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经年——美人芳草

直到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才皱着眉转向那人：“我跟你说……”

猛的住了口，因为他突然想起在这个时候，是不应该有人叫出他的名字的。

暗卫脸色惊疑不定，却也还是按照君落阳的吩咐将钥匙的项链交到言离的手上，并把君落阳昏迷之前说过的话

都重复一遍。

“紫玉？”言离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对，他怎么忘了？紫玉自幼跟人学通灵之术，自古巫医是一家，再加上

这许多年来他博览群书，又见过许多江湖中人，也许他有办法也不一定，“快去请紫玉来！”

已是深夜，紫玉过来的时候眼中还带着血丝。见了面也没等言离多说什么，就直接去看了君落阳。

老将军已经被言离劝去休息，紫玉走出房间的时候天已大亮。

言离坐在旁边的房间里发呆，看到紫玉进来连忙应了上去。

紫玉脸色比刚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也不啰嗦，直接说：“他的功夫被人废了，是使的重手刺穴，每个穴位都有

损伤……若是调理得好，应该不会残废，不过功夫是回不来了。”

言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拉着紫玉完全慌了手脚：“那怎么办啊，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他不能就这样过一

辈子，他……”

紫玉握住他的手，“你先别慌，暂时我就看出这些，剩下的只能等他醒来。”

言离一把甩开他：“什么意思？你是说……还有别的？”他这样问，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紫玉淡淡叹息：“我只是觉得，单是废了功夫，凭他的身体底子不至于如此。也许……是我多虑了……”

言离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平稳了口气：“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

紫玉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犹豫。

言离挤出笑容：“说吧，我知道一定没什么好。”

紫玉叹息：“你也听说了救他出来的过程，觉得会有那么简单？”

言离抬眼，“我知道人一定是故意放回来的，只是没想过原因。”

紫玉目光锐利：“如果不是已经被人掉了包，那他身上，定被人下了什么。最可能的，便是蛊毒两种。”

言离心猛的一颤：“如果是……那他会怎么样？”

紫玉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都只能等他醒了才看得出来。”

言离愣了好久，才拉了拉紫玉：“知道了，那你这几天能不能留在这里？”

紫玉回头看着他，疲惫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我还走得了么？”

第二十四章

君落阳过了三天才醒来。

紫玉说，也许是他知道醒过来之后要面对的事并不愉快，所以潜意识中想要晚一点醒来。

言离有些心疼的看着君落阳短短几日间瘦得轮廓更深的脸，牵了牵嘴角：“也好，如果他开心一点，一直睡着

也没关系。”

只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

第三天清晨，君落阳缓缓张开双眼，微微皱了眉，视线缓缓的定格在房间周围的摆设上。环视了一周，确定自

己没有看错，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端王竟然把这样的他又送回了落阳将军府，到底想要做什么？

言离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君落阳慢慢闭上的双眼。

“落阳，你醒了，是么？”言离走到床边，轻柔却急切的问。

君落阳险些落下泪来。

“你醒了，别想骗我。忘了我是谁呀？”言离忍下鼻端的酸楚，强笑着捏了捏君落阳的鼻子，“起来起来，别

耍赖喔。”

然后，他感觉微弱的气息缓缓滑过指间，一只冰凉的手有些无力的握住他的手，“你来了。”

声音沙哑，即使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很微弱，而且，几乎感觉不到温度。言离的笑容有些发僵。

君落阳的手紧了紧，“我睡了很久么？”

言离坐到他身边，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描绘着轮廓：“没有，你太累了嘛。”

君落阳叹了口气，废掉武功，就算受了内伤也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

那日他被灌下去的药，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握紧言离的手，他想要坐起来。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也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时，不过趁着自己还在，好好的

哄他多开心，也是好的吧。

至于等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时候……他想，完好的静儿还被他保存在寒潭底，紫玉既然有办法助静儿借言离尸身

还魂，也必然会有办法让言离再度变回静儿。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用力一点想要坐起身，整个胸腹一直到脊背似针刺一般疼成一片，他几乎压抑不住将

出口的惨叫。

言离看着君落阳瞬间扭曲的脸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他试图扶起君落阳，却看到只要他的手接触到君落阳，那几

近死灰的皮肤上就会渗出更大量的冷汗。

言离惊得呆了，他站起身远远的看着床上几乎全身痉挛的君落阳，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可以忍受君落阳不知道他的存在与他相逢不相识，他甚至可以忍受这个不

是他的他被不知多少人压在身下侮辱糟蹋，可是，君落阳哪怕只是受一点轻伤，也会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以身

相待。

而此刻，君落阳再他的面前，就在他的面前，却忍受着他想象不到的痛苦。

而他无法帮他，甚至连碰他都不敢。

君落阳死死的咬着嘴唇，有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他勉强睁开眼，努力的朝言离笑了笑：“静儿，我肚子饿了

，出去帮我拿点吃的好么？”

声音沙哑虚弱，却透出温柔。

言离忍了许久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

回来的时候，君落阳已经又昏了过去。言离放下手中的食物，走到床边轻轻的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轻轻的捏开他仍然紧咬着的牙关，看到的是咬得血肉模糊的唇。言离拿丝绢沾了温水轻柔擦拭，随即有微红的

液体顺着君落阳的嘴角流下。

言离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右手，却仍然止不住的发抖。后来，他才发现，不只是右手，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紫玉已经差人叫来了，简单摸了摸君落阳的脉，脸色一沉。

“你说，他刚刚醒了？”紫玉转过脸来问言离。

“嗯，可是他看起来……很难受，后来我出去拿食物，再回来……”言离断断续续的说着，最后几乎说不下去

，紫玉抬了抬手：“我知道了。”

时间缓缓过去，言离突然觉得这屋子静得可怕。

所以，他尝试着和紫玉聊天。

“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死不了。”紫玉头也不抬，冷声道。

“什么叫目前？他……”看到紫玉不耐烦的皱眉，言离低下头住了口。

过了一会儿，紫玉抬起头，眉目间尽是担忧：“走，出去说。”

言离看了一眼仍是毫无意识的君落阳，起身跟紫玉走了出去。

“他……”紫玉低头思索着，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他可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

人？”

言离的脸色不太好看，“端亲王府。”

紫玉垂眼想了想，然后点头：“那就是了。这种毒只有宫里才有……”

言离的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喉咙里：“你说什么……毒？”

紫玉点点头：“昔日在师傅处，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中毒者从脉象上完全看不出异样，但身子却会逐渐衰弱

。”

言离抓住他的手臂：“然后呢，会怎么样？”

紫玉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得了。帮我备马吧，我回家乡去查查。”

“可是……”言离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间，紫玉拍拍他：“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你按我的方子按时给他

煎药，至少先把内伤养好。剩下的，等我回来。”

言离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阿紫，多谢你。”

紫玉不在意的笑笑：“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别忘了我的命可是你萧家少爷救的。”

言离一听，表情又是一顿。

紫玉惊讶，“怎么了？”

言离便拿出君落阳交给他的钥匙，将那天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

紫玉听后，摇头苦笑：“你这落阳哥，还真不是一般会折腾人。”

言离询问的看着他。

“他明明有办法还你原本的身体，却又不告诉你，无非是想证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爱你。”

言离一呆，旋即嘴角漾出笑容，“这个……傻瓜！”

想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爱的也都是他。所以即使有办法把言离变成萧静，也没有立即着手行动。他要

萧静以言离的身份也依然可以心无旁骛的与他一起，他要向萧静证明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心一意只爱他一

个。

其实他做到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知道。

那一日，他之所以会把此事告诉一个暗卫，也许就是害怕若他不幸，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言离难以在将军府生

存。他想恢复他萧静的身份为免他再为身份一事而受什么委屈。

那个时候，想必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第二十四章

紫玉走后，言离便按他开出的药方每日三次的煎好药给君落阳。

他记得之前君落阳并没有怕吃药的毛病，可却不知为何这几日喂他吃药格外的困难。

“你不是说良药苦口么？怎么还任性？”言离没有办法，每一次唯有柔声劝慰。

“被你们父子传染了。”君落阳窝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言离无奈的笑笑：“来，起来了，你这么捂着，要闷坏的。”

君落阳不动，依然在被子里裹成一团。

言离皱眉，伸手拉开被子。

君落阳猝不及防，被他拉开棉被，言离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子里面，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有的已经干涸，而君落阳脸色惨白，嘴角仍挂着血痕。

手中的药碗落地，滚烫的汤药溅了言离满脚。

君落阳喘息着笑了笑：“吓到了吧，先出去，嗯？”

言离红了眼睛，坐下一把将人抱住：“落阳哥。”

君落阳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我没事，真的。别怕。”

言离死死的抱着他，却依然压抑不住心底的不安。怀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不断的下沉，仿佛无论他怎么努力

，都依然留不住想要的。

“落阳哥，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能没有你……”多日以来的疑问终于问出了

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的手越来越紧，心却越来越凉：“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夜夜都睡不着，白天总是

把我支出去，东西几乎没怎么吃，你到底怎么了？”

君落阳沉默着听他的问话，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拉开两人距离：“静儿，相信我好吗？”

如果注定了他会离开，那何必要数着剩下的时间？

开开心心的过，不好么？

言离咬着下唇看他，很久之后才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我，相信，你。”

君落阳微笑，然后……缓缓的倒在了床上。

紫玉走后的第三天，宫里传出了信儿，明日宫里的邻国使节要到落阳府探望平定边疆战功显赫的落阳将军。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君落阳正与言离在廊子里。君落阳身子稍微好一点，便在床上躺不下去，闹着要出来透透

风，言离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言离明显的疑惑：“邻国使节？落阳哥你认识？”

君落阳在心底苦笑，端王果然不会给他太长时间。他紧了紧握着言离的手：“静儿，你想当回你自己么？”

言离想起紫玉的话，没来由一阵心悸：“为什么这么问，你想做什么？”

君落阳笑容一僵，“你不是一直嫌现在这样不好么，那……紫玉有没有办法让你还魂回去？”

言离冷着脸：“我不要，我就现在这样。”

君落阳把他的手在自己的手里展开，轻轻的揉按：“别任性，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可是你不能要求别人也是

一样。”

言离冷哼：“对，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小倌男宠，没你护着我他们一定欺负死我。”

君落阳疑惑：“那你还……”

言离猛的握紧他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一直保护我。”

听了他的话君落阳一怔，然后苦笑：“你威胁我。”

言离的眼在太阳下格外的好看，他微微笑弯了眼：“可不是呢。”

君落阳仿佛看呆了，怔怔的看着他。

阳光在回廊里温暖的洒下，暖风和缓的吹过，吹来鸟语花香。

一切美好得仿佛梦境。

君落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等他感觉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笑。他轻轻闭上双眼，吻上了言离的唇。

言离这一次没有躲，他同样闭了眼，细细的回应着。

干裂的嘴唇，有前几天咬破了结的痂，带着些许残留的血腥味，却有着异样的诱惑。

唇齿深深的纠缠，带出浓烈的眷恋。君落阳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剖出来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这会是最后一次么？

辽国人已经来了，这几天已经听说他们是用了全辽最好的领土才换了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太子。无论他们的目的

为何，凭现在的自己若想逃出他们的手根本难如登天。

而如若入辽，则是龙潭虎穴，他自己身陷进去尚不知结果如何，他哪里敢带静儿一起过去？

若说待他平定了辽国，且不论是否有那一天，也莫说以他现在的样子能否熬到那一天，就算真的侥幸让他活着

等到那个时候，静儿又是否能等他到那个时候？即使静儿愿等，可那至少也得多年之后，人生无常且苦短，为

何要花这么多年的青春，在一场未知结果的等待中呢？

抬手环住言离，在他背上不断摸索，随之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君落阳迟疑了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静

儿，我……可以吗？”

言离淡笑：“落阳哥，从今以后静儿就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回廊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遮住了四下望向这里的目光，言离知道，君落阳也知

道，这里是他们无意中发觉出的一片净土，从外面看这里就是一片树丛。

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

情动时刻，言离眼中泛出迷蒙的水雾，他不停的呢喃着：“落阳哥……落阳……”

君落阳看着他，眼底一片怜爱，俯身封住他的唇。

风吹过，树叶层层叠叠，天然屏障之中，一天一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第二日清晨，老将军来这里看君落阳的伤势如何。看到相携而来的两个年轻人不禁抚须微笑，“之前怕落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