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白洋梓有些莫名其妙。
“左脚对应右肾啊,这个是咱们自己的~”
“文文……别闹了……”许翰文的幼稚让白洋梓想笑,他都想些什么呢!
“干嘛啊,我说真的,没和你开玩笑!”许翰文别了白洋梓一眼,继续卖力的按着。
足底按摩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是一身汗。一个是疼得,一个是累得。
当晚,许翰文躺在白洋梓怀里,睡得很香。他热热的呼吸打着白洋梓的前胸,圆圆的肚子贴在白洋梓的侧腰上,一手环着肚子,一手揽着白洋梓。被他紧紧缠住,白洋梓心里暖暖的,却久久无法入睡。
脚心仍旧是一突一突的疼着,可心里更疼。自己的脚底上有层皮鞋磨出来的硬硬的茧子,许翰文那双没怎么做过家务的手,按了一晚上,食指通红,他说不疼,可却不让自己碰。
许翰文说,以后只要没事情,每天都要给白洋梓做足底按摩,一定要坚持下去。
白洋梓笑笑,这个喜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不管他能坚持多久,他的心意自己都是懂的。
其实白洋梓没有想到许翰文会这么上心,昨天泡在书店一整天,今天又跑东跑西弄了这么多草药和器具回来。医生说,理论上摘一个肾,是不会影响生活的,可是要好好保健,防止余下的这颗肾得病。
回想最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胃不好,许翰文也是又给自己熬中药,又给自己煲补汤。
所有人都知道,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许翰文一碰到白洋梓的事情,就变得认真又细致。
用心,因为在乎。
白洋梓没有想到,或许许翰文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诺言,他守了三十多年……
44、牵挂
有些人,对于那些因为情势所逼而不情不愿答应下来的事情,直到发生的那一刻前,都还是会期待某个突发事故能让事情脱离预定好的发展轨迹。
许翰文正是这种人,所以在白洋梓手术前的那些日子里,只要他脑中有空闲,就会幻想一些小概率事件甚至是不可能事件突发,然后白洋梓就不必躺在手术台上挨那一刀了。
只可惜,当他一边给白洋梓按脚一边想象着护士跑进来说白洋梓的血型搞错了的时候,医生们已经在为第二天上午的手术做准备了。
“文文?文文?”白洋梓喊了许翰文好几声他也没反应,只好坐起身来握住他的手,“好了,别按了。”
“嗯?医生说什么?”许翰文猛地抬起头,还没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
“医生没来。”白洋梓蹙了蹙眉,“你又想什么呢?”
“诶?呵呵,说秃噜嘴了,我是问你说什么?”许翰文可没打算告诉白洋梓自己又在做白日梦。
“我说你别按了,回家休息吧。这都9点多了,你再不走,到家都不知道几点了。”
“走?去哪儿?”许翰文往后仰了仰,靠在床尾的栏杆上,两手搭在肚子上。
“回家啊!你不是答应我了么。今天你来医院陪我一天,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在家好好休息,否则我就要找人看着你了。”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眯起眼睛,这是他要生气时候的典型表情,却一点也不害怕,“但是今天还没结束呢~”
“那你怎么样,准备在这里待到12点?”白洋梓下了床,把衣架上许翰文的外套拿了过来,“快,回家吧,我天天都给你打电话,嗯?”
许翰文还想继续在病房里陪白洋梓,可是今天从家里跑过来,又在病房和医生办公室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怀着孩子的身体真是比不上从前灵便了,酸困的难受。病床又那么窄,之前和白洋梓睡在一起,白洋梓都只能侧身睡,现在再加上两个小的,他可不想白洋梓明天在手术台上补眠。更何况,他明天还有计划呢。
脑筋转了几圈,许翰文顺从着白洋梓给自己套衣服的动作,把外套捂上了,可嘴里还不忘嘟哝,“这个黑寡妇总监,真小气!也不说给请个陪护,连床都只给一张!”
“好了吧,我住院的各项费用都是钟家出的。”
“那钱不该他们出么?捐肾还得自己掏钱?真是的,儿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老爹也不来看一眼,就是养子也不带这么狠心的!这老头,估计就认得钱了!”虽然许翰文不待见钟潇榆,可是白洋梓和他提过钟潇榆养父对他的态度,人情冷暖什么的,许翰文还是很重视的。
白洋梓没接话,蹲下来帮许翰文把长大衣的拉链拉上,换了个话题,“这几天你最好别出门了,刮大风,冷得很。有什么需要的,想吃的,都和李阿姨说,让她来的时候顺道买好,你听我说了没?”
“噢噢,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要再和儿子们打个招呼不?”许翰文扶着腰挺了挺肚子,白洋梓主动的把手覆上去。
“你别老是儿子儿子的,万一生个女儿呢!”白洋梓顺势把许翰文搂进怀里,大手隔着衣服在他腹侧揉了揉。
“呐呐,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你信不信?”许翰文挑衅一样的挑挑眉。
白洋梓抬手在许翰文鼻尖上刮了一下,“没根据的话,怎么说都没用!”
“切,事实胜于雄辩,过几个月就见分晓~”
许翰文低头揉着肚子,冷不丁额头上被亲了一下,他抬起头,正对上白洋梓盛满爱意的双眸。
“回家吧,我这边你就放心好了,小手术,只要创口愈合了,我就回家。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有事呢,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就给沈纪月打,嗯?”
“给那小子打?哼,估计他现在一看到我的号码腿都哆嗦!”
“不会的,好了,走吧!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
“嗯,我走了,你早点睡觉。”
挥挥手,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许翰文转身走出病房。
天有些晚了,许翰文正巧赶上末班公车。
车上没什么人,老式车的车厢里有些昏暗,接着车窗外漏进来的明晃晃的灯光,许翰文扶着座位靠背上的扶手缓慢而又小心的走到后排的单人座位上坐下。
司机和车上寥寥的乘客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许翰文却丝毫不挂心,反倒旁若无人的把手放在腹顶画圈。
他不是厚脸皮,甚至小时候在全班五十几个同学面前演讲都会浑身发颤,可是莫名其妙的,只要在白洋梓面前就会变得胆子很大。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白洋梓的手,在父母面前大声说出要和白洋梓共度一生,在朋友同事面前大方的承认自己的性向介绍自己的爱人,甚至是挺着大肚子在人群中穿行。
记得那个小孩子一样的白棠直白的问他,难道不觉得丢脸么。
丢脸这种事情,好像真的没想过。
因为爱,真的会让一个人拥有莫大的勇气。
虽然医生和白洋梓都说明天的那个手术很小,有一个医生母亲的许翰文也知道这种手术并没太多危险,可是平白在身上摘个器官,总还是会让人不安。
望着车窗外略过的七彩霓虹,许翰文露出一个微笑,“洋梓,明天我一定会把勇气送到你手上!”
刚刚动情的说完,许翰文揉了揉头发,马上就反悔了。
“呃……不能说勇气,否则你该觉得我小看你的胆量了……
“嗯……帮你加油!呃……又不是去比赛……
“祝福?祈福?愿望?鼓励?诶,宝宝,你们俩说,爸爸该怎么和你们爹爹讲呢?唉……”
穿街过市,公车载着纠结用词的许翰文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第二天一早,在第三个闹钟在客厅里吵闹了五分多钟之后,许翰文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右手握拳在酸痛的后腰上用力捶了几下,许翰文这才撑着身子坐起身。看着床边地上倒着的两个闹钟,许翰文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把最后一个闹钟放在客厅的决定很明智。
看看时间,许翰文告诉自己要加快速度了。
托着肚子从床上下来,许翰文看看在地上挺尸的闹钟,一片狼藉的卧室还有凌乱不堪的床铺,又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肚子,决定还是晚上回来再一起收拾。
洗漱完毕,随意的嚼了几片面包,许翰文穿好衣服,拿起昨天翻箱倒柜找到的东西,出门了。
早晨的公交车可不像末班车那么宽敞,白洋梓的手术在上午十点,去医院的路上避不开上班高峰。上车的时候许翰文找了个座位坐下,侧身捏了捏发胀的小腿肚。可能是昨天运动得太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腿抽筋,到早上还别别扭扭的。
公车行到中心广场站的时候,上来了几个老年人,似乎是刚刚晨练结束,手上还提着扇子什么的。
前面座位的年轻人都站起身来让座了,许翰文看着也轮不到自己这里,就没多想。倒是坐了一会儿,腰有点酸了。他一手扶着前座上的扶手,一手捏了捏后腰。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挺精神的阿姨没在前面坐,走到后车厢来,许翰文的动作落在她眼里似乎变了味道,“哎呀,年轻人,你坐吧,我就坐几站就下车了!不过你这么小年纪就挺个将军肚,要多锻炼啊!”
许翰文抬眼看了看她,有些尴尬。他也总不能说自己怀着孩子,没法给阿姨您让座吧。
阿姨的嗓门很是洪亮,半个车厢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了。许翰文是坐也坐不住了,只好扶着椅背站起身,“阿姨,您坐吧……”
阿姨似乎也没有真的不想坐,点了点头就坐下了。
车上都是人,许翰文怕挤着自己的肚子,只好一手挡在腹顶,一手用力抓紧椅背上的扶手。
从中心广场到医院,快半个小时的路程晃下来,许翰文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
不过看看表,九点多,好在没误事。许翰文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和宝宝们打商量。
“你们今天可别闹啊,爸爸有正事要办。我们一起给爹爹加油吧!呃……是不是鼓励好一些?”纠结了一个晚上,许翰文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形容自己突然跑到医院的行为,可是他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反正就是告诉他,我们在等着他,就对了~而且,娘子做手术,做相公的,带着儿子们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很理所应当嘛~”许翰文一边往白洋梓的病房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着。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许翰文拨通了白洋梓的手机。
“喂,娘子啊~”
“文文,有事么?”
“没什么事啊。怎么,不乐意我打电话?”
“当然不是,看见你突然打电话,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呵呵,我就是想你了,算不算是有事啊~”
“没事就好。”
“你干什么呢?”许翰文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从门上的玻璃窗里看过去,白洋梓正靠坐在病床上,似乎是刚刚做完手术前的准备,医生护士都出去了。
“没什么事,就等着手术呢。你呢?”
“我啊,我正准备看看医生的手术准备做得齐全不,有没有漏掉什么。”说着,许翰文推开了病房门,如愿看到了白洋梓一脸的惊奇。
“你怎么跑来了?”
“呵呵,我电话里不都说了么。”
“你忘了和我的约定了……”
“呃……”许翰文的确是从答应白洋梓的时候就已经忘了……这个时侯,他倒还笑得出来,“呵呵,那个……以后你可以惩罚我~”
“你……”白洋梓气结。
“你先别生气,我是来送东西的,呵呵,医生准备不了的东西~”
许翰文走到床边,笑嘻嘻的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在白洋梓诧异的眼神中,拉过他的左手戴上。
“这个手套……”
“呵呵,我厉害吧,你把它藏在衣柜最下边的整理箱左侧的金属箱子里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许翰文得意的笑笑,而后正色道,“洋梓,你还记得我当时告诉你,这个代表什么?”
白洋梓定定的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代表着一家人的意思。”
“原来你记得~奖励一下~”许翰文咧开嘴,凑到白洋梓脸颊边亲了一口,“别说我煽情,更别说我小看你,我要你戴着它进手术室。没别的,再小的手术也会有危险,我都会担心。但是如果你记得有家人在等你,多一份牵挂,你说不定会多一份努力,我也就多一份安心。”
白洋梓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许翰文会说这些话,良久,他才开口,“对不起……”
“你现在没有对不起我,但是如果你不给我好好的,就一定是对不起我!”许翰文没有白洋梓那么感性,他抬手敲了白洋梓额角一下,之后微仰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翘起了嘴角。
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白洋梓也没再说什么深情的话,反而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你答应我的,要是乱跑我就可以找人看着你的……”
“诶?这个……”许翰文缩了缩脖子,正想打马虎眼,护士正巧进来了。
是要手术了。
护士要把白洋梓推进手术室了,许翰文站在一旁看着白洋梓,见他躺在床上还是眯着眼睛看自己,知道他是在催自己回家。
“你放心吧,我回遵守诺言,会回家的~”
“晚上么?”
白洋梓似乎看透了许翰文的小心思,许翰文揉揉头发,笑笑,“这个……你安心手术吧~”一抬头,前方靠着墙壁站着的人让他眼前一亮,“呐呐,沈纪月会看着我的~”
倚着墙壁的人闻声扭过头来,他的目光在触及到许翰文的时候,先是慌张了一下,而后定住,接着嘴巴微微张开。
“沈纪月~好久没见哈~”
45、手术
手术室的大门上红灯高悬,厚实的木门隔断了外界一切探究的目光。医生和护士似乎另有通道进出,而门前长久冷清的结果,便是让等待的人心中愈发焦躁,不知手术是否早已结束,抑或仍未开始。
许翰文坐在门前的长椅上,眼睛虽然没有定定的落在那扇木门上,心中却也并不十分安定。说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这个时候要让他当做没一星半点事情发生的在家里睡觉,他可是做不到。
这个手术的难点是在肾脏的受体那里,可那个钟潇榆身边的亲人是一个都没有来,倒是自己的发小突兀的杵在这里。公司的老少钟总许翰文都是见过的,从一个雇员的角度来看,两位虽不算得上亲厚,可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狠心把重病的儿子或是弟弟丢在医院不管的人。或许这又牵扯到所谓大家族秘辛之类的事情,许翰文自认是摸不透的。至于沈纪月,白洋梓和许翰文提过他似乎对钟潇榆有意,但他们两人如何会产生交集,许翰文更是摸不到头脑。
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多想无益,许翰文背靠着木头椅背,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顶眯起眼睛,并不打算利用等待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来探究这些事。他可不像身边的那位一样,一肚子的好奇却偏偏想问不敢问,只会一次一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自己这里扫视。
相识将近二十年,许翰文自然知道对付急脾气的沈纪月,最好用的办法就是等,等到他自己把自己的耐性磨光了,该说的该问的,他自己就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