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时纵容他去做手术呢?那么就应该是自己照顾他了,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心里盘算着,许翰文却摇了摇头。
自己身体这么好,还天天吐得几近虚脱,要是换成白洋梓,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子,自己怎么舍得。再说了,照孩子现在这个成长速度,不知道过几个月,自己的肚子会不会被撑爆,吕医生说的那些反应肯定也不是乱讲,白洋梓那么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把手插进运动服的兜里,许翰文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腹,四个月不到的两个孩子,已经把自己的肚皮顶出了一个圆弧。笑了笑,许翰文小声的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你们还是乖乖的待在我这里吧,呵呵,咱们就先享受一下,到时候你们可要爱你们的爹爹,好好孝敬他哈~”说完,他还拍了拍肚子,生怕孩子们没听到似的。
熬过这几个月,抱着两个小宝贝,白洋梓不知道该有多高兴,许翰文忽然觉得挺值得的。
白洋梓一直以来都无法完全融入自己的家庭,虽然自己的父母都在试着把白洋梓看做自家孩子,可是白洋梓却不是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既然这条路不好走,那么圆满他心中对家对亲情的渴望,或许自己现在选择的路更容易一些,一个真正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再次开怀大笑吧。
想着想着,许翰文就觉得现在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值得了,两个孩子,串起两个人,爱情有了传承有了延续。微微仰起头,并不刺眼的冬阳落在眉梢眼角,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感觉,许翰文脚下的步子也有力了不少。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悦耳的铃声把许翰文唤回神来。
“喂,蚊子,晚上出来玩儿呗~”刚接通电话,沈纪月带些痞痞音调的嗓音就从那头蹿过来,直直的冲击着许翰文的耳膜。
“诶,沈纪月,你什么时候能不总是想着玩?”
“嗯?和你不谈玩谈什么,和你谈酒店管理还是谈料理家务,家庭妇男?”
“你给我打住哈,否则我现在就撂电话!”
“切,还不允许人说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家庭主夫?工作也辞了,聚会也不来了,就算是白洋梓输了官司,你们家也不用低气压到现在吧?”
“什么?你说洋梓输官司?”
“诶?你不知道么?我们公司一个副总的离婚案啊,那家伙的男女关系一团糟,请了个挺大牌挺有手腕的律师,结果还真让他赢了。我们还为他老婆不值呢,明明是这老家伙在外面有小的,可是就是抓不住他小辫子。他老婆又没有工作,连儿子的抚养权都争不过来,你说扯不扯!你家那位没和你说么?”
“没有……可是不是还有二审么?也不算是完全输了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结案了,好像是那个副总用孩子的抚养权威胁他老婆,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具体情况也搞不明白。哎呀,你看他也没和你提,肯定是没当回事儿,你还计较什么。”
“哦,我知道了……改天再和你联系吧,先这样,挂了。”
手机在手心里微微发烫,许翰文出神的看着脚下水泥砖上的花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大概是白洋梓第一次输官司吧,记得上一次去他们事务所找他,他上司还夸他来着,说他很有潜力,是个好苗子。这次却突然栽在这么个小官司上……
也不能说是栽吧,其实输官司这种事情本不算什么大事了,每年接那么多案子,那个律师能保证自己只赢不输呢?
可是白洋梓的心气高,他把自己的全胜战绩看得挺重,这一点许翰文是知道的。而且第一次经历失败,从阴影里走出来,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一个总是考第一的孩子,突然就被批了不及格,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近几天他情绪不高,许翰文也意识到了,本以为是因为太忙太累的缘故,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是因为输官司的事情。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学不会对我敞开心扉么?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么?”喃喃自语着,许翰文把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向前走。
白洋梓总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表面上他或许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被他埋在心里,连亲密如两人的关系,他也不愿多言,只会独自郁闷悲伤。
时间长了,许翰文从他的一个表情就能看出他的心情,从他的一句话就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或许这可以被称作默契,可毕竟是两个人,再了解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没有必要的沟通和交流,光凭着默契总还是有遗漏。
许翰文很苦恼,却对白洋梓的倔脾气没有办法。
每个人心门的那把钥匙,都只握在他自己手心里。
如果他拒绝打开,那整个世界都只能束手无策。
许翰文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天边微微发红的日头。不论心中有多少无奈,他许翰文的字典里永远都不会有“轻易放弃”这四个字。
手握成拳,用力向天的方向击出,许翰文对着道路的尽头大喊了一声,“加油!”
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许翰文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还有一辈子不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敞开心房,放我进去……
躺在床上,摩挲着盖在身上的毛毯,许翰文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和白洋梓谈这件事情。
今天白洋梓一如往日般的温柔,可眉眼间的疲惫却更加明显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他甚至没有像之前几天那样坐下来陪自己聊一会儿,问问孩子的事情,摸摸自己的肚子,而是直接就钻进书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他把自己搞得这么疲惫,是为了掩盖伤心么,为什么就是不愿和自己谈谈呢……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有着催眠的功效,对于嗜睡的许翰文来说,更是效果显着,每天晚上许翰文都能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陷入半昏迷状态,直到浴室的拉门声唤回他一半的清明。可今天的许翰文却是格外的清醒,他听着水声慢慢止住,一阵安静过后,拖鞋在地上踢踏的声音响起,随后拉门被人拉开。白洋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用毛巾揉着湿发,从浴室走出来。
许翰文半躺在床上,侧过头来,接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走过来的白洋梓。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白洋梓白皙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淡淡的嫣红,眼睛蒙着一层水汽。水珠从他发丝上滑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挂在他的鼻尖上。他垂着目光,很温顺的感觉。不带眼镜的白洋梓少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个学生一样文气。
白洋梓抬起头,正巧对上许翰文凝视的目光,“还没睡?”
“呵呵,美人出浴,真好看……”
“嗯?什么?”
“我说我家娘子现在很好看~”
“好了,别贫了,早点睡吧。”白洋梓把毛巾丢在椅背上,走到床边半躺下,许翰文很自然的顺势躺进他的怀里。
“洋梓,你最近很忙么?”在白洋梓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许翰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嗯?还好吧,到年终了,都这样。”
“可是你今年好像特别忙,往年你倒是很少把工作带回家来。”
“哦,今年事情多……”白洋梓好像不太愿意谈的样子,扭头伸手拉了拉盖在被子上的毛毯。
“工作上的事情不太顺心么?”
“没有,挺好的。”
“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和我说说吧,虽然我帮不到你,可是做听众我还是很称职的~嗯?”
“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身上不舒服么?”白洋梓眯起眼睛看着许翰文,又把手探进被子里,“诶,孩子又长大不少呢,和昨天比都不一样了。”
白洋梓的大手在鼓胀的小肚子上游走,凉凉的痒痒的,许翰文本来是很享受这种按摩的,可今天却怎么都觉得他在转移话题,心里不由有些憋闷,“我天天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他们不长个子,我也要长膘了。不对,猪长膘还好卖呢,我是一点用都没有!”自从许翰文发现自己的小肚子有凸起的趋势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腰围攀升的极快,按说这孩子才三个多月,自己的皮带已经松了两个扣眼了。现在白洋梓连他帮忙开解都给拒绝了,许翰文赌气的觉得自己算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别胡说!你为我们的孩子提供了安心的家,而且你那是吃了吐吐了吃,天天都在吃老本,孩子长大是没错,你怎么可能长胖!”白洋梓搂了搂许翰文,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心疼,“睡吧,别想那么多,嗯?我也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听他说自己累了,再看看他眼下的青黛色,许翰文只得生生压下心里想要继续问他的念头,“算了,睡吧……你别那么卖力,顾着点身体。”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也困得不行了。
“好,我知道,睡吧,看你困得。”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白洋梓扭身把台灯关上。
“晚安……”
“嗯,晚安……”
许翰文闭上眼睛,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打算一下,赶快解开白洋梓的心结,想个办法能和他摊开来谈谈。可是想着想着他就被瞌睡虫夺走了神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深夜了,许翰文摸索着起身,准备去厕所。身边空落落的感觉让许翰文愣了一下,头脑恢复了一些清明。
床头的表闪着荧光,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了,摸摸身边的被子,早已凉透了。
不用想,白洋梓一定又在书房里。
黑暗里,许翰文曲起双腿,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找借口让自己睡觉,只是为了逃避那个话题,宁愿用工作让自己整夜清醒,也不愿开口和自己谈论心里的不爽。
“我们之间的信任真的只有这么多么……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全心依赖你,你只是扮演着被依靠者的角色。和我在一起,你也要这么累么……”
漆黑的夜里,许翰文低低的嗓音暴露了他心里的挫败感,可他的问题,没人回答……
32、相陪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看着原本堆积如山的文件一份一份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消失,就快要可以休息下来的白洋梓反而有些不安。
他需要忙碌起来。
只有忙碌起来,让那些法律条文在头脑里回转,自己才不会反复回想过去的这段混乱的时日。
在事务所就把自己埋进文件堆里,在家就让自己投入家务劳动中,白洋梓就这样强迫着自己忽略掉那场输掉的官司。
可是越是在心里强调自己根本不在乎,那种后悔的感觉就越是强烈到无法忽略。
是的,他后悔……
就像一直考高分的孩子突然就被判了不及格的感觉,哪怕面上装作无事,心里却在一直想着,如果当初不是这样做,而是那样做,现在又会怎样怎样。
虽然身边的同事都安慰他,所里的前辈也一再和他强调每一个出色的律师都是在失败中成长,从败诉中取得经验,甚至老总都没有对此事太过介怀,白洋梓自己还是对于这场失败无法释怀。
或许这次败诉有对方和代理律师做手脚的缘故,可白洋梓觉得自己也还是必须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理由是,那段时间,他心里在考虑别的事情,私下里也在做着别的调查。
而这个扰乱他心绪的事情,就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
从那天看到医院加护病房里孤零零躺着的萧渝,到看到那件多年前的早已灰败老旧的毛衣,再到从萧渝的主治医生那里听说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白洋梓心里暗暗有了个想法,他想帮助这个人。
不管是否因为他曾经是自己的初恋,白洋梓能肯定的是,自己想要回报他曾经对自己的那份关怀。
其实白洋梓也并不清楚自己要如何帮助萧渝,萧渝是钟家的养子,他家里并不缺钱,他的病又有医生关照着,一个律师也插不上手。只是看着他那个样子躺着,放弃再为活下去努力,像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一般颓败,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白洋梓私下里查了很多关于肾病的资料,又去咨询了齐安的老婆,她的专科就是肾病。了解了一圈,白洋梓心下有了盘算。
就在他一心考虑这些事情,同时还要照顾孕期反应强烈的许翰文的时候,突然就在法庭上遭受了重重一击。
白洋梓心里很难受,可自己也知道,重来一遍的话,自己总还是会做同样的决断。
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难以言喻的烦闷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以前……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许翰文总能摸透自己的心思,简单的几句话就能驱散心头的阴云。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安心静养,自己这种抑郁的心绪,还是不要让他担心好了。
甩甩头,白洋梓发现自己又跑神了好久,伸手去拿桌角未处理的文件,却摸了个空。
大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该处理的事情其实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白洋梓这几天又这么拼命,哪里还会有文件堆积如山的可能呢?
叹了口气,白洋梓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已经接近人去屋空了。再看看表,原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想了一下,白洋梓还是从桌下拉出袋子,把装着昨天家里剩饭的保鲜盒拿了出来,准备到休息室用微波炉热一下。
白洋梓清楚自己的胃有毛病,饿一顿或许不是大事,可现下还有许翰文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健康对医院里的萧渝可能也很重要,自己绝对不可以病倒。
善待自己,爱惜自己,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最好的回报。这句话许翰文总是在白洋梓的耳边不厌其烦的念。
刚走出自己的小隔间,白洋梓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特别的铃声让白洋梓一下就知道这是爱人的短信。
“娘子~相公带了好吃的来犒劳你,在天台,快过来~”
读完短信,白洋梓脑中蹦出两个问号。
第一个问号,“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第二个问号,“他怎么跑上天台的?”
白洋梓记得,事务所所在大楼的天台之前有人闹过跳楼,所以天台的门是锁上的。虽然知道许翰文喜欢搞些浪漫,可是这次的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没有物业的钥匙,他是上不了天台的。
拧了拧眉,白洋梓边拨电话,边搭电梯往顶楼走。
许翰文的电话竟然关机!
猜不透他又有了什么怪点子,白洋梓只能先做电梯上顶层,试着从楼梯间往天台走。
从电梯下来,白洋梓走进楼梯间,快步爬过一截楼梯,当他看到天台紧闭的大门时,同时也看到了坐在门前台阶上的许翰文。
阳光只被允许从天窗中透过,楼道里有些昏暗,许翰文坐在暗处,浅灰色的高领毛衣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宽松的下摆正巧掩盖住他隆起的小腹。他把右腿微微曲起,左腿伸长,左脚上纯白色的运动鞋正巧享受到阳光的照拂。
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双眸,白洋梓走到他面前。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了?”
“哦,手机没电了,刚才在换电池。”
“天台的门是锁上的,上不去的……”
“我发现了……呵呵,爬上来才发现的……”
“钥匙在物业那里,一般情况是不外借的。”
“呵呵,是啊,你们物业还真负责,怎么商量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