过了十二分钟。
距离事发地点三条街外的一条小巷子里,顾沉舟和贺海楼从摩托车上下来,直接往停放在巷子外头,没有车主的出租车走去。
贺海楼正纳闷着,就看见顾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工具,朝着出租车驾驶座的锁头弄了两下,再一拉车门,居然把车门给打开来了!
贺海楼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你怎么懂得这个?”
“训练中的一个科目。”顾沉舟说,本来想坐上驾驶座,结果看了一眼身旁的贺海楼,又变了主意,“你认不认得从这里去机场的路?”
“当然。”贺海楼一挑眉。
“行,”顾沉舟转了个位置,坐到副驾驶座上,“你来开车。”
贺海楼心情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朝前几步坐到驾驶座上,正准备拔出线路点火启动,却发现先上车子的顾沉舟已经帮他完成这一步了。他稍稍感慨一下,拉手刹挂档踩油门倒车,一眨眼的功夫,这辆出租车已经如游鱼一样没入车流的大浪之中。
玩惯赛车的人,哪怕在普通道路上,也很少将车开得平平稳稳的,何况是向来喜欢刺激的贺海楼?
顾沉舟还没在副驾驶座上坐多久呢,这辆绿色的小出租车就从一开始的游鱼变成了箭鱼,又从箭鱼变成了食人鱼,最后食人鱼冲左右小鱼狞笑一声,刹那完成了从河鱼到海鱼,从食人鱼到虎鲸鲨的终极进化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