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言离与老将军一路说着家常倒也不觉时间已过。
下人来问午饭在哪儿用的时候,言离一阵怔忪,下意识的就问:“落阳将军还没回来?”
下人称是,言离顿时没了胃口。老将军看他失落落的眼神,在心底暗笑,明明已经在乎成这样了,之前还跟他
说他们没什么,这别扭的性子,也跟静儿一个模子呢。
“就在这儿吧,也别来回折腾了。”老将军闲闲的吩咐,然后好笑的看言离怔怔的看着窗外。
而后又到傍晚,这下连老将军都觉不对。
“他平日就这么早出晚归?”
言离压下心中不安,缓缓摇头:“不,他很少这样。平日这个时辰早就回来了。”
昨晚君落阳说要陪他一起死的时候的语气一下子涌入脑海,心像是被人揪紧一样,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言
离的脸色渐渐苍白。
老将军看了他一眼,就叫来侍卫,说去看看落阳少爷去了哪里,叫他快回来。
侍卫出去后不久,带回了一脸神色微慌的暗卫。
就是老将军自幼将他们培养,而后交给君落阳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平日多跟在君落阳身边,以备需要的时候派遣或是保护他的安全。
言离的脸一下子更白了。
老将军似乎也愣了:“你怎么自己,落儿呢?”
暗卫直直跪下,头重重的磕在冷硬的地面上:“将军,我等没用,枉费了将军的栽培嘱托。”
言离手一抖,碰掉了身旁桌子上的茶杯。陶瓷杯子掉了下来,摔得粉碎。
老将军猛的站起身,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暗卫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落阳少爷……不见了。”
当天早上,君落阳和往常一样去了端王府。
他觉得府内下人可疑,便派出身边所有的暗卫去探查府内其他人的动向,而自己则是进了端王爷的卧房。
正午时分,暗卫们都聚集在之前说好的地方,准备向他汇报情况,却迟迟等不到他。而后整个下午,暗卫们在
王府内各个角落寻找,却始终无所获。
最后,他们不得不出一个人,假扮将军府下人,找了个理由跟王府的人说要找落阳将军,却得到了落阳将军今
日从未来过的回应。
君落阳早上进端王府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人,所有暗卫全都隐藏在暗处未曾示人。对方这样一说,他们反而不知
如何应对。眼看天就要黑,除了面前这一个回来报信儿的,其他的人都在王府之内,伺机夜探。
言离抚摸着戴在手腕处的彩石珠串,从知道他就是萧静起,君落阳就将那个套回了他的手上,当时眼睛笑得弯
弯的,说可别再弄丢送人了。
老将军也沉了脸,听这人的说法,君落阳显然是被端王府的人给扣下了。
但是端王已死,王府里就算平日再怎么跋扈的人如今只怕也是树倒猢狲散,他们有胆子扣一个刚刚御封了不久
的将军么?
言离静静的开口:“你是说,落阳是在端王的卧房里失踪的?”
暗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最后见他,就是看他走进去。”
言离咬了咬嘴唇,叹息:“王府里面,王爷的卧房向来是不准人进入的,哪怕是日常的打扫,都由王爷亲自动
手。”
暗卫道:“将军奉皇命彻查端王死因,有权在府内各个角落行走。且之前进去过一次,也未见人阻拦。”
老将军却看着言离,缓缓的说:“所以,那卧房里搞不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言离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他微微点头:“只怕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也不能被发现的,才会被他们冒险扣下的
。”
一言既出,偌大的厅堂里一下子静得仿佛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滴答。
有水滴下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分外的清晰。
头剧烈的疼,尤其是后脑处仿佛要裂开一般。他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揉,却被手腕上冰冷的锁链阻了动作。
双目紧闭的人眉头微蹙,然后缓缓张开眼。
这里是一座水牢。
他靠坐在墙壁上,胸部往下全都浸在水里。双手双脚被牢牢的锁了通过铁链连在牢房的四个墙角。
后脑依旧在隐隐作痛,他忆起那里曾经被人重击。不过是谁袭击的他,却完全没有看到。
想起自己之前在端王的卧房里无意中踢到床下的某处,也许是触动了某个机关,床里面的墙面突然向两边拉开
,赫然出现了一条宽敞的暗道。他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走了进去,然后在暗道的深处一个房间里传出了声响。
他躲在暗处偷听,居然听到了本应死去多时的端王的声音。
惊讶之下,连有人近身都没有发现,后脑一阵剧痛,然后再发生何事他便是全然不知。
念及之前看过的端王尸身,双目被挖双眼鲜血淋漓,面容上划的伤痕极深,伤口外翻血肉模糊,根本难辨容貌
。只因他出现在端王的卧房里,又身着端王衣物,所以便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端王被害。
可这一切,若是经由端亲王亲手操控,哪里会是难事?
原来,端王之死根本就是假的。
第十九章
端王乃当今圣上第十九个皇弟,先皇健在之时,便与当时的太子九皇子感情亲厚。后太子登基,御封端亲王,
与皇帝之间牵扯不断,朝野上下莫说,便是京师里街头巷尾的百姓,都能对他们的一段风月津津乐道。
君落阳念及这些时日的风平浪静,心中已有了些眉目。
皇帝对端王向来紧张,此次端王被害,怎么会只是派他这刚回朝不久又并非专司查案的来彻查?
多日的怠工,也只是催促,并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细想之下,若是那端王真的死于非命,皇帝只怕是倾了上
下国力,也非要揪出凶手来凌迟不可。
看来,这端王假死,背后是有当今天子在撑腰。
只不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做个“已死”之人?
只不过,这些也已经由不得他细想了。
不知是到底过了多久,水牢里突然大亮,君落阳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星眉剑目轮廓深刻,发
带上皇家墨玉幽幽的闪着光。
端亲王。
长久的水米未进,君落阳全身无力,他就那样看着端王,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端王一笑,墨玉虽美却不及他深邃暗黑的眼眸:“我还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闯我的卧房,原来是落阳公子。
三年不见,公子还是这么光采照人。”声音平稳清朗带着轻佻的笑意。
两人虽同在京师,但祥瑞将军向来与端王不睦,平日里鲜少来往,君落阳也只是在皇家宴会上远远的见过几次
,想必端王对他的印象也未有多深。
君落阳不冷不热的回道:“我还道是哪个不要命的连王爷都敢动,原来不过唱了出戏,可是好生折腾了下官一
阵子。”
端王大笑:“哦?不也正好给落阳公子送去了生活调剂?我端王府的人站着进来站着出去的,那可是第一个。
”
念及言离身上的诸多伤处,君落阳也不禁沉了脸:“那还不是王爷好手段,下官也算是在刑部待过,对王爷那
也是佩服。”
端王冷笑着打开水牢的门,走了进去:“真是不饶人的性子,不过……也正好合了本王的胃口。”
君落阳看着他分别走到牢房四角打开锁链,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含义,只待他走近的时候全力一击,搞不好还
可以绝地复生,逃脱出去。
端王慢慢的朝他走来,君落阳暗自酝了全身的力气,猛的从地上弹起用两只手上的锁链为兵器向着端王的后颈
袭去。
可谁知端王只是轻轻一笑,双手拉住锁链化解了他的攻击,顺手将他整个身子都揽进怀里。
外衣早被除去,君落阳此时身上只着一件贴身单衣。
君落阳大惊,“你……你做什么?”
端王依然是不温不火的笑着,俊秀难当却透出丝丝凛寒,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倍添狰狞:“本王在这地下
的暗室里多日,因怕节外生枝连个男宠都带不进来,公子好生贴心,自个儿送上门来。”他看着君落阳变的有
些苍白的脸色笑意更盛,伸手将他额上粘着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在水牢里待了过久而白得有些透明的脸,“
久闻落阳公子好生风流人物,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只是不知床弟之间,是何等滋味?”
他说着便大笑了起来,竟就着那姿势打横抱起君落阳径直的往外走。
“呸!你做梦!”
君落阳愤恨难当,也顾不得四肢上的锁链都在端王手中,便又是一记飞腿袭上端王侧腰。
端王撇撇嘴,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小动物般,“真不乖,不过……我倒是喜欢这个调调。”说罢,眼中锐利光芒
乍现,手下发力,竟生生将君落阳的双臂双脚全都扯到脱臼。
君落阳多日受困于此,未进米粮之外又在水中浸到脱力,再加上刚刚已经耗尽了剩余的体力,当下只觉四肢百
骸一阵剧痛,终是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落阳将军府早就是兵荒马乱。
有老将军坐镇,探子一批接着一批的派除去,可君落阳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的线索。
言离这几日以来总是满身的冷汗,人是在端王府丢的,若是不小心落到了王府的人手里,那些人的手段他还是
知道的。
而君落阳该死的偏偏又把那些人得罪了个遍!
越是想到这里,他就越是害怕。可君落阳好歹还是皇上封的将军吧,动了他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这
么想着,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那些人既然敢把人扣住,想必……也没打算过活着放人。
反正也没有人能证明君落阳是在端王府失踪的,那些时候亲眼看见他进去的人统统都是祥瑞府的人,而祥瑞将
军和端王不和,在朝野上下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就算是暗卫出来作证,都不会有人相信,反倒落个栽赃陷害
的罪过。
可君落阳到底是被谁扣了,或者是他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连暗卫都来不及通知?
不可能,这么多天,将军府这么大的动静,君落阳若是还能自由行动,早就回来了。
那……
言离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个漩涡,无论怎么绕,始终都是绕不出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房里。没有窗户,想必也是在地下室。
手脚都被接好了,可这屋子里燃着的应该是迷香。身上未盖被褥,还是穿着牢里的那件单衣。君落阳全身都瘫
软,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想是应该在这里熏了一段日子了。
会死吗?也许吧。
端王既然假死,而且又因怕被人发现连多个人都不能带进来,想必既然在自己面前露了脸也就没打算放自己活
着离开。
想提起真气起码能起身能动,才发现不知为何,体内的真气全都被散开,在这满屋子迷香里,他现在是只有任
人宰割的份了。
君落阳又闭上了眼,深吸几口气,重新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死就死吧,反正静儿也不打算跟他好好儿的过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他们就一起好好儿的死吧。死了一起过奈
何桥一起喝孟婆汤,来生搞不好也还能在一起。
门打开,君落阳警惕的看着门口。端王走了进来,走到床边笑意嫣然的看着丝毫动弹不得的君落阳。
“落阳公子醒了,我这里还入的了公子的眼吧。”嘴上客气,可眼光却早已不客气的将人打量了个遍,带出了
几抹调戏。
君落阳军人出身,照说本应有着强健的体魄,却不知为何他身形纤细,并没有夸张的肌肉,却又不似少年的柔
弱。和缓的肌肉附着在修长的骨骼上,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武,多日在水牢里,却又为他平添几许苍白瘦弱
,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却是如此的相得益彰,此刻微薄的衣衫将他的身形勾勒,胸膛微
微起伏,领口敞开露出象牙般的皮肤,刚好勾起人无限的遐想。
端王啧啧称道:“好个绝妙的人儿,这么多年都在京师,本王怎就没发现呢?”
君落阳冷冷的瞪着他,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端王笑着摇摇头:“可别这么看我,忘了我说的,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君落阳深吸几口气韵了力气冷道:“你到底想如何?”
端王的语气很是惋惜:“人是不错,可惜性子太没情趣。”他缓缓坐到床边,手抚上君落阳的脸,“我一个人
闷在这鬼地方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当然是想留你在这里陪我做个伴儿。”
君落阳冷笑:“你那皇帝哥哥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鬼地方?”
端王嬉笑:“美人吃醋了?”
君落阳一阵恶心:“别这么叫我。”
端王却并不理他,只抬头眼光却不知看向何方:“我想和谁在一起,他管不着。他的眼里,就他的江山最重要
。”语气淡然,带出几分落寞几分怅然。
君落阳看着端王遥远的眼神,微微一愣。原本以为帝王家没有真感情,只是这话语着实……
端王低下头时,已然收了刚刚的惆怅,他依然是调笑着,眼眸深不见底:“美人,从了我可好?日后我出去之
时,也不会伤你,以后必定带你在身边。”
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或是恐慌,君落阳的面容无悲无喜平静如水。这个自幼锦衣玉食不经风浪的青年将军冷静
的让人心惊:“你要我做你的男宠?”
他一字一顿的缓缓道:“我宁可死。”
第二十章
端王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歪了头打量着他,眸光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觉得现在的你……想死就死得么?”
他的指尖颇为轻佻的挑起君落阳的下巴摩挲着,语气玩味。
君落阳冰冷一笑,撇过脸去再不言语。
端王收回手眼中闪过几分征服的野性,“我若说,我今日就要你呢?”
君落阳侧着脸:“你大可以试试。”
端王对这个皇兄新封的小将军很有兴趣。
从初时听说祥瑞将军府里那个当时还是先锋的君落阳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有趣。
明明同样养尊处优的两个少年,萧静人如其名,性子文静,京师里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而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
君落阳却每每总能在萧静的身后适时的出现,为他挡掉所有的麻烦。落阳公子为萧家少爷没有不敢做不能做的
,在京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后来萧静长居京师,而这君落阳却随着萧将军南征北战,立下战功赫赫。
君落阳十七岁时挑了八大武馆的场子,而后就再也没听过关于武功方面他的传言。端王当时就认为不过是个花
拳绣腿的,京里的富家子弟尚武,实则名不副实的大有人在。起初听到他还能上战场时,免不了的惊奇。那时
皇兄就曾说过,若有机会定要结识一番,这样精彩却不卖弄的年轻人,时下已经不多。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说别的,单就这份身陷困境却沉稳不动声色毫不慌乱的气魄,京师里的贵族子弟们哪
里比得了?
越发的觉得面前的人不简单,端王却突然的想看看这般高傲不羁的人若是被人压在身下,会是何等的表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