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前段时间郑东那小子也结婚了吧,我听说苏宇也去了。你应该见到他了,他好像过得很不错。你觉得这些年你憋着的那口气还有任何意义吗?”
“……”
“夏小子,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我把你锁起来,我不信还能再有一个疯子,会像苏宇那样为了你拿刀子跟我拼命。连苏宇都不再是不懂事的
孩子了,连他都挑起自己的责任了,你看看你还在胡闹些什么!”
木质筷子上夹着的饭从缝隙漏回碗里,轻微的震动却让夏未来整只右手都在抖:“……什么刀子?什么拼命?”
他父亲叹了口气,没说话。
夏未来第一次看到父亲这样无可奈何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严厉威武、无所不能的,现在他才意识到,父亲不是金刚。
他没有追问,追问也没有意义了。吃完这顿饭,他就回小黑屋去做试卷。密密麻麻的油墨字迹中,他忽然想起那时候175Club的兄弟们对他的评价。
他们说:“你小子是个傻逼。”
他觉得他们给的评价不对,其实,他是个大傻逼。
第39章
项越在这一个星期里找遍了省厅的所有关系,可是对于夏未来的状况仍然没有太多了解。谁承想最贴近真相的情报竟是从杨云帆那里得到的——
据说夏未来填报了林权他们区的一个公务员职位。
这个消息让项越哭笑不得,他知道,按照夏未来那种懒散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积极地参与“考公务员”这项全民运动,这肯定是他父亲大人的命令。
项越调查了一下,这个职位的竞争是三百比一,他摇了摇头。不是对夏未来没信心,他只是难以想象,那样一个不靠谱的、游手好闲的家伙竭尽所能去争取一个
目标的模样……不可能的,那家伙绝对不可能达到他父亲的要求的,所以,赶紧想办法把他解救出来吧。
下周末就是考试的时间,他们还有五天时间做准备。
陶睿提前出院了,他用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重新整顿了蝉鸣,并且正式与永泰集团缔结了盟约,不再是原来的半从属关系,他们现在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他
们好比同步的两条大腿,谁也离不开谁。
为什么?因为陶睿把这次的事件作为威胁和筹码,从崔启明那里盘剥了将近百分之四十的走私生意,几乎拿下了开发区码头的半壁江山。
蝉鸣的外在仍然是老实本分的物业公司,但是开发区所有的商家都知道,它是敢与永泰集团抢生意的灰道新贵,甚至有传言说,蝉鸣的后台比崔启明还要扎实。
陶野已经完成了自己全部的大学学业,本应到处投简历找工作的他偏偏放任自己闲了下来,导师的话也不听,整日徘徊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滨江、比如开发
区、比如省公安厅大门口……省厅的哨兵已经怀疑他是不是间谍什么的了,几番盘问可又得不出结果。
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户主失踪的501室内,在确定了夏未来的考试时间和地点后,他们三个,加上另外几个相关人士的远程连线,共同制定了一套
详细的作战方案,史称“傻逼营救计划”。
考试当天,夏未来被两辆车八个人押解着送到考点,其场面颇像即将斩首菜市口的悲剧囚犯。夏未来深深地认为,被其他考生围观行注目礼的感觉实在很煎熬,
还不如摆好脖子赶紧咔嚓一声命丧黄泉。
认命地在簇拥下进了考场,监考官惊愕地看着他们,愣了半晌才问:“后面的几位警察同志,这位是什么嫌疑犯么?”
夏未来内牛满面。
警察说:“不,他只是个普通考生。”
监考官点点头,将信将疑地瞟了他两眼:“哦,既然这样,请无关人士不要进考场。”
警察说:“不,我们不是无关人士,我们也是考生。”
……
开考的时候,监考老师一扫眼看过去,半个考场都是警察,中间围着一个貌似嫌疑犯的考生。剩下的其他考生对这阵仗直吞口水,不时地瞥一眼那个“嫌疑犯”
,生怕他突然跳起来发疯,血洗考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考试的气氛终于压倒了这种诡异的场面,考生们沉浸在题海中不能自拔。唯有那八位警察同志,只填完了名字和考试证号就放下了笔,
目光直勾勾地瞅着夏未来。
那么多扎人的眼神钉在他身上,难为夏未来还能面不改色地答题,他似乎已经把自己隔离在真空中了,专注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其实连那些警察都有些诧异,他们奉命前来陪考,本听闻这位公子哥是扶不起的阿斗,胸无大志,百无一用,然而看他现场答题的那种泰然自若的架势,那种走
笔如风的速度,他们不禁开始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两个小时的行政能力测验考试,140道题目,正常智商的人都不可能全部做完,令监考官惊讶的是,那个嫌疑犯居然还剩下十分钟用来验算和检查。
中午休息的时间,夏未来是在考点学校的操场上度过的,八个人围着他,在嫩翠的草坪上野餐,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多么地惬意,多么地……傻逼。
夏未来已经淡定了,淡定得完全没有反应了。原因无它,他仔细地想过了父亲的话,他认识到,自己可以任性的年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下午进了申论考场,仍是那样一副被包围的光景,夏未来一目十行地读完材料案例,答题如行云流水,这次他更嚣张,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他提前半个小时
交卷。
要说他为什么做这么快……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他曾经跟项越说,他也有过想要实现抱负的年月,也想过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没骗他,他是真的为此而拼
命过。那时候和他一起拼命的苏宇甚至调侃他说:“你太滑头了,你天生就有官僚思维。”
只不过,年少时一时意气,便自断前程。
笔试结束后,夏未来两手插着口袋走出考点,问警察兄弟借了根烟叼着,一副“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嫌疑犯”的拽样,见者无不退避三舍。
坐在一辆丰田里,陶睿看到的就是他这样猥琐的形象,嘴角不经意地上翘,原本揪着他心脏的愤怒与想念,就在那人慢吞吞吐出的烟雾中消散。“无论在哪里,
你都如此不靠谱啊。”陶睿轻语,“做囚犯做到你这份上,也算天下无敌了。”
两辆苏O的车开来,陶睿敛了神色,仔细看了看,发现夏厅长竟然亲自来接。他啧了一声,心想看来不果断不行了,哪怕可能跟省厅结下梁子。
算好时间,陶睿给早已在外面埋伏好的弟兄们下了指示,就在通往大马路的小巷子里截下了夏未来一行人的去路。
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冲撞过来,那八名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做出了反应,两方人马展开了搏斗。附近的人们本想报警,可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警察在闹事么,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未来淡然地靠在巷子口,慢悠悠地抽着他的“考后烟”,目光游离在战圈之外。他看见了丰田里的陶睿,也看见了苏O里的父亲。
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没有神情。
那边乱成一团,夏厅长坐不住了,下了车子,大步走到夏未来的身边,捉起他的胳膊就往车子上拖。夏未来顺从地跟着走,他用另一只手向丰田打了个招呼,两
个指节弯曲地抵在额间,轻轻地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
陶睿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黝黑的眸子忽然收缩,跨出丰田,他学着夏未来的样子两手插袋,长腿迈出的频率很快,短短几秒就来到了夏厅长跟前。
夏厅长停下动作,审视着这个年轻人。
夏未来向陶睿抛了个媚眼,破天荒地,陶睿竟然回以一笑。
夏厅长说:“陶睿,开发区的事情刚刚落定,你又来跟我挑事?”
陶睿道:“不敢,我只是来接户主回家,他不回来,我们房租交不了。”
“扯淡。”夏厅长冷哼,“房租的事情我可以代他处理,但是这段时间他必须在我这儿,他还有面试和其他很多事情要准备。”
陶睿盯着他,眼神很不善,似乎在考虑采取强硬措施。
夏厅长忽而嗤笑出声:“你这副样子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然后拿刀子跟我拼命,逼我放弃自己的儿子。”
烟抽了一半,夏未来被呛着了,咳了好几声,他别开脸,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眼。
陶睿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格洛克,从容地抵在夏厅长的腰间。他说:“我不会拿刀子跟您拼命,我有枪。”
夏未来坐在丰田轿车里说:“你小子行啊,连我老爸都敢威胁。”
陶睿发动汽车,没搭理他。
夏未来扔掉烟蒂,向着窗外吐掉最后一口烟,懒懒地说:“有意思么?回到501,我爸随时能再把我捉回去。”
陶睿挂一档,起步,车子一个甩尾掉头,夏未来没坐稳,生生给他甩回头,一声“操”还没骂出口,就被陶睿的唇堵了个结结实实。
微苦的烟味在口中弥漫开来,陶睿拎着他的衬衫领子,把这个短暂的吻浓缩到极致,舌尖扫过夏未来的上颚,勾得他一阵战栗。
夏未来好不容易推开他,乱七八糟地吼开来:“看路看路!刹车刹车!”
陶睿速度不减,方向盘打着,几个弯轻松绕过人群和障碍物,夏未来吹了声口哨:“哟,技术不错啊。”
陶睿加上油门,边开边交待:“陶野安排好了整个逃亡路线,联系好了当地接头人;我负责绑架你;项越定好了机票和住宿;杨云帆已经帮你到城管所请了假;
郑东会到你父亲那里说明情况,尽量捋顺他的脾气,等风声过去再通知我们回来……”
夏未来瞪大一双眼:“啥!你们团伙作案?!想死啊!”
陶睿淡淡瞄了他一眼,这一眼蕴含思绪万千,概括为: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无赖。
他说:“我们很想你。”
声音轻软,若不是夏未来亲眼看见他的嘴巴动了,他绝不相信这会是陶睿这个面瘫男说的话。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觉得自己总算向父亲证明了:我的这些狐
朋狗友们,都是胆大包天的混蛋啊。
车子直接开到了机场,在那里,夏未来见到了总编导陶野,投资商项越,令他意外的是,居然还有投资商的儿子项宇哲。
夏未来用眼神询问:牛逼啊,带着儿子跑路?
项越干咳两声,解释说:“孩子他妈这段时间到处出差,孩子不能没人管……”
行李都已经办好托运,不孝子、绑架犯、总编导、投资商、拖油瓶——他们一行五人登机。夏未来这才想起来询问目的地。
“去哪?”
“拉萨。”
“!!……”
靠,这他妈逃得也太远了。
第40章
明朗的天空,清新的空气,刺骨的寒风……青藏高原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亮得甚至有些扎眼,这里是最接近漫天神佛的圣地,是人类精神的天堂。
在贡嘎机场下了飞机,刚走了两步众人就发现不对劲了。
夏未来深吸气:“陶野……你……这个计划里好像……漏算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是他说话犹豫,实在是……爬了几层楼梯之后他就有点喘不过气了。
陶野懊恼地拍着脑门说:“不好意思,咳、咳……我就想着要跑得越远越好,还能有同学照应,确实……忘记这么一茬了。”说话间,他的呼吸也有点粗重。
陶睿本就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现在更是沉默,只默默地调匀呼吸,努力使心跳频率稳定下来。
兴奋的项宇哲呜啦啦叫着跑到前面去,项越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他忍不住骂道:“臭小子……别跑……走慢一点……”项越好不容易逮到儿子,身上都
渗出了一层薄汗,剧烈的喘息让他脸色发白。
夏未来一边帮项越顺着气,一边嘿嘿乐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年纪越大的越扛不住这高原反应,项越,你承认吧,你老了。”
项越白了他一眼,把儿子扔他手里让他抱着,自己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盒红景天药片,和着矿泉水吞下去,说:“我还算有所准备,就不知道管不
管用。”
除了项宇哲,他们每人服了一片,后来觉得没什么太大用处,又去药店买了高原胺,店员看他们脸色都不大好,就又推荐了其他游客经常购买的止痛片。
夏未来不明所以:“要止痛片干嘛?”
店员同情地看着他们:“一看你们就是平原地区来的吧,我劝你随身带着止痛片,相信我,会有用的。”
项越二话不说掏钱买了。
几人拖拖沓沓地忙活好,陶野联络了他当地的同学,一个叫次仁卓嘎的藏族女孩子。女孩的脸颊上有些淡淡的高原红,加上见到陶野后似乎有点害羞,通红的脸
蛋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把他们带上一辆小面包,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旅馆。”
项越坐上车以后舒服了一些,他靠着夏未来叹道:“夏未来,没想到会这样跟你度假。”笑了笑又说:“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你得照顾我。”
夏未来微微偏了偏脖子,躲开他湿暖的呼吸:“滚一边去,你儿子会照顾你的。”
项宇哲听见了,凑到两人中间,深情地拍着项越的手背说:“爸爸,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死掉的。”
夏未来哈哈大笑,项越狠狠瞪了他一眼。
卓嘎一路上跟陶野聊着天。
卓嘎:“你们几个是来旅游的吧,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有压制高反的药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家里给你们弄点酥油茶和红景天,据说有用的
。”
陶野:“不用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以为健康的人不会有多么强烈的高原反应的,怎么我们都吃不消?”
他刚说完,项宇哲不服气地大声说:“宇哲最厉害了,一点事情都没有!”陶野愤恨地把他推回后座:“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卓嘎看着他们闹,不由笑起来:“其实高反跟健康的关系不大。你们是从江苏那边来的,那边的海拔是一百以下,而我们拉萨是三千以上,而且拉萨的植被少,
氧气浓度比你们那里低很多,你想想看,突然差这么远,哪里能受得了?”
“哎?相差这么远吗?”夏未来吃惊地说,“陶野你丫也不调查好就安排路线!这下子可要活受罪了!”
陶野郁闷了:“时间紧迫,哪里能想到那么多!我光是收拾你内裤就够烦的了!”
夏未来面部肌肉抽了抽:“……谁让你收拾了。”
一路吵吵闹闹,卓嘎给他们介绍着:这是冬宫布达拉宫,那边是大昭寺,这边右拐过两段路就是夏宫罗布林卡……只是粗略地看了下,他们就不得不感慨,拉萨
真的很美。
车子开了一会儿,停在了八角街。他们的宾馆在八角街附近,还没走到那儿,老远就听见沙沙的声响,回荡在八角街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