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管 上——河汉

“昨天去的啊。”郑东说。

“……”陶野怒了，“滚你丫的！我问他今天人去哪儿了！你给我醒醒！醒醒！”

郑东给他晃得头晕，连声说：“别晃了别晃了，我醒了！夏未来昨天去上班就没回来，我昨晚打他电话他说在开发区加班。你找他有什么事？”

“开发区？那边又有什么事？”陶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谁知道啊，例行巡查吧，上次不是干过一架么，他们城管所多少要警惕一点。”郑东说着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再睡会儿，我今天中午有个手术要做……”

陶野扔下他就往楼下走，路上打了个电话给他朋友，张口就问：“你们没惹什么事吧？”

他话音刚落那边回应道：“野哥？你怎么知道的？老大叫我们不要告诉你的。”

“真出事了？你们他妈的又干什么了！上次的事已经够丢人了，你们还要怎么样，还想再被拘留几个？陶睿出来了？他怎么没跟我联络？什么叫不要告诉我？”

“老大前天就回来了，但是他说不想让你趟这浑水，怕耽误你学业，就没告诉你。我们原本也没想怎么样，就几个弟兄看见上次的几个城管巡查，一时气不过，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没想到会出人命啊……”电话那边的人也很慌张，声音都在颤。

陶野一听见“出人命”心就凉了，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夏未来满脸是血的模样，他吼道：“谁？谁干的？砍了谁？”

“是阿辉，阿辉现在被警察抓去了，被砍的那城管大概二十五岁，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还都不清楚。”

“陶睿呢？叫他跟我说！”陶野急得已经出汗。

“老大不在，老大也被警察带走了……”

陶野挂了电话，一路狂奔到小区门口，打了车到城管所，问那里的人夏未来在不在，一个挺漂亮的女城管问他：“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我是他资助的一个大学生，我叫陶野。他资助了我四年的学费，我想来好好感谢他一下。”陶野使出“撒谎”技能，技能等级9。

女城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哎呀真没想到，夏未来还做过这样的好事啊。也算他眼光好，资助了你这么个又帅又好的孩子。”

“他现在在哪？”

“哦，昨天我们这儿出了事，他现在在济世医院……”

陶野闻言二话不说掉头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奔向济世医院。

到了医院，陶野询问总台昨天下午送来就诊的城管队员在哪个病房，总台回答在重症4号，病人还没有清醒，目前不能探望。

陶野心里又是一凉，说自己只在外面看看，问问情况。总台护士看这青年满头是汗，俊俏的脸因为着急而眉头紧锁，心想那病人肯定对他很重要，就给他指了路。

陶野爬到五楼，在找重症4号病房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门口那排座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瞬间觉得腿都软了。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唤道：“夏未来！”

夏未来抬头，讶然：“陶野？”他看了看表，“你不上课到这儿来干嘛？”

陶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了。

他担心了一个早上，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以为他性命不保了，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害怕的。跑东跑西好不容易见到这个人，看见他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才觉得心里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这个人倒好，一见面就责备他逃课，实在是……实在是……脑残啊。

“你脑残啊！”陶野忍不住吼他。

“嘘！”夏未来示意他安静，让他坐到身边，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早上没来按门铃。”陶野答非所问。

夏未来看看他，心思回转，调侃道：“哦，你想我了是吧。”

陶野一瞪眼：“想你妹啊！”说不上来是怎样一种情绪，总之他现在很想咬这个人。

“嘘，别吵。”夏未来说，“想就想呗，脸红什么。”

陶野被他气得要疯了，稳定了心情以后才问他：“你没事怎么还呆在医院里？当自己是超人不用睡觉的吗？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一个同事被砍成重伤，现在没人照顾，我不得陪着他么？手机当然是没电了。照顾你的时候我就没怎么睡好过，那时候也没见你体谅一下，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夏未来这么说着，想捏捏太阳穴提个神，结果一抬手触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嘶嘶抽气。

陶野忙问：“你胳膊怎么了？受伤了？我看看。”

夏未来摇头说没事，那时候情况混乱，他看同事支持不住，就上去帮着挡了两下。

眼前的绷带缠得密实，接近手肘的位置有少许血迹，鲜艳的颜色让陶野不由咬牙。他在心里责怪那几个混小子太不知轻重了，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砍，伤了人，事情就不好摆平，不知道陶睿那边怎么样了。

他心里烦躁，夏未来一眼就看出来：“陶野，怎么了？”

陶野回过神来，轻轻放下他的手臂，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见夏未来一下子站了起来，迎向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一个人。那人走得很急，西装乱了，领带也散着，看上去有些狼狈。

夏未来打了声招呼：“林权。”

林权冲他一点头，立刻就趴在重症病房的探视窗上往里看，口中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今天要做个手术，具体情况要术后才能知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要跟他道歉，我还要补偿他……云帆……”林权的手指紧紧扣在门上，眼里满满的都是病床上那个人，泪水溢出，来不及遮掩。

“云帆比你坚强多了，至少他不会在外人的面前哭。”夏未来平淡地说。

“是，我知道他比我坚强得多，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林权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抱歉地向一旁看傻了的陶野欠了欠身，然后对夏未来说：“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

夏未来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说：“你要照顾他就自己征求他的意见。我只能提醒你，云帆再坚强也经不住你一再剜他的心，他终究是个人。”

陶野和夏未来在电梯口碰上了衣冠楚楚的郑东，夏未来对他说：“那是我朋友，你他妈给我用心点！治死了的话提头来见！”

郑东给他吼得一颤，不知道夏未来好端端的这么激动干嘛。他望了眼陶野，没从这小子脸上得到答案，倒是意外发现他的两重脸色：一重是豁然开朗，一重是忧心忡忡。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了？郑东挠了挠头，决定不去深究，他知道那病人是夏未来的朋友，自然不会怠慢，他得好好应对这个手术。

出了医院，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夏未来忽然问陶野：“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第8章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

“你跟开发区的事有什么关系？”

夏未来并没有问得咄咄逼人，却让陶野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陶野深吸一口气说：“惹事的人是我的朋友，是我哥手下的小弟。”

“你哥？你哥什么来头？”夏未来皱起眉头，怎么感觉好像事情变得复杂了。

陶野无奈地笑笑：“我哥叫陶睿，他没什么来头，就是开发区那一带的小混混的头。上次盖违建是受了一个小弟的拜托，那小弟家里贪心了点，想趁着拆迁的机会捞上一笔，就请我哥去帮帮忙，没想到被你们城管逮个正着。”

说着他瞟了夏未来一眼，这一眼含嗔带怨的，把夏未来逗乐了，拍拍他的肩，夏未来示意他接着说。

“我哥那天就给拘留了，前天出来的。但是昨晚上的事跟他无关，纯粹是几个不懂事的小孩闯的祸。我哥不想让我插手他们的事，压根就没告诉我，要不是今天早上找你，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你怎么知道这事跟你哥无关？说不定他就想给受伤的你报仇呢？江湖恩怨什么的，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

陶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道：“你也知道那是电视剧！我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在那儿，更不知道我受伤的事，报个毛仇啊！”

“那你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我哥前阵子突然跟我说找到一处房子，离我学校近，条件不错又便宜，让我把宿舍退掉。我心想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估摸着他是跟人家做了什么条件交换。我不放心，跟了他们几天就发现他们是要搞违建，那个小弟承诺只要事成了就把他家闲置的一套旧房租给我们。我那天晚上怕他们出事，想去劝我哥撤手，谁知刚到那儿就见城管来了，我在那房子后面，本想帮我哥，砖头还没拿好房子就给推塌了……”

“嗯，不得不说，你实在是个悲剧，城门还没失火，你这池鱼就先遭殃了。”夏未来下了评语。

“喂，你能不能不要一脸幸灾乐祸？”陶野心里不满，加快脚步向前走。

“你往哪儿走？还不去上课？”

“上什么课啊！我哪有心思上课！伤了你的同事是我们的错，我哥现在还在警察局跟他们交涉，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打他手机他又不接，我要去找他！”陶野心里急，先是这个没心没肺的无赖，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哥哥，他都快被烦死了。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回头看见夏未来无奈的脸，那人说：“我跟你去吧。”

杨云帆的伤自然要让行凶者负责，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陶家两个孩子还是受害者，夏未来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插手了。

警察局。

陶睿的案底不好，因为上次违建的事被警察局盯上了，怀疑他跟这次的伤人事件也脱不了干系。不过陶睿对这次的事确实毫不知情，几个警察审了他半天也没审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倒是把陶睿的火给审出来了：“我说了多少遍不是我指使的，你们他妈的烦不烦啊！”

警察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回道：“你小子有什么资格嚣张？你们这样的杂碎我见得多了，港台片看多了就把自己当古惑仔，一天到晚就会惹事！说白了就是一群社会渣滓！家里人都不要你们，取保候审的保证金也交不出来，我告诉你，后面有你们受的！”

哐！陶睿一脚踹上面前的桌子，竟把那桌子直抵到那名警察的胸口，他长腿一跨跃上那张桌子，瞬间就到了那人的跟前，一手掐住那人的脖子，道：“老子就嚣张了怎么样？你他妈再说一遍谁是渣滓？嗯？”

那警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下子被吓得愣住，喉咙被制发不出声音，整张脸都憋成了红色。旁边的警察见情况突变，大喊一声“袭警了！”随即纷纷拿出了警棍和辣椒水向陶睿招呼过去。

陶睿冷哼一声，心想着豁出去了，扔掉手里那个窝囊废，掰掰骨节正要迎战，却听门口一声大喊：“陶睿，住手！”

陶睿一愣神，被辣椒水喷中面部，剧烈刺痛的感觉逼得他泪水涌了出来，眼前模糊一片，接着立刻被一群人围殴在地，双臂被反剪在身后拷上手铐。

陶野没想到哥哥会被这样对待，当下火冒三丈：“你们干什么！放了他！”说着就要冲上前去跟他们对抗，警察见到他也是一懵，怎么刚解决一个又来一个？

刚迈出两步陶野就被一双手制住，他大吼：“夏未来你放开我！他们这些狗屁警察以多欺少，我哥都那样了你没看见么！”

夏未来死死抱着这个失去理智的青年，大喝道：“你给我冷静点，你想让事情变得更糟么！我们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来闹事的！”

……陶睿睁不开眼，只能听见弟弟在跟一个男人争执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四周才安静下来，那个男人在跟警察局的人交谈。

身体上的各种不适让陶睿有些神志不清，过了一段时间，那边说话的人们似乎到了别的房间，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陶睿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陶睿，是我。”

“陶野？”听到是弟弟，陶睿略微放松下来，他问道，“刚刚那人是谁？”

陶野犹豫着说：“嗯……这个说来话长，那人叫夏未来，是城管队的，不过你放心，他是来帮我们的。”

“陶野，你不要随便相信什么人。还有，你好好读你的书，不要扯到这事情里来！”

陶野冷笑：“你想得倒好，我早就给牵扯进来了。”他把那天晚上的事和自己受伤的事都跟陶睿说了一遍，陶睿听完沉默不语。

“我现在就住在夏未来给的房子里，那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陶野说，“哥，等这件事过去你跟我一起住那儿吧，别再瞎折腾了。”

“那个什么夏未来，你不是说他是个小城管么，这故意伤人、袭警的事，他能摆的平？”陶睿不屑一顾，这年头什么事都要看钱看权，那人看来又没钱又没权，顶个鸟用。

陶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等等看吧。”他也不知道夏未来准备怎么办，刚才听他跟警察谈话，所有不利条件都指着他们这边，按理说阿辉获刑、陶睿被拘留是免不了的，可后来不知夏未来说了句什么，那警察顿了顿就把人领到别处去谈了，现在也不知什么结果。

兄弟俩被人盯了将近一个小时，夏未来才回来。

一个警察警告陶睿不要再轻举妄动之后给他解开了手铐：“滚吧。”

陶睿松了松手腕，被陶野扶起来。眼睛和脸上仍然一片火辣辣，他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只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城管制服的男人在他面前晃悠。

那人说：“真没想到，你们是双胞胎啊。”

陶睿面无表情，如果生理上的泪流满面不算表情的话。陶野哼了一声也没答话。

那人呵呵笑了笑，又道：“果然是双胞胎，臭脾气都一样。”

三个人回到简家巷小区，把陶睿带进了陶野的房子里。

陶野给他哥介绍说：“这就是我现在租的房子，一个月六百，还算便宜了。”

“嗯。”陶睿看不清晰，不过大致能看出来是个还算不错的房子。一个月六百？真的是非常便宜的了。

“陶睿，你过来。”夏未来打了一盆清水，拿了一个毛巾坐到沙发上，叫陶睿过去。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陶睿不想搭理他，勉强辨认着往水池那边走，却骤然感觉到一只手把他拖了过去，手的主人骂道：“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怎么招惹上你这么个小王八蛋，没家教，脾气臭，不讲道理，还不听人劝……”

“……”陶睿用力甩手想挣开他，奈何夏未来抓得更紧：“你作死啊，再犟下去你信不信我叫城管来呼死你！”

“噗——”那边的陶野忍不住喷笑，“夏未来你把我哥当三岁小孩啊。啊哈哈哈，太搞笑了，陶睿你丢不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