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贺海楼真是闲的蛋疼了。
但更让顾沉舟更好奇的是,贺海楼为什么会以为他能答应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答案很快出来了。跟顾沉舟了解贺海楼一样,贺海楼也并不缺乏对顾沉舟的了解。他抛出一个鲜美的诱饵:“既然说了是玩,当然有彩头,我要说从贺总理那里拿出什么,恐怕顾少也不会信……”他略略抬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这样吧,如果我输了,答应顾少一个要求怎么样?”
顾沉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实在腻歪地紧:“贺少不要开玩笑了——我们之间,难道还差这一两次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简直是在说咱们两死磕到底啊,贺海楼在心里给顾沉舟比了一个大拇指:“顾少,你是不想试还是不敢试?”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缓缓笑道:“一件事的范畴,太广了,而且这种空口白话,我愿意说,难道贺少也愿意听?”
“顾少不说,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听?”贺海楼悠闲地反问。
顾沉舟一哂,随便往前一指:“比如我说让你跳下去,你就真的往下跳?”
这回贺海楼奇怪地看了顾沉舟一眼。
顾沉舟刚觉得有些不对,就听贺海楼说:“这还用得着一件事?”说着往前轻轻一跳,扑通一声,整个人已经从走廊跳进及腰深的水池里头,刹那水花四溅!
顾沉舟有一瞬间傻住了。
也是差不多这一个瞬间,几条红红黄黄的锦鲤,不知道怎么地随着水花一起,朝顾沉舟所站的位置飞起来。
顾沉舟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把和水花一起飞起来的两条鱼给挡住,却没想到脚踝处被重重一敲再一扯——第二声哗啦声响起,顾沉舟被先跳进池子里的贺海楼直接扯了下去!
冰凉的触感顷刻从脚底蔓延到腰腹,手掌从地砖位置擦过,一瞬间的火辣之后就被轻柔的水锻团团包裹,指尖摩擦到的一点滑腻,是锦鲤的背脊或身躯……
顾沉舟一口气梗在胸口,还没来得及上来,迎面又是一大泼池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这一下倒是回过神来了,顾沉舟气笑了,抹了脸上的水珠骂一声“我操”,上前一拳将对方揍到水里,又说:“贺海楼,你今年几岁了?”
这回是早有防备,贺海楼及时朝后躲了一躲,只被对方的拳头扫到脸颊,当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闪躲中倒到水池里喝了一口水。
“怎么,顾少忘了自己的年纪了?”半人高的池子实在构不成威胁,贺海楼直起身子重整旗鼓,一边心想对方果然变脸了,一边凑近顾沉舟笑道。
两人距离再一次拉近,借着中庭里的一点星光和月光,顾沉舟很清楚地看见自己面前人眼睛里闪烁的情绪——并非恶意,并非戏谑,反倒藏着淡淡的笑意和调皮。当然这些都只有一瞬间。
一瞬间过后,这个人所惯有的阴郁和冰冷又重新浮上对方黑色的眼瞳。
顾沉舟没有说第二句多余的话,直接抬起腿,把人踹进水里。
就面对面不到一步的距离,贺海楼想闪也来不及闪。索性就站在原地等着顾沉舟踹上来,反正是在水里,也不怎么会痛。
贺海楼脑海里的这个念头还没过去,对方的脚就到了,沉沉得像被石头撞了一下。但水池高度不够,尽管顾沉舟这一脚又沉又重,贺海楼依旧只往后倒下,弄湿背部和手臂,连水都没有呛到,就镇定地重新站起来。
倒是顾沉舟看着在水里到处游动的鲤鱼和不知道几天换一次的池水,脸已经由青转黑,嘴唇抿着,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径自转身准备上岸,看样子似乎比刚刚被揍了一拳又挨了一脚的贺海楼,受到的伤害还要大。
站在他身后的贺海楼估算一下两人战力值差别,很遗憾地耸了耸肩膀,也没有再锲而不舍地去摸老虎屁股。
但这个时候,好巧不巧的,远处突然传来交谈对话声。
顾沉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还站在水里,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自己,又去看同样湿淋淋的贺海楼。
贺海楼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摆出一张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脸,冲对方笑得分外愉快。
从小道上走过来的是两个中年人。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有说有笑的走到回廊里头,就站在一处亭亭立起的荷叶面前说话。
“……博源同志这一次,有了些麻烦啊。”
交谈中的两个人也就这一句稍稍放大了声音,再接着,他们的嗓子又低了下去:
“八成是水峰同志……”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一点都没有……”
池水中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顾贺两人挤在一起,在这个时候做了个同样的动作:掏出口袋里还没有报销在水中的手机,点开短信,看见了一条关于汪博源的消息,并且这条关于同一个人的消息,虽然来源完全不同,但内容却出乎意料的相似相近:
——“汪博源开始动手了!”
第七十九章:贺你又调皮了
一条短信的阅读时间不过三五秒钟。
顾沉舟贺海楼一眼看完短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接着顾沉舟就意识到哪怕两人在水里,视线范围内没有第三个人……这个举动也不大对头。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甩甩手机上的水珠,将其塞到上衣口袋去。
旁边传来贺海楼低低的、但意味深长的嗤笑声。
顾沉舟开启无视大法直接忽略对方,稍微往岩石旁挪了挪,朝后边看了一眼。
回廊上的人还在交谈,并且一左一右坐到回廊旁边的木头椅子上了,看上去有些长谈的打算。
顾沉舟回到原来的位置,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脸。
能够参加邱悦和沈德林订婚典礼的,没有谁是叫不出名字的,如果他被人看见参加个订婚宴参加到水池里去……
“怎么样,”贺海楼偏偏在这个时候凑过来,“想好怎么出去了没有?”
“贺少想好了?”最开头的愤怒已经过去了,顾沉舟继续摆出八风不动的端庄样,淡笑着低声问。
“光明正大走出去。”贺海楼也很淡定,他以前都能顶着一张被顾沉舟揍成猪头的脸出来晃悠,现在还怕被人看见自己在水池里?——不过一个水池而已,又不是粪池,有什么好怕的?他慢条斯理又胸有成竹地回答对方,“我是自己跳下来的,你是被我拽下来的——实话实说,又怎么样了?”
确实没有怎么样。顾沉舟心道,只是真的——太傻太可笑了。
他懒得再跟贺海楼说话,又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先调低了手机音量,再打开电话簿,从长长的一溜电话号码中找到了一个叫刘炳干的联系人,直接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那边传来年轻的男音:“顾少,你不是去参加邱大小姐的订婚宴了吗?怎么有时间打电话过来?”
“我看见刘叔叔在这里,就想到你了。怎么,你没过来参加宴会是去赴哪个美女的约了?”顾沉舟笑了笑,随口问道。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邱大小姐面前一向是没地儿的,索性就呆在家里不去找没趣了。”年轻男音在电话里说道,“说来说去,我看着圈子里也就你比较得大小姐的青眼了。对了,你现在是站在水边?你旁边的水声还有点大。”
顾沉舟心道我不止站在水边,还站在水里呢。他其实根本不关心对方在哪里,忽略过有关于邱悦的话题,只轻轻一点对方:“在家里挺好的啊,我只等参加完订婚宴就回去。”
姓刘的年轻人心头一动,说:“可惜最近天气不错,我本来准备去跑马的……”
“说不定很快就变天了。”顾沉舟回答对方,又截断对方随后必然会出口的疑问,“刘少,现在时间不对,过一段再找你出来聚聚。”
“行,顾少到时候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刘炳乾回了这么一句,就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在他身旁,刚刚一直没有出声的女伴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刘少,刚才那位是谁?”
刘炳乾扫了自己女伴一眼,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笑道:“听过京城顾少没有?就是这一位。”
那女伴还真的听过,略带好奇地说:“那位顾少我听好几个朋友谈到过,他是怎么样的?”
刘炳干笑道:“他老子位高权重,你现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就能看见他老子了——至于他本人嘛,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跟正常人一个模样,你还想听什么?”
女伴嫣然笑道:“刘少这话说得真不诚心,刘少的父亲不也是位高权重?”
刘炳乾拍拍女伴的肩膀:“组织部见官大一级,你留心一下他们开会时候的座位就知道了。”
说着也没太搭理对方,掏出手机就拨了一个号码。
但这个半个身子都贴着刘炳干的女性似乎对顾沉舟真有一些好奇,她年纪不大,笑起来倒真有些清纯天真的意思,虽然是追着一个问题问,但不叫人心烦:“刘少,你在说两句吧,我听说他在你们圈子里挺不错的?没想到声音这么温柔。”
电话一时间还没通,刘炳乾被对方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顾沉舟刚才的声音还真挺低挺温柔的。他也就抽时间说了说:“顾沉舟温柔?你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不过么——”他看了看身旁的女伴,突然笑道,“你们这么好奇他,是不是听过他不乱来的传言了?”
女伴大大方方地点头,还顺便送上一个漂亮的笑容:“是啊,来刘少这里挖挖内幕,我也可以出去跟人炫耀一下。”
刘炳乾说:“外头的传言没错,要说不乱来的,顾沉舟你们知道,这个是真的。”
“听说今天订婚的那一位也是不找人的?”女伴插嘴说。
“沈德林?沈德林表面上干净,私下里……”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要去点其他人,“还有一个不太高调——顾沉舟的发小,卫祥锦也不乱来。这位就是真的不乱来了,都是认真谈女朋友的。这两个人你们想凑就凑上去,真凑上去了说不定就是明天的顾太太卫太太了。”
“什么顾太太卫太太?”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音。
本来还指点江山的刘炳乾顿时一哆嗦,立刻把手臂从女伴身上拿下来,老老实实正襟危坐,就差点头哈腰了:“爸,您接电话了啊?”
刘父哼了一声:“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哪儿呢爸爸,我就在公寓里啊。”刘炳乾赔笑道,其实他刚刚和顾沉舟讲电话的时候,埋了一个小小的伏笔——他说自己在‘家’里,正常人都会想到刘家,但他的这个‘家’指的却是挂在别人名下但实际是他在使用的公寓——倒不是其他什么原因,就是习惯于给自己留出一个进退的空间了,这跟很多领导在办公室交给秘书接电话,在家里交给保姆或家人接电话是一个道理,都是给自己留出一个退步的空间,不想听的电话可以不听,不想答应的事情可以不答应。
“对了爸爸,”刘炳乾也没废话,立刻就把刚刚从顾沉舟那里得到的最近关于‘天变’的消息告诉自己老爹了,“就是这件事,我看顾沉舟是特意打电话来提醒提醒我们的。”
刘父也是汪系一派,自家儿子这么一说,他倒并不奇怪:顾家最近和贺家掐得愉快,估计透出这件事,就是想摸摸他们家的态度,看能不能在大同盟中再找个小同盟,如果他们有这个意思,对方先搭了桥,就该顺势而上了。
“我知道了,你没事早点回家,也不看看顾家的儿子,清清楚楚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就没闹出过什么丢人的事情来!”说完这一句,刘父就挂了电话,显然对自家儿子刚刚在说的话做的事,心里是明镜一样的。
同样的时间,在池塘里的顾沉舟和贺海楼已经听完电话铃和交谈声了。
一只白色的鲤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这块石头之后就赖着不走了,还无视就在一旁的贺海楼,不是亲一亲顾沉舟放在手里的手背,就是绕着他的腰腹转圈,还试图摆着尾巴往衣服里游去……
顾沉舟木着脸,手在水底下一伸一扣,已经叼住贺海楼的手腕,把对方的手腕连同对上手上的那条白色鲤鱼一起提出水面。
人赃并获!
顾沉舟看着贺海楼。
贺海楼镇定地一松手让锦鲤掉回水里,然后立刻摆出无辜脸回看顾沉舟。
……算了,不要理他,不要理他。
顾沉舟收回目光,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同时把注意力再放到外头的回廊上——这回只很短的一会儿,他就听见外头两人离去的响动。
一旁的贺海楼倒没有特意破坏,只冲顾沉舟吹了一个很轻的口哨声:“声东击西啊。”
顾沉舟继续开启无视大法给自己加上免疫精神攻击的守护光环,径自从水池的石头后走出来爬上岸,也没有叫人从外面送什么衣物——邱家和沈家的联姻可以说是最近除了人大之外关注点最高的一件事,这么多高官及其子弟齐聚的场所,内外安保肯定是最高一个级别的,要从外面找人送衣服进来,只怕对方还没进门了,他掉进水池的事情就传到邱沈两家的耳朵里,这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只是去找了这里的服务员,让她临时开一间房间让他跟贺海楼清洗身体并烘干衣物。
被顾沉舟抓到的服务员显然看惯了各种突发事情,脸上连一丝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只是一边道歉一边带两人去中庭之后的套房清洗和换衣服。
一路穿过庭院走进室内,顾沉舟在服务员用房卡刷开房间之后,连床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清楚,就一路扯开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丢到地上,交代对方直接送一套衣物进来,就径自关上门往浴室走去。
黏腻的衣服从皮肤上剥落,热气腾腾的水流冲刷皮肤,洗去缠绕在身体上的最后一丝冰凉。
顾沉舟将头直接放在水流下冲了好一会,直到感觉喘不过气之后,才猛地向后一撤,长长呼出一口气。
浴室里的抽气扇没有开,缠绕着水柱的充斥在顾沉舟身旁,又很快攀上外侧的玻璃,没过多久,外头的家具就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顾沉舟抬起被水流冲红了的手臂,用湿淋淋的手抹了一把脸,接着关掉墙壁上的水流旋钮,推开淋浴房的门,从衣架上抽下浴袍穿上身上,循着门铃声走出浴室去开门——
贺海楼穿着同样白色浴袍,悠闲站在门口,像侍者单手托托盘那样托了一叠叠得整齐的衣物,看看顾沉舟露出浴袍外的胸膛,朝他吹声口哨说:“很有料嘛顾大少!”
“……”顾沉舟。
无视大法失败!精神攻击命中!守护光环破碎!
这个人实在太过瞎眼完全忽视不了啊……
第八十章:赌注
邱沈两家的订婚宴当然不会以某一个或者某两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顾沉舟也没再和贺海楼磨蹭,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谢,就拿衣服回房换上,再出来时,贺海楼已经同样换上一身衣服,正靠着墙壁叼支烟抽着,面容被缭绕的烟雾半遮半掩,看不清楚。
“一起回去?”顾沉舟娴熟地招呼了对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