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龙九一咬牙,掏出了召唤生魂和死人用的铜铃。
司刃把他的手按住,“你别瞎叫人,当心吓着附近的邻居。再说你觉得我让小麟带他们逃走,不走阳道就会走阴路了吗?”
龙九紧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是说……”
“小麟是妖精,他走的自然是妖途。你身边除了活人就是死灵,所以呢,能找到他的,只有同为妖精的你自己。”
龙九甩开司刃抬脚就要往高处跳,司刃一把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了。估计斗法是没戏,所以司刃决定这次使用蛮力。好在龙九的腰细,想要牢牢抱住没什么难度。
“你干什么?!放手!”
“不放!你不是说你可以不计较他们给你下蛊?那你为什么还要自己追?!”
“我就是看不惯你处处与我作对!”
“那哪有处处与你作对?!”
“那你还不放手?!”
“不放!就是不放!”
“放不放?!”
“不放!”
腾地一下龙九全身都着火了。
司刃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松手。这火跟那时在酒窖里的火不一样,烧得人很疼。可司刃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就是觉得龙九不会伤害自己,他咬紧了牙关死死勾住双手死活不肯撒开。
龙九烧了一会儿见没有用,只好熄灭了身上的火焰又直接朝着院门前的树干撞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司刃觉得就快吐血了,可火一停身上立刻就不疼了,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龙九不会把他怎么样。
最后司刃的自信得到了验证,龙九在撞了树、撞了门、撞了墙,又使尽浑身解数苦苦挣扎了一番之后,终于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环儿从始至终趴在窗户上看得很开心,刚刚跟父母依依惜别的悲伤似乎被她暂时抛到了脑后。
“你……你放开我……我不去追他们。”
“咳咳……不行,我要等到小麟回来。”
“我去卜吉馆之前让也常去郝家了,他们很快就会带人过来。这样很难看。”
“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在乎。”
“……”
麒麟回来了,也常带着郝老爷和几个家丁也赶来了。
司刃松开龙九站起身,龙九也赶紧爬了起来。
也常看司刃一眼,什么也没说,走过去给龙九拍了拍身上的土。龙九自己拿出手绢在脸擦了两下。司刃把郝老爷叫到一旁去说话。龙九也跟也常说了下大概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郝老爷走过来行了个礼,“原来阁下就是龙将军,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上次还以为你是司先生的徒弟……”
“徒弟?”龙九抬眼去看司刃。
司刃装傻扯开话题,“啊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龙将军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呢!”
龙九不再理他给郝老爷还了个礼,“您不必多礼。有关令郎的事我实在是……怎么说呢……”
“唉——”郝老爷重重叹着气,眼圈儿有些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再多想其它,现在承志能没事我就别无所求了。”
龙九和也常不禁有些吃惊:这么轻易地就不再追究了?!
郝老爷带着人走了,龙九和也常都盯着司刃想知道他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司刃不看他们先问麒麟,“怎么样?”
麒麟回答:“我已经帮着把蛊除掉,他们不用“嫁金蚕”也不会有事了。他们答应不会再回来而且永远不会再用蛊术害人。还拜托你好好照顾环儿,说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环儿能好好地转世投胎。”
司刃点点头又把环儿从屋里叫出来推到也常面前,“也常大人,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把小麟和环儿先送回家。我有话跟你们将军说,说完就回去。”
也常看龙九,龙九点了点头。
二话不说,也常一手抱起环儿一手扯上麒麟,转身就往院外走。
“大叔,你好高。”环儿坐在也常怀里看着远远的地面。
也常一瞪眼,“我不是大叔。”
作者有话要说:嫁金蚕,养了金蚕蛊的人要想不再养了得嫁金蚕,不能随意丢掉。方法就是把金蚕蛊跟一些金银放在一起丢在路上,因为不是饲主看不见金蚕,所以贪财的人捡了金银就会把金蚕带回家,就必须要畜养金蚕蛊了。不养的话会没命。但养金蚕的人最后通常只有三种下场:孤、贫、夭。
31、酒窖 一
看看身边没有其他人了,龙九问司刃,“你怎么跟郝老爷说的?”
“我没说金蚕蛊是环儿爸妈买来的。我骗他说是别人嫁金蚕被他们捡到,正逢女儿惨死,夫妻两人对郝家心有怨恨,毒蛊便自己飞去了郝家。因为他们只见过郝承业和那两个下人,所以只有那三个人中了蛊。”
“他没问环儿的父母在哪儿?”
“问了,我说他们想寻短见,被我救下后已经离开妍城了。”
“他肯就此罢休?”
“郝老爷说这事一开始他就有错。他不该只顾着自己的孙子却完全没考虑到人家失去女儿会有多痛心。他该亲自上门解释清楚赔礼道歉的。而且他承认,如果环儿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恐怕不会只让儿子出面送些钱就再不闻不问。环儿的父母心有怀疑横生怨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金蚕蛊那么厉害。那么现在他们走了,实在抓不到人的话,虽然他也心有不甘,但既然害人并不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本意,那要怪他也就只能怪那嫁金蚕的人了。嗯……反正大意就是如此,郝老爷的意思就是只要再见不着他们,他也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
司刃说完,龙九皱起了眉头,“郝老爷倒是通情达理。只可惜……真相并非如他所知。否则他大概不会就此作罢。”
“所以啊,我没告诉他实情是正确的。”
“你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环儿的爸妈已经上吊想自己寻死了,你又何必非要把他们弄走?他们要是肯认罪伏法不是更好,那样郝家的人也就不会白死了,不是两全其美么?”
“两全其美?这种事怎样也说不上两全其美吧?”
“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话虽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环儿的父母偿命死了,郝承业跟那两个人能活过来吗?郝老爷的心里会更好过些吗?而且如果不是我来,他们已经死了。现在他们捡回性命,也知道了真相,要是能为着心里的那份愧疚以后多做些好事,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孩子,又知道自己错杀了人,也许会后悔一辈子。再加上畜养过毒蛊的人都不得善终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不觉得要本已一心求死的人硬活下去反而更残忍吗?你觉得他们活着还有意思吗?”
“只要活着,快乐总会有的。我相信这两个人让他们活着比让他们死了更有意义。”
龙九觉得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你一向如此吗?”
司刃愣了下,“什么一向如此?”
“不分青红皂白,能不杀不灭的都要网开一面饶过一命。”
“也许别人觉得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但在我这儿,人也好、妖也罢,能不斩尽杀绝我都会尽量手下留情。”
“如果是罪大恶极的人呢?”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
“如果让一个死是为了让另一个活呢?”
“总有两全的办法。”
龙九无可奈何反而笑了,“你不去当和尚真是可惜。”
司刃表情却凝重起来,“其实……也是师父要我这么做的。”
“师父?”
“嗯,他说我前世杀孽太重,入不得道成不了佛,今生会成为法师,目的不是斩妖除魔,而是为了救人。”
“杀孽太重?那不是应该打入地狱或者轮入畜生道之类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先不说那些,你现在能答应我不再去追环儿的父母了吗?”
龙九挑挑嘴角,“你知道我还能找到他们?”
“是你见过的人,咱们现在也就在环儿家中,他们用过的东西随手就能拿到。想找的话对你来说不算难事。”
“那你刚才干嘛还死死拖着我?”
“我想单独跟你把我的顾虑说清楚。”
龙九想了想,“虽然我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但我说了,你们‘人’之间的纠葛我不想掺和太多,再说我也还有别的要操心。所以,这件事我不再管了。”
司刃高兴地点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龙九又张口。
司刃眉梢一垂,“不过什么?”
“那时在将军府我说过,三天之后不管我有没有事都要送你离开妍城。你尽快走,如果不想走我可以找人‘送’你。”
“为什么?!”
开始龙九是为了司刃着想,现在他又觉得有司刃在妍城可能会阻碍他以后想做的事。不过实话不能说,龙九只好随便应付。
“不为什么,让你走你就走。”
司刃犹豫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那没什么事了咱们现在回去吧,天也不早了,也常怕是应付不来那两个小鬼。”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也都没用法术,只是并排默默地慢慢走着。正是傍晚,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照在背上暖洋洋的。这是第二次跟龙九这么走在一起,没什么事要赶着去做,似乎暂时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司刃感觉不错,就是路再长些就好了。
到了卜吉馆,天刚好黑下来。司刃和龙九一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出稀里哗啦一阵响,接着是也常似乎就要忍无可忍的声音,“你们两个能不能老实一会儿?!”
“大叔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嘛!”是环儿。
“说了不要叫大叔!你跟他们都叫哥哥为什么非叫我大叔?!”
“因为你就是大叔。”这回是麒麟。
……
司刃把搭到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把龙九带到一边,“我想清净清净,你看让也常帮我再应付一阵行吗?”
“行倒是行。可你想去哪儿清净呢?”
司刃眼睛转了下,“嗯……唉?你想喝酒吗?”
“喝酒?你不吃肉倒能喝酒?”
“我不吃肉不是因为怕破法术,上次你猜错了。”
“那是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好像从小就不吃吧。你到底想不想喝酒?”
“想喝。而且我想到个好地方。”
司刃嘿嘿一笑,“我也想到一个。”
“那咱们分头走,看说的是不是同一处。”
“好。”
龙九转身要走,司刃一把拉住他,“咱们看谁先到。要是你先到,我明天就带着小麟和环儿离开妍城,不用你的人‘送’。要是我先到,以后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不可以再仗着人多势众干涉我的去留。”
龙九忍着笑,“那你不是输定了?”
司刃微笑着松开手,“那就试试吧。”
龙九转眼没影儿,司刃看看自己的手笑了。
龙九赶到酒窖走下去的时候,司刃已经点好了蜡烛在等他。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龙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司刃不无得意,“怎么做到的我不会告诉你,但你要记得咱们刚才说好的。”
龙九叹了口气:果然注定的就躲不过吗?以后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杀你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不肯离开的……
“别长吁短叹的了,快过来吧。我刚才打开一坛尝了点儿,真是好酒呢。”司刃急急地抱出两坛子酒招呼着龙九过去,没注意到他阴沉了片刻的表情。
坐在床上一人抱了一个坛子酒,司刃和龙九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锦姬。
“这地方以前人不敢来,上次又死了那么多妖精,现在连鬼怪都看不见半只了。”龙九先挑起了话头。
“是啊,彻底变成大凶之地了。”
“还真成了不会被人打扰的好地方。”
龙九抱起坛子喝了一口,“说点儿别的吧。”
司刃也喝一口,“好啊,不如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
“嗯,确切地说是……你和龙辰的事。”
龙九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正要再拎起坛子的手停在半空,停了半晌才突然一笑,“这不公平吧?你呢?不如你先说说你的事,为什么你小的时候是……”
“我啊?”司刃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你也看见了,我十四岁之前是个傻子。”
“那怎么就不傻了?还变得这么心机重重。”
“心机重重吗?呵呵,我是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在山上遇到师父,就突然开窍不傻了还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然后师父不让我把他的事告诉家里人,我就只好找机会偷偷跑出去见他。后来我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也逐渐会了很多法术,父亲和哥哥们却越来越讨厌我,说我不是原来的司刃了,说我被东西附了体。父亲还把我锁在家里专门找人给我驱过邪。作法作了差不多有七天七夜,当时要不是我娘心疼我以性命相逼让父亲把我放了出去,没准我就被折腾死了。十八岁那年,我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就带着小麟离开度朔城开始四处游荡。这一转眼,我已经整整八年没有回过家了。期间我只跟娘和师父有过书信往来,父亲似乎是已经完全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一样了,从没给我写过只言片语。”
司刃一口气说完这些抱起坛子咕噜噜连喝几口后一抹嘴靠到了墙上。
龙九等了半天,见他好像不打算再继续说了,“你说你是在家里呆不下去自己离开的?”
“嗯。”
“那你中了迷香后的那个幻象是怎么回事?”
“噩梦么,当然就是那个样子,没准梦到什么。”
“是么。”
“好了,别说我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快,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好吧。”龙九收回自己看着远处的目光,“我和龙辰的事是吧?第一次这样说真怪,时间太久,如果不是你,我都快要以为自己和龙辰其实就是一个人了。不过呢,你不要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我可以跟你说说,但能让你知道的事情有限,你恐怕未必能全听得懂。”
“没关系,你尽量说,我尽量听。”
32、酒窖 二
龙九一口气喝了大半坛子酒。司刃惊讶地看着他:这……都装哪儿去了?!
“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呢。”龙九把减轻了不少重量的酒坛子抱进怀里,“不如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