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良策,我本该喜悦才是啊……墨台鹰黯然长叹,他伸出颤抖的手,沉恸而冷厉地举起案上酒樽,眨眼便一饮而尽,罢了将酒樽重重搁下,下一刻,他已威然起身,以不容置疑地语气下了命令,再无犹豫地做了他一生中最正确却又最无奈的决定。
“诸将听令,从即日起,我盟全面开战,一切全依枫儿的破城之策行事,枫儿,你迅速拟出详尽的作战计划,此番借暗道迂回包抄,本侯动用二分之一的兵力全权由你统帅!云儿,羽儿,你二人统帅余下二分之一的兵力,我等同殷钊在昙河决一死战!各旗副将整兵待发,一个月之内,盟军必破悬星城!三个月内,攻下青、景、骆三州!半年之内,攻下北疆所有郡县,一年之内,盟军必夺燕城!战局已开,若有违令不尊者,贪生怕死者,杀无赦!”
众人只觉热血澎湃,当下齐齐起身,垂首敬道:“谨遵盟主之命!”
墨台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看向四影,肃然道:“尔等速将破城之策回禀夙儿,传我军令,今夜丑时,本侯在逐日阁内密见于他。”
“属下遵令!”四影恭声顿首,不敢有半分违逆。沈犹枫望着四影脸上狰狞的鬼面,嘴角一弯,他冷傲的眼眸深处,已隐隐地漫过嗜血的寒霜。
皎月通明,银辉倾泻,龙鼎联盟各营已休戈静息,除了城门口巡夜守城的将士,城中一片寂静。
“你来早了。”
“专程来为你送行,自当早到。”
稀疏星光之下,月色掩映之中,却有两个挺拔的身影对视而立,一黑一紫,披星戴月,诡异夺目,一问一答,竟又冷若冰霜,声音在这寂静的巷子深处萦绕得格外清晰。
“沈犹枫,此番你总算是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
“形势所迫,唯有迎战。”
“你再无后顾之忧了么?”
“再无后顾之忧。”
“为何?”
“我与九儿,不是同生,便是同死,有何可忧?”
“如此说来,你是拒不答应风影结盟了?”
“风影二旗本是同盟,我只是不知,你我为何会走上今日的决裂之路。”
“你若一意孤行,背弃主上意愿,我二人不是结盟,便成决裂。”
“你为主,我为情,你行事只问结果,我无话可说。”
“哼……”夙砂影一声冷笑,答言中却似乎含着隐隐的凄凉,“沈犹枫,你是个侠客,而我,是个杀手。”
“阿夙!”
“杀手行事,只能问结果。”
“那么情呢?!”
“……”
夜风猎猎,碎云遮月,四周眨眼暗了下来,对话的二人瞬间沉默,相顾无言。良久之后,沈犹枫方才涩然开口,语气竟缓和了许多,道:“阿夙,除了结果,你还能问情,若能问情,便能改变结果。”
夙砂影并不直接答言,冷冷地反问道:“你既问情,又可曾改变结果?”
沈犹枫丹唇微扬,不觉划过一丝浅笑:“在我改变结果之前,你已将结果改变。”
“何以见得?”
“你若当真无情,自当斩尽杀绝,但我却知,你并未将九儿的身世和毒圣已逝的情报告知主上,这难道还不是改变么?”
“你凭何知道我未说?”
“你若说了,我是否还能顺利地杀个回马枪,尚且未知。”
“我不过是留着他,好让你我能公平地下完这一局。”
“难道今时今日,你我只能成为对手?”
“你还有得选择。”
“我昔日未选择,今日亦不会选择,将来更不会选择。”
“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你我之间的战局,不过刚刚开始。”夙砂影鬼面微动,言语间已隐含杀气,果然,突闻“嗖”地一声,霎时间紫袍翩动,银刺如电,沈犹枫眉目骤沉,凛然抬掌急避,黑暗中,一道血光划过,但见夜风狂袭,夙砂影已如腾云般飞起,跃至数丈开外的飞檐之上,施然收了千魂刺,扬唇冷笑道:“待本座从悬星归来,风座再行选择不迟。”言罢,人已如流星般夺过高墙,于飞檐走壁间去得远了。
沈犹枫无言地望着前方寂静的夜色,眼角倏地余光一闪,但见不远处有个朦胧的身影纵身跃出,恍然一动,已寻着夙砂影离去的方向不见了踪影,沈犹枫知道是谁,他并不惊诧,更未出手阻拦,当下微微一笑,摇头轻叹。
四周再次寂静下来,沈犹枫缓缓地转过身去,微一拂袖,飘逸地袖口刹那遮住了手中并未出鞘的湛卢剑,一道血痕顺着沈犹枫的指间悄然滑出,鲜血滴落沙地间,绽开朵朵罂红的稠花,沈犹枫并不在意,他波澜不惊地拢紧墨袍,幽幽地穿过月色,独自向总营而去。
第四卷·皇朝宸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