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龙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是没照过。麒麟要是被照出原形至多就是只黄鼠狼,黄仙狐仙的那么多,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万一给我照完是个骷髅或者怪物怎么办?胆小的还不活活吓死。”
“有时间我让马丁神父也给你来一张?刚才那张就是他给照的,技术还不错哈?”
一听司刃提到马丁,龙九立刻不高兴了,“我才不用邪教洋和尚……”
突然呼啦啦一群人从他们面前跑过。
“快!抓住他!”
“不见了!哪儿去了?!”
“完了!臭道士逃了!回去怎么跟老爷交待啊?!”
……
司刃一伸手,在空中做出个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动作,“别追了!你们要抓的人在这儿呢。”
跑过去的一帮人折返回来傻傻地看着司刃空空的手。
“什……什么意思?”领头的喘着气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直吵吵嚷嚷闹来闹去的,当心一会儿治安所的官爷出来把你们都捉进去。”司刃实在忍不住再置之不理装做什么也没看见了。
龙九看着使了隐身术被司刃抓在手里的道士,心里莫名地有些兴奋。本来看热闹的时候他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闹成这样,现在既然司刃决定插手了,那正好他可以跟在旁边看个明白。
“你不是让我们别追了!那臭道士在哪儿?!”那些人还在追问。
司刃看了看别人眼里还是空空如也的手中,“我抓着他呢,他使了隐沦中坐在立亡之术。你们看不见。”
“什么?!”领头的人大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朝司刃靠近几步,“小子,你大白天地说什么梦话?!你当哥儿几个都没长眼?你随便在空中那么一抓就说捉到人了?骗鬼啊?!”
“我没骗你们。”司刃很平静。
“那你倒是让他现个形给我们看看!”
“这个……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就这么帮你们捉人。你先跟我仔细说说,听完了,要是我觉得你们有理,自然会令他现身。但如果我觉得错不在他,就直接把人放走。”
“你敢?!”
司刃笑了,“你不是不相信我手里抓着人呢吗?”
“这……那好吧。”那人没话说了,但还是不甘心,“可不管怎么说,你也该证实一下你没骗我们吧?要不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别到头来你跟那臭道士再是一伙儿的,那我们不是被人玩儿到家了?”
隐了身的道士对着司刃连连作揖,求他别让人家知道他现在确实的位置。
司刃正在犹豫。
“啊——”
龙九突然从后面踹了道士一脚,道士没防备,惊叫出声。要抓他那几个人一愣,领头的一挥手,“快!抓人!”
龙九袖子一挥,哗啦——不知哪来的几盆水兜头浇在了那些人身上。
“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别动!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刚才你们都听见了,那位先生没有骗人,你们听他的话,先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再浇下来的就不是冷水了。”
龙九的话起到了作用,那些被浇湿人捋了把脸上的水,看看自己头上又看看龙九,真不敢动了。
司刃也吓了一跳,看着忽然变得气势汹汹阴气森森的龙九,心想: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弄清楚了,其实很简单:一个多月前,城西四通街郝家大院的一个孩子闹惊痫,大夫给治了一阵子怎么也不见效,于是就经人介绍找到了云游到妍城自称九烈真人的柳道士。
柳道士来到郝家,先是要了不少钱,然后宅前院后地做了几场法,里里外外贴了几百张符,最后给患病的孩子喂了几枚大药丸子。说七天之内就能好,绝不会再犯。
后来七天过去,那孩子的惊痫没好,倒添了痢症的毛病。郝家找来柳道士想问清缘由。他说是上次香烛钱给的少了,不够他回去之后供奉仙人。于是郝家又给加了钱,柳道士再作法事,还往郝家的一口废井里填了块石头。又说这回再过七天无论如何都能好了。
接着又是半月,孩子时好时坏,瘦得不成人形,郝家再找柳道士就找不到人了。直到今天中午,柳道士企图从北门偷偷出城,被等在那里的郝家人抓住。
听完了他们说的,司刃转头去看依然不肯现身的人。那道士目光躲闪,不敢与司刃对视。
司刃心中大概有数了,“这样吧,你们带我过去看看。让我瞧瞧孩子闹的什么毛病,不管怎么说,还是治病要紧。”
“那那个臭道士呢?”郝家的人不依不饶。
“放心,我既能捉住他,便能治他。他跑不了。”
“我们能信你?你不会跟那臭道士一样也是个骗子吧?”
“我在城中教堂对面有个算命馆,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说话的人打量了一下司刃,“好吧,看你斯斯文文的,就信你一次,但是我警告你,那臭道士想跑我们找得着,你也一样!”
司刃笑笑,手一伸,“那劳烦小哥儿带路了。”
13、环儿 一
郝家是妍城的名门望族,司刃自然是早就知道,而龙九在入城之前也曾有所耳闻。
到了郝府,郝家人里领头那个进去通报,其余的在门口看着司刃他们。柳道士早被松开了,可前有司刃后有龙九,两个人又都看得见他,他不敢逃,只能乖乖地跟着走。
很快司刃和龙九被请进府中,郝老爷从内院迎了出来。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位先生?”郝老爷盯着司刃似乎不大相信。
司刃弯腰行个礼,“对,晚辈姓司。”
郝老爷上下看看司刃,“没想到这么年轻。你说要见我孙儿,有把握治得了他的病吗?”
“这要等看过了才能知道。嗯……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治不了,我也能另外找到高人来给孩子医病。”
郝老爷略微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跟我来吧。”
内院的一间正房,里里外外站了好些下人。司刃和龙九一路走进去,见到的人无一不是愁眉苦脸。里间内,床头床尾各坐了一个女人,年长些的拿着手绢在不停地抹泪。年轻的怀里抱着个双眼紧闭的男孩儿,虽然没在哭,一双眼睛却肿得像桃。
司刃推测她们是孩子的祖母和母亲。
“让我看看吧?”司刃站到了床边。
大概郝老爷是一直在这屋来着,刚才先进来通报的人已经把司刃的来意说清楚了。这会儿司刃摸了男孩的额头、胸口和肚子之后又号脉,孩子的母亲始终是目光呆滞,什么也不说。看样子是已经放弃希望了。
号完脉司刃又扒开眼睛看了看,那孩子一动不动,似乎是过于虚弱,昏睡过去了。
司刃突然一转头,“你那时给喂的药丸,是用狗矢余骨制成的吧?”
除了龙九其他的人都愣住了,眼睛看不到的人,实在是很难让别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司刃赶紧摆摆手,“我没问你们。”
柳道士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司刃的眉头皱了起来,“是有巫方说狗矢余骨可治小儿惊痫。可你是不是也先看看这孩子的痫证是不是撞邪引起的啊?!秽物是能随便乱用的吗?!”
道士勾下头去不敢说话,郝家的人开始悄悄议论“狗矢余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刃把他那几乎从不离身的背包打开,翻腾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个玻璃瓶子,“这是古代宫廷秘方里记载的驻车圆,主要由黄连、干姜等药材制成,可以治多种痢症。孩子现在虚得厉害,得先止泻才行。去弄些米汤来,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那边的还擦着眼泪的老夫人止住哭泣,“从中午开始就这么昏迷不醒了,怎么喂药啊?”
司刃试了试孩子的气息,“我要用灸法把他强行弄醒,屋里的人最好都出去,尤其是家里的亲人。要不我怕你们看不过去。”
听到这话孩子的母亲终于有了反应,她一把搂紧孩子的身体惊恐地看向了司刃。
司刃抬头去看郝老爷。
郝老爷一咬牙一跺脚,“已然是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走,都跟我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米汤端来,孩子也醒了。屋里很快传出哭闹声,郝老爷忍不住带头先进了屋。
司刃刚刚给硬灌完药,那小孩儿靠在床头满身的米汤咧着嘴巴哭得正凶,“啊啊——好苦……妈妈!我要妈妈……啊……呕——”
他吐了。
一帮大人围上去,司刃后退了几步。
终于吐完,大伙松了口气。孩子的母亲也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她轻轻摸着儿子的肚子很温柔地问:“小宝啊,感觉怎么样了?肚子还痛吗?”
男孩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的手,安静了下来,“不……不痛了。”
小宝?!司刃心头一惊,想起了昨晚玉英山上碰到的环儿。
……我去小宝家玩捉迷藏。别的小朋友一直都找不到我,我在井里等得睡着了……
“这孩子叫什么?!”司刃一把拉住个郝家的下人。
被拉住的吓了一跳,“小……小少爷叫小宝,郝小宝。怎么了?”
司刃拨开床前的人蹲到了孩子面前,“小宝乖,告诉哥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环儿的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的?”
郝小宝点点头,“认得。是表哥……带来一起玩儿的小丫头。”
孩子的声音很虚弱,司刃没法问得太多,不过他觉得这个“小宝”应该就是环儿说到过的那个“小宝”。
司刃站起来几步走到柳道士跟前,一伸手指住他的眉间,“你赶紧给我现身!”
柳道士瞪眼看着司刃,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急了。不过知道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低声念了几句口诀,柳道士的身体从无到有,从淡到浓,他“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大伙一阵唏嘘,终于没人再怀疑司刃是不是跟那道士一起骗人的同伙了。
“来之前他们说你曾在郝府的什么废井里填过石头是不是?”
“呃……我……”柳道士心虚,一张嘴便吞吞吐吐的。
“这骗子确实让人往后园的那口废井里填了块大石头,怎么?司先生,有什么问题吗?”说话的是个中年人,看衣着打扮在府中肯定是做得了主的。
孩子的父亲吗?司刃想,“那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带我去看看那口井?”
“看井是没问题,不过我侄儿的病……”
原来是叔伯。司刃掏出个药方,“刚才施针的时候我已经给令侄治过痫症了,这是需要再服用三天的药,让人按这方子抓了药煎服就行。小孩儿现在需要静养,我建议除了孩子妈没什么事的还是先出去的好。”
那人接过药方看了看,“如果是普通的小儿惊风,那怎么之前来过的大夫都治不好?”
“惊风一般是外感六淫毒邪入体引起,当然偶尔也有受到惊吓突然发病的。不过我刚才仔细检查过了,可以确定小少爷不是受惊,只是普通的急惊风,就是惊痫。但惊痫分阴阳两证,如果第一次诊断失误用药不当不仅会加重病情,还可能导致其他大夫误诊。我估计你们就是一开始大夫没找好,后来又轻易听信了柳道士的话,这才延误了病情久治不愈的。”
其实司刃的话不懂医术的人听不大懂,但他胸有成竹慢斯调理的样子很令人信服,再加上又是他抓住了柳道士,最后郝家的人彼此看看,没人再有什么异议了。
郝家后园。
废井旁围了好多人,有司刃一到就在场、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也有听说新来了个有真本事的法师跑来看热闹的。
司刃撅着屁股趴在井沿上看了一会儿,“那石头哪儿来的?”
柳道士忙不迭地伸手一指,“从花园假山那边搬来的。”
司刃还是看着井中,“我没问你。”
郝老爷走了过来,“假山的石头都是当年建府宅的时候,我让人从城西玉英山搬来的。”
难怪环儿的魂魄会跑到玉英山去。司刃站直身体,“那这井呢?为什么会废掉?”
“没水了,三年前突然就不出水了。”
“啊?这么奇怪的事情没找人看看?”
“没,当时好多人家院子里的井都不出水了。我想既然是全城的事,那我就是找人看了也没什么用。而且那时施城主很快就安排了人给井不出水的人家免费重新打井,所以我想可能是整个妍城地下水层出问题,就没想太多。”
“好多人家的井都不出水了?”司刃皱起了眉头,“您说是三年前?”
郝老爷点头,“对,准确地说是三年半前。”
“嗯……那您还记得当时城里还发生了什么其它特别的事吗?”
“其它特别的事?”郝老爷开始认真思索。
“爹。”刚才问起司刃药方跟郝小宝叫侄儿的那人叫了一声。
司刃已经知道了他是郝小宝的大伯,也是郝老爷的长子。
“我记得井水干枯的前一天,是施城主办喜事啊。”
“哦!对了!”郝老爷一拍脑门,“井水没有的前一天是施城主娶锦姬夫人过门。后来还听人说过,免费给大家重新打井其实是锦姬夫人的意思,我当时还想新夫人如此体恤民情,施城主有福了。对了,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前些天那个新来的什么龙将军一夜占了妍城,施城主被杀了,那锦姬夫人哪儿去了呢?”
这种话题总是比较容易引起众人的兴趣,郝老爷这边话音一落,旁边的人回答他的同时也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肯定是被新城主霸占了呗。”
“嗯,是啊,锦姬夫人那么漂亮,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不过不知道那个龙将军长什么样子。施城主可是身高体健一派英雄气概。”
“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人家有的是军队和洋枪大炮,就是个瞎眼瘸腿的,女人也一样喜欢。”
“切!你自己腿脚不好就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
“你……”
……
司刃在一片逐渐热闹起来的吵嚷声中望向了一直默默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龙九。他有些担心龙九生起气来头发眼睛又变颜色会吓到人。
可龙九除了嘴角多了抹诡异的笑之外没什么变化。
司刃松了口气,刚要转回头,龙九说话了,“哼!妖物入城,必有异象,尤以水火。愚蠢!”
郝家的人安静下来都看向了龙九,司刃擦了把汗,赶紧把话头儿兜回到正题上,“咳——郝老爷,那现在能不能麻烦您找几个人把扔进井里的石头再抬出来?”
“嗯……”郝老爷有些为难地抽了抽半边脸,“抬出来虽然是要费点儿事,但先生要是说非抬不可那我就让他们抬。不过……既然往废井里填石头是这姓柳的唬人的手段,那现在小宝没事了,咱们还有必要再管那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