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笑了一下,吃了一片顾沉舟剥好递到面前的橘子,说:“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想法的?你要进体制里去,你爷爷你继母这上面的人面就比我广得多的。如果你不在意,就听他们的吧;如果你在意,先带回来给外公看,只要可以,外公就支持你。”
这话听上去平常,其实大有深意——就如同顾新军昨天对沈老爷子提出顾沉舟的婚姻一样。前面一大段其实都是铺垫,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老人家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外孙在这件事上面,可能有一些不对劲了。
不过跟顾新军一样,沈老也没有说破。
但凡这些在某个领域获得了不小成功甚至成就的人,其实总有些共通的地方:他们敏感,精明,相较于大多数的人,又特别沉得住气。
“好,外公。”不管这一刻顾沉舟是怎么想的,他的神态都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仅仅是笑了笑,然后一如既往地答应。
沈老爷子看了顾沉舟一眼,伸手拍对方的肩膀,又轻轻捏了捏,说:“我的乖外孙也长大喽。”
隔着冬天厚厚的衣服,顾沉舟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力道。
但在对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属于过去的记忆几乎顷刻自脑海中涌现出来:他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到沈宅,外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他留在这边休息,外公在一边跟妈妈讲话,一边轻轻揉他的发顶;他站在病房外,外公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他站在灵堂前,外公也站得笔直,牢牢扶住他的肩膀……
记忆中的这只手,干燥温暖,又像山一样厚实。
顾沉舟抬起手,用双手握住老人家的手,再一次笑起来,说:“外公,我知道,如果真的有,我会带回来给你看的。”
接下去就是惯例了:顾沉舟在沈宅呆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先去墓园看了自己的妈妈,就回到正德园里和家人呆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似乎又变回顾沉舟刚刚回国乃至还没有出去时候的:有空的时候翻一翻公司近期的报告,没事出去跟人聚会一下,或者跑两圈赛车,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呆在家里和卫祥锦一起打游戏,或者两个人听一听戏剧过上两招。
年假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到卫祥锦回了部队,顾沉舟也跟着飞机转火车大巴的折腾到了青乡县,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拿起自己那份《关于学习《青乡县未来三年经济工作规划》一二点》的报告的时候,他都还有一些散漫的感觉。
但这点散漫的感觉仅仅只持续到顾沉舟真正拿起报告的那一刻。
这份报告就是顾沉舟过年前写给县长的第四份报告,也是经由县领导班子综合讨论,最终在过年前两天通过、并于县委大会上连同省里发下的红头文件一起,讲解宣读的报告。
关于对省里指示的学习及青乡县未来三年总体的经济规划,肯定不止由顾沉舟一个人完成。
县里虽然在大会上选择了宣读他的报告,但中间有不小的一部分内容也修改成别人的建议。顾沉舟拿着重新发下来的报告,一面将过年这一段时间里,他对青乡县未来经济建设的规划整理输入到电脑里面,一面仔细地研究手中的报告,但刚翻没两页,敞开着门的办公室就被人敲响。
顾沉舟眉梢微动了一下,但等转过头时又平复下来,甚至脸上还有了淡淡的笑意:“王主任?请坐、请坐!”
王主任拿着手中的保温瓶走进来,笑道:“顾主任没有在忙吧?”
“没有,还在整理一些东西。”顾沉舟随意笑了笑,又说,“王主任那边怎么样?灾后赔偿款应该开始发放了吧?”
这个话题可正中王主任下怀,王主任笑呵呵地说:“大家都急,我刚刚从窗口经过的时候看见外面排了一行的人,小赵在窗口后面忙得不可开交,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头都不抬地发火说‘忙死了别烦,喝口水都没时间了!’”
顾沉舟从茶几上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分给王主任,自己又去接水泡茶。
王主任本来把烟含进了嘴里,一见顾沉舟的动作,也没有摸出兜里的打火机,而是在心里把自己要说的话又掂量了几下,又仿佛不经意地说:“顾主任这两天还是在忙那个总的经济规划案吧?——有了前面的那一场大地震,这一段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刚过完年就不得闲,发完个人补助款之外就轮到企业补助款了,要说企业的那一堆东西,不瞒顾主任,我到现在还是焦头烂额,整理不清楚——”
顾沉舟心头一动,面上却一点都不露,也不回答王主任的话,只把面前的茶杯端给对方:“王主任,你尝尝,是今年的新茶。”
王主任连忙接过,等稍凉了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半开玩笑说:“顾主任这里的茶还真不错,怪不得咱们县长没事的时候也爱叫顾主任去聊聊天喝杯茶。”
顾沉舟刚要回答,吵闹声就从外头遥遥地传来,坐在他对面的王主任也听见了,他侧过身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两眼,跟着就吃了一惊,站起来说:“大门外头怎么围了人?”
顾沉舟跟着走到窗户前,朝下看去,很清楚地看见一群大概十一二个人围在政府大门口,他们并没有带着横幅,从上边看下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会跟门口保安对峙一般站着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顾沉舟刚刚扫视一圈,目光才在对面街道上的一辆炫目跑车上停留一会,站在他旁边的王主任就说:“顾主任,下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我先回去看看,也不打搅你了。”
顾沉舟客气说:“王主任慢走。”
王主任笑了笑,有些心神不宁地又朝下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恰好差不多的时间,顾沉舟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直接接起来说:“你现在在哪里?”他问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看着街对面的白色跑车。
隔着长长的距离,跑车驾驶座的玻璃降下来。
电话里,贺海楼的声音也传到顾沉舟耳朵里。近十天的分别,这是顾沉舟第一次接到贺海楼的电话:“就在你办公大楼外边的街道旁,我还看见了你办公室的玻璃——”
仿佛是不见面的时间太长了一些,贺海楼的笑声和笑声下面那些轻微的气流声,在顾沉舟听起来,都有一点儿的古怪:
“小舟,要不要我告诉你底下的人为什么围在大门口?”
第一二三章:等待①
对贺海楼的建议,顾沉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顺势问下去,转了话题说:“你还有其他的事情?”
贺海楼也不以为意,跟着顾沉舟一起略过这个话题:“这话该我问你,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有。”顾沉舟直接回答。
“行。”电话里传来贺海楼的声音,顾沉舟的视线里,那辆停在马路边的白色跑车跟着突然动了起来,眨眼前还是行人走路的速度;眨眼后,车子的尾部已经消失在道路的转角了。
这个时候,电话里才姗姗传来贺海楼的声音:“我回去等你。”
“我大概五点回去。”顾沉舟接了一句,也没有再关注聚集在政府大门口的群众,坐回办公椅,开始整理修改手头的报告。
反复地修改、反复地斟酌,两个小时的时间几乎一眨眼就过去,顾沉舟翻了翻修改了没两页的报告,收起桌上的笔记本,跟办公楼里的人其他人一起往楼梯走去。
米黄色的大理石瓷砖擦得发亮,顾沉舟和恰好走到一起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闲聊两句,之前群众聚集在大门口的事情就被带了出来。
“那些人半个小时前就被警察劝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人命案,好像是什么补偿款的问题。”旁边的同事当个谈资跟顾沉舟随意聊起来,在这里上班的人,总会碰到一两次这样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重视不应该,但太重视也没有必要。
“补偿款刚刚开始发,难免有一些账目不对的地方。”顾沉舟也不是特别在意,笑着说了两句话,走到办公楼门口的时候,就跟对方分开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手指在手中的公文包上轻轻敲了两下。
补偿款的问题?
光光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叫人意外。
贺海楼在屋子里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刚刚洗过了澡,头发没有完全擦干,贴近脖子的发缕会在人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滑下一滴水珠来,凉飕飕冷冰冰的。
手头的时尚杂志其实挺无聊的,顾沉舟基本不看这些,不过在他路过报亭买了两期之后,每期固定订阅的政治军事期刊目录里就多了这一本杂志,事后顾沉舟也没说什么,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平心来说,顾沉舟确实是一个很细心的情人。
就算当初他那些用钱买来的——他有点忘记了,他们最多在他身边呆多久?——大概也没有这样的细心。
那些人更多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僵硬的、抗拒的、木讷的、嫌恶的……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
贺海楼古怪地笑了笑。
谁让他重口味又就喜欢真正的学生款呢?
最初看上顾沉舟,其实也不乏这个因素:就顾沉舟那张脸,穿个T恤牛仔裤,就和学校里的好学生差不多了,可惜只有表面上像——不不,还好只有表面上像——不,都不是,既不可惜也不还好。
顾沉舟……
就是顾沉舟。
铁门开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贺海楼抬眸看了墙壁上的挂钟一眼。
差两分钟五点整。
他稍一合眼,几乎能模拟出顾沉舟从下班到回来的路线:
四点三十分结束工作;花上五分钟从办公室走到大门口,其间会跟同事说上两句话,内容视心情和当天情况分有深意和没有深意;接着的十五分钟从县政府大门口走到小区大门外;剩下的十分钟就是弹性时间,收拾工作晚了会迟一点,碰到个认识的人会迟一点,随手买点东西也会迟一点……
但几乎没有超过五点。
在顾沉舟没有告诉他“晚上有事”的时间里。
如同贺海楼在脑海里模拟的那样,顾沉舟今天的回家路线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跟以往差不多时间回到住处,打开房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结果一晃神,他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狠狠撞到墙上!
还敞开的铁门被人粗鲁地摔上,并且这样的粗鲁并不只体现在铁门上:重重的粗喘声在顾沉舟耳边响起,光线被阴影遮挡,嘴唇上传来的湿漉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还有急切地按揉他身体的双手——
火焰就这样轻易地点燃起来。
顾沉舟将手中的公文包直接丢在地板上,以和贺海楼一样的力道,回敬了对方舌头一次。
探进顾沉舟口腔里的舌头疼得缩了一下,但紧跟着又狠狠地翻搅起来,比之前更为兴奋!
贺海楼确实极为兴奋!
这样的兴奋甚至超过了他之前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任何一次兴奋感。
肌肉在颤抖,骨头在呻吟,血液在奔腾,乃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这种感觉真奇妙——他记得自己已经想过很多次‘奇妙’了——但确确实实非常奇妙!
在几分钟之前,贺海楼还相对平静地在思考顾沉舟的每一个举动,而几分钟之后,当真人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就仿佛听见了代表理智的神经的断裂声。
跟他被那些幻觉掳获时候一样。
又不完全一样。
贺海楼的手在顾沉舟身体上快速而用力地按揉着:肩膀,手臂,胸膛,腰肢,大腿——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要更多的——更多更多更多的——
顾沉舟几乎被贺海楼吻得喘不过气了。
身体上传来的感觉不像是爱抚,更像是角力。
但除此之外,他不得不承认——甚至欣然地承认——他的欲望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挑动起来了。
就跟飞鸟需要天空,游鱼需要河流一样简单而理所当然。
贺海楼大概也喘不过气了,他猛地一撤头,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凑到顾沉舟耳朵边,用力地咬了对方的耳垂一口,才将舌头伸进对方耳蜗里转了一圈。
再没有比这种水声更清晰、更细微、更暧昧的声音了。
顾沉舟的身体都轻轻颤了一下,贺海楼略微沙哑的声音也在同时传进他的耳朵里,像穿透了那一层刚刚形成的水膜,又像是本身就那些暧昧中的组成部分:“操,开始吧,我等得头发都干了——”
顾沉舟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发,确实干得差不多了,但还有点儿湿漉,摸上去凉凉的。他笑了一声,这换回贺海楼不悦的闷哼;他又捻起对方的一缕头发,放到嘴边亲了一口……然后两人就因为贺海楼激动的回应一前一后地摔倒在地板上!
肩膀、手臂、还有背后,因为撞击升起一阵阵的疼痛,疼痛中,又一阵阵地发热。
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顾沉舟凑上去亲吻对方的嘴唇,贺海楼直接撕开他的衬衣。
他将自己的手伸进对方的白色浴衣里,属于人体皮肤的滑腻与柔韧顷刻就通过手掌的神经元,夺取了他体内触觉的所有注意力。
顾沉舟让自己的手掌滑过对方的身躯,从胸前的突起到结实的腰腹,又从腰腹一直往下,轻而易举地触摸到对方的灼热的部分,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地方。
除了浴衣之外,贺海楼一丝不挂。
两个人的身躯交叠着身躯,撞撞跌跌地往房间走去。
一路上,连顾沉舟自己,都算不清楚他究竟跌倒几次,又重重撞到家具或墙壁几次——
也许等到明天,全身上下都会冒出青肿来。
但说实话,谁管它呢?
他的手掌包裹着贺海楼的欲望,轻轻地揉动着;他十分满意于自己不需要多加挑动,对方的性器就在他手掌中胀大并兴奋得溢出液体这一结果。他又将手抽出来,探进对方的身后。
不经润滑的地方还有些干涩,但容纳一个手指绰绰有余。
顾沉舟觉得自己的手指刚一进去,就被完全包裹并微微吮吸着,像是要将他推出去,又像是在邀请他探索更深的部位。
顾沉舟在同一时间想起了之前在天香山庄的几次交融。
那可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他们终于到了卧室,贺海楼和顾沉舟一上一下地倒在蓝色的床单上。
一瞬间的惯性让顾沉舟的手指向下微微一按,贺海楼的喉咙里立刻响起了压抑的闷哼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忍不住向上仰了一下头,两条腿似乎失去力量似的分开在顾沉舟身侧。
顾沉舟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在贺海楼暴露出来的脖颈上亲了一口,又轻轻去吮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接着他抽出手,抱着贺海楼的腰部,轻巧地翻了个身,将贺海楼压在身下。
贺海楼重重喘了几口气,拉住顾沉舟的手掌按在自己的欲望上,包裹着对方的手掌用力搓揉着,力道居然跟刚才他用力按压顾沉舟的身体差不多。
顾沉舟略一用力,挣脱了贺海楼的手掌,又在对方有下一个动作之前,俯下身,将对方的勃起的顶端含入口中。
温热又湿漉的口腔包裹着欲望,确实能带给人最高的享受。
但除了客观的享受之外,有时候将事情放到特定的人身上,主观的冲击其实更为明显。
好比现在,将口交这种事情放到顾沉舟身上。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顾沉舟第一次这么做,但上一次只是舔了一下或者含了一口,而现在,顾沉舟明显又继续往下,将他的东西完全纳入嘴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