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凑近了夏未来的耳朵说:“笑你不知所措,这样子我很喜欢。”
热乎的气息挠着夏未来的耳后根,悲愤交加之下他竟然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看!救护车!”果然有一辆军用救护车开过去,他成功转移话题,陶睿顺着他
的意不再提起,只是有意无意地瞟向后面的项越。
项越抱着玩累了的儿子回他一笑。陶睿不动声色地搭上夏未来的肩,眼里是对项越明显的挑衅:我能用两只手牢牢缠住他,你呢,能分给他多少?
收起笑意,项越盯着那只极为碍眼的胳膊,看夏未来怎么也甩不掉只得叹气随它去的模样,忽然无言以对。
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犹豫了,还是接起:
“喂?……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你能分给他多少?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凭什么他要为你妥协?我可以给他全部。这是陶睿对他的不屑。
回到宾馆已是天黑时分。
众人回房准备洗洗睡了,夏未来换下脏衣服,蓦然发现没有洗衣粉了,想着再这样下去就没衣服可穿了,于是去楼下老板那儿买了一包。
拎着洗衣粉上楼,他走到房间门口时听见项越在讲电话。他不是有意偷听,只不过待他准备开门时刚好听见了一句状似告别的话。
不是对电话那头的人,是对门外的他。
项越说:“嗯,我会跟他说。你别怕,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转动门把的手顿了顿,然后拧开,然后走进来。夏未来对着半睡梦状态的项宇哲说:“宇哲,把你的臭袜子脱下来,你已经熏得夏叔叔想吐了。”
项宇哲嗯了一声,抬起两条小腿,闭着眼慢吞吞地脱袜子,手指头扣着袜子的边缘却又不动了,显然又被瞌睡虫吃掉了神智。
夏未来无奈地走过去准备帮他脱下来,被已经挂了电话的项越拦住:“不用洗了,我明天就带他回去了。”
“哦,这么快?”夏未来收回勾在臭袜子上的手,问。
“是,杜柠她家的公司要宣布破产了,有很多债务要做偿还,我得回去帮帮她。”
“哦,明天就走?机票……”
“已经订好了,明天我就回拉萨。”
夏未来点了点头,打了一盆水在洗澡间搓衣服。林芝的水很冷,冻得他手指通红。一边搓一边想,还是有个老婆好,有老婆就不用自己洗内裤了。
身后忽然靠近一片温暖,味道很熟悉,成熟的精英人士的味道,一如他当初警告自己时一样遥不可及。就好像南迦巴瓦峰的真容,那直刺苍穹的长矛固然令人向
往,然而它终年隐藏在云雾中,看也看不清,攀也攀不上。
“夏未来,跟我好好告别吧。我这样走了太不安心。”项越说。
“什么叫做好好告别?你两天前不就着手订机票了?这时候跟我商量告别的事,不觉得矫情?”夏未来转过身,一手泡沫飞溅到对面的镜子上,打碎了镜中的像
。
项越看着他,眼神复杂。
“还是说……你希望我问:你老婆和我你选哪一个?”夏未来噗地一声笑出来,“别傻了,项老板,我们可以419、429、439,但是我早说过了,玩玩而已,何
必当真。”
项越傻住了。说真的,他情愿夏未来撒泼骂他负心薄幸什么的,也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如此倒退回从前。
他知道自己有错,他明知道夏未来最介意的是什么,但他还是无能为力。有些责任不得不去挑,是他自己一开始没有看清,是他太过自信。今天陶睿的话才让他
清醒——他能分给夏未来的能有多少……
夏未来叹了口气,无论语气或是表情都平静得让他郁闷:“项越,我们庆祝每一天都可以,但是你知道,真正的过日子不是一种庆祝。你已经有太多我没有的东
西,这对我来说不公平……你看,我还得自己洗内裤。”
“……”
“谢谢你给我的假期。”
端起过好水的衣服,夏未来拨开挡道的项越。项越本能地握住他的手,却被那冰冷的温度刺激得一哆嗦。只一愣神,夏未来就出了屋子。
冷冽的风在露天晒台上飒飒作响,漫天的星辰密密麻麻。一勾弯月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像个苍白的嘲笑。
夏未来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从陶睿那里偷的烟都抽完了。
长长的叹息,随风飘到对面的层峦叠嶂中,夏未来忽然觉得自己深沉起来。没有多少愤懑,也没有多少不甘,只不过小小感慨一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而他就
是那位碍事的“我师焉”。
“你在做什么?”旁边的晒台上传出一声问候,声音略低沉,夏未来分辨出来是陶睿。
“我在晒月光……不,还是别说这么文艺了,我在晒内裤。”
陶睿出来抽支烟,就看见夏未来在一条迎风招展的裤衩旁敛眉深思。
夜风把他本来就乱的头发定型成了旗冠,一边倒着,细碎的发尾贴着他微眯的双眼,在他的眼里,那种迷离动人心魄。
陶睿一撑手跳上晒台的围栏,把夏未来吓了一跳:“你站那么高干嘛?想自杀?”
陶睿目测了一下两幢房子之间的间隙,然后纵身一跃,轻巧地跳了过来。夏未来目瞪口呆地看他走到自己跟前,又瞥了眼宽约两米的间隙,真真替他捏了一把汗
,骂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陶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递给他一支烟:“要不要?”
“……要。”夏未来拿过烟,点上,此刻觉得陶睿真是很贴心。
两人沉默着迎风吹,倒并不觉得有多么冷。夏未来不再看黑黢黢的山峦,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内裤出神。
陶睿看他眼神越来越迷离,不由问:“你在想什么?”
夏未来吐出烟圈,说:“小睿睿,你听过快乐王子的故事吗?”
“……”陶睿思考了两秒,“哪个快乐王子?”
夏未来笑起来:“就是一个童话故事。说的是一个由黄金和宝石打造的快乐王子和他的朋友燕子的故事。”
王子是座雕像,矗立在城镇的正中央,他看见了许多人的疾苦,于是让燕子为那些人衔去自己身上的金片和宝石。日复一日,到了冬天时,他身上的金片都已经
没有了,宝石也只剩下作为他眼睛的蓝宝石。
燕子说:“对不起,我要去南方过冬了,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
王子说:“没有关系,你把我的眼睛分给那家人,然后你就走吧。”
燕子这样做了,可是等它回来告别时,它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决定留下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向南飞了,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
后来燕子死在了王子的脚下,最终他们两个都被白雪覆盖了。
陶睿听完皱起了眉:“这是童话?怎么这么惨?”
夏未来笑:“确实挺惨的。不过这个快乐王子一直是我的偶像。”
“这种人有什么好崇拜的,付出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显然脑子有问题。”
“咳,你先别质疑他。我崇拜他不是因为他施舍大众的好心肠,而是羡慕他能让一只候鸟为他留下。”
“……”陶睿望进夏未来明润的眼,心里不知怎么一跳。
夏未来继续说:“写这个故事的人叫奥斯卡·王尔德,他没有他笔下的快乐王子这么幸运,他为他爱的人付出了名誉、金钱,却还是没有挽留住他,最后甚至因
为同性相爱的伦理锒铛入狱……所以说,大多数有着这种妄想的都是偏执狂,而真正留得住候鸟的没有几人。”
他说得非常坦白而平静,偏偏每一个字句都像一个小钩子,硬生生钩住了陶睿的心脏。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狠狠地稳住眼前这人喋喋的嘴,把他的话全部
吞进自己的肚子。
什么快乐王子,什么王尔德,什么小燕子,什么伦理道德,统统都是个屁,还抵不上夏未来呆呆地凝望着内裤的眼神。
夏未来又被他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的说教气氛怎么忽然变了味。陶睿的舌头灵活地钻进他的口腔,不同于以前温吞的亲吻,这次他像是赤裸裸
的攻城略地。
第44章
可供呼吸的空气被限定到极窄极窄的空间中,夏未来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后背被压在晒台的栏杆上,磕得他有些疼。本应吹醒他的冷风此时却只是带来了声声
粗重的喘息。
夏未来想要扭过头,却被脖子后的那只手牢牢固定住。两腿都在发软,他撑着理智睁开眼,就看见陶睿长而翘的睫毛在面前轻轻地颤动,还有他眼角泛起的一抹
红。
艳丽的抚媚的颜色。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推不开,躲不掉,那就享受吧。
陶睿察觉到夏未来的安分,心里乐得都没了边际。他用力抱着这个人,甚至想把他嵌进怀里。过于激动的深吻使他不小心撞到夏未来的牙齿,夏未来闷哼了一声
,他退出来一些,改为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
长时间的按压和唾液的润泽让夏未来的嘴唇看上去很可口,陶睿忍不住种种地啃咬下去,引得夏未来倒吸一口气:“嘶……臭小子轻点!”
陶睿呵呵笑起来,舔舐着近在眼前的美食,低声说:“我留下,你让我留下……好不好?”
夏未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陶睿没有急着要他的回答,手指在他的后背慢慢地描画,从肩颈到脊椎,到了腰线处一点点磨着往下,踯躅却执着。
夏未来又一次叹息,把他的手从后腰上拿开。他说:“回去吧。风大。”
听到拒绝的话,陶睿眼里的热情却没有冷却。他埋头在夏未来的耳边,细细嗅着他的气味,鼻尖蹭着附近后面的皮肤,湿热的气息流连不去。此刻的他就好像一
只大狗……在求欢。
不知是被他感染了或是怎么,夏未来心里一阵软。他拍了拍把在他身上的“大狗”的脑袋,然后推开他说:“回去吧。我没事。”
看着陶睿矫捷地越过房屋的缝隙,夏未来冲他挥挥手,走回房间。
他想,那约莫是陶睿安慰他的一种方式吧,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不能长久。告诉他,他愿意为他留下。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项越带着项宇哲睡在里侧的床上,看样子睡着了。
夏未来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刚躺下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极低的声音:“夏未来,对不起……”
盖被子的动作顿了顿,他嗯了一声:“睡吧。”
可惜他还是失眠了。
瞪着眼在黑暗中发呆,时间的流动变得无关紧要,一秒一秒,反正度过的都是虚无。
那个晚上的情节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着画面。
项越站在马路的对面,身穿睡衣脚踏拖鞋,说出的话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成一团团白气。好像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对他大声说“我们之间只不过隔着一条斑马线
”。
他还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旅游,带你离开这座城,哪怕只是几天。”
真的只有几天啊……而且仍是一个走,一个留。
夏未来眨了眨眼,把那一点干涩眨掉。
他想,那时候自己一定也被他感染了吧,竟然觉得真的可以没有距离,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现在想想,那是犯了什么傻啊。
他们之间的斑马线仍然那么显眼,时至今日,也没有人有勇气跨过它。
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欣赏项越的责任感,无论是为了利益或是儿子或是其它什么东西,他敢去承担他应当承担的,这就是个爷们。
只可惜他不是项越的责任,他们之间也不存在非在一起不可的契约。
所以,该放手时就放手,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清醒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夏未来翻了个身,发现邻床的父子俩已经不在了。
抬手看表估计这会儿已经到拉萨了吧。
夏未来这一天什么也没做,就逗了逗主人家的两只藏香猪,吃饭,发呆,也没去找陶家两兄弟,据主人家说他们两个一早出去镇子上玩了,让他不用担心。
夏未来真是一点都不担心,那两个都是成年人了,还能把自己玩丢了不成?
看遍云卷云舒,等他第N次发呆回魂,都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他随便吃了饼填填肚子,就准备睡一觉拉倒,混过去一天是一天。
洗完澡,擦干头发,他看见手机上有条信息,是郑东发来的:你家老爷子说都不追究了,叫你赶紧回来准备面试。
夏未来囧了:这不对啊,不是让你说服我老爸别逼我了么?
郑东:你爸不追究当街掐架那事就不错了,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啊!再说什么逼不逼的,叫你回来你就回来,我保你不会被软禁了。
夏未来心想也是,这离经叛道的事也做了,离家出走也出了,他老子估计都对他绝望了,这下放低了姿态,此时不回更待何时?
于是回了信息给郑东:知道了。我买火车票,三天以后到家。
郑东:干嘛不坐飞机?坐火车累死了!
夏未来: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想看藏羚羊。
郑东:……
刚跟郑东交流完毕,夏未来又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项越,他原本不想接,漫游电话,多浪费钱啊。不过想想对方大概是报平安送问候的,还是接了吧。
“喂?干蛋?”夏未来说。
“喂?请问是……夏未来先生吗?”
柔和的女声传入耳膜,夏未来顿时被轰得外焦里嫩。颤抖着调整好情绪,他面带微笑:“这位女士您好,请问您是?”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杜柠,项越的前妻。”
夏未来的右眼皮开始跳。
这时候有人敲门,夏未来边对着手机说“你好你好”,边去开门。来人是陶睿,夏未来示意他坐着别吵,然后接着跟杜柠通电话。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唔……”杜柠思忖了一下才说,“那个,夏先生,我知道项越喜欢你,啊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威胁你或是怎样,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
“您说您说。”
“项越今天回的S城,他的心情很不好,他没有抱怨我,可是我看得出来,他不想回来。夏先生,他是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请你暂时把他借给我。我希望你
能体谅,他是万不得已的……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夏未来有点懵,听完她的话就乐了:“嫂子你说什么呢?什么借不借的,他又不是个东西。再说了,就算他是个东西,也是您和项宇哲的东西,我跟他……反正
这个你别瞎操心。”
陶睿听着他们的对话,神色一点点冷下来。夏未来见状起身要去外面接,却被他拉住手腕。陶睿扬扬下巴,示意他坐下,表明自己不插手。
夏未来被他拉着跑不了,只好坐下来继续说:“……你心里别过意不去……我跟他真没什么……是,他临回去之前跟我有点疙瘩……我不在意……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