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孩子刚刚满四个月,可许翰文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米色的保暖内衣裹在他身上,恰巧把他隆起一个不小弧度的小腹勾勒出来。之前两人还一直苦恼孩子不长个子,现在许翰文却开始发愁他们长得太快了。
许翰文有些苦恼的戳了戳自己的小肚子,“我爸那个老古板,要知道我跑去生孩子,他不打断我的腿!”
看着许翰文有些夸张的表情,白洋梓心里有些难受。许父的严厉,许翰文对他父亲的畏惧,白洋梓这几年是看的明明白白。
“对不起……”
“嗯?对不起什么?”许翰文正把一件鹅黄色的绒套套在身上,听了他的话诧异的扭过头来。
“让你瞒着父亲做这些事情……你还这么辛苦……我觉得,很对不起……”
“干嘛这么说!”许翰文扯了扯身上的绒套,走到白洋梓身边,“要怀孩子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哪有对不起我?至于孩子闹腾嘛,要知道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要想抱上可爱的宝宝,不受点苦哪可能?而且天天享受你的照顾,我不知道活得多滋润,呵呵~”
“文文……”帮许翰文整了整衣服的下摆,让衣服边把他的小腹掩起来,白洋梓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下,“这件挺好……”
“呵呵,是啊~看着也挺年轻~”
“你明天少吃点油腻的,要不又该不舒服了,嗯?”
“知道了,如果我爸问起来,就说我公司同事今天晚上聚餐,我喝了点酒,胃里不舒服。嘿嘿,我爸撑死了骂我两句,也不会多想的。”
“嗯……”白洋梓低下头整理床上的衣服,装作无意的开口,“文文,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
“等再过几个月,你肚子会更大,那个时候怎么瞒?总不能不去你家吧?”
“呵呵,这个好办啊!我和我老妈商量好了,年后过不久呢,她就和我爸出去度假,在外面玩几个月回来,那个时侯说不定孩子都生下来了,他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计较了,呵呵~说不定他看到孙子一高兴,连我都免罪了~”
看着许翰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白洋梓虽然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他,只好笑了笑。
“啊,我想起来了!还有那些衣服!前一段整出来的旧衣服,明天一块儿给我妈送去,让她赶快给人家。看我这脑子,天天什么事情都不想,还连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许翰文蹦起来,揉揉头发,跑去晾台把衣服收了回来。
许翰文这么一说,白洋梓突然想起了那件毛衣,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半个月过得浑浑噩噩,衣服洗了也没来得及收,他就把那件毛衣将要被送人的事情给忘掉了……
许翰文抱着一大堆衣服走回来,站在床边呼哧呼哧的喘了几下,“唉,老了老了,没怎么干活就不行了……”
“累了么,我来吧。”白洋梓把手上的衣服挂进衣柜里,走过来要接他手上的衣服。
“呵呵,开玩笑呢~我哪有那么不中用!而且现在是三个人在干活呢,效率应该更高才对!”许翰文嘻嘻哈哈的绕过白洋梓,把衣服放在床的另一边,坐在床边收拾衣服,“咱家洗衣粉好像不怎么香,几乎没味道啊!”
“太香了不好,衣服洗干净就好了,干嘛非要香味呢。”
两个人坐在床的两边,各自收拾着自己手里的衣服。
白洋梓不时看向许翰文那边,那件土黄色的毛衣被压在一堆衣服下面,不甚显眼,白洋梓却一下就发现了。
眼看着它上面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许翰文叠好放进大袋子里,白洋梓的心一点点揪紧。
他想开口留下那件承载着自己回忆的毛衣,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怕自己开口,却无法和许翰文解释自己要留下他的理由。
可真要把这件毛衣送人,白洋梓又是十分的不舍得。
直到许翰文提起那件毛衣,把它叠好,白洋梓正巧收拾完了自己这边的衣服。他转过身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同时深呼吸几下,鼓起勇气来。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那件毛衣被放在一旁,许翰文正弯着腰把装衣服的大袋子系好。
“文文……这件毛衣……可不可以留下来?”
“嗯?”许翰文抬起头来,看着白洋梓。
“这件土黄色的毛衣,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要送人?”白洋梓把那件毛衣拿在手里,对上许翰文的双眼。
“呵呵,好啊,你想留就留下来呗。”许翰文笑了笑,答应了。
他没有问。
许翰文并没有开口问白洋梓为什么要留下这件毛衣,可白洋梓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一闪而过,但分明很清楚。
“好了,明天把这个袋子也提去。”许翰文把大布袋提到沙发旁边放下,“好了,我去洗个澡,有点累了,明天还得应付我那个难缠的老妈和恐怖的老爸呢,呵呵~”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白洋梓手里抱着那件毛衣,小心翼翼的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很香,不是洗衣粉的味道。这种洗涤剂的味道很好闻,是很熟悉的味道,可白洋梓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味道。
许翰文应该是想知道原因的吧,可他却没有问。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白洋梓想起了前几天许翰文说的那些话……
当两个人都洗过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床头灯散发出暖暖的光线,不耀眼,却很是温馨。
白洋梓靠坐在床头,伸出手臂,把许翰文揽进怀里。许翰文似乎并没有睡着,在白洋梓胸前蹭了蹭。
白洋梓捋了捋许翰文湿湿的额发,轻轻的开口,“文文,你想听那件毛衣的故事么?”
“嗯?”许翰文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一样,慢慢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向白洋梓,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神色,“你……想告诉我么?”
“如果你想听的话……”白洋梓低头看着许翰文。
“我想听!”生怕白洋梓反悔一般,许翰文急急的答道。
“嗯,你躺好……”白洋梓把许翰文往怀里搂了搂,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缓缓的开口。
这似乎是白洋梓第一次主动和许翰文讲起自己儿时的往事,之前对着昏睡的许翰文说过一些孤儿院的事情,可对着清醒的许翰文,而且说起了自己在孤儿院的境遇,这真是头一回。
白洋梓的声音很小,淡淡的语气,从自己记事的时候起,讲到自己孤独的童年,再到那个叫做钟潇榆的大哥哥如何用一件厚毛衣温暖了自己。他讲得很仔细,很认真。
讲到自己曾经被孤立起来的时候,白洋梓的声音更低了,却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许翰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白洋梓,耐心的听着。
“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或许并不是别人不愿意接受我,只是我自己拒绝别人的关心,拒绝别人走进我的世界,所以他们才只能远离。我总以为自己是最可悲的,最孤独的,所以把别人的关心都当做是怜悯……
“到后来,几乎就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了……所以当那个大哥哥把毛衣给我的时候,我心里很感激他,觉得很温暖……虽然之后我仍旧封闭自己,可那件毛衣带给我的温暖,我一直都没有忘掉。因为我总以为那可能就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温暖了……
“直到……遇到你……”
白洋梓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许翰文。
四目相对,不言不语,许翰文突然就笑了。
“谢谢你,洋梓,谢谢你愿意和我讲这些事……我很高兴……”许翰文笑得很开心,他抬起身子,胳膊一撑,把一个吻印在白洋梓的双唇上,“嗳,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暖一辈子~”
抿起嘴唇,白洋梓也笑了。
他突然发现,把心里的事情和许翰文坦诚相告之后,心变得很轻松。自己曾经看做最最灰暗的记忆,似乎也并不再是不能触碰的伤疤了。
“我想,这次我们才真正的像是爱人了~”许翰文扭过身子,往被窝里拱了拱。
“嗯?”
“之前你对我呢,更像是恋人,现在呢,才比较像爱人了。”
“恋人和爱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啊。当两个人还是恋人的时候呢,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喜欢对方的全部,对方的每一个小动作在他的眼里都是美的,他的不好完全被屏蔽掉。可是他爱的,大概是自己在心里想象的那个人。当两个人变成爱人以后,他或许觉得对方并不那么完美了,也有缺点,也会犯错误,可是呢,他仍然爱对方,喜欢他的优点,包容他的缺点,努力理解他,信任他。这时候他爱的,是这个人……”
“那么,我们现在算是爱人么……”白洋梓问怀里的人。
没有回答,白洋梓低下头,听到了清浅安稳的呼吸声。
白洋梓浅浅笑了,这家伙大概睡了,今天他也确实累了。
白洋梓俯下身子,在他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香甜的味道飘进白洋梓的鼻尖,愣了一下,白洋梓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香味,和毛衣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知道的……你知道这件毛衣对我很重要……
你说过,好毛衣一定要用洗发水来洗的。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件毛衣送掉,所以才用自己的洗发水来洗,所以才特意把它放在一旁……
谢谢你,我的爱人……
34、除夕
除夕,一年的结束,连接着另一年的开始。在中国人的眼中,这不仅是辞旧迎新的时刻,更是合家团聚的佳节。
算上今年,这已经是白洋梓在许翰文家和许家人一起过的第五个除夕了。从交往的第一年起,除了中间因为许翰文向家里坦白两人的事情而造成冷战的那一年,许翰文每年都会带着白洋梓回自己家过年。
白洋梓能够理解许翰文的心思,他希望自己可以融入这个家庭,他是想填补自己心里亲情的缺失。
除了一起吃年夜饭,许翰文还常常计划着大家一起度周末,野餐啊,钓鱼啊,甚至还曾经和许爸爸一起去洗浴。对于许翰文一次次煞费苦心的安排,白洋梓都尽力配合,可他总是觉得,自己这种冷淡的性子并不很招长辈们喜欢。
白洋梓很尊敬许翰文的父母,甚至比许翰文还要孝顺,可是亲昵热络仍旧是一种奢望。或许是从小就没怎么体会过所谓的亲情,白洋梓心里很渴望亲情,也知道许父许母对自己很好,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别说和严厉的许爸爸了,就是对着亲切慈爱的许妈妈,白洋梓仍旧是尊重里透着淡淡的疏离。
但是逢年过节,能够和爱人还有爱人的亲人聚在一起,白洋梓还是感觉很开心。许家轻松温馨的氛围,让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是今年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往年一到端午中秋之类的节日,许翰文就积极的张罗着回家,就算不赶巧回不去,他也会抽空跑一趟拿些妈妈做的元宵粽子什么的回来。今年这个大年三十,许翰文从几天前就开始发愁了,甚至中间还动了找借口不回家过年的念头。
从出租车上下来,白洋梓张罗着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许翰文却跑进了临近的公共厕所。
本来就受不了车上的汽油味儿,再加上一直担心自己怀孕的事情会在今天穿帮,许翰文上车没多久就用手捂着嘴,面色不佳的趴在白洋梓肩膀上抽气。
白洋梓不用想就知道许翰文一定在厕所里吐得难受,他心里担心的不行,可是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得看着才行,走也走不开,没法进去看许翰文的情况。
白洋梓站在路边,脚边是水果箱子和几个纸袋子,手插在裤兜里,勾着头往一旁的公共厕所看。
过了好一会儿,许翰文才甩着手从公厕里走出来。
看着他略显虚浮的步子和发青的面色,白洋梓拧了拧眉。
“咻~好了好了,胃里都倒空了,估计一会儿回家也不会再吐了。”许翰文弯下腰去提袋子。
“还好么?你进去那么久,早上也没吃什么。一会儿到你家,先找点东西垫垫胃,要不更难受,嗯?”白洋梓抱起水果箱子,又把许翰文手里的袋子拽过来一个,“这个也给我吧。”
“呵呵,没事~”许翰文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任由白洋梓把袋子拿了过去,勉强的笑了笑。
看着平日里吐到天昏地暗也没这么蔫的许翰文,白洋梓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怕你父亲?我看他虽然严厉,但是平时对你可是慈爱有加啊。”
“唉,小时候被他打怕了……”两个人边向家属区走去,许翰文边和白洋梓讲述着自己童年被父亲修理的“惨痛记忆”,“我小的时候呢,我爸在外地当兵,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我妈就和他汇报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啊,男孩子哪有几个不捣蛋的。也无非就是踢球把谁家的被单搞脏了,和别人家的孩子合伙把小女生逗哭了,要不就是砸破了邻居家的玻璃。都是些个小事,我妈平时只会说说我,可是到我爸那里,就是要上手教训了。好几个月的错误积累下来,可是得挨上一顿暴揍。所以我爸每次从部队回来的日子,在我心里都是黑色的。”
“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顽皮。”
“爱玩是天性啊,偶尔犯个小错误,我妈一告状我就挨打。那时候他穿的可是军靴,那底子可硬着呢,牛皮的啊!打在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疼!后来我爸转业,到地方上当干部,我可是伤心了好久,还问我妈我爸什么时候再出远门。”
“你这家伙,你妈妈那时候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好不容易把你爸爸盼回来了,你这个当儿子的一点也不高兴!”
“诶,你想想啊,以前是隔几个月被揍一回,现在是现犯错现处理,我不得隔几天就吃一顿皮带炒肉啊!将来这两个孩子出生,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怕我……我可不信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
说着说着,两人就走到许家门口了。
许翰文闭上了嘴巴,面上紧绷着,抬起敲门的手停在那里,好久都没落下去。
白洋梓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扳过许翰文的肩膀,“文文,别担心。我想你父亲还是爱你的,实在瞒不住我们就坦白,他总会理解的。再说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他也不会怎么生你气的,嗯?”
“我爸这人……唉,算了,我都这么大了,他总不至于像我小时候那样,脱了鞋追着我打吧~”许翰文深深呼了一口气,冲白洋梓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是怕他打我,我就是想他年纪大了,怕他接受不了,别气坏了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白洋梓安抚的摸了摸许翰文的脸颊,又帮他整了整身上的羽绒服。其实裹上厚厚的羽绒服,许翰文的肚子倒也不显,只是显得他浑身圆滚滚的。可一会儿进了屋,脱了外衣,那件宽松的绒套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秘密,白洋梓心里也是没底的很。
“咔嗒”一声,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惊得两个人都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