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动物——左飞

“还有一次，我住在你家的时候，想跟你睡同一床，结果被你无情的踹了下去。”

“我当时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现在呢？”

“即使我不说，答案也显而易见。”

秦敬玄使他改变了很多，让他学会了妥协，能够直面自己，不再压抑情感。也变得更温柔了。

“对了，还记得有一次我给你吃了一小块东西，威胁你说那是微型炸药吗。”

“哦，好像有这回事。”

“其实那只是普通的药丸，是安胎丸，哈哈哈……”

“……你好像很开心？”

“是啊，哈哈，一想起来就想笑。”

他们一直聊到后半夜，秦敬玄的困倦感越来越浓，最后不知不觉便睡了。

薄霄彻夜未眠，借着昏暗的光一直看着他的脸。

现在不看，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英俊的脸瘦了些，依然很耐看。

第二天清晨，秦敬玄很早便醒了。

他懒洋洋的伸出胳膊，把手暴露在阳光下，接受阳光的温暖。

“觉得怎么样。”薄霄问道。

“还好。不过，你不让我熬夜，自己却一晚没睡，是吗。”

薄霄无奈的点头，“我偶尔熬夜一次没关系。”

秦敬玄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变得安静了。不像过去那样，脸上总洋溢着得意的表情，偶尔讲几个黄段子。

并没有很哀怨，而是很深沉。

也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性格。

他可以吃饭，但是不久就会吐出来。医生只能给他注射葡萄糖。短短一天内，他的手臂就因为注射过多药物而产生淤青。

“再喂我些东西，我试试看。”他说道。

他的消化系统已经不能正常运作了，可只要还有可能，他都要去尝试。

明知吃完后还是会吐出来，薄霄依然按他所说的，给他准备了粥。

呕到什么也吐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揪在一起。

薄霄拍着他的背鼓励他，“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想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他无能为力。

嗓子原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因为吐了一上午，又恶化了许多，一说话嗓子就疼。

不仅如此，他的上身已经没有力气自己坐起来。最后在薄霄的帮助下，他坐起身靠在床头。

他不喜欢一直躺着，会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是个病人。

现在他所能主宰的只有这么多。

第四十八章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跟他说。”Keller进来对薄霄道。

秦敬玄没有说什么，薄霄很识趣的退到门外。

“这不怪他。”秦敬玄替薄霄说好话，“这段时间他一直很照顾我。”

“那我这些年所做的呢？”Keller说的很平淡，“我并没指望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有时候你真的太不知轻重了。”

“从小你就过分溺爱我，才导致我养成这种无法无天的性格。”

“我并不怕你无法无天，可你不该去结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迟司呢？”秦敬玄故意提起，“他难道是什么好人？”

“不一样，我跟他不过是相互利用。”

同时，他们在某方面也很志同道合。

“诶，问你个问题，”秦敬玄说的很神秘，“你跟他，上过床没有。”

“……”

本来想跟他好好聊一下，却被引向不正经的话题。

“哈哈，你在下面是不是。”

“Canto，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好好珍惜。在那之前，我不想跟你说关于其他任何人的事。”

他们相识近二十年。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这一天。

曾经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他，让他摆脱命运的诅咒。

而现在，他可以轻松除掉任何一个人，却无法延长一个人的寿命。

这是，无力感么。

“你好像很失落。”秦敬玄道。

“我不想失去你，Canto，哪怕见不到你，我也希望你能活着。”

“你都语无伦次了。”

“我没办法冷静！”他咆哮道，“现在我甚至宁肯跟那家伙远走天涯，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也好过亲眼看你死在这里。该死，我在说什么……”

他可以退让，可以放弃追逐，只要秦敬玄能够活下去。

秦敬玄静静的听着，觉得很难过。闭上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留下来。不知道是在同情友人，还是在同情他自己。

“我不是什么好人，没做过善事。一直都在任性的从你身上索取……”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过来，亲我……”

Keller贴近他，亲吻他的额头，眼角，脸颊。

记得第一次亲他，是在他的父亲去Keller那接他的时候。他很好的完成了父亲所交代的任务，而接下来要面临的便是新一轮的芯片移植手术。身体与精神上巨大的折磨让他无法忍受，手术结束后他偷偷从实验室溜到隔壁Keller的房间。

打开门，只是站着，什么也不说。

Keller看他有些奇怪，就过去摸他的头，“怎么了？”

秦敬玄憋了好一会儿，说道：“疼。”

“哪里疼？”

“好多地方。”

Keller宠爱的亲了亲他的脸，“还疼吗。”

“恩。”

把他抱在怀里，而这具身体出奇的冰凉，“你很冷吗？”

他摇头，“我不知道。”

从那时起，Keller就产生一种想保护这个人的冲动。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帮助他从他父亲手里逃了出来，又给他安排了住处，时刻在暗中守着。他就是秦敬玄的影子，总是默默的陪在身边，用所拥有的全部来保护他。

就这样，他在Keller的庇护下长大了，变得不再容易欺负，反倒有了很多手段，这与平时跟Keller在一起的耳濡目染有关。

性对于他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知道秦敬玄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没有勉强让他跟自己在一起。

比起恋人，他更像是秦敬玄的长辈。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终于成人了，却没有未来。

第四十九章

晚上秦敬玄突然说他想吃烤鸭，Keller立即吩咐人去买。同时秦敬玄还让他带些其他的饭菜过来。

烤鸭送来的时候，薄霄也跟着一起进门。

“你能吃东西了？”薄霄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想吃。”

“别乱来，这样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再不好也不过是这样。”

等菜都到齐了，他们在屋子里支了一个小桌。

Keller道：“想吃什么，我喂你。”

秦敬玄摇头，“你们先吃。”

“怎么？你刚刚不是说……”

只见他狡诈的笑了笑，“你们两个，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和吃饭吧。”

原来饭菜是为他们准备的。

薄霄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关心别人了。”

明明自己的状态已经糟糕透了，竟然还在担心他们的饮食和睡眠。

“什么叫变得，我一直都很会照顾人吧。”

Keller说：“我倒是不记得你有照顾过我。”

“嘛，在床上还是很照顾的。”

虽然他们现在能故作轻松的对话，但每个人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使他们透不过气。

一桌的饭菜就这么摆着，秦敬玄见他们没有吃的意思，就说：“你们是想让我亲自喂你们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有心情吃饭。

为了不惹秦敬玄生气，他们每人吃了几口。就在他们吃的时候，秦敬玄静静的说着：“再过三天，就是中秋节了吧。”

两人同时应道：“恩。”

转过头看窗外的天空，月光静谧又似乎带着悲伤。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他继续道：“我最喜欢的节日，就是中秋节。”

一直希望能像正常人那样，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但这个节日，从来都没有人陪他过。

父母待他如实验品一般，没有给予他任何亲情。

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渴望。

“那天你想怎么过。”Keller问道。

“我想见我父亲，能把我带到他那儿吗。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

这是一个极度任性的要求。

Keller皱眉，“你会活着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见他。”

他摇头，“我不知道，即便他对我做过再过分的事，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股想法他早就有，但一直没敢说出来。他怕被拒绝。

之前因为实验室的事情，他父亲被关进戒律森严的牢房，正在接受审判。

“我带你去。”薄霄说，“你还想去哪儿？”

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薄霄都愿意带他去。

“直升机，海边。”

之前他跟薄霄说过，在他濒死的时候，想要直升机带他去海葬。

“好，我们先去见你父亲，然后我送你上飞机。”

“开什么玩笑！”Keller不同意他们这样做，“你要他一个人死在飞机上吗！”

“不，我会陪着。”薄霄冷静的回应道。

秦敬玄听后很诧异，“你想怎么陪？”

“坐在你的副驾驶上。”

“那样你也会跟我一起掉下去的，之后你该怎么脱身？”

“之后的事再说。”

薄霄也是个很固执，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

第五十章

“该死的，什么海边，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在这接受治疗吗！”Keller直到现在都不相信医生的话。

他会活下去，一定会。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却不在乎他的感受。”薄霄道。

“你他妈的才认识他多久，就来教训我？”

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薄霄想带他走，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Keller想把他留下，让他继续活下去。哪怕最后真的救不回来，也能比在飞机上多活几天。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秦敬玄让他们闭嘴。

“对了，我的鱼呢，该充电了。”秦敬玄把话题岔开。

薄霄将小鱼缸拿到他面前，“它们好像游得很欢。”

“是吗。”他从鱼缸中捞出一条，放在手上，“如果是真的鱼，离开水一段时间就会死亡。生命，还真是脆弱啊。”

没过一会儿，他又让薄霄帮他把机械袋鼠搬来。本来只要用遥控器控制它，它就可以自己走过来，但这里除了秦敬玄以外没人会用那个遥控器。

要说遗憾，最大的遗憾就就没有完成这个作品。

他伸出手摸摸袋鼠的头，“薄霄，带它一起上飞机吧。”

“好。”

“然后你就不用去了，我有它陪着就行。”

薄霄有些为难。飞机里的空间并不大，只容得下两人。

秦敬玄在变相的拒绝他与自己同乘飞机。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决定。”薄霄道。

“你刚刚不是还说，应该在乎我的感受吗。”

薄霄想不出任何理由反驳他。

“我突然很困，把灯关了吧。”

他们很配合的把灯关上，但没有离开的意思。

想再多陪他。

上一个夜晚薄霄一直在他身边，Keller就很不满。可秦敬玄有说过那晚想让薄霄单独陪他待着，Keller也就没进去。

从现在开始，他一定要陪着走到最后。

“晚安。”临睡前，秦敬玄对他们说。

夜晚，薄霄因为许久未合眼而小憩了一阵，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醒来，看秦敬玄的呼吸还很平稳，便静静的继续看着他。

Keller坐在床的另一侧，紧握着秦敬玄的手。

他就这样一直睡着。起初两人觉得没什么，直到医生进来给他换药。

大概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后，医生很平静的说：“请你们开始为他准备后事吧。”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两人怔住。

Keller首先发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马上就要……”

“他还没死！你看清楚了吗，他只是在睡觉，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我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职业。你可以看一下他的血压与心率，坚持到今天，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Keller还想说什么，被薄霄抢先一步问道：“还有多久。”

医生如实回答：“一天之内。”

Keller大骂道：“你他妈的总骗我！五年，两年，一星期，现在又说只剩一天。你的判断什么时候准过！是不是想我送你去死！”

“K先生，我只是个医生。”

无法接受。

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本以为他能撑够一星期，可这才刚刚第三天，就要面临这样的结果。

“医生，他还能醒过来吗。”薄霄想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但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

“理论上讲，不能。”医生指着床边摆放的大大小小的仪器，“当这些数字降低到当前的一半时，他就差不多了。”

等待。

屋子里异常宁静。

秦敬玄的呼吸声很小，但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虽然不能跟他们讲话，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回应。

“那，他能听见我们说话吗。”薄霄继续问道。

“或许可以。有什么想说的，尽快吧。”

其实要他说，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这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盯着他的脸。

Keller开口对他道：“我有话想单独对他讲。”

薄霄没有与他作对，一个人去外面静了一会儿，顺便抽了支烟。

不久，Keller从里面走出来。能看到他的眼眶是红着的。

“你准备好给他陪葬吧。”Keller很明显的对他表露出敌意。

薄霄并没有指望他能待自己友善。

Keller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仍然给他机会与秦敬玄单独见面。

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与他告别。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会等你准备好后才发生。人生总是意外不断。

第五十一章

“晚安。”

这是他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与医生一同进屋，帮忙给他继续输液。

手臂明显瘦了一圈，手背上都是针孔。脸却没怎么变。

薄霄很少能看见秦敬玄的睡颜，印象中的他总是醒着，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比如蜡烛，烧的越旺，燃尽的也就越快。

“我在这里。”薄霄与他贴紧额头，“我在这里。”

所以，快醒过来。

“我知道，你想活下去。坚持住，我在这里。”

希望他一觉醒来，又能像过去那样。

薄霄不想体验再次失去的痛苦，感情上他早已一无所有。有了秦敬玄，他才重新想珍惜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