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入盟,虽然仅跟了本座四年,本座却待他胜过其他三云,岂料他竟然恩将仇报!想那万长亭让他潜伏在龙
鼎联盟之中,不过是早有布局,只待寻找机会好利用这粒棋子发动兵乱罢!”
“九儿听他称万长亭为义父,那万长亭则叫他蓝婴,想必那是他的真名,龙鼎联盟要彻底查清他的底细,可从
此着手,他能在天云旗潜伏数年而不留破绽,定是个狠角色!”九毒蹙眉道,心中骤然浮现出自己回盟后再见
连翘之时,那孩子失魂落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想那流云该是何等冷酷之人,又对连翘做过何等残忍
之事。
沈犹枫瞧出了九毒的担忧,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日后我盟定会好生照顾连翘,让他像从前一样快活起来
。”
九毒释然地点点头,想起沈犹枫身中血竭,他又叹了口气,幽幽道:“九儿更担心地是枫哥哥体内的毒。”
沈犹枫淡淡道:“我所中之毒乃是由臂上的小伤口所染,只是经多番打斗导致毒素扩散至经脉五脏,如今主上
为我输入真气疗伤,已经能够护住我的心脉,待我伤愈后恢复自身内力,应该能压制毒素扩散,只要不再耗费
内力,我这条命暂时还丢不了。”
“什么丢不了!此毒不除,你这身武功全废了不说,日后这毒时不时的发作一次,每次都要主上用真气来压制
么!”李云蓦悻悻道,冷然看向九毒,“血竭乃是你所有,就真的没有解除之法?”
九毒叹了口气,却是无言以对——云哥哥,九儿该如何跟你解释呢?李云蓦正欲再问,却见沐怜二风和烟云突
然一惊,恭然起身施礼,李云蓦回头一看,墨台鹰不知何时竟来到风坛畅心阁,他面色威严,一语不发地看着
众人。
“主上……”
“云儿,你们先出去,本候有话要对枫儿和九毒说。”墨台鹰说着,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看着沈犹枫和
守在床头的九毒。李云蓦欲言又止,却终究不便再问,遂带众人退了出去。
墨台鹰沉默着看了两人半晌,方才开口道:“为师这三日一直在处理五刃世家和其余各帮派的安置事宜,没亲
自来探望你的伤,枫儿的伤可好些了?”
“谢主上关心,外伤已无大碍。”
“为师说过,你私下里叫师父便可。”
“师父……”沈犹枫轻喃一声,淡淡地抬头问道,“师父……有何话要对我二人说?”
“枫儿……你还在责怪为师么?”墨台鹰沉声道。
“徒儿不敢……”沈犹枫苦涩地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师父养育我十七年,如今我这条命亦是靠师父的内
力在支撑,我对师父,怎敢有任何怨言……”
“为师知道你尚在怨我,怨我将你父亲去世的真相欺瞒了十七年,可是枫儿……若非为师不得已,又怎会不将
实情告知于你?”
“师父所说的不得已,是因为万长亭还是因为毒圣?亦或者是因为其他人?”沈犹枫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话终
于脱口而出,眼神却愈加冷漠,“您的不得已让我恨了万长亭十七年,而我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真正的仇
人被您隐瞒了十七年。”
九毒心中一抽,他虽然一直在旁沉默地听着,可是当沈犹枫“仇人”二字说出口时,仍旧让他无比难受。
真正的仇人……墨台鹰暗自一叹,心中忽然涌起点点苦涩,他未置可否,转眼看向九毒,肃然道:“此番龙鼎
联盟得以化险为夷,又与南方武林各大帮派成为盟友,你功不可没,可是,本侯素来公私分明,你虽对龙鼎联
盟有功,但枫儿所中的血竭之毒却实为你所有,事到如今,你还要将身份隐瞒本侯么?”墨台鹰说着,眼神骤
然凛冽起来,含着不容人抗辩的威严:“九毒,你师从毒圣,乃是灵予山天门弟子,对么?”
第六十四章:记忆
九毒直视着墨台鹰的眼睛,嘴角浮过一丝苦笑,轻叹道:“不错,毒圣是我师父,我自幼在灵予山天门长大,
可当年之事,九儿什么都不知道……”
沈犹枫闻言,心中亦是深深地纠结,他何尝不知,当年之事,又奈九毒若何?
“九儿之所以下山,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不明白和不甘心,当初师父看到枫哥哥赠给我的盟印之后大发雷霆,
将我囚禁在洗泪崖面壁思过数日,正因为师父对龙鼎联盟的避讳,让九儿下定决心追查天门与龙鼎联盟的恩怨
,九儿只想求得真相,即便这真相……是如此残酷……”他咬着唇,却再也说不下去。
墨台鹰一边沉默地听着,一边冷冷地起身走到窗边,神色却逐渐复杂起来。
“真相……”沈犹枫一叹,拉过九毒的手紧紧地握住,面色凝重起来:“若此为真相,那我们是不是该究其原
因呢?你我皆因追寻真相而纠缠在一起,可真相背后是什么,九儿,你我心中都明白,一切还远未到尽头……
”
“枫哥哥……”九毒怔住,眼神刹那迷蒙起来,“你莫非是想……”
“你想亲自去见那毒圣?”墨台鹰猛然转身,目光骤沉。
“是!”沈犹枫毫不犹豫,“师父既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便让徒儿亲自去问个明白罢!”
“为师不许!”墨台鹰断然阻止道。
“为何?”沈犹枫目光如冰,坦然道:“师父有意隐瞒当年毒圣下毒的真相,如今又阻止枫儿去向那毒圣问个
明白,究竟是为何?难道师父……害怕让徒儿知道?”
“胡说!”墨台鹰厉声喝道,当下心痛地一蹙眉,“为师与毒圣之间的仇怨岂是你们现在能明白的!一旦上了
灵予山,你身为沈犹信之子的身份,你龙鼎联盟风座的身份,你墨台鹰爱徒的身份,每一样,都会让那毒圣毫
不留情地杀了你!”
“那又如何?”沈犹枫的眼神如秋水寒潭,异常透彻,“师父曾经说过,若徒儿想寻找真相,师父不会再阻拦
,也不会再多言半句,徒儿自始至终都记得。”
“枫儿!你怎的如此固执!你……你是真的要让为师心痛为难么!”
“墨台盟主……”九毒突然站起身,正色道:“若盟主肯相信九儿,九儿愿带枫哥哥上灵予山……”
“你?”
“是我。”九毒毫不迟疑,决然道,“毒圣是九儿最敬爱的师父,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对九儿而言,
无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九儿都甘愿承受……”他说着,眼睛里漫过深深地苦涩:“九儿只想弥补自己所犯的
错,因为我师父毒圣,乃是世上唯一知道如何化解血竭之毒的人……”
“你说毒圣知道如何化解血竭?”墨台鹰一惊。
“不错,世人皆道血竭无药可解,我大师兄殇于此毒,沈犹将军也是殇于此毒,所以师父将此毒列为天门禁药
,但血竭之毒是可以炼成解药的,只是方法,惟有我师父才知道。”
“你能说服毒圣炼制解药,为枫儿除去体内血竭么?”墨台鹰厉声问道。
“九儿不能肯定,但如今能救枫哥哥的惟有这条路,纵然冒险,九儿也会竭尽全力一试!”
“请师父答应,让徒儿随九毒上山!”
墨台鹰凝色看着面前眼神决绝的两人,他心中矛盾,但终究无法再阻止半分,沈犹枫性烈,九毒值得信任,这
些他都知道,况且眼下没有比解除沈犹枫体内血竭更紧迫的事了。
“罢!”墨台鹰深叹一声,向沈犹枫肃然道:“为师答应你随九毒上山,但你也须给为师一个承诺。”
“师父请讲。”沈犹枫眉宇间掠过一丝欣然。
“为师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并派苍风随你同去,一个月后你体内血竭若除,须立即下山回名州,若一个月后
依然无法解毒,你也须毫发未伤的回来,否则……”墨台鹰说着,转眼看向九毒,“龙鼎联盟将率众攻上灵予
山!”
“徒儿守诺便是。”沈犹枫释然地一点头。
九毒坦然一笑:“盟主一诺千金,九儿亦会尽力。”
墨台鹰道:“你的师弟连翘就暂且留在龙鼎联盟,本侯会让人好生照料他,一个月后,若一切进展得顺利,本
侯会派云座亲自护送他回灵予山。”
“看来我师弟是免不了做人质的命了,那就有劳盟主关心,九儿在此谢过了!”九毒似笑非笑地叹道。
墨台鹰冷冷一笑,森然道:“明日便启程罢!”
鬼楼之上,星辉幽落,一道虚实难辨的紫色身影独自立在夜风中吹着箫,那身影清冷,箫声亦是无情。
“这曲子叫《恸魂奏》吧?”九毒摇着玉扇矗立在鬼楼之下,向楼上的紫影邪魅地笑道,“影座的箫声与风座
的箫声相比,少了蛊惑婉转,多了分幽戚落寞呢!”
夙砂影的箫声嘎然而止,他淡漠地微一侧目,冷言道:“你能听出箫声的感情?”
“嘻嘻,影座的吹奏虽无情,可这首曲子有情哪!”
夙砂影冷冷地收了手中洞箫,眨眼飞身而下,九毒望着他,狰狞恐怖的鬼面依然遮住了夙砂影大半张脸,但他
唇角的优美弧线却清晰而分明。
“明日九儿将离开名州,今夜是特来还影座令牌的……”九毒一笑,抬手将令牌向夙砂影飞去,“都道影座从
不在阳光下出现,九儿便只有披星戴月地来了。”
夙砂影伸手接了令牌,亦在同时,他漠然地一挥袖子,将两只小瓶递与九毒:“物归原主。”
九毒一瞧,竟是自己那两只装着血竭与鸠羽丹的青花小瓶,想来定是从流云身上所得,九毒目光一黯,却又刹
那释怀:“多谢!”遂将小瓶收好,想了想,抬头向夙砂影笑道:“风云二座说,这《恸魂奏》乃是影座所谱
,九儿便想,影座在谱这首曲子之时,该不是如今这般无情的模样吧?”
夙砂影不动声色地看着九毒,九毒收了扇子,笑着微一合掌:“告辞了!”
“这首《恸魂奏》并非本座所谱,而是来自鬼域。”夙砂影突然开口。
“鬼域?”九毒茫然地转过头,“九儿闻所未闻。”
“你真的不知道鬼域?”夙砂影有些反常地问。
“难道九儿应该知道么?”九毒的眼神迷蒙起来,不禁好奇地一笑,“如此说来,影座定是来自鬼域咯?啊哈
,若那里人人都如影座这般冷漠无情,想必早是一片冰天雪地了罢!”
“没有人敢这样对本座说话。”夙砂影的语气没有感情,却压抑着杀气。
九毒详装无奈地一叹:“好罢!那九儿就清楚地告诉你,我对鬼域从未所闻,影座既已得知我乃毒圣弟子,那
我自小便是在灵予山长大的咯,又怎会知道鬼域是什么鬼地方?”
“你这一身如幻化影的轻功也是毒圣所授?”夙砂影似乎并不相信。
“不是师父所授,难道九儿生来便会?”九毒嘲弄道,“影座究竟想要说什么?”
夙砂影沉默着凝视了九毒半晌,方才背着手转过身去,冷冷道:“你走罢!”
九毒没好气地一撇嘴,朝夙砂影的背影作了个鬼脸,顷刻便消失在绰绰的夜幕之中。
夙砂影静立在原地,思绪却幽幽地飘向遥远的记忆深处——
小阿夙……这曲子好听么?有个声音萦绕耳畔。
那是很多年以前,他亦只是个始龀孩童,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到湖边静坐,鬼域的碧落湖在阳光下如一泓清亮的
秋水,他坐在湖边,傻傻地看着湖对岸盛开的曼陀罗华,直到有一天,那花丛之中出现了一群陌生人,他们簇
拥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极其俊美的白衣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恭敬谦和的神色。
“信王殿下身受皇命,来接楚妃殿下回大宗朝了……”鬼域的弟子们纷纷奔走相告。
小阿夙看见自己的师父,那个高高在上的鬼域王将一个年轻的女子送到碧落湖边,那女子浑身上下衣香鬓影,
极其华丽,虽然轻纱蒙面,但绝代的风华又岂是轻纱能遮得住?
“妹妹……可好?”那白衣男子淡淡问道,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小阿夙知道,那白衣男子便是众人口中的信王
殿下。
“天衣谢殿下关心。”那女子亦是万般冷漠。
信王并未在意,他虽然淡漠,但温润俊雅的气质却令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华贵与潇洒,只见他转身向鬼域王微
一施礼,淡淡道:“本王受皇兄大宗朝天庆皇帝之命,特来鬼域接楚妃回燕城,择吉日与本王完婚。”
原来信王殿下是来接亲的……小阿夙望着曼陀罗华花丛中的一对璧人,刹那间亦有些恍神。
“皇命不可违,还望信王殿下今后善待天衣,回到大宗燕城,请代鬼域向你皇兄问安!”鬼域王说完,将楚妃
的手交到信王手上,两人依然相顾无言,转眼便被那锦衣华服的众人簇拥着离去,再一眨眼,那湖岸边竟全是
来来往往挑着彩礼与贺礼的弟子,一切竟如梦境般。
小阿夙……这曲子好听么?耳边似乎传来楚妃的笑声。小阿夙一惊,忙回头张望,除了飘向碧落湖面的秋叶,
四周再无任何喧嚣,她真的走了……楚天衣,这个在小阿夙出生之前便来到鬼域的大宗皇族女子,这个时常吹
着《恸魂奏》,抚过一袭落寞的女子,在一个初秋的清晨,踏过满目绽放的曼陀罗华随那个神秘却又极美的信
王而去。
小阿夙再未见过信王和楚妃,直到数月之后,他带着那首鬼域王所谱的《恸魂奏》离开鬼域来到大宗朝的名州
,牵着他小手的人,是那个同他师父一样高高在上的墨台鹰,他叫他主上,虽然那时候,他的主上只是个年轻
的剑客,但身边却已跟随了许多兄弟,当然,还跟着一个比他更加年幼的孩子,他的主上,疼爱地称那孩子为
,枫儿。
那年冬末的名州城,人人身着孝衣,他们在萧瑟的街道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要变天了!天庆帝驾甭,燕城如今已是一片混乱了!”
“唉!没想到信王殿下与沈犹将军才离开数月,圣上就……”
“听说楚妃下落不明,亦有人说她已经身怀六甲……”
“嘘——避讳避讳!要杀头的!”
这是小阿夙与那个叫枫儿的孩子跟随墨台鹰而去时,在破败的街道边所听到的最后的闲传,再之后,延顺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