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跑腿的贝勒爷
虽说多了个人来住,可也只是晚上,白天的时间我还是自己安排。
看着隔壁被烧毁的地方一点也没有要修复的迹象,我对这人借住的期限产生了疑惑。
枕席间半睡半醒,我头脑发热就问了一句。
他道:“等修好了,你跟我一起搬过去吧。”
我拒绝:“我这里有地方住,为什么要去你那里,不去。”
“那就不修了,我住这里。”
“你——”
“你不想我住这里?”
“这里空房多的是,你想住只管住。”
他看着我嘿嘿乐,一脸阴谋得逞的小人相。
明明应该请这位爷走路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成挽留了?
我没好气道:“你故意的?”
“什么?”
装傻是吧!
“那场火,别说你不知道它怎么烧起来的。”
他撇了下嘴,“你又不肯过去,自然是我过来。”
你来就来,不用把房子烧了吧?
看我翻白眼,他仿佛明白我在想什么,靠过来低声道:“为了你,值!”
我彻底无语。
他可真敢,怎么说那也是半个庄子。
想必他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浪费”的,作为皇子里面最有钱的,他更是没机会明白什么叫做“珍惜”。
现在老九庄上一天三顿地往我这里送饭,老九来了我们就一起吃,他不在时我就带上这些饭菜去莫大家吃。
莫大两口子看我的眼神闪烁不定,却从没开口问过什么。
这天中午,莫大叔和莫大婶来了。
我一进去就见一屋子的愁云惨雾,连小孩子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听到脚步声,大家都看向门口。
大婶立刻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脸心痛地看着我,末了却不说这一屋子人是怎么回事,只叹气道:“唉,你这
孩子,你这孩子,唉,真是命苦。”
大叔强打精神道:“别在那瞎嚷嚷,叫孩子坐过来吃饭。”
莫大媳妇也道:“是啊,娘,先吃饭吧,你这么久没过来,一定有不少话跟皇甫说,先吃饭,等吃完饭你们慢
慢说。”
其实大婶也没说什么,只告诉我要好好吃饭,心里不舒服就多出门转转,千万不要想不开,末了还抹着眼泪道
:“唉,才个把月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这孩子真命苦,怎么就能碰到这魔障?”
想说其实没她想得那么糟糕,可是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只会认为我在编谎话安慰他们。
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莫大低头出去看是谁来了,他人还没回来就在院门口高声急喊:“娘!娘!”
大婶正说到愤慨处,哪里能顾上理莫大的吆喝,只管自顾自地气愤道:“年小子那主子看到自家兄弟做这种混
账事儿也不说管管,这兄弟们可都不是好东西,年小子在这种缺了德的主子家做工可不能捞了好去。他爹,咱
回去就让年小子把工辞了,咱不干了。”
话音刚落,就见莫大陪着两人进来。
当先那人正是老九,只片刻就明白大婶说的是什么。
看到他眼中有厉色闪过,我立刻上前挡在众人前面。
莫大媳妇虽没见过老九,可看我和莫大脸色不对也猜出要避讳,连忙悄悄拉大婶袖子制止她说下去。
好在大婶知道批评皇子是死罪,见有外人在就自动消了声。
老九收回目光只看着我,我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答话,却扭头对众人笑道:“打扰了,这儿有些点心,怕凉了先生不喜欢,就自作主张送了过来。”说完
,他接过身后那人手里的盒子捧在手里,弯腰对我道:“请先生笑纳!”
他有心情开玩笑就是不生气了,刚才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我接过盒子道:“多谢!”
他直起腰走到我身边,低眉顺眼地请示着:“先生好像还没谈完,是否需要我陪在这里?”
这种身份错乱的话说一句是玩笑,说两句就十足成了调侃,可我怕吓到大婶,又不好挑明了说他。
这番表演下来让大婶和莫大媳妇对他十分疑惑。
大婶问道:“这个就是你院里的护卫?”
他不等我答话,自己先笑着点头:“在下正是先生的护卫。”
看他玩得高兴,我担心大婶不小心说错话又要惹祸上身,心里发急,不由就语气不善地赶他:“你凑什么热闹
,先回家去,我一会回去。”
他听了一点也不恼,还两眼放光笑得十分灿烂,在我又要开口赶人前,他对我弯腰道:“是,我这就回去,先
生记得早点回家。”
老九一走,站在一旁的莫大终于放下擦冷汗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娘,你以后再莫要乱说话,刚才那个可
是九贝勒。”
“啊!”其余几个齐声惊呼,张了嘴石化当场。
过了半天,大婶才想起来问我:“皇、皇甫,刚才那个真是九~九贝勒。”
“是他,不过你放心,刚才的话他没听到。”
莫大小小声地哀号着:“怎么可能,我跟在他后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急忙安抚大家:“他肯定没听明白,否则刚才怎么可能不发火。”
大叔也道:“皇甫说的对,他刚才一直笑眯眯的,不像生气的样子,听到了也不一定知道说的是谁。”
莫大媳妇忙拍着胸口道:“幸好,幸好,可吓死我了。”
见大家都这么说,大婶终于放下心,嘟囔着:“咱家年小子在他四哥府里是末等奴才,贝勒爷肯定没见过他,
那就不会知道我说的是谁家的奴才了,不知道就不会怪罪我们对吧?”
我连忙点头称“是”。
总不能告诉他们老九连我身边飞的苍蝇几条腿都清楚,怎么会不清楚他家年小子的身份。
大婶一直唠叨着“万幸”,好半天又想起件事情,紧张地拉着我问道:“那个,皇甫啊,刚才那个真的是贝勒
爷?怎么你那样跟他说话?他会不会生气啊?”
“应该不会。”我以前没用过这种态度跟老九说话,不过他刚才应该也没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大婶欣慰地点着头,“那——他对你还好吧?”
我“嗯”了一声,没有直接肯定她的判断。
毕竟从开始我就是被逼的。如何的美味被人强按着脖子吃进去,感觉都不会太良好。
所以,想让我主动说出这个“好”,我办不到。
回到自己院子,老九已经站在回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回来了,今天可要好好谢谢我。”
“好,你说,想怎么谢?”
他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专门赶早过来陪你,没想到你却出去跟人说我坏话,今天就罚你……。”后
面几个字声音极低,却也字字入耳十分清楚。
我慢慢点着头,“好。”
早想到迟早有这么一天,倒难为他等到现在,还帮我找了借口。
结果,我又错了。
于是在上面的那个现在躺在床上休息,而我仍要收拾残局。
大白天的叫人抬水洗澡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去外面叫人。
好在老九手下这几个都训练有素,面色如常地按吩咐一一把事情做了,免了我许多尴尬。
我躺回床上道:“睡吧,晚点叫你起来吃晚饭。”
他躺在我怀里却叹着气,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他收紧抱着我后背的手,“明尘,下午我去那边找你你在怕吗?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你想保护的人我也不会伤
害,可你从来不信我。”
我没接话,因为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就像我们无法看清对方的心。
我很少和人讨论“信任”这种严肃的问题,更不想跟眼前这人讨论。
我之于他,是人生中必将褪色的一幕短剧。
他之于我,必将成为抹不去的痛,已经沦陷的收不回,还留在手里的不敢失去更多。
42.千里传破衣
药圃里的事情有莫大帮忙,我一下有了许多空闲时间,因为对成海的经历感触太大,就计划着去小武家一趟,
老九知道后不同意。
知道拦不住我,老九就天天和我磨,最后连生病这招也用上了,虽然大夫有意夸大了病情,可他终归是病了,
我只好暂时放下去找小武的事情,留在庄子里照顾他。
这么连磨带拖,过了快一个月我才有机会重新收拾行李准备走。
老九天天来庄子,看到我收拾东西十分不高兴,我只作不知,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天老九来的格外早,还没到黄昏就一脸喜色地出现在我面前。
似乎是来这里等什么人,他不停的催人出去探消息,自己还亲自跑到门口看过不下十回。
一直到了深夜,等的人还是没来,他变得越来越烦躁。
明天就要上路去找小武,所以我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深夜醒来,床榻一边仍是冰冷。
我披上衣服出屋,仔细听听,前面似乎挺热闹,快走到前院时听出是老九的声音。
到那屋前,看到门外的人低着头站屋外挨训。
走过去,我挑了一处可以听得最清楚地窗户,站在窗下光明正大地偷听——反正他这么大声音就是给人听的。
老九的事情我一向不管,他那些不管是公事还是生意上的都太敏感,我平时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往上凑?
可他今天太反常,我忍不住在心里同情了一下这些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护卫。
老九今天明显气不顺,一直在骂这些人不会办事。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实质性东西,看样子老九一时半会不会停,我只得敲门。
里面的声音停下,我不待他出声就道:“是我。”
推门进去,看到地上还跪了两个,而老九正举着茶杯要砸向门口。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闹?”
他瞪我一眼,放下拿杯子的手,垂头丧气地坐下。
“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再骂也没用,不如先去休息,等有了消息让他们立刻回你。”
他不出声,坐在那里生气,像是和人赌气。
想起门口那几个看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貌似这个赌气的对象似乎跟我沾边。
见他根本没有收场的打算,我故意道:“我明天要起早赶路,你这样吵吵闹闹我怎么睡?”
他听了更是一脸恼意,抬起头似要发火,最终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睡不着就别睡,大不了明天不要走。
”说完还压低声音嘟囔着:“光想着走。”
果然和我明天出门有些关系,这些护卫深夜不能睡觉要站这屋里屋外挨骂,即使不是我主观故意,我也在里面
占了三分错,倘若我不闻不问地转身回房睡觉,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走过去坐下,四处看了看,对护卫随意道:“你们出去吧,我在这儿陪着。”
要是我没猜错,他们从晚饭熬到现在,怕是连水都没喝一口。
幸好这些护卫机灵,见老九对我的吩咐没有任何表示,全部悄声退了出去。
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推到老九面前:“喝口茶败败火,顺便也润下嗓子,你刚才骂得可够辛苦的。
”
他被我气笑,端茶喝道:“这些奴才办事不力,还不兴我说了?别以为能饶了他们,这次差事敢办砸了,爷非
抽他们的皮不可。”
“你骂也骂了半天,怎么还是这么大气。”我给他续茶,事情我不清楚也不便问,只能捡些泛泛的说词劝他:
“凡事都有过程,你再急也要考虑实际情况,有些事情不是你光急就能解决的。”
“哼,爷养他们就是办差的,办不了还留着干什么?”
老九说这话时的语气、表情是京里京外那些主子爷们一贯的理所当然。
我楞了楞,平时很少见到老九在我面前这幅模样,几乎忘了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还以为自己能够劝两句——这真是个十足的笑话。
“明尘?”老九觉察有异,连忙看我。
我笑笑道:“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
“明尘,”他站起来拉我胳膊,“陪我坐会儿,其实今天……”
他看着我,眼神闪烁。
“什么事情?”我问,“你有事情瞒着我?”
“我……,你明天能不能不要走?”
“我这趟是肯定要去的,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那就别走!”
“你……”
门外突然有人禀报:“爷,人回来了。”
老九顾不上多说,站起来直接道:“快,让他进来。”
难怪刚才我敲门他是那架势,敢情早交待了有消息直接在门口禀报。
他有正事处理,我起身准备回避,他却袭身过来,一脸喜色地拉起我的手,“别走,有事情和你说。”
进来的是常在老九身边的张向明,这段时间没见他,原来是出远门办事。
老九和我提过,这个张向明办事牢靠稳妥,通常有大事才会用到他。
老九不等人走到跟前就急急问道:“事情办妥了?”
“回爷的话,办妥了,这是那家找人写的回信,还有件衣服可做信物。”
想必张向明为了赶回来,这一路都没停,此时正满头大汗地跪在老九面前,手里托起一个放着封信的包裹。
老九接过东西,把信放在桌上,只将包裹递给我:“你打开看看。”
虽然极力掩饰着,可他那表情里还是透着邀功的急切。
打开那个崭新的包裹,里面却是件破旧衣服,我拿起来抖开,觉得这件缀满补丁已经分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衣
服看着极眼熟。
老九十分不解,问向张向明时口气中含着怒意:“这是什么?爷巴巴得等了你一晚上,你就拿了这东西?”
张向明急道:“回爷,这是先生认识那个小武让带回来的,他说先生一定认得。”
是小武的衣服吗?有了这提示,我很快想起这是小武逃难时穿的衣服。
真是惭愧,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辜负了小武的信任。
“对,是小武的,我见过。”
老九缓了语气又问:“还有呢?”
张向明接着讲了这段时间在小武家发生的事情。
小武家日子虽然清苦,全人聚在一起倒也和乐融融。
这次老九以我的名义给了他们一些银子,他们用这笔钱买了块地,一家人十分欢喜。
展开那封信,这是小武口述别人代笔写的,里面大多是感谢的话,也说了买地的事情。
老九对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不用去了。你要还是放不下,我就定期派个人过去给你带些消息回来。”
我看看还跪在地上悄悄擦汗的张向明,转过头对老九点点头:“嗯。”
43.无尽落雨逢真龙
原本的出行成了泡影,空余时间我就在附近的集市摆起了医摊子。
老九得知后,派人在那里给我搭了间医棚,我的简易医馆算是正式开张了。
这集市平常没什么人,只是每月逢五的日子大家会带上自家的东西过来,有的以货易货,有的卖些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