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十爷要给他家那个刚得的小皇孙摆满月酒,爷是带着饭菜去的,是我们爷在厨房耗了半天时间专门准备的。
难道十爷不给我们爷吃饭?或者是我们爷吃不惯十爷府里的饭菜?
不可能啊,我们爷常去十爷那里,他府上的厨子早就知道我们爷的口味。
过了几天,明山来报说说书的不要满月那天的酬银。
怎么回事,嫌银子少?
明山走后,爷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爷吩咐我去趟望轩楼,让明山把楼里的燕窝停了。
我知道爷不是舍不得那些好东西,爷可不在乎这点银子,他出的起也肯出。
我们爷这是放弃了。
爷一向不强迫谁,也不需要强迫。只要他愿意,大把大把好的会主动贴上来,有的为钱,有的为权。
我跟着爷这么久,从没见过哪个是真正不愿意的,就算有那假意推辞的也不过是为了从我们爷这里得到更多的
、得到更好的。
爷没耐性跟这个说书的继续磨实在很正常,我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好,估计爷也就是一时兴起才注意他。
有段时间我很郁闷,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爷,我糊涂了。
爷到底怎么想的,不是放弃了吗?怎么还会找人看着那人?
来人报说那个说书的在别处买了地,看来他是要跑,好像是要去远处种地。
爷没叫人拦,兴许是烦了,兴许没兴致了。
可这次,不知道回来的人向爷禀的什么事儿,爷大怒。
我们爷很少发火,就算生气也不在脸上,所以什么时候看他都是笑的,笑得很好看,男人长得好看的我也见过
不少,但象我们爷这么好看的真不多见。
我站门外听他们说起什么寡妇的事儿。
看得出来爷很烦躁,以前没见过爷这样,就是宜妃娘娘升天也没见爷这么魂不守舍的。
照我说,要是喜欢就把那寡妇接进来做小,反正这院里多的是空房子。
爷府里这么多,没见他对哪个特别上心的,这个寡妇一定长得很好看,也许我们爷是真的喜欢上了。
难道她不肯来?
真是白瞎了她一双眼,我们爷这样的她还看不上。论长相,论财势,放眼京城能有几个男人胜过我们爷的?
近来府里比较乱,爷在京郊的庄子着了场大火。
可爷听到消息时并不在意,过去那边庄子也没责怪管事的,反而吩咐庄里给晚上来暂住的说书先生送燕窝。
我陪着爷站在院子的暗处,看到那个说书的开门见了燕窝后大吃一惊。
他以前不是一直都在喝,有什么好吃惊的?
他站在门口不接,送燕窝的就进到屋里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我突然发现这个说书的和其他土包子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不过单从爷对他特别这点来看,他
应该真的不一样。
爷吩咐庄里以后称呼那人“先生”,所以我也改了口。
先生的新院子是从爷钱庄里借银子盖的,他把自己的地押给了钱庄。
我问爷是不是想要他的地。
爷道:“那块地爷可看不上。”
我不解:“那为什么让他押地?”
直接说借他不就行了,那么点钱,爷又不是给不起。
“他是那种随便拿人东西的?让他愿意接银子总要有个理由才好。”
乖乖!不得了,人家都是想尽办法从爷这里拿银子,这回是我们爷想办法给人送银子,还怕人不要。
不过最后真没要,那说书的先生把银子全还了。
后来爷被抓进牢里,我们这些奴才也不能去看看爷。
听说爷出不来了,我哭了好几回。
又后来,突然说爷没事了,我都快笑傻了。
坐牢前的半年,爷从外面弄回府里很多女人,那时候天天混在一起乐,那些个女人被宠得一个个在府里无法无
天,把福晋、侧福晋的脸都给气绿了。
后来爷出来了,可是被皇上禁在府里。
爷让人给那些女人院里都传了话:“都在自己屋里待着,不许出院门一步。”
不过爷也不去那些院子,总是在书房里待着。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爷又被皇上给关在府里,福晋嘱咐我们要小心伺候。
幸好十三爷能进来,有时候还给爷带些东西,每次爷见了十三爷带来的东西就能对着书房的墙乐上好几天。
爷心情好了,对我们这些奴才也格外宽待,小葛不小心打碎个瓷瓶也没被重罚,那可是爷花了几千两从南边买
了专门带回来的。
小葛开始还吓得要命,后来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了,就慢慢心疼起自己的月钱,有时想起来就偷偷跟我讲:“
哎,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偏偏把厅里的宝贝给砸了,要打的是书房里那些不起眼的小瓶,就不会少了这
半年的月钱。”
我伸手拍他脑袋,“你小子别不识好歹,爷没重罚你还敢埋怨,要是敢动了书房那几个,别说是你半年的月钱
,就是你一辈子的全加起来也赔不起,爷这几日心情好才没跟你算帐,你倒在这儿胡思乱想。我可提醒你啊,
书房里那几个你见了要绕道走,要是敢不长眼碰坏一个,到时小心自己小命。”
他对我吐吐舌头,“我哪儿敢抱怨啊,不就是这么说说吗,也没敢真去动。”
“知道最好,快去干活,今天的活做完了?”
“去、去,马上去。”这小子嘴上说的好,却不肯马上走,拉着我问道:“德哥,书房里那几个不能碰?为什
么?我在外面见过卖这个的,都是些普通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银子。咱府上那几个为什么这么值钱?值多少?
”
“值多少我不知道,可它们在咱爷心里都是宝贝,有银子没处买去!”
我曾问过明山,一开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山摇头说他是后来看出来的,至于开始,不过是费了楼里的几块点心和几片茶叶,如果猜得不对以后可以再
换成普通的,可是后来,他决定不换了。
我问他为什么?
“九爷那样,怕是动了心。”
动心?也许吧!
以前爷想要谁哪次不是直说的,可这次兜兜转转折腾了那么久,那说书的不动爷就候着也不动。
这京城里有几个能让爷这么小心翼翼的?
即使是在四爷面前,我们爷也是直着腰板听教训的。
说书先生在京城开了家医馆,可听说不怎么挣钱,所以他常常去济生堂拿药。
有一次,堂里的伙计告诉我,这个说书先生以前来过。
那时候他是来问金翎燕窝的,他走了以后闵先生说他是个略懂些的。
因为闵先生这句话,伙计把他记下了。
整个京城里能被闵先生说略懂的人还不超过二十个。
这个能种出一价难求的香料、会给人看病的先生不是不认得燕窝,他在装傻!跟我们爷装傻。
其实这伙计本来要跟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情,他说以前暗卫曾来药堂取过迷香,是那种药性不烈却会让人暂时昏
睡的迷香,不知道爷用到哪里了,伙计说是某年初冬,我记得那不久曾下过一场小雪。
番外三:十三(一)
这天,我跟着太子去听书,听到一半想起来这个说书的我们见过。
回来后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四哥说起,我才知道九哥对那个说书的上了心。
细想当初的情景,倒真没觉出九哥何时看上他了,不但长得普通,连字都写得难看,还总是错字,九哥这么个
玉雕似的人,怎么就会看上他了?
不过四哥说的“勾引”还是有些过了,那人连说书都要在面前摆上东西挡了,应该是不喜招摇的,可四哥认定
了他那是欲擒故纵。
九哥是个在商人堆里打滚的,风花雪月的场面常见,生活难免比我们这些兄弟无拘束些,想来他也就是一时兴
起。
以前九哥也养过一个,是南边一普通官宦家出身,人长得跟水做的似的,有些文才,九哥爱得不行,给他在京
里置了小茶楼打发日子,听说见天往他那里送好东西,连自家的茶楼都改了名字。
可时间长些,再加上四哥说他,最后还不是撒了手。
开始的时候,连我都以为那人说的本子是他自家写的,觉得这人也算有些本事,后来知道原来是从别处听来的
,这种人普通的满大街都是,想来九哥过不了多久就厌了。
已经过了很久,九哥还是不愿放手让那人走,为这事四哥狠狠吵了他一次,可没什么效果。
正在犹豫要不要找那个叫皇甫明尘的说书人,却在京城碰到了。
他其实不让人讨厌,平淡的外表下是超乎常人的冷静。
也许九哥真的象皇甫自己说的是一时新鲜,时间长些就淡了忘了。
但现在我觉得九哥不放手不只是和四哥赌气,难道九哥真的喜欢他?如果九哥真的喜欢这人,此时听到他说出
这样的话,九哥心里会如何?
我不由得替九哥难过,得到人也许不难,可心却不可得。
天气转冷,初冬的风已带着丝丝寒意吹入衣袖。
面前这人我在皇甫那里见过几次,他今天来是求我带他去狱里见九哥,我没答应。
后来府里人来回话,我才知道他不吭声在外面跪了半天。
出来走到他面前,我问:“为什么要见九爷?”他没开口前我又补充道:“爷不想听假话,你要爷帮你就说真
话。”
他磕了个头道:“草民要救先生!”
自从出了这事儿,四哥已经没心思找皇甫麻烦,难道有其他人对付他?我忙问:“皇甫怎么了?你说了我帮你
去办,九哥现在使不上力,帮不了他。”
那人摇头,凄然道:“只能找九贝勒。”说着又重重磕了两个头道:“求爷准了草民。”
仔细考虑了一会,也许皇甫的安危能刺激九哥活下去。
最终我点头道:“起来吧,爷带你去。”
那人在寒风下跪了许久,已经不能走路,我让他和我一起坐轿。
他坐在轿里一声不言,心中似有无限哀伤。
知道九哥出来之前皇甫是决不能出事的,所以一直都安排有人在暗中注意皇甫。前几日才和他一起去看过九哥
,这几日也没听下面报他有什么不好。
我心中疑惑:这人如此模样却是为何?
来到阴暗的牢房,九哥正呆坐在地上,来了人仍是看也不看一眼。
那人站在栏杆外慢慢自语道:“先生把那宅子记在我名下,买的时候就直接记我名下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直冒火:他这是做什么,来刺激九哥?
要不是听他语气里全无炫耀之意,我早把他拽过来扔一边了。
九哥听着这些还是一动不动,那人又道:“先生把他名下的土地全改到莫家名下了,他没跟我说过,是莫大婶
说的,她说先生不让说,连莫大叔他们都被瞒着,可大婶不放心,问我先生是不是碰到难处了。”
虽然说的都是闲话,可那人却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先生现在很少出门,整天坐家里喝茶看书。只在昨天带我去了趟锦云纺,挑了料子要给自己做新衣,还有前
天带我去西山。先生……先生在半山处找了块地,要我以后在那里种棵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可仍然不停道:“先生让我把你们一起种在院子里那棵树移过去,先生说……说他以后要天天看到那棵树。
”
听这人莫名其妙罗嗦一堆,我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看九哥时,却见他已经转过脸看着兀自连哭带说、泣不
成声的那人。
九哥只动容片刻,最后竟微笑着轻飘飘地说道:“这样啊,这样也好,就一起走吧。你不用哭,我会照看好他
的。”
那人听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哑声喊着:“求你、求你救救先生!你想我怎样都行,就是叫我去死也随你一句
话,只求你救救先生!”
我一惊,难道是……
冲到栅栏边,“九哥,人活着怎么都比死了好,你就不要再固执了。”
看他不理,我又道:“照我看他不用等着跟你一起走,他应该先走。”
九哥终于有了表情,却是在用眼神警告我。
不理他这无谓的威胁,我继续道:“你恨我也没用,你要真走了他活着只能更受罪,我可拦不住四哥。”
九哥犹疑半晌才站起来,走到栅栏边厉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成海,他还说了什么?”
成海摇头,“没有,先生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他在等,等你做决定。”
九哥瞪眼看他半晌,仰头闭目良久,最后缓缓道:“十三,告诉四哥,我想出去。”
“好,我马上去找四哥。”
我拉起成海准备离开,九哥在身后喊:“慢着,成海你过来。”
成海擦去眼泪走上前,九哥问他:“你和他在一起。”
成海点点头。
“你看好他。”
成海还是点头,“嗯,我会的,等你出来我就走,走得远远的。”
“不必了,他想让你留下,你就留着吧。”
成海先是吃惊,又立刻道:“谢谢九爷。”
九哥慢慢摇头,“不用谢我,他想做的,我都会成全。”
出去前我回头看九哥,他灰蓝色囚服的前襟已是阴湿一片。
到了四哥府里,我把九哥的话带给他,四哥欢喜之余问我:“他怎么肯改主意了?”
我把今天牢房里听到的话说给他听,犹豫一下,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四哥听后沉默不语,他一向对皇甫没好感,未必能信我的话。
果然,他最后还是叫来人,吩咐去查探这些事情。
没发生的事情是没办法查的,或许可以查成海说的房子和土地,但人心底的决定永远查不出来,这种事儿,信
或不信全在个人。
我没留下等结果,告辞回去。
一直以为是九哥在用心,以为皇甫不过是迫于九哥的皇子身份不得不从,现在看来,也许开始的人是九哥,可
后面的事情就说不清了。
到底两人哪个陷得更深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分辨的。
四哥说过,那个皇宫里,大家面上是亲戚,私下却是仇人。
九哥是个怕寂寞的,总想找人陪,所以九哥喜欢热闹,喜欢玩。
只要他高兴,四哥就放手让他玩。玩,不会把自己丢了,四哥很放心。
可是后来,九哥碰到了皇甫,许多事情都变了。
这一世有一人肯真心相待已是难得,要有人肯生死随你那真是死而无撼。
九哥何其幸!
番外四:十三(二)
四哥已经坐在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上,我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
每天有堆积如山的奏章要处理,每天都是政事缠身,我以为他会放过皇甫。
可是后来,他给了我一份折子让我去趟西北。
他决定的事一向要做到底,一向如此,没人能阻止。
进宫向他辞行,他淡淡交代了几句,其实都是不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清楚,这趟差事儿我没必要去。
虽然我从来不阻止他任何行为,可偶尔还是会劝两句。
这件事情他在犹豫,支开我,只是不想被他人左右最后的决定。
跪别起身,我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了身,“四哥,九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为什么不能就这样
呢?只要他开心,宜妃娘娘也会安心。”
龙椅上的人大怒,拿起一方砚台扔了下来。
哐哐声在我身旁响着,砚台最终也没有碰到我分毫,四哥从未对我动过手,这次真是生气了,我弯腰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