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痴心人啊,蓝翎心中嗤笑一声,便低声问:“陆明,我带你回到这里,你可高兴?”
陆明半响没有说话,憋了半天才愤然地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蓝翎眯着眼瞟了几眼池塘中梳理羽毛的肥头鸭,愉悦地笑了几声:“我只不过借用你的身体……报仇。”
人界一日,鬼界一年。
在时间的磨砺下,父母妻子早已经看淡了仇恨,统统转世而去,只有他还坚守着血海深仇,游荡在鬼界五千多年,这一次,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来复仇。
可惜只是借身还魂,自己法力不够,没有一并杀了这具身体的灵魂,不然也不会想现在那么聒噪。
管家将蓝翎领到书房后便悄然退下,他便自己找了一个下手的座位坐下,扭头打量着书房内的陈设。
书房并不是很大,一张胡榻,一张红木大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数个,倒是显得比较穷酸。柜上有很多书籍,不外乎是一些《昭明文选》《史记》等书籍,胡榻上摆放着一本《搜神记》,看来是主人看完后随手乱放的。
没想到镇北王还看这些奇志异怪,真是没看出来,蓝翎挑了挑眉,刚想和陆明交流两句,便听见一阵大笑声从屋外传来,他连忙起身,书房的门便“嘭”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大概五旬,身着紫色四爪纹龙袍,头戴紫玉攒珠冠,黑金腰带,足蹬牛皮靴,身形比较消瘦,一双鹰目,似内看透常人心思,气势不露自显。
蓝翎正想下手,便一眼看见王爷腰间佩戴着一块两头尖中间粗的璋玉,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这个混蛋……!竟然佩戴着驱鬼除妖的玉佩!这怎么能下得了手!蓝翎狠得牙痒痒,但还是装作不动声色,毕恭毕敬地拱手道:“陆明参见王爷。”
王爷一阵大笑,捏着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蓝翎,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道:“两年未见!贤侄也长大了,原来冒冒失失居然变得这么稳重,赞儿昨天才念叨你呢,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
陆明早在心中哇哇大叫了起来,蓝翎却不动声色,暗中思量着怎么能让王爷摘下玉佩,表面上笑了笑,平静地说:“王爷也这么说,真是让陆某受宠若惊。”王爷哈哈大笑,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蓝翎的这番说辞很满意:“不错!就是长大了,赞儿去打猎了,晚上才能回来,正好能给他个惊喜,这样吧,我让王妃准备上一桌酒宴,你看怎么样?”
假意同意,蓝翎便在下人的带领下住进了一处叫“莹靖”的别院,小院很小,但是花草树木一应俱全,一看就是悉心栽培过的。
几个侍女蜂拥而来,伺候了蓝翎洗浴后,又帮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文士长衫,这才全部退下,只留一个小丫鬟在门口。
蓝翎斜躺在榻上,便慢慢悠悠地问起了陆明:“你真的很喜欢李赞?”陆明一下子嚷嚷起来:“关你什么事!妖怪!还不赶紧离开我的身体!”蓝翎讥笑了几声,便不再接这个茬,细细琢磨着怎么杀这个镇北王。
镇北王身上驱鬼的法器,也只能用黑狗血或者洗脚水洗掉法力,可是如何弄到黑狗血或者是洗脚水呢?蓝翎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计上心来。
忍受着似刀刮的痛苦脱离了陆明的身躯,蓝翎随手给了陆明一个昏迷咒便轻飘飘地穿墙而过,七拐八拐来到厨房,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小女孩便立马入了她的身。
蓝翎僵硬地晃了晃头,魂魄入身用的法力虽然不是很多,但是每次入肉身的时候灵魂和皮囊的不符合确实让他吃尽了苦头,他用了很久才适应了这具皮囊,小女孩双手粗糙,一看就是粗活干多了,试着在心中呼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应该是已经死了,果不其然,蓝翎刚一回头,便看见小女孩的魂魄一脸诧异地站在墙角,直勾勾地看着他。
蓝翎抱歉地笑了笑,朝小女孩的方向摆了摆:“一会儿便换你身体。”说着,他便出了门,找了一个铜盆,洗了洗小女孩的脏兮兮的脚丫子,端上铜盆便向王爷内院走去。
一路上曲曲折折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便被小厮拦住:“野丫头!王爷有客人呢!当心冲撞了!”
蓝翎装作十分乖巧:“哥哥,这是王爷吩咐我的,说是给客人洗洗手。”应门的小厮狐疑地将蓝翎放进去后,没想到王爷还真有一个客人,两人不知正说什么,王爷便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易成好胆量,竟然一个人孤身而入!本王佩服!”
易成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蓝翎这时不管不顾,快步走上去将满满一盆洗脚水照头就泼了上去,镇北王被泼的湿湿答答,大叫了一声,怒目看着蓝翎:“干什么?”
蓝翎弯着嘴一笑,阴狠地低声说:“干什么?要你命!”说着,便脱离了小女孩的身躯,双手化爪,指甲暴长十倍,就向镇北王心口抓去。
眼看着就能掏出镇北王的心脏,蓝翎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一人便说:“还不住手!”竟然能抓住已经变成魂魄的他!蓝翎想都不想,抬手一记阴重的鬼气便打了过去,那人滑步后撤,手中也不含糊,空中虚点了几下,四道金柱便凭空出现,嗖嗖地一下子定住了蓝翎的衣角,使他动弹不得。
竟是法印!蓝翎费劲地动了动身躯,却发现一点都动不了,心中大骂着自己实在太过心急,也没看清楚周围有什么人,竟造成这种疏忽,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那人。
面前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身高八尺有余,长的英俊无比,丹凤眼,悬胆鼻,眉目中带着阴郁之气,身着白袍,见了蓝翎满面惊愕,连捻着咒术的手都在颤抖,脱口而出:“是你!”
蓝翎也一脸震惊,扭脸看了看张二摸不着头脑的王爷,立马回过神,死命挣扎着嘶吼道:“原来是你!千年来我一直没想明白……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大哥!”
那人不管不顾,挥手甩了一个咒语,镇北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蓝翎气的眼眶欲裂,那人却一把把他拽了起来,深深地吻了下去。
34.镇魂曲(下)
蓝翎在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活人嘴唇上的温度,他更加大力挣扎起来,而那人干脆单手扶住他的后脑头向一侧偏去,更深地吻了下去。
蓝翎一阵甩头挣扎,但还是抵不过那人双手和舌尖的力气,入了唇后便肆意勾咬了起来,蓝翎使劲全身力气都难挣扎,何况身上还被下了四道金柱定住了衣角,更是急的恨不得现在就扭掉蓝永的脑袋。
他这么多年日夜苦思,到底是哪个人告发了他家中收留武氏后人,而招致满门抄斩,没想到竟是祸起萧墙……?他临死前还担心着蓝永,就怕他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场面,后来做鬼了之后贿赂过判官也没找见蓝永的名字,他一度以为蓝永逃了或是隐姓埋名,甚至还庆幸过,结果现在却看见他与镇北王相交甚欢……没想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这吻越吻越深,就连早已经变成鬼的蓝翎都感觉到了自己心中野兽马上就要破膛而出,蓝翎暗中翻了三次手,捏出几个复杂的手诀,瞬间手中幽兰色的光大闪,一下子打上了蓝永。
这道咒语很特殊,专门驱逐活人道士近身,是蓝翎在临走前特地找到鬼界一位老前辈学的,蓝永被打的一趔趄,后退了几步,便看见蓝翎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一头水墨色的长发披肩顺滑而下,一身暗红色的新郎长袍看不见脚,整个人都似飘在空中,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愤怒地看着他。
蓝永眼中微微泛出泪花,已经二十年了……他与蓝翎已经二十年没有见面,这些年他走遍天南海北寻找他的足迹,都没找见,但现在居然活生生飘在眼前,尽管已经变成了魂魄,尽管他们之间仍旧还有血海深仇,但不管怎样,他都很高兴。
蓝翎冷冷地看着蓝永,看着蓝永一会儿惆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哀愁不停变化的表情讥笑出声:“蓝永……你不配姓蓝!我父母出于好心收留你,没想到竟养了一个出卖他们的白眼狼!”说着,他快速瞥了一眼挺在地上的镇北王,咬牙切齿地问:“蓝永!我蓝家待你不薄,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成亲也是迫不得已……那天我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从来都没想到那天竟成了我的忌日!……罢了,这些都算了,我一直以为镇北王才是罪魁祸首,没想到真正的元凶竟然是你!”说罢,长发无风自动,竟似活物般上下抖动了起来,蓝翎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双掌化爪,厉声喝道:“还我全家命来!”
蓝永一直在静静地听,满腔的怒火渐渐取代了见到蓝翎的喜悦心情,听到这话冷冷地笑了出来:“蓝家待我不薄?让我还命……?笑话!”最后一个字刚刚说话,他便凌空而起,双手结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蛮是梵文的圆形咒符便打进了蓝翎的身体。
蓝翎本想破口大骂,被这突然的袭击一打,重重地摔倒在地,当下便失了戾气,身体竟慢慢变成透明,连动都不能动。
真是大意了!蓝翎咬着牙看着蓝永,这个畜生!……蓝永慢慢地走了过来,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冰冷的目光中闪着危险的眸光,上下打量了半天,残忍一笑:“我的好弟弟……三十几年前你蓝家就因为朝廷之争,污蔑我全家谋反,当时我就发誓我要报仇……你爹藏匿武家余孽,正好被我抓住了把柄,何乐而不为呢?”
蓝翎啐了他一口:“说谎!”
蓝永勾着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微笑,手慢慢划到了蓝翎的衣领中,感受着冰冷的温度,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做鬼不好,还是做人吧。”说着,蓝永将他抱了起来,连看都不看镇北王,便走了出去。
蓝翎脸色潮红软绵绵地躺在温软的大床上,四肢无力,双手紧紧捆在床头,双腿被大大拉开也一同绑在了床头,而床尾则有一人面无表情地抽动着他身体中那根巨大的“角先生”,身体内疼痛异常,每一次抽出都似将内脏拖出来般痛苦,但他只能忍受。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鬼不好,做人好”,蓝永把他抱到一处别院,用定魂珠将他的魂魄安在了一个将死少年的身体里,然后用纸片剪了个纸人,吹了一口气变成活人后,便吩咐这人每日要用“角先生”调教几个时辰。刚一开始并不顺利,这个将死的少年是处子之身,吞吐的十分艰难,后来抹上了油才好多了,直到现在,他已经熟悉了身体里磨人的频率与巨大的尺寸。
或许都有恨……这几天与蓝永为数不多的交集中,蓝翎逐渐清晰地还原了事情的真实。自己的父亲曾经害死蓝永的亲生父亲,而蓝永在阴差阳错之下被父亲收留,成了他的大哥,想起两人曾经短暂的甜蜜生活,他冷笑了几声,诚然,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爱情,可惜蓝永为了报仇,不惜出卖了蓝家,将自家藏有叛党余孽的消息告诉了镇北王,这才引来杀戮。
到底是谁欠了欠?谁又在还谁的债?在鬼界恨了五千年的仇人,竟是自己以前真正爱过的人……这个事实让蓝翎大笑起来,纸人看见他在这等激烈作弄下仍旧能笑出来,手抖动的频率更加快了起来,蓝翎被顶的低声呻吟,纸人又狠狠作弄了半天,看见蓝永回到屋中才停了手,恭恭敬敬拱了拱手,便“噗”的一声变回了纸片的样子。
蓝永没像平常穿着便装,今日却穿了一身白色的天师服,质地精良,袖口纹着梵文,蓝翎即使变成了人都感觉到了这身衣服发出的强大杀气和怨气,不禁缩了缩身子,连忙面朝墙壁不敢看他。
蓝永抿着嘴一笑,优雅地脱了衣服,抱住蓝翎亲密了一会儿,便似风淡云清般说了起来:“我今天灭了镇北王全府。”说罢,挺身而入。
蓝翎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略了身上的痛感,连忙问:“为什么?”
蓝永残忍一笑:“我忍了二十年,当初讲好的条件就是蓝家只留你一个,没想到他竟然也杀了你……这二十年我拼命找你,若不是一直找不见你,早就动手了……”
竟是这般荒唐的理由!现在想起来镇北王府又是何其可怜!蓝翎叹息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在鬼界五千年,他的念头就是报仇,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可惜今天却得知镇北王全府都灭,说不定他最早上身的那个叫陆明的孩子也难逃劫难。
悔恨和恼怒将蓝翎的思绪占满,蓝永看见他走神,叹息了一声,他一直爱着眼前的人,就算他是仇人的儿子,但这些都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镇北王竟瞒着他杀了蓝翎,让他恼怒了二十年,甚至上山求仙学法术也只是为了再见蓝翎一面,也罢,反正今天心情大好,就陪他好好玩玩吧。
他一直都很喜欢蓝翎那销魂之处,就算现在的身子换了一个人,他也喜欢那处依旧润软中带着丝丝热度,挺身快速动了十几下,便看见蓝翎咬着牙,脸色灰败,一双微红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其他处,被动地承受着一切,那迷离的眼神让蓝永心都快碎了,忍不住细细密密地吻上了他的眼,两人温存了片刻,蓝永便渐渐快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了进攻,心满意足地搂住蓝翎,低声问:“你恨我吗?”
过了很久,蓝翎才低声回答:“不恨,我不会恨你,只是命运让我们憎恨对方。”
蓝永一顿,细细琢磨着这话,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直待了下去,那天那场没有开始却结束的谈话彻底打破了两人尴尬的相处模式,或许真的是命运搞的鬼,蓝永自己想通了便放下了仇恨,开始温柔地对待起了蓝翎,有时还用古琴弹上几首小曲给他听,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俩人的相处模式。
直到镇北王府的怨灵来袭时,蓝永和蓝翎正在园中赏花,蓝永悠闲地喝着菊花茶,连瞟都不瞟为首的镇北王的鬼魂,只是柔声对蓝翎说:“你先进屋……过一会儿就好。”蓝翎看着飘在小院上方的众怨灵,便一言不发地回到屋中。
蓝翎刚进了门,便听见镇北王的鬼魂声嘶力竭道:“易成!还我全府命来!”此话刚出,其他的鬼魂便也俯身应和起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声音凄厉而尖锐,让蓝翎冷汗全出,镇北王府中的鬼魂怨气真的是很大,就连他这种老鬼都感觉到了寒意,这时蓝永却朗声一笑:“喂,王爷,我还从来没有弹过琴,今日我就弹一首《镇魂曲》如何?”说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音律哀鸣,如泣如诉,蓝翎即使在屋中都感觉虚弱无力,不一会儿便听见那些怨灵惨叫声响彻天际,一盏茶的功夫后,群鬼竟全部消失了。
镇魂曲……果然名不虚传,蓝翎曾经听说过,这镇魂曲一出,所有鬼怪便会魂飞魄散,他现在有定魂珠在手,也感觉浑身无力,身体跟刀刮般难受。
大概过了片刻,蓝永便停了弹奏,回身走到屋中抱起蓝翎,柔声说:“疼了吧?赶紧回床上歇息会儿吧。”
蓝翎摇摇头,语气苦涩而低沉:“你我两家的仇恨,竟然牵扯到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蓝永,你认为我们在一起会安心吗?”他又摇了摇头,表情呆滞,继续道:“绝对不安心,这份爱情我实在受不起。”说着,他伸出手,交出了一颗淡黄色的珠子。
这是……安放在他身体里的定魂珠……蓝永霎时大惊,一把就将定魂珠抢到手中快速让蓝翎吞咽下去:“你想干什么?我绝对不能让你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