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三卷——耽墨

作者:耽墨  录入:06-20

问道:“你对我所言所想所做所愿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是!”九毒笑容凄迷,回答却极其干脆,他凌厉地站着,冷如寒冰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一字一句从唇角如

梦魇般吐出,竟是毫不留情:“九儿不过是孤独寂寞想找个人陪着玩,九儿不过是对你心怀歉疚才想要医好你

的伤,九儿不过是对你的凛傲霸道心怀不甘,才故意接近你迷惑你而已!我直到如今才恍然知错,沈犹枫,你

死了心罢!”

沈犹枫不由地重重后退两步,当下仰头凄冽长笑,眼眸中的火焰骤然燃烧起无限的痛苦与恨意,九毒的话令他

如同万箭穿心般的难受,他全然不信,却又不得不信,恨怒之中竟是凄然无声,良久后,方才失神地喝道:“

你非要朝我心上狠狠地捅一刀,再向那伤口撒满盐霜,才肯善罢甘休么!”

九毒没有再回答,亦未再看沈犹枫一眼,他害怕自己强忍住悲恸所伪装出来的决绝会轰然崩塌,他在心中对自

己施着鞭子,哪怕遍体鳞伤,亦狠狠喝道:“九儿……快走!千万别再看他,别再听他说话,别再闻他身上的

气息,别再回忆……因为哪怕一丁点的牵念,都会让你犹豫,徘徊,后悔,然后回过头去,不顾一切地扑进他

怀里……走!你必须走!九毒深深地咬着唇,几乎快要淌出血来,他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拖着虚弱而颤抖

的身子向忆君小筑沉沉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烙铁之上,受尽煎熬与折磨,直到身后杨花飘落,眨眼便

模糊了沈犹枫落在他背影中的目光——

无情雪舞杨絮,聚复离,几番寻觅……沈犹枫,你气我,怨我,恨我,便不会再对我牵念和不舍,如此,你的

痛苦会少一些罢!你我二人不得已要走到今日这步,九儿只愿,绝情负情的那一个是自己,请你……让我来承

受放弃你之后那双倍的煎熬、痛悔与惩罚……

……沈犹枫,我不会告诉你,天门的忘情斑指乃是专为掌门而设,从斑指授戴给九儿的那一刻起,便意味着九

儿要将本门大业扛于肩上,从此不得再为痴念所牵绊,九儿亦是到了现在才真正体会,师父当年为何会绝情绝

义与龙箫诀别……而今,他明知你我相爱,却依然传我掌门之位,并将我托付给你,皆是因为他看到了我这叛

逆不羁的个性和你那凛冽浩然的正气,你我二人不走常伦之道,必定不会因为一枚小小的忘情斑指而重蹈他们

的覆辙,可惜……只可惜……谁能预料,一场大火带走了师父和扶桑,也焚掉了你我所希翼的将来,一切都变

了,九儿不知道他们是否走得安心,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舍得抛下九儿,所以九儿绝不会轻易就原谅自己……今

日之结局,无论是天意是命运还是偶然,九儿都已决心不再为痴念所牵绊,沈犹枫,请你……让我为承诺去肩

负重担,让我为叛逆洗清罪过,让我为任性付出代价……九儿是用谎言骗了你,因为我不会告诉你,九儿这个

骗子,除了你,今生不会再爱上别人……

漫天杨花诉尽别意,载将离恨归去,此时此刻,九毒心里翻腾着,纠结着,撕裂着,却未流下一滴眼泪,哀莫

大于心死,心死之人,或许便可以忘情了罢……他艰难地停下脚步,在离沈犹枫仅几步远的地方蓦地站住,并

未转身,却心如死灰地叹道:“枫哥哥……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话未说完,立时悲恸上涌,

身子竟猛地前倾,“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沈犹枫神色大震,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急奔了一步又徊徨地定住,颤抖的手停在半空中,却再也伸不出半分…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重,情有多真,怨便有多浓,沈犹枫痛苦不堪,心灰意冷,眉宇之间的惊怒悲恸渐渐地

被冷漠决绝所取代,他含着泪闭上眼,沉寂了片刻,终于强定住心神,狠狠地背过身去,冷厉道:“罢,要忘

情……我依你便是!”说完,凄冽一笑,如同陌路人一般,未再回头,未再停留,径直迈开脚步向山庄外行去

——那些柔情密意,那些山盟海誓,那些欢娱浪漫的过往,那些溢满胸膛的爱意,那些携手并肩,生死与共,

甘愿舍命为彼此全心付出的痴颠,还执着若何?还留着作甚!有恨便好,忘情便好……

九毒伸出袖子拭去唇角的血迹,凄然笑着,又缓缓地迈开了脚步,只行了几丈,身子便摇摇晃晃地失去了控制

,幸而被急促奔来的连翘连抱带扶地用力架住,九毒方才勉强撑着未瘫倒在地。

“风座!你们……”苍风背着包袱赶到,见此情形甚为惊惑,沈犹枫并未停下脚步,冷冷地一侧目,喝道:“

随本座下山!”苍风一呆,见沈犹枫敛尽了温润爽朗之气,神情冷漠得跟之前判若两人,浑身上下竟笼罩着许

久不见的凛冽决绝,苍风惶然地望了一眼九毒,心中既不舍又迷惑,但却不敢多言,立时紧跟着沈犹枫,二人

很快便远离了忆君小筑,远离了镜湖,不多时,已消失在烟水绿荫之外。

第一百七章:苦酒

天门的浩天殿内则灵堂高设,白绫垂壁,几百余名天门门徒身着极其朴素的孝衣齐聚在此,恭敬肃然地垂首立

在大殿两侧,司仪和长老们则依规矩站在正前方,哀思之中,接任掌门之礼却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九毒头戴玉冠,身披孝服,在连翘的陪伴下一步步踏入大殿,他神色冷厉决绝,步履却执着而坚定,待行至白

烛高供的案前,他点燃长香,面朝毒圣的灵牌躬身跪拜,三叩首之后,遂起身敬上祭香,回头沉默地看着司仪

递来的七苦酒,深红色的苦涩酒浆盛满七盏玉杯,各代表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之人生七

苦。

九毒凝视着酒浆凄迷地一笑,端过第一杯,幽幽道:“娘亲,九儿之命乃是您所赐,这第一杯生酒,孩儿敬您

!”言罢抬袖遮住酒杯,苦浆直直入喉,如同喝下黄连一般,未待唇角酒痕拭去,九毒又捧过第二杯老酒,敬

天门祖师爷使君子,第三杯病酒敬太师祖相思子与师祖青黛,接着举起死酒,戚戚然道:“第四杯敬师父和扶

桑……”说着仰头一饮而尽,酒入愁肠,烧得心里尽是悲苦,待饮到第五杯怨憎会酒,九毒的眼睛迷蒙起来,

冷冷道:“信王爹爹,沈犹将军,这杯九儿便敬那阴差阳错的命运和不得不报的血仇!”饮罢搁下酒杯,怔了

怔,方才颤抖着握过第六杯,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司仪谦恭地提醒道,九毒稳住心神,涩声道:

“爱离别酒……敬……敬……”话未说完,遂一咬牙将酒狠狠灌入喉中,呛了两口,泪水便含着醉意潸然而下

,酸甜苦辣随酒而融,那个名字,他竟害怕再说出口,恍惚中,他闭上泪眼,强撑着举起最后一杯,决然道:

“求不得酒,敬九儿自己!”七杯饮罢,竟是肝肠寸断,前尘尽散。

司仪放下酒盘,肃然道:“请二少主受戴掌门信物!”九毒忍着烈酒烧身的痛苦在三位长者门徒面前跪下,微

微低下头,由天门最德高望重的长老赐戴忘情斑指。

“九毒,戴上忘情斑指,你便是天门第九代掌门人,百余门徒皆由你统领,百年基业亦由你传承,从今日起,

你要忘掉尘俗痴念,善纳弟子,潜心向毒,你可做得到?”

九毒身子一震,跪着静默不语,长老肃然再问:“你可做得到?”九毒动了动喉咙,仰起惨白的面颊,似乎在

下定最后的决心,终于,他举起左手手掌,闭上双目,凄厉道:“我做得到!”

长老神色威仪地略一点头,遂将忘情斑指缓缓地戴到九毒左手那颤抖而冰冷的拇指之上,九毒无声地看着斑指

戴到自己手上,他复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凄凉的笑意,这凄凉转眼便碎成了对自个儿的决然,对毒圣的慰然,

对沈犹枫的痴然……

连翘叹息不语,含泪望着神色复杂的九毒,昔日种种在心头徘徊,竟久久不能散去:“九哥哥,你究竟是在笑

还是在哭呢?曾经无忧无虑的你和我,如今为何会受尽折磨?原来爱和恨,都是令人痛苦的啊……”

忘情斑指紧扣在九毒的左手拇指上,他最后看了一眼,复杂的神色便渐渐淡去,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眉头

,冷然一掀衣袂踏上浩天殿高高的掌门坐榻,锐利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视着万般恭敬的白衣门徒。众人开始叩

首跪拜新任掌门,连翘失神地随他们一同跪下,目光却没有从九毒身上移开……九哥哥,你自小就比连儿要聪

明勇敢百倍,可是现在,你为何变得跟连儿一样傻呢……你的苦,你的痛,你的痴,你的狠,连儿如今都能懂

,全都能懂了……

九毒端坐殿前,面无表情地接受众人跪拜,他的目光中再也看不见凄迷悲恸,取而代之的竟是摄人魂魄的冷厉

与威仪,待众人礼毕,他环顾四下,肃然说道:“从即日起,我要你们着手去做三件事。”

众门徒垂首道:“请掌门人吩咐。”

第一百八章:掌门

九毒语气冷冽,神色果决,厉声说道:“第一,将炼药台迁至醉梦山庄,在无忘峰剪雪桃林的遗址上修筑陵墓

,厚葬我师父续断与门徒扶桑,今后称此地为圣陵,只种艾草,不得再植桃花,此地便与洗泪崖一道列为天门

禁地,若非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

此言一出,蓦地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为首的几名长者门徒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上前一步,蹙眉

道:“掌门人,根据天门门规,前任掌门仙逝后,只在天元祠供奉其牌位,从未开过为其修筑陵墓的先例……

九毒淡然道:“规矩是人定的,既然祖师爷开了供奉牌位的先例,为何我不能开修筑陵墓的先例?”

“这……”长老们一时答不上来,略一沉吟,又道:“掌门若为先师修筑陵墓,想必是出于一片孝心,我等自

是无权阻拦,只是那扶桑乃是普通门徒,如何能为其修筑陵墓,更何况还是与前任掌门同葬……”

“普通门徒又如何?他虽未被正式授礼,我师父却早已将他视为弟子,他此番为师父殉葬而去,忠烈情义自当

表率于天门,尔等有何异议!”未待长老们说完,九毒目光一黯,语气又冷厉了几分。

众人见九毒已经下定决心,皆知道这个昔日少主今日掌门个性极其执拗,素来不是盏省油的灯,且他说的也不

是全无道理,遂也不再多言,默然应下。

九毒继续道:“第二,在天元祠增设我二师叔连荆芥的牌位,香烛不可间断!”

举殿上下顿时一片哗然,连荆芥……多么陌生又令人忌讳的名字,众人皆对九毒此举大为惊诧不解,连翘心中

剧震,刹时呆在原地。几名长老再也按捺不住,面色凝重地高声喝道:“连荆芥乃是天门弃徒,怎可设牌位入

祠堂接受供奉!”

九毒眉宇一凛,并不解释,沉声道:“本门无论是收纳弟子门徒,还是立祠指定继任者,皆为掌门人自行作主

,我师祖青黛有权将连荆芥收作弟子,我师父续断亦有权将连荆芥列为弃徒,如今我既已接任掌门,莫非没有

权利让他的亡灵叶落归根么!”

众门徒再次哑然,他们将门规视为不容置疑的法则,纵然那连荆芥是因为触犯门规而被逐出天门,但九毒所言

也确为门规所立,他既已接任掌门,自然是有权作主的,长老们默然一叹,只道这新任掌门当真是如传言的一

般,秉性邪异不羁,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实在是教人奈何不得,如今木已成舟,也只得依他了……长老们寻思

了半晌,虽颇感不妥,却也不能阻止。

九毒冷冷地再道:“第三,毁掉天门全部的血竭之毒,今后不得再炼,若有违者,逐出天门!”殿中众人面面

相觑,立时神色大动,纷纷惋惜道:“请掌门深思啊!血竭之毒乃是我天门百余年来最令人惊叹的成就,如今

前任掌门续断与大少主血竭均已离世,世上再也无人知道其炼制之法,若将剩余的毒药毁去,此奇毒将从天下

彻底消失,实在太过可惜!”

“可惜?哼……此毒已是无药可解,还留之做甚!”九毒眉头深蹙,却丝毫不为所动,决然道,“这禁药害人

不浅,天下多少悲剧因它而起?又有多少无辜因他而亡!尔等休要多言,我再说一遍,悉数毁掉!”

“掌门!”众人齐齐跪下,神色甚是惶急不甘,“天门以炼毒为己任,我等恳求掌门,无论如何要留下这天门

之宝,否则我等百年之后,如何向先祖们交代!”

在一片严厉惊怒的反对声中,连翘却兀自站着,他神色清冷,突然开口说道:“连儿肯求掌门人毁掉血竭!”

众人一怔,暗道这昔日的二少主逆道而行便也罢了,怎的连那素来乖巧听话的三少主也如此糊涂起来?当下犹

疑不定,议论纷纷,反对声却渐渐小了下来。九毒盯着连翘,宽慰地叹了口气,他明白,这血竭之毒所牵扯而

出的因缘是非,如今也只有连翘能够共鸣了。待众人高涨的反对情绪平复了些,九毒略一沉吟,遂仰首挑眉,

正色道:“我在此承诺诸位,待毁掉血竭之后,三个月内,我必会炼制出比血竭更加完美的毒药和解药来,我

若不能做到,亦甘愿接受天门酷刑,自毁双目!”

“九哥哥!”连翘眼眶一湿,不禁失声惊道。众门徒闻言,大惊之后顿感大慰,他们原本对这个小小年纪的新

任掌门还心怀疑虑,对他偏于伦常的所言所行不甚理解,但是九毒眉宇间透露出来的聪慧和坚韧却能让他们感

到信任和钦佩,这孩子不仅仅只是叛逆不羁而已,如今大难之后,他依然稳稳坐着,绝美的面容上闪耀着凛冽

和倨傲,仿佛是在昭示着,他便是天门名副其实的统治者,那不屈服的意志竟在一刹那让这些或年长或年轻的

门徒真正地改变了心意,亦甘愿一心一意的追随于他,喧嚣之后,殿中刹那安静下来,霎时间,众人竟齐声应

道:“我等谨尊掌门旨意!”

时至午时,接任大礼结束,待众门徒一一散去,九毒方才疲惫地将发着高烧的身子斜靠在榻上,目光缓缓地落

向伫立在殿前的连翘,轻声道:“连儿,你过来,有些事我是时候该对你说了……”

连翘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朦胧着杏眼,有些惶惑地走近九毒身边,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烧得滚烫的额头,不禁担

忧道:“九哥哥,你先回去休息,待身子恢复了再对连儿说罢……”

九毒一摇头,冰冷的手紧紧地抓着连翘,面色严肃地叹道:“师父已逝,扶桑也走了,往后我在这山上能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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