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第一次,先生就破次例吧。”
“不行。”
“先生放心让我再去误人性命?”
“那是你的事。”
柳道士的小眼睛一弯,笑了,“先生嘴上这么说,但那天在郝府我就看出来了,你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事,其实心里在意着呢。”
司刃咬了咬嘴唇,“何以见得?”
“嘿嘿。”柳道士没有回答。
“你先起来。”
“你答应了?”
“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你帮我做件事,完了再说。”
柳道士想一想站了起来,“那先生说吧,不管什么事,就是上刀山下……”
“你等等吧。”司刃赶紧拦住他,“我用不着你上刀山下油锅,以后估计也没人用得着,你可别再这么胡言乱语信口开河的了。我看你就是这么惹祸上身的。祸从口出,你还不吸取教训?”
“先生教训的是。”
“你别再叫我先生了。”
“那叫……师父?”
司刃看着柳道士脸上的褶子,想他没有四十最少也得三十多岁了,“你叫我小刃就行了。”
“那怎么行?”
“直接叫名字也行。”
“那也不……”
“喏,这个你拿着。”司刃懒得再跟他计较称呼,直接把自己刚才画的龙九拿了出来,“你去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个人。”
柳道士看一眼画儿,“这是……什么妖精?!”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让你帮我拿去问个能知道的人。”
“谁?”
“度朔城度朔山,你去找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把这画给他看,他自然会知道这是什么妖怪。让他给我写个回信就好。”
“白胡子老头儿?这你让我怎么找啊?”
司刃拿出三根白头发用纸包好又递给柳道士,“进到山里找最高的山峰,上去把这个烧掉,他自然就会出现。施法看他的话,能看见他身边有两只鸟。”
柳道士点点头接过画和纸包小心收好,“行,你放心吧。我一定把画给你送到再带回信来。”
说完他整了整衣服似乎准备要走。
司刃说了声“你等等”,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司刃拎着个钱袋出来了,“这个你拿上。”
柳道士后退一步,“不用……”
“郝小宝的事,你已经把钱都还了吧?”
“不还也不行啊。”
“所以啊……”司刃把钱塞进柳道士手里,“拿上吧。要不就是我自己跑一趟路上也的花钱不是?而且我是希望这来回的,你就别再给人看病捉妖怪了,免得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怕什么你‘误人性命’,我是怕你耽误了我的事。”
柳道士想一想,把钱收下了,“钱我以后会还的。等回来了,你就是不收我这个徒弟,我也跟定你了。”
司刃心里一哆嗦:别!现在这两口人我都要养不活了,再加个你?以后喝风吗?
不过现在得让柳道士帮忙送画,所以司刃只是笑了笑,“等回来再说。”
柳道士走了,临走之前司刃知道了他的名字——柳乘风。
这名字,那长相,还有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司刃有点忍不住想笑。心里正嘀咕着,忽然有人敲门。
司刃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是落下什么……”
27、阴差
站在门外的不是柳道士,是个阴差。
这人叫还有期,死了一次诈尸又活过来就做了阴差,司刃跟他打过交道。
“哟,还大人?您怎么有空儿过来啦?”司刃赶紧满脸堆笑,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还不到月底呢,就来收常例钱了?
其实说到阴差,连半个官职都算不上 ,但毕竟是被地府招去当差通着阴阳两界的人,所以像司刃这样靠捉鬼降妖生活的法师免不了要跟他们时有接触,偶尔有些事情不合规矩还得找他们通融。时间久了,各地的阴差便都划定了自己平时行走办差的势力范围,一般的易馆卦摊也会根据自己所在地界儿按时给当地的阴差送些常例钱,而且绝不会轻易得罪他们。
这个还有期作阴差之前患有吼病,平日里面色惨白瘦得像个纸扎人,整天攥着个手绢气喘咳嗽痰沫不停。后来有一次他经过教堂遇到一帮西洋女人,被她们身上浓重的香味呛到,一口气没倒上来就死了过去。然后等到他诈尸还魂重新再活过来,吼病好了习惯却没改。有气没气有痰没痰地总爱捏着个手绢咳咳喘喘,说话也还是慢声细语有气无力的。
这会儿还有期见司刃让开了门想请他进去,他又拿出手绢堵在嘴上咳了两声,“咳咳——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那……您稍等。”司刃转身要进屋里去拿钱。
“唉!你回来!”还有期急忙把他叫住,“咳——我不是来跟你拿好处的。”
“那您是……”
“有件事求你。”
“啊?”
还有期一伸手从背后拎出个小人儿——确切地说是小鬼。
“让她在你这呆一段时间。”
“环儿?!”司刃惊呼。
环儿挣脱了还有期扑到司刃腿上,“大哥哥!你给我的盒子我已经算好了,妈妈呢?”
还有期看看环儿又看司刃,“你认得这小姑娘?”
“呃……见过一次。为什么要把她放在我这儿?”
“唉,别提了。咳咳——”还有期用手绢擦了擦根本没汗的额头,“阳间每个月都有阳寿已尽,但却因为没能及时被带回地府而变成孤魂野鬼的魂魄,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
“一般每地每月出现几个这种游魂都算正常,阎王爷不会追究,下面的人也都按时上报。可是最近……咳咳——妍城这边出了点状况,情况有些特殊,不能再有魂魄丢失。而这小丫头……咳咳——我们查了一下,她是上个月被落下的,要是现在把她送到判官那,无常大人不好解释。所以……咳咳咳咳——二位大人跟我商量了一下,让我帮忙找个阴阳先生或者法师方士的,先收留她一段时间,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会再来把她领走。妍城真正有本事我又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你看你方不方便?”
还有期这么说司刃当然不可能拒绝,可他注意到的却是不能把环儿送去阴间的理由,“妍城出什么状况了?为什么不能再有魂魄丢失,冤死的厉鬼一向难捉,秦广王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爷啊。”
“咳咳咳咳——”还有期用力咳嗽起来。
依司刃的经验,他吼病好了之后,只要跟人说到为难或者不好解释的事情便会开始咳嗽,而且是越是不好说的事他咳的越久越厉害。
“大人不要紧吧?”司刃假惺惺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还有期总算咳嗽完了,把手绢收起来,他两手往袖子里一抄,“司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事了?”
其实司刃是隐约地觉得可能跟龙九有关才问的,要不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哦,没什么,一时好奇。还大人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还有期鬼鬼祟祟地朝后看了看,“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有可能的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妍城的好。”
“为什么?”
还有期不回答,低头去看环儿,“这孩子天赋异禀,你留在身边也许有用。另外因为是暂时交给你帮忙照顾的,所以两位大人已经给她身上留了印,这样不论白天黑夜你都能带着她随意行走,鬼神不惧。”
环儿还在紧紧抱着司刃的大腿,司刃伸手在她头上摸摸,“行,我知道了。请还大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环儿,直到你们来人接她。”
还有期走了。
司刃把环儿抱进屋里放到桌子上,拉开她的衣领在她脖子后头用拇指在上面稍稍用力按了一下。一个黑白相间的印记立刻若隐若现地浮现了出来,是“无救必安”四个字。那是黑白无常的在阳间时的名字。
有这个就行。司刃放下心来,把环儿的衣领整整好,“环儿,哥哥问你……”
“妈妈呢?”环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司刃。
“嗯……你先听话。”司刃拿起刚才被他放到一边的九宫格,“这个都是你自己拼好的吗?”
环儿点头。
“你以前玩儿过吗?”
环儿摇头。
“你没上过学对不对?”
“没有。”
“那你怎么会算这些数字的呢?”
“我有的时候会在摊子上帮爸爸妈妈算账。”
司刃更惊讶了:两个大人让个六、七岁的孩子帮忙算账?
“哥哥不是答应过我算出来了就带我找妈妈吗?”环儿不依不饶地拉住了司刃的胳膊。
司刃想一直不告诉她是怎么回事也不行,干脆一咬牙说了实话,“环儿,其实……你已经死了。你明白吗?‘死’,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我懂。可我没死啊。”
“啊?”
“死了不就是躺在那里不动,也不能说话了吗?可环儿还能动能说话啊。”
“这个……”
“是不是环儿做错了什么事?妈妈不要我了?”环儿又要哭。
司刃实在没辙了,“嗯……好吧。是这样的,你妈妈病了,你爸爸带她去看病,现在他们都不在城里。所以呢,你先乖乖地呆在哥哥这儿,等他们回来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我一定听哥哥的话……”说着话环儿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鬼也会困吗?大概是无常印的缘故,会逐渐变得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吧。司刃又把环儿抱了起来,“累吗?”
“嗯。”环儿搂住了司刃的脖子。
“那我带你到里面去睡觉。不过床上还有个小哥哥,环儿跟他一起睡好吗?”
“好。”
司刃抱着环儿进了里屋,麒麟还在睡着。
环儿突然抬手一指,“小哥哥是只猫吗?”
司刃这才想起鬼都是有天眼的,能看见自己生前看不到的东西。
“不是猫,是黄鼠狼。”
“哦。”环儿答应了一声,就再没其它的反应。
司刃有些奇怪,“你不害怕吗?”
环儿摇摇头,“我一直都能看见好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奇怪的样子。”
“一直?”司刃再一次被环儿吓到。
“嗯,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让我上学的。”
原来……还有期说的是这个,难道这孩子从来都开着天眼吗?
司刃本想再问些什么,可看看环儿靠在自己怀里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决定等明天再说,于是把环儿放在麒麟旁边给盖好了被子。
“睡吧。”司刃在环儿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环儿的眼睛慢慢闭上,轻轻嘟囔了一句,“哥哥明天不要到小宝家去啊。”
“啊?你说什么?”
“不要……去……”
环儿睡着了。
司刃笑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变成什么也忘不了玩儿的事,还惦记着郝小宝呢。
作者有话要说:阴差,其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什么的都是阴差。但还有一种阴差是替阴曹地府办事的活人。本章的还(huan)有期就是这种。
吼病,哮喘的民间俗称。
秦广王,十殿阎罗里管人间生死的阎罗。通常说的阎王爷指的就是他。
无救必安,黑无常叫范无救,白无常叫谢必安。
天眼,这个一般都知道。要想了解详细的搜“开天眼”。
原来我在怪谈里说的小时候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是因为年纪太小天眼未合么?嘿嘿。
28、金蚕蛊 一
第二天一早,司刃是被麒麟和环儿的尖叫声吵醒的。
唯一的一张床让两个小鬼占了,司刃只好在外屋用给人算命的那张破桌子对付了一夜。本来桌子就硬,司刃翻腾了好久才睡着,结果刚睡了没几个小时就听见里屋传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先是麒麟,后是环儿。
麒麟一睁眼,看见身边莫名睡了个鬼——还是女鬼,先吓得叫出了声,然后环儿被他的声音惊着开始大叫。麒麟不明白怎么回事,本能地也就跟着继续叫了起来。
司刃冲进屋一把按住两张嘴,“你们干什么?!”
麒麟推开司刃的手一指环儿,“这是怎么回事?”
“嗯,这个……”司刃挠挠头,“说来有点儿话长。”
安抚了环儿重新躺好,司刃把麒麟带到外面。先跟他简单说了环儿的事,又问他为什么会被锦姬抓去。
原来是那天麒麟离开卜吉馆之后见雨越下越大,他就跑到石坊牌楼那去避雨。避了会儿雨他发现城外北山的方向有妖气越聚越重,他一时好奇便直奔北山去了。
其实麒麟看见的妖气聚集之地,就是第二天司刃误闯进去还险些被发现的那个独独地万为了跟锦姬斗法设结界的地方。而那些妖气正是因为锦姬召集了妍城附近所有的妖怪才凝聚而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司刃在雨后发觉一直盘踞在妍城上空的妖气散了的原因。
司刃进那结界时怕被发现没敢施法,可麒麟是妖精,所以他一进去就被独独地万发现给抓住了。独独以为他是锦姬的人,等到第二天中午打退了妖军,就把麒麟和其它抓住的妖怪一起带回了将军府。当时龙九已经在积萃潭被锦姬袭击后又被司刃带去了玉英山的破庙。所以是也常发现了麒麟。这样麒麟被与其它妖精分开单独关进了一个还不错的房间。
后来龙九伤好回来,见到麒麟知道了他是不小心闯进结界的,就说要把他送回卜吉馆。可麒麟听说司刃那两天是跟龙九在一起了,根本没急着找他,便干脆一赌气说自己不回去,还让龙九不要告诉司刃自己在将军府。龙九没办法,怕他又像之前那次在将军府乱跑,只好先派人暂时把他看住了。
接着龙九出去吃饭碰见司刃,麒麟那边则是刚消了气准备回家就被去将军府偷纸人的锦姬抓走了。 不过好在锦姬没有怎样为难他,只是问了问他跟司刃的关系,便把他带去那个酒窖关了起来。没打没骂,好吃好喝,但就是不准他离开。麒麟试了几次想逃跑没能成功,最后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那等着了,他知道司刃会想办法找到自己。
司刃弄明白事情的经过,又跟麒麟说了锦姬的事。
麒麟瞠目结舌,“那个龙九……居然能灭魂?”
“不是能不能,问题是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