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管 下——河汉

陶野转过身，一看见她头就大了：“你来干嘛？”

崔茹说：“不干吗啊，礼尚往来嘛，你上次请我喝奶茶，我这次也请你喝。”

“我要做课题！”

“不急着一时嘛！”

两人打打闹闹去喝了奶茶，顺便解决了午饭，陶野好不容易熬到这位大小姐要走，兴高采烈地送她到校门口：“慢走啊您！”

崔茹也不生气，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跟他说：“陶野，我看上你了。”

陶野的神经卡住了：“啥？”

崔茹重复：“你没说错，我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看上你了，绑匪。”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大步走，潇洒得让陶野都有点钦佩。

其实是个好姑娘啊。他想。

可惜啊可惜，我是个心有所属的基佬啊，姑娘。他叹息。

从那天起，崔茹就经常出没于陶野的学校和他们家。她说是来看望朋友和作客，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她。因为说实话，这个崔大小姐性格爽直，其实挺招人待见

的。

偶尔来501蹭饭的项越也见了崔茹几次，夏未来给他们互相介绍时说：“崔茹，这是蹭饭大叔。项越，这是人质姑娘。”

奇妙的是，“蹭饭大王”和“人质姑娘”莫名地有些相见恨晚之感，似乎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某种共鸣。

很久以后，年轻的人质姑娘才懂得，那种共鸣叫做——

求不得。

第32章

“未来，过段时间滨江的工程就能稳定下来，我们出去旅游吧。”项越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副驾上的夏未来说。

看上去这句话他是随口说说的，然而天知道他在心里琢磨了多少天，又反复斟酌了多少种情况后才如此说出口。

可惜夏未来不知道他的心情，他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突然喷笑出来：“噗哈哈哈，项老板，这是我今天听过的第二好笑的笑话！”

项越的面部肌肉轻微地抽了抽，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怎么好笑了？”

夏未来用一种看脑残的眼神看他：“是什么给你灌输了如此罪恶的思想，以至于让你觉得我这样的小城管能有假期？退一万步说，就算刘队的脑神经突遭雷劈，

放了我三四天的假，以我每月刚能混个温饱的工资，你是准备和我去城东郊还是城西郊旅游？反正我是没有闲钱出这个城的……”

项越无奈了，这张毒嘴说来说去就是在找各种理由回绝他，他不想听这些理由，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些理由，他想，夏未来也许压根就没理解他的意思。

“未来你可以闭嘴了。”项越说，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刚刚那个位置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汗印。他轻打方向，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夏未来不明所以：“不是去商店给你儿子挑生日礼物吗？怎么在刘三姐门口就停下了？”

项越烦躁地把车子挂进空挡，一拳打在了仪表盘上，发出很大的啪的声响。夏未来这才明白过来，项越是认真的，项越生气了。

“那个……项越，你到底想说什么？”夏未来收起嬉皮笑脸，瞅着震了两震的仪表盘，虚心求教。

项越捶完仪表盘，算是把心里的焦躁发泄出去，他稳着语调说：“夏未来，我在邀请你出去度假，我想要一个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假期。我不是在跟你讨论你能

不能去的可能性，我是在问你‘愿不愿意’，你懂吗？”

“……”夏未来被他逼视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在狭小的车厢里避无可避。

“只要你一句愿意，一句好的，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会把一切安排好，你为什么不给我一点信任？”项越无视他的躲闪，越过座位中间的障

碍，把夏未来的领子拎起来跟他说话，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

夏未来吞了吞口水，试图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扒开，然而徒劳。最后他叹了口气说：“知道我为什么说好笑么？就是因为你总是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太天真。

我一句话就能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你用你的独断专行来解决么？项越，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我们不是一层世界的人，我也不想做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项越顿了顿，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夏未来把这些看得这么重，在他看来，夏未来这样的等级观和尊严观简直是一种病态的偏执。不过，他就是要挑战这种偏执

。

“我会让你跟我去的。”项越说，“我会让你跟我出这座城，去很远的地方度假。”

夏未来撇了撇嘴角，没说什么，只是挂了个微笑，像嘲讽又像妥协。

他帮项越放下手刹，点火：“走吧，赶紧去给你儿子买个礼物，晚上给他庆祝一下。”

话题被转换，项越也没有再说什么，今天是他儿子五岁生日，按照惯例，项宇哲双数生日跟他妈妈过，单数生日跟他过。他用“你跟宇哲比较有共同话题”来胁

迫夏未来帮他挑礼物，胁迫夏未来跟他一起为儿子庆祝生日，就好像他们是“吉祥的一家”。

“话说回来，你刚刚说那是你今天听过的第二好笑的笑话，那第一好笑的是什么？”

“嘿嘿，”夏未来无耻地笑着，“第一个是……林权，那个区里的高干，今天亲自找刘队，说是要给杨云帆请假。”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请的是产假。”

“……”

他们驱车到了玩具反斗城，这个儿童的天堂。这时候夏未来才想起来：“你干嘛不带着你儿子一起来挑？”

项越说：“带他来的话，不到关门他是不会出去的。”

“哦。”

接着项越又咳了一声说：“他来了碍事。我们两个约会，带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夏未来额头上一根筋跳动着跳动着：“约、约会？两个大男人到玩具城来约会？还有，拖油瓶？项越，你这种想法是不人道的，你怎么能把自己儿子说成拖油瓶

！”

项越没理他，随手指着：“看！这个高达不错，跟我儿子差不多高的模型，才七百块钱。”

“……”七百块钱的玩具他说“才”，夏未来放弃跟他统一价值观了。

看着项越把那个高达模型抱起来，夏未来想了想说：“你儿子喜欢高达么？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项越愣了一下：“他不是喜欢变形金刚么？我看这两个差不多啊。”

夏未来抚额：“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这是日本的！变形金刚是美国的！原产地不一样，内涵也不一样！啊啊，跟你这种不懂童趣的精英男也说不清楚！”说完夏

未来夺过他手里的Freedom高达放回原处，不由分说拉着他到了另一片区。

片区上方的标牌写着：星球大战、星际迷航等。

夏未来用教训的口吻说：“你怎么做人家爸爸的，你知道儿子的偶像是谁么？”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星球大战海报，“他最喜欢的是Anakin！”又指了指不远处

的星际迷航，“最崇拜的是Spock！我猜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吧！”【注：Anakin：星战前传男主角；Spock：星际迷航男主角。】

他越说越愤慨，回头就见项越满脸笑意地瞅着他，他噎了一下：“笑什么！还没有我这个外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你该觉得羞愧啊羞愧！”

“外人？哪来的外人？”见夏未来板了板脸，他呵呵两声说，“你跟宇哲这么谈得来，我很高兴。唔，也可以说我很嫉妒，夏未来，我跟我儿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

夏未来疯了：“你有病啊！”

项越耸了耸肩，似是无所谓的样子，只在转身面对货架的时候轻叹了一声，低不可闻。

“未来，那你说给他买什么比较好？”

夏未来转了两圈，突然奔到一处角落兴奋地说：“没想到啊，这地方还有光剑卖！”拿起一个试用的，他按下开关，只听“嗡”地一声，绿色的光芒在剑柄前打

开，挥动起来还带着光线的延迟。

“操！太帅了！”

项越抱臂靠在一边，听着夏未来唔哩哇啦的感慨，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玩得入迷。他忽然有一种想法，他想，要是夏未来是他的儿子就好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养

着他，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完了，他笑着甩开这个念想：我什么时候被这个无赖传染了，也变得这么不靠谱……

反斗城快要关门的时候，两人终于买好东西出来了。夏未来一脸丧心病狂的表情掂着手里的光剑，对着前面的项越说：“西斯！受死吧！”【注：西斯：星战

BOSS】

项越轻巧闪过，乐了：“行了吧你，夏未来，别丢人了。”

“我不是夏未来，我是绝地武士！”

“……你就玛丽苏吧。”

身边是玩光剑玩到忘我的“绝地武士”，项越忍着笑开始深刻地思考，带夏未来来逛玩具反斗城是不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在夏未来如饥似渴的凝望下，他不得不买了两柄光剑：一柄给他儿子，一柄给“孩子他妈”。他是这样想的，当然，他不敢说出来。

进了项越家门，夏未来四下望了望：“你儿子呢？”

项越脱了外套，松了松领带说：“他妈妈带他去游乐场了，估计一会儿就送他过来。”

“哦。”夏未来点点头，放下光剑往门口挪了挪，“那我先走了。”

项越一把扯住他，不悦地皱眉：“干嘛要走？”

夏未来抽出胳膊：“你们一家子的事，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项越解释：“她不会来！她不会进这个家！你留下来陪宇哲过生日好不好？”

恳切的语气让夏未来愣神，项越眼里的慌乱他看得清晰。他低头躲开这个视线，目光瞥见脚上的蓝色棉拖上边缘有一点点炸线……半晌，他抬头笑了笑：“成，

我也挺想宇哲的了。”

项宇哲到的时候，项越接了个电话，下楼把项宇哲拎了上来。

项宇哲进门看见夏未来，鞋都没脱就奔过去：“夏叔叔！”

夏未来被他撞得一记趔趄，稳住了身体抱起他，把他鞋子扒了才说：“宇哲，生日快乐！要不要看看礼物？”

“好哇！”

两人欢天喜地地拆礼物，项越萧瑟地关上大门，捡起地上的小鞋子扔到鞋柜里，再转身就见项宇哲“哇”地一蹦老高，站在沙发上打开光剑，嗡地一声开出绿色

的光。

夏未来站在沙发下，也打开光剑，他们挥舞着剑身，光芒交汇，映在他们开怀的笑脸上，让项越欣慰地觉得，他养了多么可爱的两个儿子。

热火朝天地打斗了一顿，两个绝地武士终于玩累了。他们互相一鞠躬，慎重地说：“愿原力与你同在。”

项越满头黑线。

帮项宇哲洗过澡之后，他们又陪他看了家庭影院版阿凡达，带着3D眼镜的项宇哲被飞来的石屑大型的机械吓得吱哇乱叫。

他问：“爸爸，人类为什么要拆潘朵拉星的家园？”

他爸爸回答：“因为在人类看来那些是违章建筑啊。”

夏未来：“……”

项宇哲又问：“爸爸，人类拆掉那些违章建筑以后要做什么啊？”

他爸爸回答：“他们要在上面盖新的开发区和小区，赚大钱。”

夏未来：“……”

项宇哲最后问：“爸爸，那些开着飞船的是什么人啊！好讨厌！”

他爸爸憋着笑说：“他们啊，他们就是城管啊。”

夏未来：“TT……”

夏未来斜眼瞥着项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强烈要求看阿凡达了，你嫉妒我抢了你儿子的注意力，用这个来削弱他对我的好感度吧！”

项越轻轻伏在他耳边说：“你说反了。”

项宇哲睡着以后，项越对夏未来说：“今天很晚了，你别回去了吧。”

夏未来看看时间：09:28。“还好吧，不算晚。”

嗡——项越打开光剑，剑尖指着他，表情狰狞地说：“很晚了。”

夏未来笑起来，靠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项越，你今天这样做，难不成是想要我做你儿子的后爸？”

项越说：“是啊，就是这样。”

夏未来瞅着他淡然的脸，看不出他是开玩笑或者认真的。于是他凑近了看，近到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几秒后，他忽然把手放在了项越的下腹以下：“愿原力与你同在，项越，你硬了。”

第33章

“愿原力与你同在，项越，你硬了。”

“夏未来，把你的手拿开。”

夏无赖舔了舔唇，手上没松反而更加用力了一点：“你想做？”

脊椎里涌起快感的诱惑，项越深吸一口气，抓起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咬牙切齿：“夏未来，我不想跟你419，我不想只做你的炮友，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撩拨我。

”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大门边，拉开门冲他偏了偏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光剑的锋芒映照着夏未来的脸，在一片幽绿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夏未来走过去，嘿嘿着说：“我又不是女人，不用你送。”

项越也没有再坚持，他在夏未来穿鞋的间隙说：“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障碍。求你不要那么吝啬，好不好？”

夏未来手上的动作微顿，弯下的背脊晃了一下。他直起身体，这次没有逃避项越咄咄逼人的目光，他说：“你做的准备都已经足够充分，我完全能懂你所说的，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知道自己很偏执，我想这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

项越想说什么，可是被夏未来打断了：“项越，你听我说完。你越是把一切说得那么简单，我就越排斥。你看，人家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悟空奋

战了那么多年才收集到七龙珠……咳，我的意思是，我当年也以为一切很简单，可是你看我得到了什么？你要做第二个苏宇吗？”

外面的冷空气灌进屋子，凉飕飕地让人忍不住哆嗦，然而两人都没有去关门。就这样一个在门边一个在门内，让冷风清醒自己的头脑。

“我的胆子是活生生被吓小的，我不相信那么唾手可得的感情，你明白吗？我说我们不是一层世界的人，你可能一直当我在说屁话吧。可是请你好好想一想，你

做完滨江的工程之后会怎么样？你会回公司总部对不对？你会在那座S城继续你的事业，项老板，对不对？苏苏整理”

项越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不是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可以在我身边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这并不矛盾，就算你仍要当城管我也可以在S城帮你打点……”

“所以我才说你是候鸟。”夏未来冷静地说，项越注意到，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黯淡下去，幽黑得像一泓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