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终于……于醒了,舞阳。”易天紧紧握着林舞阳的手,有些高兴的说不清楚话。
“易天……”喉咙干哑,身体还有些疼痛。
疼?
林舞阳突然睁大了双眼,好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般。
“不要……不要啊……”
他疯狂的抓扯着被子,手背上的输液管也被抓扯了下来,血顺着针眼渗透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有我。”易天抱紧了林舞阳,尽量让他平静下来。
“不要,真的不要……”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带着哽咽,让易天不由的心疼。
“没事的,都过去了。”易天安慰着,从包里摸出一个绒盒。打开绒盒,里面是枚钻戒。
“圣诞快乐。”
易天轻轻的将钻戒带在了林舞阳右手的无名指上:“天长地久,不离不弃好吗?”
林舞阳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上面镂空的四叶草花纹,旁边还有两滴水晶钻。
“小妈都告诉我了,父亲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没有未婚妻,那是我的表姐。”易天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不起,要是我不那么任性,要是当初我在坚持一下,什么都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些了。舞阳,以后让我陪着你……”
林舞阳抿着嘴,他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的眼眶好酸,那种感觉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秦恩他们一直在病房外,没有人想要进去,都怕打扰到他们难得的相处空间。
“他们会幸福吗?”秦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也许会吧。”王翔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恩没有说话,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医院。
“姐她怎么了?”
“她担心吧,以后会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陈曦淡淡的说道。
住了几天院林舞阳就出院了。
这件事除了他们五人之外没人知道。
林舞阳又搬回了出租房里,只是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向以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跳脚大骂。
每次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校园里画着。
笔下不在是仕女图,落入纸上的是那飘落的枯叶和那堆积的黄花。
没有雪的冬天,不是白色,满地的枯色,在泥土里慢慢的腐烂,最后消失。
在林舞阳的世界里,就如同他笔下的画。
没有了别的颜色,只有落叶的枯色。
不论春夏秋冬,有的,只是那一种颜色。
易天一直守着他,只要没课就陪着他聊着天,说着动漫,说着cosplay。
“火影出了个小李番外,全是Q版的,萌死了。”
林舞阳淡淡一笑,依旧画着满园落叶。
“还有最近的新番,那什么《元气少女缘结神》好好笑,那神使巴卫学姐可以cos看看。”
“嗯。”笔下还是那枯黄的落叶。
“学姐。”易天抢过了林舞阳手中的笔。“走,我请你去吃烧烤。”
再这样画下去,他的世界就真的除了枯黄就不会再有别的颜色了。
“我不饿。”林舞阳拿过笔,又埋头画了起来。
“我饿,就当陪我。”易天直接拉着林舞阳就出了校园来到了校门口的烧烤摊前。“六串里脊,五串排骨还有一对鸡翅。”
“美人,今天爷请客还想吃些什么不?”易天回头对林舞阳调笑道。
“我不饿。”林舞阳依旧淡淡的说着这三个字。
“不饿?那一会我就一个人吃了。”易天笑道,心里却是笑不出来。
“嗯。”林舞阳点头,坐到一边。
易天也没有在说什么,一个人吃着烧烤。林舞阳安静的坐着,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就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
不会笑,不会哭。
不会高兴,也不会伤心。
吃完烧烤,两人回到了出租房里。一开门,小舞扑到易天的怀里,那头蹭着易天,蹭了一会,偏着头瞅瞅林舞阳。
林舞阳始终一个表情,从进屋,洗澡,再到睡觉。
易天捏了捏小舞的脸,道:“学姐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小舞可要好好听话哦。”
“喵呜。”小舞摇着尾巴,懂事的叫了一声。
“乖。”易天摸了摸小舞的头,也洗澡睡觉了。
临近期末,团委学生会召开部长会议,联合准备期末的“温课迎考”活动。
“学习部和组织部都注意一下,通知各个班的学习委员和组织委员,这个月班团会可以一起举行。都以‘温课迎考’为主题。”徐穆正在布置工作,易天也记录了一些,突然他觉得包里的手机在震动。
于是,易天摸出手机准备挂掉时,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舞阳。
舞阳?
自从圣诞过后,林舞阳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都静静的画着苍凉的冬景。如今林舞阳打电话给自己,必定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他不会打电话的。
“去接电话吧。”徐穆布置完班团会的主题,回头对易天说道。
“不好意思。”说完易天拿着电话就离开了位置。出了会议室,易天赶紧摁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
“易天,借我些钱,外公出事了,在医院里……我没有那么多钱……”电话那头林舞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微微颤抖。
外公出事?
易天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赶紧安慰道:“你别着急,在哪里?我马上就来。”
易天问清楚医院的地址,挂了电话就马上赶了过去。
现在伴晚六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并不是那么容易打车。易天想起电话那头舞阳略带颤抖的哭声,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如果要是外公再出了什么事,舞阳一定会崩溃的。
他没有时间在等出租车了,反正C大离那家医院也不算很远,易天直接奔跑过去。寒风迎面吹来,割得脸颊生疼。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心里默默的祈祷,外公是舞阳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再受任何的打击了。
来到医院,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易天看着林舞阳一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廊了。
林舞阳静静的坐着,苍白的脸上带着焦急,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而微微发抖。
“舞阳。”易天走上前去,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听见易天的声音,林舞阳微微抬头。好像才哭过似的,眼睛微红,眼睛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外公怎么了?”易天轻轻擦拭掉林舞阳眼睛的泪痕。
“外公突然抽搐,医生说是脑出血……我怕,我真的怕。”他紧紧的攥着外公的衣袖,泪水又流了出来,从以前他就怕,他不敢想外公去世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没事的,不会有什么的。”易天轻轻拍着林舞阳的肩,安慰道。“对了,还没交住院费吧。我这张卡上有二十万,如果不够我马上回去拿。”他把银行卡递给了林舞阳。
林舞阳握着银行卡,抬头对易天说道:“谢谢你,这钱我一定还你。”
“傻孩子,走,我陪你去把住院费交了。”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林舞阳轻轻起身,朝楼下走去。
易天没有跟去,静静的看着林舞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没过多久,林舞阳回来了,他把卡还给了易天。
“谢谢,这钱不用了。”
“怎么了?”易天问道。
林舞阳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了易天的旁边。
“舞阳?”易天轻轻揽过了林舞阳的肩头,他发现林舞阳还在微微颤抖,那种感觉让他尤为心疼。
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划过指尖的风也没有流动。窗外走廊一片寂静,寂静的恐怖,那种感觉是死亡的气息。
易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死亡。
看着身旁的林舞阳,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上苍白有些发青,上齿咬着下唇,干裂的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那种表情不是在等待,而是好像已经知道了结果,心已经死了般,连伤心都不会了。
良久,手术室的灯熄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易天上前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医生摇了摇头,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易天只觉得心里发凉,那种感觉好像少了一样东西。他回头,林舞阳依旧安静的坐在旁边,脸上表情漠然,没有伤心,想一具人偶般。
“舞阳?”易天轻轻唤着林舞阳的名字。
林舞阳淡淡一笑,起身不语。
“真的对不起。”医生看着林舞阳。见惯了死者的家属,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属。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他起身,甚至还以为那是一具人偶。似乎他的神智已经有了些混乱,也许是因为那老人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医生叹了口气,道:“好好安葬老人吧,生老病死,都有定数。真的抱歉。”
医生走了,林舞阳微微回头看着医生离去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的目光。
这丝神色被易天看见了,似乎中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走廊里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空气里出来消毒水还渗透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林舞阳轻轻转身,慢慢的走着。外公的遗体已经被推了出来,惨白的布蒙着那渐渐冷却的身体,林舞阳没有回头,依旧慢慢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睛好酸,微苦的液体滑落到了嘴里。
泪,好苦。
第四十八章:斯人离去
几乎没有办什么葬礼,烧了,骨灰放到骨灰盒里就埋了。
下葬那天秦恩他们都来了,六人默默的站在墓碑前,都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墓碑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名字。
林平。
易天还从来不知道外公叫什么,今天是他第一次知道外公的名字。
一个很平常的名字,就如同外公一样,是一个平常笑呵呵的小老头。没有多大的奢望,偶尔下两盘棋,在偷喝几口酒就已经很开心。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总是下雪,洁白的雪稀稀拉拉的飘着,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林舞阳轻轻将手中的白菊放到了墓碑前,从开始到现在他没有哭过,但是眼角的憔悴告诉了所有人他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林舞阳朝五人微微鞠躬,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和我们说什么谢谢。”秦恩轻轻拍了拍林舞阳的肩膀。
林舞阳没有说话,突然手被人紧紧握住了,回头就见易天对自己微微一笑。
他的手很暖,也许是自己拥有最后的温暖吧。
市中心,合塑房产的办公楼的最顶层。
“韩董,事情很成功。”徐思笑着对韩常说道。
“哦。”韩常懒懒的应着。
“怎么?岳父大人离世,不高兴了。”徐思笑道。“只可惜那孩子并不是你的。”
“你最好少说一句。”韩常脸色不快。“你把他找来就行了。”
“呵呵,那孩子可和他娘一样倔强。”徐思坐到了韩常的旁边。“不过老东西死了,事情倒是容易了一半,在倔强,也只是个孩子。”
韩常没有在说话了,点了一支烟,轻轻吞吐着。
见韩常不想说什么,徐思也没了意思,转身出门,临走时,回头说道:“我这就去找他,你可别到时候装什么父子情深。”
韩常没有说话,徐思做了个鬼脸就出了门去。
雪依旧在飘,不大,落地就已经化了。
出了公墓,林舞阳告别了五人,说要回家拿些东西。易天想和林舞阳一路,但见他摇了摇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林舞阳淡淡的说道。
易天点头,和秦恩他们一起回学校。
才到学校门口,迎面走来一中年男子。
“请问谁是林舞阳林先生?”中年男子温文有礼。
“他回家了,你是?”易天问道。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策律师事务所的所长。”中年男子递给易天一张名片。“受林雨烟小姐之托,找林舞阳先生有些事。”
“林雨烟?”不知道为什么易天听见这个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什么事?”
“不好意思,这是林小姐的遗嘱,非林先生我们不能告知。”谢策歉意的笑了笑。“如果林先生来了,麻烦打上面的电话告诉我一声。谢谢。”
“遗嘱?”易天琢磨着这两个字,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校外跑去。
“易天……”秦恩想拦住易天,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话还没有说,易天已经跑的没有了影子。
易天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必须要马上赶过去,也许错过了一秒,今生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外公去世时林舞阳的表情就已经不正常了,漠然的表情,眼角划过的那丝狠戾,林舞阳很有可能在外公出手术室之前就知道外公这次必死无疑。
为什么会知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根本就是人为。
脑出血最多就是植物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亡的。
人为……
那个人一定是为了林雨烟的遗嘱,而林雨烟的遗嘱很有可能就是合塑房产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该死,我怎么早点没有想到。
易天塞了司机一百元就匆忙的下车了,到了屋前,还没有进屋,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
摸出手机,是林舞阳发的短信。
“易天,我们原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因为一次偶然的发生,平行线的小小的波动让我们有了交集,只是中间的交集,却让两端离的越来越远。如今,终是到了离别是时刻。”
“舞阳……”易天看完短信赶忙拨打林舞阳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系统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易天赶紧冲进屋子,门没有锁,屋里的摆设也没变,只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易天轻轻摸着那八仙桌,第一次就是在这里吃的饭,随后每次来这外公也会拉着自己在这里杀两局。
到了楼上,林舞阳的屋子还是那么的乱,缝纫机上还没未做完的衣服,素还真的发冠还随手甩在缝纫机的下面。
学姐走了,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易天坐到了床边,心里越发觉得空荡。突然觉得脚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拱自己,低头就见着玉米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身后还系着一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一个信封。
他轻轻解开了绳子,拿出那封信。
钢笔写的字,好像才写没多久,字迹还未干。
易天:
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一年的时间,我们从相遇,相识,再到相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一度忘记了自己,只希望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梦,一场早晚会醒来梦。
两条平行线的交集,就意味着另一端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是,我不后悔。
至少,曾经拥有了。
如今梦也该醒了,有些事情,在梦醒时刻,我必须要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外公和母亲。何况我也躲不了,必须要面对。
画室的那盆荼蘼已经枯死,没有了陌路,只能往前走。