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填房,可一个月时间也实在有些仓促,似乎听说男方不计较嫁妆,武氏族里又嫌前面的事情闹得太难看
也急着让寡妇离开,所以双方都愿意把日子订得靠前些。
我听后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坚决不肯马上跟莫大回去,准备等那寡妇彻底走了才回去。
37.换地
回来以后,看病的事情也停了下来,我每天只去门口看看药圃、做些记录,全心规划着接下来要种的新品种。
这天,我正站在地里计算着每样品种的种植面积,莫大跑来说有人找我。
来的是个中年人。
他说自己在京郊有一块地,今天来就是想要和我换地,还说他那块地不够肥,没有宅院,不过换时会多出几亩
,不让我吃亏。
莫大盘算了半天,觉得怎么算怎么合算,所以对我的拒绝十分不理解。
我当然没法跟他说问题的关键不在合算与否。
来这里本来就是想离京城远一点,现在又怎么可能为了他那多出的几亩地就换回京城去。
不过莫大倒也没想着干预我的决定,知道我态度坚决,就客气地将来人送了出去。
那人走的十分爽快,我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
几天后,和我们相邻的丁老头家那小儿子来找我。
他家是这儿的老农户,丁老头在村里辈分较高,乡亲间有个什么事情都会找这丁老头出面说两句,我来的这些
日子里,丁老头偶尔会指点些地里的学问。
丁家小儿子来了并不往里进,只站在门口热情地说道:“皇甫大哥,你上次给我爹拿的那药很管用,我爹这段
日子腰好了许多,这不,正好我前几日去后山打了只野鹿,爹叫我喊了你去家里尝尝鲜。”
药,我是给过他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事后不久他家就回了东西给我,应该算是已经两清。
不过有好东西吃我也不想推辞,就回房里按上次的草药又取了些包好带上,这才出门跟他走。
到了他家,坐到饭桌旁,我品着嘴里的美味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野味!
这肉进了嘴里满口油香,嚼着也十分筋道,而且是越嚼越香。
吃完饭后,他们撤下碗盘,丁老头拿出常年随身的烟斗慢慢抽起来,屋里的人都找了借口出去,我喝着茶坐在
一旁等他开口。
他抽了一袋烟,才悠悠地开口道:“听说有人想拿京郊的地跟你换?”
“恩,是有这回事儿。”不用我多说,他一定知道了我没同意。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念旧的,刚来就不舍得挪窝了。”
“我是刚来,哪里称的上念旧,不过是住习惯了懒得动。”
丁老头又装上烟,“要说这人都喜欢自己的老地方,我在这一片呆了一辈子要真让我走我也舍不得。”
他边抽边说:“前天卫荣找我,说那人去找了他,他托我再跟你说说这事。”
卫容是这里的地保,跟丁老头很熟。
我笑,还是那句话:“这里我住习惯了,不想动。”
“哎,这事真是……”他摇摇头,“虽说换不换是你的自由,可那家请了卫容出面,你要是一味不肯,最后吃
亏的怕还是你,卫荣现在管着这块地方,既然开了口多少要给他点面子,否则要待下去可不容易啊。”
“昨天我让老大专门去那块地儿看了看,是比这里的地贫些,还不带宅院,说换真有些勉强,不过好好拾掇还
是可以种些东西。”
他说的在理,只是被胁迫的感觉让我不舒服,我没答话。
他又想了会儿,帮我出着主意劝道:“要是实在不喜欢那里,可以先跟他换了,过段时间再找人把地卖出去。
听说他换给你的比你现在的多些,应该不会吃亏,等你把地卖出去就可以到别的地方另外买,比窝在这里被人
逼着赶着强。”
主意倒是不错,可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次得罪的不会是卫荣,而是背后那个更难缠的。
“谢您提点,容我考虑考虑。”
也许我可以偷偷离开,可莫家走不了!
那一夜,我站在院子里望着群星闪烁的星空,想起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星空,莫大叔一家站在
院门口焦急等待晚归的我,被月光拉长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却让人感觉分外温暖。
我养嗓子那阵,大婶总在厨房给我熬汤,即使热得满头大汗她也顾不上擦一下,只想着别失了火头把汤熬薄了
。
莫秀丰终于来到京城时,大婶拉着他的手只说了句:“以后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象他们心里简单的幸福。
去年过年,莫秀月一家也来了,饭桌上,大婶拉着莫秀月的手告诉她:“都挺好的,家里都挺好的,现在总算
过上好日子了,你不要再操心家里这些事儿了,好好和你相公过日子、把孩子拉扯大,你们都好好的,娘比什
么都高兴。”
他们终于迎来心中盼望已久的好日子:不求多富贵,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就满足了。
这简单又纯粹的美好,不应被我打破!
到现在为止,各种会出现的糟糕情形都只是我的猜想,可我不敢去试探,也不能做任何尝试。
一旦试探失败,伤害会有多大我根本不敢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什么都不可挽回,什么
都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到那时,莫大叔和莫大婶对我这个过客的一时好心只会换来他们一家小小幸福的彻底毁灭。
我是惯常哄人开心的,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装作看医书哄我外祖父开心,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笑得很满足
,就象大婶看着一家人把满满一桌饭菜吃完时的单纯满足。
只是这次,这种惯常需要付出太多,我犹豫了很久。
也许并不算长——十天,这十天里我度日如年,好似过了长长的一世纪。
可是,我似乎没有退路。
换地的人很快就过来把手续办了,这时我才知道他多出来的不是几亩,是二十亩。
这里离家近了许多,莫大对我道:“这样算来不吃亏还占了大便宜。”
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我宁愿吃亏。
这里没住的地方,我当天就回了莫大叔家里住,既然避不过去,我何必再藏着躲着。
莫大一家则是暂时借住在其他农户家的空房里。
进京城以后,我去找了齐老板,跟他说了想卖地的事,他认识的达官贵人多,我请他帮忙找个买家,价钱要的
不高,我只想快些将地脱手。
隔天他就派人给我回了信,说是没找到买家,而且近期他要出远门,这事帮不了我。
既然找人帮忙行不通,我只好自己悄悄找买家。
无论结果如何,这地是种不下去了,我盘算着不如把地换成现银,一半给莫大让他自己去买地,一半交大婶帮
我留着,等以后能离开时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莫大已经从莫秀年那里听说了畿辅的土地属旗地,私自买进最终只会被朝廷收回,所以对我卖地的举动不再多
说,不过他不想看地闲着,就种了些短季的草药。
到了该收的时候,我过去跟莫大一起在地里忙,打算晚上在莫大那里挤着凑合凑合,反正只是几晚上。
傍晚时,隔壁庄子的管家来拜访,说是九贝勒听说我这里没地方住,让我到他庄子里去,反正那里房子有的是
,空着也是空着。
谢过管家,我答说晚上过去。
38.新屋新宅无欢喜(一)
我忙完后吃过饭才来到隔壁庄子,管家吩咐人抬了浴桶注满热水让我沐浴,他们拿来的东西十分齐全,连我的
换洗衣物都准备了。
累了一天,洗完澡就想睡,才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
我坐起来看着门,犹豫了半天才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的小厮高声道:“给先生备了些吃的送来,请您吃过再睡。”
人家一片好意,我这做客人的实在不好多挑剔,只好披了外衣去开门。
打开门,我呆了片刻。
门口的小厮弯腰笑道:“这是专给先生备下的,先生您趁热喝。”
他手里托盘上放的是一盏汤盅。
太熟悉了,我想装不认识都难,想必里面的东西更加熟悉。
也许我应该很有骨气地挥手将这东西扫落在地,可我没有,骨气是有资本时拿出来展示的奢侈品,我此时只有
空空两袖。
不说别的,光这装东西的汤盅我陪上全副身家也陪不起。
可能是真的想开了,此时我还能对着这小厮笑出来。
他见我只是淡笑地看着汤盅不接手,站了片刻就绕过门边挡道的我,径自走进去把汤盅放到桌上,然后恭敬地
向我告辞,临走前还很体贴的帮我把门关好。
在门板后站了后久,我转过身望着明显凉掉的汤盅,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
该来的总会来,我灭了灯躺下休息。
日子似乎很安静,和最初猜想的不一样,可这次我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几天后的晚上,济生堂掌柜亲自登门,跟我商量订购药材的事情,还随身带了定金,他拿出一张列了药名的单
子,只等我点头他好给定金。
接过药单子看了眼,上面连草药的进价都标示得很清楚,价钱不高也不低,看上去双方都不吃亏也都不占便宜
,可问题是这单子缺了些内容,如果给那些偷奸耍滑的拿到,到时即使给他交的是草也照样能拿到钱。
我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把事情应了下来,反正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当然得同意——也只能同意。
掌柜的没想到事情谈得这么顺利,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才想起问我多长时间能供齐货。
我道:“您什么时间要,我就什么时间交,如果不能按时交,我就赔钱给贵堂。”
他额头的汗终于汇聚成行沿着发际慢慢滑下,他连忙抬袖擦了一把,又陪着笑脸道:“长在地里的东西要看天
,是没个定数,原是怪我不该这么问先生。不如这样,时间就先不定了,到时候东西齐了先生就找人跟我打声
招呼,我派人过来取。”
我摇头,“不用,好了我会送过去。”
他再擦汗,象松了口气似的点头道:“这样也好,就依先生。”站起来告辞准备离开时,突然又想起什么,“
要是先生腾不开手自己送,招呼一声,我们店里伙计随时可以过来。”
“好,我知道了。”
一直到第一批药材由莫大拉去交货,卖地的事情还是石沉大海,拜托的几位经纪也一直没有消息。看情形这里
要长住了,租房子不方便,老是到隔壁借住更不是个事,一拖再拖的“盖房子”终于被提上日程。
这个时代,盖房子大都是自己备料再召集些人来盖,我嫌麻烦,找人来量地算料,大致规划了一下,又托人介
绍了一个盖房子的,那人一听是包工包料大有赚头的买卖,很痛快地把活接了。
我安心呆在莫家,只等几个月以后交钱收房子。
谁知才过了几天,那盖房子的突然跑过来,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活干不成了,说是干活的人都没空,又罗里罗嗦
解释了半天,无非就是有的家里农活太忙,有的家里有病人,还有的出了远门一时回不来,反正就是没有人手
给我盖房子。
听他说完,我不动声色地把人打发走,心里却凉了个通透,这是要让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莫大叔看我情绪低落,就安慰我说只管住下,他再给我找可靠的。
大婶在一旁道:“奇怪,这么好的活计还有人往外推,一定是他又接了好活忙不过来。不急,我们再慢慢找好
的。”
他们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可是心里明白:这活怕是没人能接了。
反正做什么都不行,不如什么都不做。
那以后我就大门不出,只在莫家的小院里倒腾。
他们以为我是为了盖房子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不再象以前那样不让我动手,反而有事就叫我去帮忙。
这么着忙了一天,莫大带着一份图来给我看,说是另有一个盖房子的愿意接这活。
打开图看,是三层的楼房,面积比我原来计划的增加了许多,后面几页十分详细地列出材料人工及所需银两,
大大超出了我的预算。
我把图一合递给莫大,“画得不错,可惜我没那么多银子,盖不起。”
“我也说这盖得太大怕银子不够,可那揽活的非说他有办法,说是想要当面和你说说。”
“办法?我全副身家就这么多,除非他想替我把银子出了。”
莫大听了想笑,看我又不象是开玩笑,愣了半天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我只得开口问:“他有什么办法?”
莫大回过神来,“他跟着来了,就在门外,你先见见他,说不定真有办法。”
大婶道:“那就先见见人再说,房子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如果能盖大的那就直接盖大的,将来你娶了媳妇
一大家子人住着也宽敞。”
难为大婶想得这么长远,可谁知道我到底能在那片土地住多久,又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莫大出去把那个揽活的曹炎启带到屋里和我直接谈。
说起银子不够,他主动提出可以出面做保让我到钱庄借钱,钱庄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虽然有他当保人,还是
要押些东西,我现在手里只有那块地,自然只能把地押了。
我心里冷笑,原来是打我这地的主意。
何必这么费事儿,他直接说出来我敢不给吗?
世人都梦想着成为有钱人,因为有了钱就可以做很多事情,要是一个人又有权又有钱,那他就呼风唤雨、为所
欲为了。
我一直在退,他一直在进,明明可以大步上前拿到一切,他却偏要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难道真象人说的太
容易得手的没有乐趣?
地抵押给钱庄的当天,我就拿到了银票,开始在那块以后不知道会属于谁的地面上盖起自己根本不需要的大房
子。
盖房子的时候我没去看过,大叔和大婶却比我操心,一有空就跑去替我监工,回来以后一定会拉着我讲进度,
简直是事物巨细直逼现代版工作日志。
不知是大叔大婶监工的功劳还是盖房子的偷工减料,从破土动工到快竣工,时间整整比别人缩短一半。
心里琢磨这房子质量是否合格、是否能住人时,大叔大婶却在替我担心银子。
这房子从开工就日夜不停,据说为了赶工,晚上的工地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于是有一天,大叔大婶就在工地上留到晚上,亲眼证实了这个传言。
回来后,他们偷偷算了笔帐,工地晚上点灯的银子能抵过盖房子一半的料钱,这还是保守估计,不保守的,我
再盖幢大房子也够了。
两人商量了几个晚上,终于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我听后拍着大婶的肩膀安慰一脸担忧的两人:“工钱、料钱文契上早就列明,他们怎么盖我不管,我只管到时
候按文契付钱,多花了银子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这些。”
大叔大婶听了有道理,可一会儿心里又觉得不塌实。
我这面哄着他们回房休息,他们那面却一直对我叮咛道:“要是人家非管你要银子你就出吧,咱们这些外乡人
来到这里凡事都要让三分,银子不够我们给你出去借,家里都勤快些,总能还得上。千万别跟人吵起来,更不
要动手,他们人多,动起手你可要吃大亏的。”
我对他们点点头,大婶还是不放心,站在门边不肯走,扭着头对身后的我道:“银子是小事,自个身体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